『雪祭篇』——契约
黑一向冷寂。
崇尚自由，这个世界对他有太多的束缚，真是让人头疼的一个事实，头疼到无可奈何。
我的心是太重，还是太轻？黑常常如此想道。
太重是因为思虑过多，满怀对人类普遍的期待；太轻是因为冷漠到生无可恋，带着毫无表情的面容。
黑有欲望，有着与常人并无两异的欲望，无非是对金钱、名利、女色、声乐的世俗的追求。可悲的是，所有这些都因其无能而无法实现，长久以来都是泡沫般的幻影。
直到契约订立的那一天。
寻常的雪天，世界被铺天盖地的雪花所覆盖，死一般的冷寂。在这浸人心骨的寒日，黑决定外出散步。没有原因，没有目的，莫名地外出散步而已。撑着黑色的伞，走到斜坡上，静静凝视着眼前空灵的雪景。
白色，纯粹的白色。白色该是死亡与寂静吧，而黑，则是重生。黑到极致的瞳孔中映出的雪白帷幕里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独角兽似的莫名生物。说是独角兽，只是因为它的像马一般的躯体头部有一个闪光的尖角，恰恰符合我们头脑中关于独角兽的概念罢了。不过，它的身体却是十分娇小，泛着近乎透明的色调。黑认真地看着它，看它在空中跳着无名的舞蹈。这个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这两个存在着的生命。
“你是谁？”黑问，仿佛早已知道它能听懂他的话似的。“我是你的妖。”独角兽回答道。“妖？妖是什么？”黑疑惑地问道。“这原本是个复杂的问题。简单地说，我是你灵魂的另一面，是你的命运共同体，唯一的不同只是在于我拥有永恒的生命罢了。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和自己相对应的妖，二者有着极为默然的联系。”妖再次答道。“这样啊。”黑似乎并不惊讶，平静地回应着。对于冷漠的他来说，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你是我的妖，可我从未见过你。”黑的话带着置疑的语气。“没错，你本是见不到我的，也不应当见到我。妖永远隐于深处，只是作着观察而已。观察人的成长，观察人的生活，洞察人心灵的一切。人与人的妖的相见是一个禁忌，而我今天打破了它。因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而活？或者说你想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而活？生活便是一场悲剧，不，连悲剧都算不上，只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我将无意义的生，也将无意义的死，那么，我便是为无意义而活。我想得到什么？人永远是被欲望填满内心的生物，我想得到的自然是无数的金钱、无数的美女、无数的声名……所有的人间的乐趣，如此罢了。”黑的回答毫不犹疑，该说他一直是如此地追求而已。“这样啊……”妖的回应平静到仿佛它早已知道这个回答一样，带着冷漠的意味。
静默了良久。“那么，我来便是为了拯救你。”妖终于又说道。黑茫然地看着它，思考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和我订立一个契约吧，我可以满足所有你身处现世可以被满足的需求，而条件是当你在一生之中无法找到你的为何而活的天命所规定的答案，你死后将入最深层、最痛苦的炼狱，而我，亦将失去我永恒的生命，就此消失。这便是代价，我们共同的代价。”妖接着说。“我愿意。”黑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妖的尖角忽地化为一团白光，包围了黑，渗进黑的身体。“契约完成了，我的共生者。”妖的目光透出无限的冷寂。“为什么你要打破禁忌？尽管代价严重，你可能会失去永恒的生命。”黑最后问。“我灵魂的共生者啊，永恒的生命有时也会相当无聊呢，而我又是个不安分的妖啊。”妖露出了调皮的微笑，蓦地消失在雪国中。世界又回到了一片死寂，刚才的相遇和对话犹如一场梦。
“那么，试试吧。”黑在归途中自言自语道。“给我永远用不完的财宝。”他在心里默念道。转眼之间，他的眼前出现了成堆的黄金、钻石和各式各样的珠玉，闪烁着璀璨的光辉。“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梦啊，我的愿望果真可以实现！”黑从未有过如此惊喜的表情。
之后，黑拥有了他所想要的一切，数不尽的财富，数不尽的美女，数不尽的权力，数不尽的声名，数不尽的佳酿，数不尽的山珍海味……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有了，都为之所用。
有着一切的生活过得似乎是如此之快，一年，两年，十年，几十年，白驹过隙，走马般的便到了尾声。而黑，已成为了一个白发斑斑的老人。他能拥有一切，却无法抑制衰老，更无法逃避死神的镰刀。
最后，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之际，黑决定搬回故乡的村庄去住。他抛却了所有财富，所有名利，所有名为欲望的东西，因为，他已厌烦了它们。
乡村依旧，依旧是多年前的风景。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虽过去了多年却不曾忘记的面孔，依旧盛开的鲜花，依旧流淌的河流，依旧枝繁叶茂的那棵木莲树，木莲树下，曾是童年的自己与伙伴嬉戏的场所。“都没变呢。”黑的思绪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回到了那个久已被遗忘的童年。他和父母、妹妹住在一个简朴的木屋里，过着平凡而又安宁的日子。门前绽放的那片雏菊，无数遍和妹妹的那个如梦幻世界般的林中游历，邻居家那个她一直喜欢的女孩，她的甜美的笑容，她的风铃般的声音，如今她还好吗？……
远处，一群孩子结伴上学，几个男孩，几个女孩，走在最后面的男孩无尽深邃的黑眸并不妨碍旁人欣赏他青涩的面容，因为他正注视着走在最前面的穿着白裙的女孩，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爱慕……好像多年前的那个他……泪，从黑的眼眶中悄然滑落。已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大概从契约订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过。但这次，泪却一滴一滴地溢出，停不下来。他的心在悲鸣，在哀泣。
黑想起了多年前与他的妖的对话，想到了妖留下的那句关于“拯救”的于当时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话，他刹那间了然了一切。生命，原是一场救赎。“我为何而活？为真纯之爱、清澈之恋、美好与安宁而活，为人之本真而活，为那颗纯白如雪、永不能被玷污的初心而活。无论世界如何冷寂，至少，曾经的我并不是一个冷寂的人啊。”黑最后留下了这段话。他自杀了，因为已无再存在下去之必要，因为为了人生之赎罪。
他的妖，独角兽似的妖，是否拯救了他？又是一个雪天，漫天飞舞的雪花作着天空空灵的艳丽。“黑，你的人生究竟是悲哀的呢？还是幸福的呢？……你若悲哀，我便悲哀；你若幸福，我便幸福。呵，所谓的答案，孰人知道呢？”妖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消失在空中。
唯有雪的帷幕依旧在这冷寂的世界演绎着永不完结的故事……
——完
后记：这是一篇纪念《空之境界》的文字，一篇探讨人生之意义的文字。多年前，那个下雪天。两仪式曾对黑桐干也说，她可以满足他的任何愿望，问他想要什么。干也却表示什么都不需要，只是如今这样就足够了。不去伤害任何人，不去夺取任何东西。不干扰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干扰。不起波澜，像是融入时间一样，作为芸芸众生的平均数而活着，静静地呼吸着自己的空气。理所当然地生，理所当然地死。所谓的人类，只是因为种族相同而彼此聚集，活着只是为了将无法理解的差异变成空之境界。那便是《空之境界》的蕴意。我常想，人是如何被拯救，又是如何被毁灭。或许，生命，原是一场救赎。在短暂的旅途中，追逐着，寻觅着，那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空之境界”……
崇尚自由，这个世界对他有太多的束缚，真是让人头疼的一个事实，头疼到无可奈何。
我的心是太重，还是太轻？黑常常如此想道。
太重是因为思虑过多，满怀对人类普遍的期待；太轻是因为冷漠到生无可恋，带着毫无表情的面容。
黑有欲望，有着与常人并无两异的欲望，无非是对金钱、名利、女色、声乐的世俗的追求。可悲的是，所有这些都因其无能而无法实现，长久以来都是泡沫般的幻影。
直到契约订立的那一天。
寻常的雪天，世界被铺天盖地的雪花所覆盖，死一般的冷寂。在这浸人心骨的寒日，黑决定外出散步。没有原因，没有目的，莫名地外出散步而已。撑着黑色的伞，走到斜坡上，静静凝视着眼前空灵的雪景。
白色，纯粹的白色。白色该是死亡与寂静吧，而黑，则是重生。黑到极致的瞳孔中映出的雪白帷幕里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独角兽似的莫名生物。说是独角兽，只是因为它的像马一般的躯体头部有一个闪光的尖角，恰恰符合我们头脑中关于独角兽的概念罢了。不过，它的身体却是十分娇小，泛着近乎透明的色调。黑认真地看着它，看它在空中跳着无名的舞蹈。这个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这两个存在着的生命。
“你是谁？”黑问，仿佛早已知道它能听懂他的话似的。“我是你的妖。”独角兽回答道。“妖？妖是什么？”黑疑惑地问道。“这原本是个复杂的问题。简单地说，我是你灵魂的另一面，是你的命运共同体，唯一的不同只是在于我拥有永恒的生命罢了。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和自己相对应的妖，二者有着极为默然的联系。”妖再次答道。“这样啊。”黑似乎并不惊讶，平静地回应着。对于冷漠的他来说，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你是我的妖，可我从未见过你。”黑的话带着置疑的语气。“没错，你本是见不到我的，也不应当见到我。妖永远隐于深处，只是作着观察而已。观察人的成长，观察人的生活，洞察人心灵的一切。人与人的妖的相见是一个禁忌，而我今天打破了它。因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而活？或者说你想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而活？生活便是一场悲剧，不，连悲剧都算不上，只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我将无意义的生，也将无意义的死，那么，我便是为无意义而活。我想得到什么？人永远是被欲望填满内心的生物，我想得到的自然是无数的金钱、无数的美女、无数的声名……所有的人间的乐趣，如此罢了。”黑的回答毫不犹疑，该说他一直是如此地追求而已。“这样啊……”妖的回应平静到仿佛它早已知道这个回答一样，带着冷漠的意味。
静默了良久。“那么，我来便是为了拯救你。”妖终于又说道。黑茫然地看着它，思考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和我订立一个契约吧，我可以满足所有你身处现世可以被满足的需求，而条件是当你在一生之中无法找到你的为何而活的天命所规定的答案，你死后将入最深层、最痛苦的炼狱，而我，亦将失去我永恒的生命，就此消失。这便是代价，我们共同的代价。”妖接着说。“我愿意。”黑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妖的尖角忽地化为一团白光，包围了黑，渗进黑的身体。“契约完成了，我的共生者。”妖的目光透出无限的冷寂。“为什么你要打破禁忌？尽管代价严重，你可能会失去永恒的生命。”黑最后问。“我灵魂的共生者啊，永恒的生命有时也会相当无聊呢，而我又是个不安分的妖啊。”妖露出了调皮的微笑，蓦地消失在雪国中。世界又回到了一片死寂，刚才的相遇和对话犹如一场梦。
“那么，试试吧。”黑在归途中自言自语道。“给我永远用不完的财宝。”他在心里默念道。转眼之间，他的眼前出现了成堆的黄金、钻石和各式各样的珠玉，闪烁着璀璨的光辉。“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梦啊，我的愿望果真可以实现！”黑从未有过如此惊喜的表情。
之后，黑拥有了他所想要的一切，数不尽的财富，数不尽的美女，数不尽的权力，数不尽的声名，数不尽的佳酿，数不尽的山珍海味……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有了，都为之所用。
有着一切的生活过得似乎是如此之快，一年，两年，十年，几十年，白驹过隙，走马般的便到了尾声。而黑，已成为了一个白发斑斑的老人。他能拥有一切，却无法抑制衰老，更无法逃避死神的镰刀。
最后，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之际，黑决定搬回故乡的村庄去住。他抛却了所有财富，所有名利，所有名为欲望的东西，因为，他已厌烦了它们。
乡村依旧，依旧是多年前的风景。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虽过去了多年却不曾忘记的面孔，依旧盛开的鲜花，依旧流淌的河流，依旧枝繁叶茂的那棵木莲树，木莲树下，曾是童年的自己与伙伴嬉戏的场所。“都没变呢。”黑的思绪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回到了那个久已被遗忘的童年。他和父母、妹妹住在一个简朴的木屋里，过着平凡而又安宁的日子。门前绽放的那片雏菊，无数遍和妹妹的那个如梦幻世界般的林中游历，邻居家那个她一直喜欢的女孩，她的甜美的笑容，她的风铃般的声音，如今她还好吗？……
远处，一群孩子结伴上学，几个男孩，几个女孩，走在最后面的男孩无尽深邃的黑眸并不妨碍旁人欣赏他青涩的面容，因为他正注视着走在最前面的穿着白裙的女孩，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爱慕……好像多年前的那个他……泪，从黑的眼眶中悄然滑落。已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大概从契约订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过。但这次，泪却一滴一滴地溢出，停不下来。他的心在悲鸣，在哀泣。
黑想起了多年前与他的妖的对话，想到了妖留下的那句关于“拯救”的于当时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话，他刹那间了然了一切。生命，原是一场救赎。“我为何而活？为真纯之爱、清澈之恋、美好与安宁而活，为人之本真而活，为那颗纯白如雪、永不能被玷污的初心而活。无论世界如何冷寂，至少，曾经的我并不是一个冷寂的人啊。”黑最后留下了这段话。他自杀了，因为已无再存在下去之必要，因为为了人生之赎罪。
他的妖，独角兽似的妖，是否拯救了他？又是一个雪天，漫天飞舞的雪花作着天空空灵的艳丽。“黑，你的人生究竟是悲哀的呢？还是幸福的呢？……你若悲哀，我便悲哀；你若幸福，我便幸福。呵，所谓的答案，孰人知道呢？”妖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消失在空中。
唯有雪的帷幕依旧在这冷寂的世界演绎着永不完结的故事……
——完
后记：这是一篇纪念《空之境界》的文字，一篇探讨人生之意义的文字。多年前，那个下雪天。两仪式曾对黑桐干也说，她可以满足他的任何愿望，问他想要什么。干也却表示什么都不需要，只是如今这样就足够了。不去伤害任何人，不去夺取任何东西。不干扰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干扰。不起波澜，像是融入时间一样，作为芸芸众生的平均数而活着，静静地呼吸着自己的空气。理所当然地生，理所当然地死。所谓的人类，只是因为种族相同而彼此聚集，活着只是为了将无法理解的差异变成空之境界。那便是《空之境界》的蕴意。我常想，人是如何被拯救，又是如何被毁灭。或许，生命，原是一场救赎。在短暂的旅途中，追逐着，寻觅着，那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空之境界”……
文轩整篇都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