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同人】炎云净 壹·晚来风力

两边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执明在来的路上拼命的暗示自己慕容黎一直都在虚情假意地欺骗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他自己的目的、自己失去了那么多珍贵的人也全都是因为他......见到他一定不能手软，更不能被再次相欺。现在他就一个人站在城门下，引颈受戮，自己还在犹豫什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下不了手？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恨极了那个人的，可是一想到那个人死——尤其是死在自己面前——执明就觉得受不了，甚至有点想发疯。
雨仍旧沙沙下着，如同千万只蚕食桑叶的声音。
可怕只是这样无声的等待。
何况谁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边天权军队饶是军纪森严，却也不免开始懈怠；那边城里的瑶光军却是紧张得脑子里的弦都快崩断了。
“不如这样，”执明终于耐不住这沉寂，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慕容国主只身一人前来，我天权若群起而攻，不免叫人耻笑；当初七日之约未完结，我们当初的那场比武也未见分晓，不如，我们继续？”
“好。”慕容黎想了一想，温从地勾唇一笑。那一刻执明有些恍惚，从前为着这一抹笑影他可以奉上一切，甚至于这抹笑意的主人，他从来也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和折磨，今天一见他淋雨便习惯性地心疼......“执明你别傻了，想想太傅和子煜。”执明逼自己恢复些理智，右手握紧了星铭的剑柄。
慕容晗后来觉得最后悔的事就是把燕支交到了兄长手中。要是没有这场愚蠢的比试，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她淡淡地看着雨中一赤一玄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胜负其实没有什么悬念。哥哥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同自己大概不相上下，或者说因为年纪的缘故强出自己几分；至于那执明，是有些天分，底子也不错，但到底混吃等死了那么些年，武艺难免受影响，与兄长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她算是明白了，只要是执明，兄长就赢不了。
若说慕容黎算无遗策的话，执明，就是他的遗策。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软肋。
所以说嘛，胜负其实没有什么悬念。
果然拆了七八招之后，执明腾身而起，挥剑照慕容黎头顶劈落却被燕支借力挡下，于是他回身再刺出一剑，电光火石之间慕容黎亦挺剑出击。看着对方剑指自己，两人都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就这样死在他手里，也挺好。
不承想燕支剑刃在即将刺到执明的那一瞬突然被收回了剑鞘。
玉箫在他胸口轻轻地点了一下，却激得执明心神大震。
星铭剑破裂血肉的声响他已经很熟悉了。
“阿离！”执明脑海中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抱住那如断线风筝般软下来的身躯，可是自己仿佛也被人捅了一刀、失却了全身的力气。
“王上......”慕容黎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粉雕玉琢的面庞变得灰白，却绽开了一抹按捺不住、欢愉无比的笑意，“你，你终于肯，肯叫我……”一语未毕却又止不住咯出了一口血。
执明一手抱着慕容黎单薄的身躯、一手去擦拭他嘴角的血痕，触及脸颊却只觉得刺骨冰凉。胭脂色的外衣被染成了一片绛红。“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执明心痛地说不出话来，最后一个“为什么”只能动动口、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阿离，再，再不能让王上受伤了……”
慕容黎觉得这样真好，每次倒下都有一个人的怀抱可以依靠。念及此，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再也盛不住笑意，眉目弯弯的，极是明艳好看。
就这样笑着合上了，那双眼睛。
“阿离？”执明看他这样笑着，也不自觉地扯出一抹笑，眼中继而迸出晶莹的眼泪，“阿离，你起来，地上很凉……我们还没说清楚呢……阿离！阿离你不要再吓本王了……”
慕容晗、方夜等人自慕容黎中剑倒地开始就从城内策马冲了出来，此时方才来到两人身边。慕容晗艰难地呼吸着，眼眶酸涩，心中却尚怀一丝希望，俯下身，伸出两指搭在兄长手腕上。
那一瞬她就明白，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些雨落在脸上是没有感觉的。
那些战马立蹄嘶鸣是没有声音的。
那个穿着玄色铠甲的人抱紧了怀里瘦弱的身躯，轻轻地摇晃着、祈求着，却又一句话也没有。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眼睛终于不那么酸了，神志清楚了几分，落到脸上的雨也凉了些。她终究没有落一滴泪。
她偏过头，面无表情地对一旁泣不成声的方夜说：“方夜，带王上回去吧。”
“不！”执明抱着慕容黎的手臂紧了紧，像受到了入侵似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我要带阿离回天权。”
方夜一抹泪，冷冷道：“瑶光是王上的故国，王上遗体自然是要迎回瑶光。”
“故国？”执明凄然一哂，“那又如何？这个地方给阿离带来的除了痛苦还有什么？”他满眼深情地看着怀中人安详平静、不可方物的睡颜：“阿离，只有在天权的时候才是真的舒心……”
“执明国主！”慕容晗被自己冷冽而响亮的声音惊了一惊。
“够了。”
是夜无月，秋风呜咽。
瑶光王宫。
慕容晗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具微笑的尸体，以及那恍若谪仙般的绝世姿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同父同母的，怎么我就没有哥哥生的好看？
想起上次她和哥哥提及此事之时，他从一本奏折中抬起头，用纤细的食指在她额头上宠溺地戳了一下，勾唇一笑：“不正经。”
哎，现在你倒是死得很开心，我怎么办呢？慕容晗把玩着一支钢制的短箭，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以一个专业仵作的眼光来看，哥哥左胸处一个窟窿，是执明刺的，但并不在要害，不可能不及施救就送了性命。
当时竟没有人发现，他背上扎着一支没入心房的短箭。
这才是致命的伤害。
是谁，她很清楚。
“长公主。”方夜一身缟素，进来向她行了一礼。
“冰室准备好了？”慕容晗纤巧的素手轻轻转动着那支夺命的短箭。烛光在箭身上流淌、跳动。
“回殿下，准备好了。”
“好，动手。”
她猛然将短箭攥在手心里。
一丝残忍，一丝欣慰。
执明这家伙，到底下不去手。
“殿下，这样行吗？”
一间用密室改成的简易冰室，四壁都堆起了冰层，正中间是一张寒冰包裹的石床。瑶光国主慕容黎，就静静地躺在纯洁晶莹的冰雪之中，唇边一缕笑意，仿佛带上了他这一世的欢乐和满足。
“不知道。”慕容晗很是坦诚。
“……”方夜有些急又无言以对，“您可是医圣的高徒，又是宗庙的主祭……”
“所以说，你不能逼我干神仙干的活啊。”慕容晗顺着他的话说，“只是有此先例，因此，不可不试。对了，过了头七之后下葬，还得借兄长的尸身演出戏，万万要安排妥当，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她走到石床旁，温柔的握住慕容黎的手：“其实凭心而论，不管能不能回来，我都不想再折腾他了。”
方夜有些心酸，正搜肠刮肚地找话来安慰，却见她自己抬起头，眼中含着雾气，迷蒙地笑笑：“没事，我明白。”
“先就这样冻着吧。”
“……”
二人转身离去。
方夜一直害怕看到长公主落下泪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也没有见到。
他知道她一定痛得有如万箭穿心，他也希望她可以像平常人一样，歇斯底里、尽致淋漓地大哭一场。但是他真的，害怕她的眼泪。
那会是一个人失去了世上最后的温存和依靠之后，心头滴下的一滴血。
不到希望破灭，不轻易绝望。
这才是瑶光慕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