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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MO优秀同人作品(中长篇) 北海无日 第八部分

2023-03-08同人文长篇心灵终结 来源:百合文库
S&参孙学士
“咔哒”
看着迪桑将门关上,我略有些无奈。
向前迈出的步子还未落地,手刚要举在半空却凝滞在体侧,迪桑并不如他表现在外的性格那样大条,我相信此时他已经明白我知道了他计划外的东西。所以他用身体把林雨滢隔在外面,并快速关上了门。一切如欲盖弥彰,却又让人难以揭穿。
“上校。”普狄佐夫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我回过头去,他脸上的伤疤仍然横亘在那里,却衬得面孔更加刚毅。军装整齐,腰板挺直,完全不似一个负过伤的人了。
“不错。”我点点头,对他伸出手“欢迎重归革命第一战线,准党员普狄佐夫。”
他开心地笑笑,伸手与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谢谢上校提拔!”
“加油干吧。你是个优秀的士兵,你的成就不应该限于入党。”我松开了被他攥得有些酸痛的手,问道“蒙森在哪?”
“蒙森医生刚才回楼上去了,要不要我叫他下来?”普狄佐夫回答道。
我摇摇头“不了,我上去。”
楼梯虽然老旧,但好在没有什么吱呀的声音。走到蒙森的房门前,我刚要开门,却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声音。不及多想,我便将耳朵贴在木质的门板上,固体的导声终究要来得迅速些。
“主席,那东西…对,就是您的,不见了!”蒙森的话语中带着急切,甚至忘了压低声音。
“对,不见了有一段时间了,会不会是欧盟的人?”
欧盟的人怎么会偷那东西。我暗自摇头,手不由自主地揣了揣大衣,里面只有一柄冰冷的,被我用于从它的前任主人身上割肉放血的海豹短刀。谁知这动作却碰到了门板,发出一声轻响。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立在门前,我紧急调动自己的大脑寻思该怎么办,没等我在一次又一次地迅速推翻中找出一个可行的理由,就听蒙森说道“没事了,我再找找吧。您一定要保重。”
听着应该是电话挂死的当口,我用最轻的脚步快速走向楼梯,背对蒙森的房间,面向楼梯口,我猛然想起,就在几天前,当我们初次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站在这个位置向楼梯走去,那时候….
 
数日前
蒙森的房间内,我和他相对而坐。这个房间是落脚点内最大的单人间,最初正是由我提议把这个房间分配给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人员——从英国共产国际远道而来的医生蒙森。房间内有完备的茶几,椅子,最重要的还是那桌子和书架——书架上现在已经摆满了手术的各种用具,间或能看到一节节染血的纱布。桌子上则是一些医学书籍,英文印成,简装的封皮上大多是那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就算以我的英语水平也难以辨认。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董为民同志的伤情。”我说道,联想到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记忆片段,我暗叹一声,闭上眼睛“蒙森同志,能不能请您再为董为民同志做个复查?最重要的还是把那颗子弹取出来。”
“我尽力吧。”蒙森叹道“不过最好最好最坏的准备,特使同志,在英国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能活下来的…”他似乎不忍再说了。
“无论如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我力争
蒙森叹息了一声,起身拿了还沾着血的手术用具,朝外面去了。
我目送着他离开,并没有跟去,我实在不想面对董为民和普狄佐夫,即使我已经见证过太多的死亡,但在受伤,尤其是受重伤正躺在床上等待医生的援手或判决的同志面前,我总是会回忆起那些糟糕的往事。我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目光偶然地扫向了桌角。
那是一本书,似乎很随便地叠放着,书上的标题依然如它的同类的一般晦涩,其中有最显眼的两个字母CA。我并不懂得它的意思,随手把书拿开,我看到了吸引我注意的东西,那是一本打印出的文件,盖着某种不知名的印章,文件封皮下方有两个名字,一个是龙飞凤舞的签名,让人不敢称道,正是“蒙森·德克士·萨顿”,蒙森的全名。而它之下则是另一个熟悉的名字,打印而成。却是“迪桑·赫·凯尔森”
带着一点好奇,我翻开了文件,第一页是一个简单的表格,而其中当先几行字便让我如同被巨石砸中,呆在原地。
性命:迪桑·赫·凯尔森
年龄:63
症状:长期腹胀、纳差、乏力、非正常消瘦、上消化道出血
AFP状况….血液酶状况…
初步诊断:原发性肝癌
其他单词不认识,cancer我还是知道的。联系到之前的CA…医学上,CA不就是cancer 的缩写么?
今日不见,怕是谁也想不到迪桑精神那么好的人,居然会身有如此之疾?结合长久以来迪桑的所做,他永远乐观的姿态,对个人安全的忽视,我似乎理解了他平日里的嘻哈究竟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在听到我对梭鱼计划的一番分析后显得如此高兴。一个老病将死的人,解放自己的祖国或许是他最后的夙愿了罢,可是,为什么他又要消极怠工,行踪诡秘?
鬼使神差地,我将文件揣进了大衣中,或许其中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许我能够知道这位党魁的下一步计划,我知道他不大可能害我或者妨碍我的任务,但一直以来,我都更习惯于做手握真相的人。
将那本书放归原位,我后退两步,看向桌面,确定不会有什么破绽后,这才转身出门,刚刚走出蒙森的房间,却发现林雨滢正从楼下走来,她没披大衣,俏脸冻得通红,这种天气下,怎么可以这样到街道上去!我有些微愠,迎上去问道:
“你上哪去了?”
“你在做什么?”
她正好也对我发问,似乎来源于一种莫名的默契。我们俩都愣了一秒钟,她的眸子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些笑意,我也感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要往上翘的嘴角。我定了定神,右手往大衣里揣了揣,确定文件放好,争先回答道“我在和蒙森医生谈论老董同志和普狄佐夫同志的伤情。”
回忆终结
 
我走下楼梯,身体似是从回忆中林雨滢的虚形里穿过。想到她,我的鼻尖似乎萦绕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香风。但这温情也仅存在一寸,便被对当下之时的担忧掩盖了去。
迪桑带走林雨滢,似乎有些别样的目的,但他究竟要做什么我依然看不清。我是不知道真相者,守着一半的线索反而享受两倍于完全不知情者的煎熬。我是知道真相者,但在我真正查明一切之前,我并不想把这件事透露给林雨滢,虽然在她临出门前我曾动摇过,但现在,我又坚定了信念。不要让林雨滢知道,更不要让…
“上校,挪共的车来了。”普狄佐夫看起来刚要上楼,看到我从楼梯上下来,连忙说道。
当你心里默念不想见谁时,谁一定会在不久后出现在你的面前。
叶婕妮依然穿着她常穿的那件黑大衣,由于她矮小的身材,那大衣的下摆几乎要触及地面。她的瞳孔中多了些血丝,短发比起初见时长了些,似是有些日子没有剪过。
“特使同志,今天好冷清啊,林同志呢?”分宾主坐定,她寒暄道。
我心中暗惊,忙问“迪桑今天一早过来把她带走了,你不知道么?”
“什么?”她皱起了眉“什么带走?”
我把迪桑过来的事说了一遍,谁知就在说到去发电报时,她腾地站起,急切地问道“迪桑有没有给你们新的电码?”
“新电码?”我大惊,我们间的情报究竟不对等到了何种程度?
叶婕妮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电报本递给我“现在遍地都是电报车,所以我委派我们的电子兵重新编写了一份新电码,就是这几天的事,迪桑同志也知道这件事!”
我翻开一看,便知不妙。从特勒夫的遗物中我拿到过现在我们在用的电码本,其密码和这本电码上的内容几乎毫无雷同之处,迪桑明显是没给林雨滢新电码的,他叫走林雨滢去发电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马上去查他们去了哪。”叶婕妮站起身,我挥手示意她坐下“冷静,特尔同志!我相信迪桑不会带着林同志往危险的地方去的。”
“啪!”叶婕妮猛地一拍桌子,我根本没想到她瘦小的身体居然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一时间被她吓得一愣“特使同志!现在您不应该比我更着急吗,她是您的爱人啊!”
“这…”我没想到她如此直率,脑子又是一蒙,但我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我尽量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态“冷静,特尔同志,冲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况且迪桑本来就是党魁,他根本没有任何叛变的余地!退一步,如果他叛变了,你以为挪威共产党还能存在于世吗?”
叶婕妮愤愤地坐下,黑大衣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就在我思索下一步如何稳住她的时候,她猛然抬头看着我——不,她的视线有偏离,不是看我,是看我身后楼梯口的方向“蒙森!过来说话!”
我回头看去,正看到蒙森战战兢兢地从楼梯口走出来。能猜得到他刚才下楼来,看到叶婕妮在后又想上楼去,却被眼尖的叶婕妮发现了。
“蒙森医生有心事。”看着蒙森在一边坐下,叶婕妮用审判官般的口气说道,这种定语让人无法反驳。“您究竟因为什么而愁?”
我恍然想起林雨滢曾跟我说过,叶婕妮学过心理学。
果不其然,在叶婕妮的瞪视下,蒙森满是黄褐色胡须的脸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又开始发抖,满头大汗,最后,在我以为他要撑不住时,他却是用坚定的语调说“我不能说!”
“我从英国把你借过来,不是让你跟我玩猜谜游戏。”叶婕妮冷冷道“或许我应该告诉他们换个人?或者让莫尔和雷恩来让你张嘴?”
蒙森似乎很害怕叶婕妮的所说,但他到底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拳头,说道“我不能说!”
就在叶婕妮即将再施手段之时,一个赤卫队员突然跑了进来,把无线电递给了叶婕妮。叶婕妮看了蒙森一眼,站起身接过无线电“这里是书记特尔。”
“接到人了?”
“好。”
“转告主席,让他立刻来苏联特使这里,我要见他。”
放下无线电,叶婕妮似乎略微松了口气,捕捉到我讯问的目光,她说“我们的人找到了在外跟随迪桑的尼涅尔和尼基科,通过他们找到了迪桑和林同志的位置。”
“没事就好。”我点点头。
许久的沉默,却被无线电再次响起的声音打破。叶婕妮一把抓起无线电,听到第一句话,她刚有舒展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什么!”
蒙森再打一个寒噤,我坐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好啊,好啊…”叶婕妮就像丢了魂魄一般放下了无线电,摇摇晃晃地走出两步,一旁的赤卫队员赶忙跑过来扶她。“书记?书记!”
“我没事。通知…通知他们,启程,我们走。”叶婕妮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无畏地与她对视。
是的,我承认我很佩服这位年纪轻轻的挪共二把手,但我并不承认她能够胜过我,即使她学过心理学,又曾显露出很多让人惊艳的才华。在此刻,我也不认为她能够真正做到读心。
视线的交锋最后以她的让步为终结,她抬起手臂,定定指着我,用带颤音的声音说道:
“特使同志,我知道您有事未告知我。”
R&红莺
苏联战败了!
这消息就好似绥远草场的晨霜,在顷刻间便蔓延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去了。
不知怎的,在接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我感到门叙莱瞬间变得沉默了很多。
“门叙莱同志,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一时失败而已,欧洲战场的主动权依然在我们手里,我们一定会反击的!”我的房间里烧得通红的壁炉旁,我这样劝慰着他,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所说的究竟是否属实。
“雨滢啊。”他将手中的文件抛进壁炉,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伸手时只感到火苗的灼烫,几缕纸灰飘散到我的手背,带来一阵隐隐的灼痛,但门叙莱同志似乎没注意到这些,只自顾说道“波西米亚山脉不仅作为天堑存在,相控雷达球站点,同盟国最重要的通讯阵列之一,从第二次大战起就部署于此。这里是同盟国联军在世界上最重要的通讯枢纽之一,也是目前欧洲联盟和日本联系的唯一通路。如果我们未能拿下这个阵列,同盟国残部必将在高压之下实现真正的联合,这是对我们很不利的。要知道,太平洋阵线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应对你们的崛起,他们的作战体系和科技非常克制移动长城和钢铁洪流之类的战术,一旦欧盟获得了太平洋阵线的科级,我们在正面战场的行动将举步维艰。”
“但是…也仅限于此了吧?”我仍然在为他寻找宽慰的理由“亚洲和美洲大陆此时几乎全部被共产国际掌控,就算能共享一些科技,他们终究也处于隔绝状态,完全不存在互相增援的可能。”
门叙莱不置可否地顿了顿,说“但更重要的是,波西米亚会战中我们丢失了重要的底牌。该死的!”他狠狠捶了下椅子,我被他吓了一跳“尼切夫是最擅长进攻的红军将军之一,他怎么会这么快地输了呢?克拉克!一定是克拉克,他没有什么指挥大部队的经验,才会导致整场战役的溃败!波西米亚的核弹发射井被摧毁后,别说我们本来也没计划在斯德哥尔摩修建核弹发射井,就算我们本有此意,此时也必须将有限的核武集中到中欧去,这样我们就无法再用核威慑来胁迫挪威政府就范了!”
我心里一凉“弗娅…”
“没错,弗娅。”门叙莱长叹一声,推了推眼镜站起身来“她不会放过我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科瓦塔和亚得此时已经第二次去拜访她了。”
“那我们现在?”我有些慌神,看着他即将走出房间,连忙紧跟上去。
“烧毁不重要的文件,整理东西,间便行装,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他回过头,越过我的肩膀朝房间里看了一眼“你先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把,雨滢,战场上还是要注意内务,不能时时刻刻都指望身边有勤务兵。”
我感到自己脸上着了火,正缓缓转过身,一双略显瘦弱却十分有力的手臂却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没有反抗,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体会着他的身体紧贴着我的后背的触感。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壁炉里的噼啪声依旧。
“雨滢。”他在我耳边说话,气息打着我的耳垂“待到挪威解放。”
这似乎是个没完成的句子,但我知道,对于一直用古板的面孔来逃避感情的他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我抬起手,紧紧握住了他覆在我肋侧的手腕“好。”
“砰!”
“啊?”这十分不合时宜的一枪把我们硬生生地分开,枪声不算太大,但在我们耳中无疑如同炸雷。
怎么回事?
“快,快,集结所有人员,进入紧急状态!”他一皱眉,立刻朝房间门外跑去,临了只丢给我一句话。我摸了摸鼻子,努力让紧迫感压制住对刚才的一点懊丧,也从办公桌上拿了手枪跑出门外。
“砰!砰!”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是在激烈地交火,但那枪声的响度却一点点减小,似乎是逐步远离了这里。
我走到一楼,门叙莱和卢曼正站在门口,两人都拿着手枪,神色严肃。
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我骇然举枪,进来的却是尼涅尔和韩相“上校!”尼涅尔的脸都被冻得通红,但他仍然气都不喘就大声说道“他们的人!在屠杀挪威共产党!”
“情况属实吗?”门叙莱皱眉
“千…千真万确。”韩相喘着气说道“我…听到…听懂了他们的话,他们…要杀…”
“挪共的人已经朝远离我们的地方去了,欧盟军队也往他们的方向追去了,一共二十多人,看来那些挪共是凶多吉少。”尼涅尔补充。
“你们没有被发现吧?有人向我们这里来吗?”门叙莱问道
尼涅尔摇摇头“没有,都没有。”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我和韩相同志在外面看到了军队大规模调动的迹象,但是似乎都不指向我们这边。”
“大致朝哪里调动?”我感到有些不安,上前用俄语问道。
“城西。”尼涅尔和韩相同时回答。我心头一震,迪桑的住所就在城西!
“门叙莱同志,迪桑有危险!”我焦急地喊道,但门叙莱摇摇头“现在我们做不了什么…林,继续去收拾。尼涅尔,韩相,保持巡查。卢曼,让普狄佐夫他们都做好准备。”
“门叙莱同志!”我再次喊道,但门叙莱不为所动,我感到自己的眼角有点酸涩,为什么?迪桑同志有危险啊,难道我们就按兵不动么?
“叶婕妮做好了相应部署,这只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门叙莱转过身,金丝眼镜下的眸子直视着我。在他的眼神中我读出了坚定。他伸出手擦了擦我的眼角“去收拾吧,听话。”
“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在这时再次传来,却比先前的要清晰很多。我刚刚稍有放松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门叙莱皱了皱眉“韩相,尼涅尔,你们俩刚才在外面看到往这里来的人了么?”
“没有。”
“没有!”
“奇怪…”门叙莱走到一楼的窗前朝外望了望。我紧张地咬着嘴唇,环顾一楼客厅内的人,此时所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卢曼举着手枪如铁塔一般立在门口,他身边是韩相和尼涅尔。尼基科和普狄佐夫在客厅另一边,也保持着戒备。刘俊时和蒙森刚刚从楼上下来,蒙森平常拿手术刀的手中此时也攥着一把手枪,而刘俊时手里还拎着他那挺波波沙,面无表情。一楼客厅的气氛此时是如此的压抑,让我有一种隐隐的窒息感。很明显,这里的所有人都做好了再战一场的准备。
“普狄佐夫,尼基科,你们两个去二楼,别像上次一样被他们从楼上摸过来。尼涅尔,去拿我们的弹药,顺便把卢曼的装甲带来。”就和以往一样,打破这种僵局的总是门叙莱,随着他的指挥,众人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倒是把压抑的气氛冲散了些许。就连外面再次传来的一声枪响,也被我们无视了。
我给手中的手枪上膛,感到自己的手正微微发抖,那不是因寒冷而自然产生的反应。说实话,在上次战斗后,我便着实对于这种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对抗感到深深的畏惧。但事已至此,就算想退出也来不及了。
或许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但如果我不来到这里,便也不会碰到门叙莱同志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叙莱却忽然从窗前一跃而起,拉开大门,朝外跑去。他瘦削的身形此时却是促成了格外的敏捷,连门边的卢曼都没来得及阻止他。
“上校!”没有料到他居然如此大胆,屋内的人一时惊呆,不知是谁喊道“别出去!危险啊!”
“门叙莱同志…”我向前跑出几步,不想门叙莱却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穿着军大衣,个子矮小,踉跄着,随着门叙莱的搀扶艰难地行走,我看到随着他的脚步有一点点的红色出现在了地板上。
“蒙森,看看他!”门叙莱说道,他手上动作虽快,说话时却不带半分颤音。蒙森连忙把那人接过来,让他躺在客厅里的桌子上,掀开衣服,可以看到那人腰侧触目心惊的血洞。我抿着嘴,强迫自己不转移视线。
“还好,不会有生命危险。”蒙森简单地检查后说道。
“蒙森同志,给他止血。韩相,刘俊时,你们送他去楼上。”门叙莱在指挥的同时,眼睛依然看着窗外,他脱下了染血的大衣,反穿在身上。
“let…le…”在韩相和刘俊时抬着那人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他的喉咙中冒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但韩相和刘俊时,还有跟在后面的蒙森都没有注意。他的军帽在搬动中脱落,一头蓬乱的半长发弄得他看起来乱糟糟的,我认出他就是之前在迪桑家门口接我的那名赤卫队员。是什么把他伤成这个样子?难道他在被追杀?
我走到门叙莱身边,本来要和他一起看看窗外,谁知门叙莱对我一笑,转身给留在客厅里的卢曼和刚刚搬弹药回来的尼涅尔打了几个手势,两人点了点头,卢曼仍站在门边,尼涅尔端着一挺波波沙坐在了桌子后,而他自己则再出门外。我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只得后退两步,半蹲在窗户后,小心地看着门叙莱究竟要干什么。
地面上还有些许的血花,但散乱着不成一条直线。门叙莱皱着眉头,装作惊惶的样子,在街道上来回踱步。不久,就看巷子里跑出两个人,拿着手枪。
他们拿枪指着门叙莱,在那一刻我几乎要惊呼出声,但门叙莱举起双手,向两人说了什么,两人点了点头,门叙莱两手一摊似乎在表示惊讶,三人对话几个来回,就看门叙莱带着两人朝藏身处的大门走来。卢曼看了我一眼,我隐隐预料到要发生什么,向他点了点头。
“吱呀。”
门被打开,当先进来的人看着脚下和桌子上的血迹,还有尼涅尔正对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但他等来的却不是枪响,而是门后的卢曼发出的一声野兽似的咆哮,那人惊讶地回头,同时拿枪的手臂前伸,但卢曼的一记直拳已经准确无误地砸上他的鼻梁,就看他的脑袋突然后仰,飞沫和血液四溅,鼻子整个歪向了一边,骨头断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在他摇摇晃晃地倒下的同时,随着半声惨叫,他的同伴踉跄着冲进门,看他的姿态便知是被人踹进来的,门叙莱冷笑着走进屋子,用脚勾上门,双手从后面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人剧烈挣扎,冷不防被卢曼飞起一脚正中腹部,这一脚踢得他如掉入钢炉的龙虾般迅速躬起身子,他弃枪试图拔刀,却冷不防门叙莱从怀中先掏出海豹短刀来,强力的刀锋所到之处,大衣和作战服被瞬间撕破,血流如注。
他扑倒在地上,仍要张口大喊,门叙莱向前骑在他身上,双手反握刀柄一刀没入他的后脖颈。那喊叫还未出口便永远封在了喉咙里,只有被切断的声带带动喉管发出嘶嘶的漏气声。
“干得漂亮。”尼涅尔喊道,站起身,手中仍端着波波沙,走到窗口向外戒备。我咽了口唾沫,明明想后退,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门叙莱在对手的大衣上擦拭着带血的海豹短刀,看到我走过来,他笑了笑,似乎自认为很帅“雨滢,别害怕,不过是两个自投罗网的资本主义走狗。”
“你…你没事吧?”我压制着心头的恐惧,问道。虽然之前经历过战斗,但我真的没料到平常儒雅的门叙莱居然也会做这种血染衣襟的事。他的动作的确很帅,但身为指挥官,这样真的不危险吗?
“咚咚咚。”楼梯上传来响动,却是韩相和刘俊时走了下来,他们手中都紧握手枪,面色紧张,很明显,他们在楼上听到响动就立刻往下赶,但战斗已经结束了。
“也不碍事…放心吧雨滢,我没事,刘俊时,韩相,通知普狄佐夫和尼基科继续收拾我们的东西。顺便让蒙森下来。去吧。”
不久后。
重新恢复整洁的一楼大厅里,蒙森翻开了先前被卢曼打晕的那个人的眼皮,看了看,摇了摇头。
“怎么了?”门叙莱问道
“不好办。”蒙森说道“视网膜都充血了,鼻梁骨折,颅骨骨裂,还有严重的脑震荡,短时间内很难让他开口说话。即使治好了,估计或多或少也会留下后遗症,重则变成傻子,轻也会头痛一辈子。”
我不禁咋舌,偷瞄一眼卢曼,这个壮汉拍了拍拳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肉拳的杀伤力真的能够这么恐怖么?
“看来是没用利用价值了,可惜,早知道不杀第二个。”门叙莱似乎对这人的惨状并不在意,只是为没了活口而懊丧。韩相举起枪,瞄准了那人的脑袋。
“等一下。”门叙莱突然举起手,打断了韩相扣动扳机的动作。
“怎么了?”韩相不解。
门叙莱没有回答他,而是拔出了配枪,熟练地上膛,塞到我手中“雨滢,你来!”
 
空气突然安静了,我看了看手中的枪,又看看那人还在起伏的胸口,感到周围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虽然之前也曾对敌人开过枪,但在战场上开枪和现在还有着一些区别。战场上若不开枪便是自己被杀,届时也不会考虑太多的东西,而现在,虽然这个人是我的敌人,但他已经没了反抗之力,我之前也不曾认识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我开枪把他打死,就格外困难了。
我举枪瞄准他的脑袋,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放平。
在门叙莱刀杀那名欧盟特工的时候,我曾看到过幻象。
绥远的草场上,三尺白绫正迎风飘扬,骑着白马的母亲在夜色下的草场飞驰,她手中的马头刀反射着森冷的寒光,一身的素白宛若草原中的仙人。那一夜我通晓了巾帼英雄的涵义,也明白了很多书本就不能教给我的东西。
母亲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行?我也是成吉思汗的后代,那蒙古骑兵的血是通过他的女儿传递给我的!
这想法仿佛无形的绞绳,拉动着我的脑神经,信息脉冲从大脑随着脊髓直转达至右手,那扳机上的食指随即狠狠地朝后扣拢。
“砰!”
我看着他的面部凹陷下去,看着血液飞溅在桌子和地板上,看到军大衣上多出的一抹正一点点浸进去的深色,感觉已经不再那么恶心了。
“做得好。”门叙莱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对他微笑,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从他触碰到的肩头扩散开去,让我不再害怕。
窗外,雪花稀稀落落地洒下,地上的鲜红一点点被纯洁耀眼的白色隐去。
 
二楼,董为民曾经躺过的那张床上又添了新病人。
“名字?”门叙莱在房间里踱着步,壁炉的光火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显得有些怪异。
“甘纳,莫辛·甘纳。”赤卫队员倚着竖放的枕头勉强坐在床上,说道。
“你这名字适合去当狙击手。”淡淡地吐槽了一句,门叙莱接着问道“你从属于谁?迪桑?叶婕妮?”
“我最开始跟着书记,但最近我被派遣到主席身边。”甘纳回答
“迪桑,迪桑同志怎么样了?”我忍不住抢问道
甘纳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你说话啊!”我有些着急“难道…难道迪桑同志已经?”
“我不知道。”甘纳捂住了脸,他蓬乱的半长发和沾着污垢的脸黏在一起“迪桑同志被袭击了,我们在城西的党组织和地下机构都遭到了打击,欧盟驻军派了足有一个排进城,挪威政府军协助他们,特务头子科瓦塔亲自坐镇…迪桑同志写了一封信,让我无论如何要转交给你们…”
他用颤抖的手从军大衣中掏出一封信函,我正伸手要拿,门叙莱却先一步劈手夺过,草草打开,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他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但更多的是悲伤。
“门叙莱同志…”我正要拿过信笺,门叙莱却将其揣进了自己的大衣里“雨滢,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我问道,但他只是摇头。一旁的蒙森看看我,又看看他,叹了口气。
“门叙莱同志。”我稍稍提高了音量“我想我有权…”
“如果事情泄露,计划就不会完成,挪威共产党,还有你我,都会被埋葬在奥斯陆——听我说!”他的手臂在空中粗暴地一挥,厉声打断了我的发言,我瞥见他隐藏在金丝镜片后的瞳孔中闪过的一丝愠怒,不禁打了个寒战“我们必须马上放弃这里,去见叶婕妮,我要你和她同时知晓这封信的内容,但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不能在这里多留一秒钟了!”
他赢了,我知道即使我再力争,他也是不会松口的。虽然我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但倘若他生气了…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对了,对了!”甘纳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全力直起身“追我的人!追我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你们干掉他们了,对不对?”
“没错。”门叙莱的右手往大衣里揣了揣——我知道他是在摸大衣里藏文件的地方旁边插着的那柄海豹短刀“怎么了?”
“letter!letter!”甘纳喊道“还有一封信!我们的情报人员用生命换来的一封手稿!欧盟特务头子科瓦塔写给另一个人的!上面有很多重要的信息,那封信…”或许是由于太激动,他咳嗽起来。
“别急,慢慢说。”我宽慰道,同时扫了一眼门叙莱同志。他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蒙森上前扶着甘纳,让他一点点恢复平躺。
甘纳缓了口气,仍然用较快的语速说道“除了主席的信我揣在了怀里,我的军牌,弹药,还有那封信,全都装在我的包里…他们…他们追击我的时候开枪打断了包的背带…包…”他痛苦地捂住了脸,我抽了口凉气,只看门叙莱额头的田垄越来越密集。“它….掉了!”
门叙莱吐了口气,闭上眼睛,我真怕他会爆发出来,但不久后,他再次睁开眼睛,褐色的瞳孔中透漏着如藏着旋涡的水面一样可怕的安静,他张开口,用不带颤音的声音说道“蒙森…不对,雨滢,你去叫韩相和尼涅尔。”
终于收到了指令,我机械地点了点头,逃也一般地窜出房门,我看到的,是小队所余的全部人员。他们背着已经小了很多的行李,只有卢曼还提着一个大箱子。
按照门叙莱的计划,所有能够放弃的东西都被放弃了,食物和水,还有弹药,多余的日用品,这些挪共都会为我们准备。我们要拿的只有贴身的武器弹药,还有一些重要文件。
“林书记。”韩相和刘俊时将我的行李递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同样不多,除了几个弹夹,也只有外祖母的信和玉扳指,父亲和我的合影,母亲亲手所织的围巾,还有一些贴身物品了。所有的纸质文件几乎都已经被扔进壁炉,它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换言之,现在的问题凭借它们已经无法解决。
“谢谢。”我点了点头,把包背在背后,目视众人,用俄语说“尼涅尔同志,老韩同志,你们两个进来。”
 
“你们两个在外搜查和处理尸体时,有没有看见…”门叙莱按了按太阳穴,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饶是我没有被他直接注视也能感受到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怒火,似乎迪桑的那封信让他整个人都心神不宁。他右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做了一个斜跨的姿势“一个帆布斜挎包。”他看了一眼甘纳,甘纳点了下头表示肯定“印着一颗红星,包背带是断的。”
“报告上校,没有!”尼涅尔挺直身体回答道,韩相皱了皱眉,似乎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摇头说“没有。”
看来,那重要的信,是落回敌人手中了。当然,即使它仅仅是落在外面,我们也已经失去了寻找它的机会。我看着门叙莱,我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期盼着门叙莱能给出绝佳的方案。
门叙莱摘下了他的金丝眼镜,在大衣上轻轻擦拭,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房间里静的可怕。
S&参孙学士
我不知道上一次体验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我无比清楚地知道他们在等我下最后的决断。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这种环境下,而且最在意的人又在身边。
如果是在华沙,那我完全不用有这样的担忧,因为特勒夫会帮我分忧,帮我驱除一切外在因素的干扰,而我也不需要做最终的决断,我只需要负责开动脑筋,将建议交给“神父”克拉克让他来做最后的决定。
但现在不行。
特勒夫死了,董为民死了,迪桑….唉,总之,我已经不放心将权力分给身边的任何人。特别是林。她或许在成长为一个战士,但却还不可作为一个指挥官。
或许她适合做门叙莱太太。一个声音在我脑海的一角小声说。
好吧,排除杂念,排除杂念。我努力理顺当下的局势,迪桑已是凶多吉少,挪共在城内可以说已无可战,工党和欧盟公开联盟屠杀赤卫队员。很明显,迪桑所做的一切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那封信件,而信件已经丢失,甚至很可能已经被欧盟重新掌握。
当下,城内已无立锥之地,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撤出奥斯陆,回到城外不会被电报车监控的地方重新给莫斯科发电。迪桑利用了林雨滢,之前的电报不过是个诱饵,倘若林是个专业的电报员定然是可以发现的,但她偏偏是个半吊子。我看了一眼林雨滢,她仍有些木呆呆地看着我。没有再仔细审视她那黑曜石般的瞳孔里别样的目光,我赶忙拉回视线。
已经失去的东西无法追回,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避免更大的损失,并寻找下一次机会。
“蒙森同志!”
“是,特使同志。”蒙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没有丝毫的颤音。自打我看过了迪桑的信,他便彻底的不再害怕我,当然,其实从甘纳到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害怕我的必要了。
“甘纳同志伤势如何,能不能行动?”我问道。
“血已经止住,弹头也取出来了,好在只伤到了肌腱组织,应该能走路,但难保伤口撕裂导致的伤势加重。好在这个天气几乎不存在伤口感染。”蒙森详细地答道。或许正是凭借如此的专业素养,他才能以外援医师的身份成为迪桑本人的主治医生和亲信吧。
“特使同志。”甘纳问道,“你们准备离开?”
“是的,甘纳同志,我知道你有伤行动不便,但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没有人想做俘虏。”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甘纳摆摆手“是这样的,我知道一条便道可以出城,就在这附近!走不了多远的路,绝对隐蔽,而且够安全,平常我们都不走的,是专门预留的后门!从这里走,一直向南,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出城!”
“真的?”林雨滢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样的话…”
“林。”我刻意打断道“去把其他人都叫来。”
本来我做好了惹她生气的准备——没办法,我不想让任何东西打断我的思路,谁知她只是一愣,并没有什么反应,温顺地出门叫人去了。
 
病房中,所有人站成一排,略微有些拥挤。我在有限的空间内来回踱步,下达着好不容易从脑海纷杂的思绪中过滤出来的指令。
“尼涅尔,尼基科!”
“到!”合成一声的两个“到”字,兄弟二人携手出列。
“你们先出城,甘纳给你们指路,你们则要掩护好他,你们从便道走。等你们出城,不要管我们如何,直接去找叶婕妮。甘纳你知道怎么找到她吧?”我看向甘纳,他点了点头。这是我的考量,便道固然好,但我们这些人如果全走便道,难免目标太大,而且甘纳也并不一定完全可信,如果他有二心,凭两兄弟至少能够脱身,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不会损失太多。
“普狄佐夫,卢曼,韩相,刘俊时!”
“到!”
“到!”
“到!”
“到。”
“韩相,刘俊时你们两个一起走,互相照应。普狄佐夫和卢曼单独行动,我和林最后走,你们三组人的任务是分布于我们的前,左,右行进,距离不得超过一条街,步话机或者手势联系,保持警戒!”
“蒙森!”
“到。”蒙森医生已经收好了他的东西,他同样拎着箱子,箱子的大小不会比卢曼手中的小太多。
“你殿后,距离我和林不得超过五十步。”蒙森点点头,脸上满是严肃。
“全体披被便服,军大衣都不要再穿了!所有带红星或者党章的东西严禁暴露于表面!枪要随时能够开火!所有人注意,会和地点为城东南林荫大街10号的酒吧,我要你们牢牢记住。倘若失去他人踪迹,立刻直接以最快速度前往酒吧,不得延误!”
“最后。”我看着房间内的每一个人“现在的环境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是最危机的时候,我们可能得不到及时的增援,而这里是对方的主场。所以,一旦被围甚至被俘…我希望所有人都做好觉悟。”
“我们的民族,国家,我们的世界革命,会记住!”我右手屈腕,一拳捶向高空。
“乌拉(万岁!)(hooray!)!”众人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房间,就连窗外正随风飞扬的雪花,似乎都被震慑得微微颤抖。
 
尼涅尔兄弟和甘纳已经先行出发,韩相和刘俊时巡视落脚点内部,查看有无遗漏,卢曼和普狄佐夫在外部踩点。我则带着林雨滢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这里的多数东西已经被清空,但办公桌还未被清理,原因无他,我早在进驻这里的不久后就明令禁止了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碰我的办公桌,即使在这个时候,卢曼和普狄佐夫也遵循了指令。
没有多话,接着壁炉里的余火,我开始将文件一张张丢进炉内,火苗一点点蹿了起来,欢快地舔舐着白色的纸张,让它们碳化成壁炉内积攒的黑灰。一开始我还有所顾忌,但到了后来,我索性把大堆大堆的纸张一并扔入火中,任凭火焰销毁着这些曾经的珍贵之物。
林雨滢也在帮忙,她弯着腰,努力地工作着,像极了祖国工厂里年轻漂亮又勤劳肯干的女工,壁炉的火焰映红了她俏丽的面庞,煞是好看。哦,天啊。我暗自摇头,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再有杂念。
终于,文件差不多清空了,林雨滢回身,从我摆放在桌角的《堂吉诃德》下抽出了一封文件,没去多看一眼,手便朝壁炉伸去。
我大惊,又有些庆幸自己那克制不住往她身上去的眼神。看着跳动的火苗即将接触到文件,我不及出言,只是快速朝她伸出的手腕抓去。
“嗯!”她闷哼一声,脸上露出轻微的痛苦和讶异,我感到自己的手指似乎扣进了棉花里,这无疑是因为她身上所穿的棉衣,但那柔软的触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棉衣下身体的娇柔。我暗自责怪自己用力过猛,连忙用左手从她手中抽出文件,放开右手“对不起,雨滢,这封文件还有用。”
“不…别这样。”她本已经被炉火映红的脸更红了,低喃道“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门叙莱同志,对不起,我该看清楚的。”
幸好你没看清楚。我在心里说,同时把那封文件,或者说病历揣进大衣,和它所记载的那个人的信放在一起。
接下来是仪表,按我的意见来说,林雨滢最好把发型彻底改变一下,一直以来她都梳着那标志性的两条麻花辫,从双耳后自然垂下,给人一以种清新亮丽的感觉,这种发型或许在中国,甚至在苏联的一些女学生、年轻农妇中都不显眼,但在挪威,就几乎没有女性梳这种发型了,无论哪个年龄段。
林雨滢依然温顺地接受了我的提议,只是让我在房间外等候。
我靠在房门外,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禁哑然。父亲生前曾跟我说,女人都是带来麻烦的生物,体现在换衣上,男人十秒钟搞定的事,女人或许需要半个小时。好吧,我衷心不希望林雨滢也这样,我们没有半个小时可以等待,我打定主意,十分钟之内,无论她有没有完成,一定要走。
“上校,检查完毕,都没有问题了。”韩相和刘俊时走过来向我禀报。
“好,你们出门,左右戒备,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出来,各部就立即按计划执行。”我用中文回答,同时藏在背后的手用指节轻扣着身后的门“对了,蒙森呢?”
“蒙森医生在一楼等候。”韩相说
“让他也随你们出去,任务同你们。”
“是!”
 
两人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现在落脚点内只剩下了我和林雨滢两人。
趁着难得的忙中闲暇,我打量着落脚点的墙壁,白粉墙上并没有墙纸,本来白色的墙体随着岁月的流逝沾染上了许许多多的污垢。这样的一面墙,其实就是一卷史书,记载着只有它本身所知道的历史。
不知道,挪威的这次行动,在席卷世界的革命浪潮中,会不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还是说和这白粉墙一样,空有历史,而无人探寻,只是默默走在消解的路上?
我嘲笑自己,为什么要为此事担忧呢?只要我,林雨滢,还有这场行动中许许多多的人,以及挪威那些仍在受苦的人民,在一生之中永远记得这场行动和与它相关的一切,或铭记过程,或享用果实,便也是最值得的了!
看看手表,已经过8分钟了,我有些不安,回头看了看仍紧闭的门,等会时间到了,她又没出来的话,要怎么催她呢?话说回来,今天我似乎好几次对她有所冒犯,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意。
“吱呀。”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连忙转过身去后退几步,面对门口,在看到林雨滢的一瞬间,我呆住了。
从门中走出的是一个气质和之前大相径庭的女孩,她穿着暖和的,衣领饰有貂毛的黑大衣,与叶婕妮的朴实黯然不同,身上的黑大衣反衬出她那对于黄种人来说堪称雪白的肌肤,让她整个人愈加的精神,又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的玲珑身躯。满头青丝绾到脑后梳了一个花苞,饰以黑色的发网。脸上依然不施粉黛,但眉目中却透出几分别样的情绪,似喜似嗔,却是平添了些之前所未有的妩媚。
“好看么?”她微笑,张开双臂,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好似得了新衣的小姑娘。
“呃…好看,挺好看的。”我闭上在不知不觉中张开的嘴,上前拢了拢她的发梢“不过有点莫名的…嗯…孙文资本主义政府时代的气质。”
“那叫民国啦。”她笑笑,不知为何,我感觉换了衣服的她似乎比以前更活泼了些。我定了定神“快下去吧,雨滢同志,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了。”
“等一下。”她再次叫住了我,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条暗红色的围巾,潭水般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带着几分俏皮,几分期待。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围巾轻轻抖开,折叠起来,仔细地围在她的粉颈上,暗红色的布料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她的明眸里添了笑意。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和她一起下楼,并走到街上的,直到刚才,我的脑子还是有些发晕。不过不得不说,换了装束的林雨滢不仅让人惊艳,还切实做到了隐蔽。由于我也身着便服,现在的她和我并肩而行,就如挪威大街上普通的一对夫妻。不知是为了“演”得更像一些还是怎么,她主动挽住了我的胳膊,顺势将脑袋靠在了我的肩头。寒风吹着雪花,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发香,而那柔若无骨的身躯也紧紧贴在我的手臂一侧,有那么一会,我感觉自己的右臂肌肉就像变成了棉花一样,丝毫使不上劲。明明她臂弯的力气也不算很大,但我却有种无法从中挣脱的错觉。
我瞟向她的脸,那暴露在外的上半张脸中,最惹人注意的无疑是那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从她的眼睛中我读出了喜悦,还有一丝眷恋。
和心上人在雪中漫步,固然是好的,即使是在这种环境下。我费了好大力气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雪不算大,街上也有零星的行人,枪声早已消失不见,仿佛这座城市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安静。雪花一点点地给街道添上素白的装饰,我们的肩膀和头顶都落了雪花。六角冰花点缀在她黑色的发网上,显得更加美丽动人,如黑夜中闪烁着皓色的星辰。
如若能永远够这样走下去,也不错。看着这只依偎在我身侧的小红莺,我的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但有些事情,终归是不能如愿的。
 
“嘿,听我说,亚得老弟,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转过一个街角,前面一个分贝很高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那带着浓浓德国腔调的英语听起来十分的怪异,但我还是听清了“亚得”这个名字。
我心中警铃大作,却不得不假装无事,偷眼向侧前方看去,我感觉我的心跳停止了——果然是亚得,欧盟特务的副头目,他耳侧的伤已经好了,似乎为了彰显自己超凡的外貌,他依然坚持在寒风中不戴口罩和帽子,但这个时候他的俊脸可不太好看——被冻得通红,兼带那咬牙切齿却又十分之无奈的表情。他身边是个高个子,长得比较书生气的家伙,穿着欧盟军队制式军装,没有戴肩章,通过他满嘴的蹩脚英语不难猜出他的籍贯,虽然如此,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口音是否好听,只是不停地和身边的亚得闲扯,亚得黑着脸,却也没有发作。
好机会。虽然已经做好了拔枪的准备,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就这样和亚得两人擦肩而过。
“别不高兴啊,亚得老弟,再跟你说一件当年我在空军学院时候的事吧,特别有意思,当时我们考军事理论前,有个家伙跟我打赌,你猜怎么着?他赌50欧元实战模拟他会赢我!会吗,开玩笑!我敢说…”那个高个子德国人不停歇的嘴此时成了我们安全的风向标,只要他还在和亚得说话,亚得就还不能抽出时间去想刚才路过的人有什么不对,是不是见过。
然而,就在几秒钟后,我感到一种微微的针刺后背的感觉,那感觉很轻微,轻微到我不知道那到底是因为外界的刺激,还是由于我自己从放松转移到过度紧张带来的错觉。我偷偷回头看去,亚得和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寒风吹着雪花,正一点点掩埋他们的足迹,被一同掩埋的还有我们来时的足迹。
“门叙莱同志,怎么了?”林雨滢低声询问,她似乎也发现了异样
“小心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如此提醒,再回头张望时,背后已没有人影。
 
转进一个无人的小巷,我从怀里掏出步话机,用食指轻轻弹了三下。
“嗒”
“嗒”
“嗒嗒”
“嗒”
步话机的另一头时不时传来一声或两声轻响作为回应,共计四下,我扫视周遭,确定真实无人后,把步话机贴到嘴边,轻声道“这里是参孙学士,发现‘獐’,没有其他士兵,完毕。”
“一号收到”这是卢曼粗声粗气的声音
“三号收到”韩相用中文回复
“四号收到”蒙森伦敦腔的英文传来
我皱了皱眉,普狄佐夫居然没有回复,正犹豫询问与否,普狄佐夫的声音就闯了进来“呼叫参孙学士,前方发现欧盟部队设卡,人数不多,但不确定周围是否有援军,请指示。”
“报告位置,完毕。”我感到心脏撞击胸腔的频率微微加快,不过这也不算非常出乎意料。亚得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在散步,根据甘纳的消息,科瓦塔此时在城西指挥对迪桑的清剿,那么现在欧盟和挪威政府军的注意力定然聚焦于城西,这个时候亚得出现在城东,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有特别的任务。
也许是警惕我们,也许是别有隐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欧盟特工已经所剩不多,其得到驻军和政府军支持后的人手也是我们所不能及的。想到这里,我大致有了判断。
“位置,弗申街与马乔路交会处,十字路口,人数大致在二三十人左右,并未设置太多路障,但在盘查过往行人,完毕。”
“二号,注意隐蔽,继续观察。一号,三号,左右穿插,寻找出路。四号,跟上我和红莺,完毕。”
不久之后。
“上校,就是这里了。”路边一处隐蔽的角落内,普狄佐夫与我和林雨滢成功会和。我打眼看去,二三十个持枪的人分散在十字路口,这是个很大的十字路口,所以他们站得也比较分散。过往的几个行人被他们拦住,正很不情愿地在自己密不透风的大衣里翻找证件。
七个人打二十多人,没有胜算。但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个十字路口虽然属于交通要道,却也非是必经之路,打不起还走不起么?
“这里是三号,我们已经发现一条安全路线。”不多时,韩相说道。
“很好,报告位置,各部注意,我们准备…”话说到一半,我感到一只温软的手掌轻轻拉了下我的手,回头看去,林雨滢用另一只手指指十字路口,围巾覆盖的脸上溢出焦急的神情。
我一皱眉,挥手止住要动身的普狄佐夫,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拉扯了两下,把围巾从脸上拉开,用嘴型对我说“背包!”
“什么背包?”我愕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个持枪的欧盟士兵,他的肩上挎着枪,手里则拎着一个背包——这是个很扎眼的动作,按理来说,包应该是背在身上,而非像他这样拎着背包带。
他似乎有些冷,低着头迅速地来回踱步,就在他转身的一刻,那个包的另一面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惊愕地发现,那背包的另一面印着一颗显眼的红星,如同雪地里的玫瑰一样光彩夺目。
“斜挎包,红星,包带是断的,所以他只能拎着走!”林雨滢急切地在我耳边说道“看那背包,有潮湿的痕迹,那是沾过积雪而后又融化的!”
“你的意思是。”我皱眉道“这是甘纳的背包?”随后我被自己的话惊吓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我隐约感觉这其中有着些许的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门叙莱同志,请下令,这个背包必须被夺回来!背包不是瘪的,毕竟他们不一定知道甘纳的身份,可能只以为是普通士兵,所以那个士兵拿到背包也没上报,只是自己拎在手里做战利品!”林雨滢急切地向我证明她的观点的正确性。
我默默看着那名士兵,和他身后的二十多人,心里默默盘算着。
“门叙莱同志,虽然我不知道迪桑在信里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但看在迪桑同志份上,拜托了!”林雨滢的话语中多了些哀求的意味。
我抿着嘴唇,艰难地将步话机举到耳边。
是的,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无论这是不是个陷阱,我都别无选择,否则,迪桑同志所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我看了一眼林,她在进步,一点点地进步,似乎她也知道些关乎迪桑的东西,否则她不会如此来求我。扪心自问,她到底是个小姑娘,我之前为了让她适应这种环境而做的种种,是不是有些过了?
“3号,继续监视安全路线,保证时刻畅通, 4号,到我这里!1号,你去我们所在街道对面待命,你手里有爆炸物么?”
“没有带手雷,但是我这里还有一瓶伏特加。”卢曼的声音传来。
“你这贪杯的家伙。”我笑骂道“好,就伏特加吧,看到那栋三层小楼没有?点了它。”
“等一下!”林雨滢黛眉微皱,指着被我选定的小楼,这是这个十字路口最华贵最显眼的建筑,就坐落在我们对面“里面会不会有人?”
“面街的一面是向阳的,窗帘却统统拉着,不可能有人。”我摇了摇头“走吧,雨滢,我们先后撤。”
我带着普狄佐夫和林雨滢退到一个小巷里,拔出了手枪。
“谢谢。”林雨滢认真地朝我伸出了手“谢谢你…门叙莱同志。”
“关于迪桑,你知道多少?”我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问道。
“迪桑同志…身体似乎不太好。”她有些迟疑地说“我在他的家里…看到很多空药瓶。”
我无言,她接着说道“迪桑同志应该很老了呢,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只是想…不要让他的努力白费,如你所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封信…”
我闭上眼,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她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夺回那个背包,夺回迪桑用那身患绝症的生命最后的一腔热血所换来的,送给后辈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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