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西域记》第四章【CK2小说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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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王师东归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四）
牟羽可汗的家眷最终还是被揪出来了，但他的儿子却一个都没找到，根据仆固怀恩女儿的说法，两个儿子都跟着去打仗了。现在军队已必需要继续开拔，她们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恐怕永远无法确认了。
“这牟羽可汗倒还挺得宫女侍卫的人心，居然一个个都软硬不吃。”景日安道，“最后还得靠小宁国公主才找到可敦。”‘可敦’既相当于中国的‘皇后’，牟羽可汗有两位可敦，一位是仆固怀恩的女儿，另一位是他父亲以前的可敦小宁国公主。
“真是气死人了！”侯贾之前也来帮忙调查了，“剩下的这些宫女、侍卫全杀了吧，耽误了我们这么多时间，杀了以儆效尤。”
这次连一向不主张滥杀的景日安都没有反对，军戈也默许了。毕竟这些人是对敌人忠心耿耿的人，既然这样那理应承担风险，而且的确太过可恶，把简单事情复杂化，复杂事情绝望化。
处理完后，军戈与所有中上级军政官在王宫内开了个总结报告会，军戈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可汗的‘龙椅’。
“此次北伐诸位辛苦了。”军戈最后总结道，“我军先后攻破胡咄葛部和单于城，斩获颇多，但牟羽可汗的大军此时应已回援，现在我们必需得继续进行独立自主的运动游击战。”伊州刺史教给他的这个词，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城中粮食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烧了。牲畜要多带马匹，带不走的也不能留给敌人。金银财宝由我们统一携带，回家了再分，任何将士不许私自拿取，太过浪费时间。王宫里剩下带不走的金银财宝送给城里的外国商人，不怕他们不敢收，总有不怕死的。将士们每人，咳咳，可以最多带一个女人，但万一有高风亮节的要予以表扬奖赏。”
分配完战利品，军戈又细细决定了其他撤离事宜，最终在攻破单于城的第四天继续北上游击，城里留了二十个放哨的。同时派遣使者，携带可汗妻女随身物品作为证物，与可汗谈判割地。
“报大汗，单于城被唐人偷袭，城内与城外大部分粮食被夺或烧，王宫侍卫、宫女悉数被杀，可敦与公主被擒，两位王子万幸逃出单于城，但不知去向。”
“！！！”牟羽可汗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唐人的安西、北庭都护府不是已经南下了吗？是谁率的兵，有多少人？”
“回大汗，是安西都护府留下断后的沙州刺史王君阁，有大概一千多人吧。”
“@#$％＆！”牟羽可汗一阵狂骂，一边骂一边摔东西、掀桌子，报信的小兵瑟瑟发抖。
“我要回去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弄死他！”
盛怒的三天后，军戈的使者找到牟羽可汗，威胁只要他正式宣布大圣山归后安西所有，军戈就把单于城和可汗妻女悉数奉还秋毫无犯。若是不肯则一把火烧了单于城并大规模屠城，可汗妻女则自然……
没想到牟羽可汗听了不容半点分说直接把军戈的使者推出去杀了祭旗，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并且下令加快行军速度，火速回师。
牟羽可汗表示你赶紧求饶我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军戈派了不止一支使者，第二波使者到了以后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出示证物就被堵住嘴绑起来活活打死了。
第三波使者见前两波石沉大海二话不说赶紧回去报告说牟羽可汗断然不肯答应。
军戈头疼万分，这整个军事行动的博弈就在于回纥的可汗会不会屈服，现在他连使者都杀了可见计划很有可能会失败。
“那现在怎么办呢？”与军戈同乘一骑的阿吉担忧地问道。
“……既然外部压力不够，那我们就让他内部施压。只要我们继续北上进攻回纥其他的氏族，或者属国，那么牟羽可汗作为集权较弱的联邦政权首领想必会迫于手下的压力而同意。”
此时伊州州府内，顺利攻破单于城的消息已经到达，而刚刚又来了一份情报，说楼兰已攻陷回纥的第二大氏族阿勿嘀的营寨。阿勿嘀的老巢位于金山山脉（金阿尔泰山脉）中，处于牟羽可汗大军回师的必经之路。
“好啊，好啊。如此一来想必回纥会先和楼兰干一仗，这样削弱后的回纥军队我们说不定还能考虑打他一打。”夜已深，伊州刺史举着蜡烛走到地图前，分析着局势。
可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伊州刺史与军戈都太小瞧这位牟羽可汗了。
牟羽可汗名移地健，他的父亲是英武可汗，统一了北方诸部，一生战功赫赫。牟羽可汗本是英武可汗的次子，可汗之位应是长子叶护太子的。叶护太子也很厉害，当年安史之乱以雇佣兵名义趁乱掠夺大量财富的就是他。但经过一系列的宫廷斗争，最终叶护太子因罪被杀，移地健被立为太子。
很快英武可汗在宴会上病死（？），移地健即位为登里可汗。后来又改名为牟羽可汗，牟羽是回纥神话中的人物的名字转音，有巫师之意。即位之初，他还想让唐肃宗之女给他父亲殉葬，宁国公主划破自己的脸才得以逃回大唐，至于荣王李婉的女儿小宁国公主，则被他抢去做了第二位可敦（另一位可敦为大唐名将兼叛将仆固怀恩之女），现在正处于军戈的军中，好生款待。
总之这牟羽可汗不仅手段厉害，而且绝非心慈手软、会顾念儿女私情的人，女人没了还能再娶，儿女没了还能再生，反正他年龄也不老。至于联姻，仆固怀恩已死，大唐已式微，断了联姻又有何关系？
他反意早生，历史上安西、北庭都护府理应可以借道回鹘前往大唐朝圣，可回纥可汗借此收取巨大的过路费，北庭都护府被折腾没钱了就被他断了道路，否则安西、北庭后期又怎会与大唐毫无联系。
总之，军戈与伊州刺史都是重情义的人，所以以己度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只要攻破单于城就有资格与牟羽可汗谈判。可在牟羽可汗看来，军队才是最重要的砝码，只要军队还在，他就不可能割让任何一寸土地。
所以军戈之后继续进军，往西攻破貊歌息讫部，又北上攻破属国乌德犍，非但没有给牟羽可汗带来压力，反而帮他削弱了其他氏族的实力进而加强了集权。
然并卵
后安西三年（伊州刺史的私人僭越纪年法，公元771年）七月，牟羽可汗统帅近四千轻骑无视了同样打游击的楼兰军队，直扑军戈与单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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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先头部队一千六百人即将抵达大圣山，军戈收到伊州刺史的警告却还不死心，继续在漠北西进，攻下黠嘎斯的营寨。
可同时牟羽可汗也已即将拿回大圣山，单于城就在不远处了，怎肯答应？而且军戈的使者派的越勤，就越暴露了他的心虚。
只敢游而不及，硬肛是不可能硬肛的，药丸
最终在十月底，牟羽可汗在大圣山收到了从南边来的使者，觉得好奇才进行面见。伊州刺史派来的使者送上礼物后表达了歉意，表示都是误会，误会，单于城与家眷已经在还给您的路上了。希望大汗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两国就当无事发生。
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回鹘可汗心里冷笑，刚想怒斥一番，却想到还有其他几个敌人正在从西边打他呢，而且万一这后安西身后有大唐和真安西的军队来报复那恐怕得不偿失，不如就借坡下驴。
要是再晚一天求和连白和都做不到了，好险
“哼，告诉你们的那位沙州刺史，这笔账我记下了，以后……我迟早会讨回来。”
这……这真是奇特的骂人的话呢……游牧都这样的吗
那使者抹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捡回了一条命，赶紧拜谢后八百里加急奔向还在北方不知情的军戈，让他赶紧放人。
此次劳师远征寸土未得，若非伊州刺史及时止损，后安西恐怕有倾覆之危。军戈得知消息后，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伊州刺史做的是对的，如果不赶紧求和，他们恐怕连尸体都回不了唐土。
“唉！”军戈在乌德犍山上仰天长叹，万般无奈只因自己弱小。
“两位可敦，牟羽可汗已与我们和谈，我们这就将你们送回单于城，此次狩猎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军戈硬着头皮到小宁国公主与仆固怀恩女的帐篷中毕恭毕敬地解释道。
她们的反应却并不一样。可汗的两个女儿和仆固怀恩女听了喜色流露脸上，赶紧客气地向这位英俊的将军拜谢，客气中掺杂了恐惧。
而大唐荣王李婉的女儿小宁国公主，却眼神一黯，稍稍低了低头一言不发。
当晚她们住进了更好的帐篷，有专人服侍，而且两位可敦分别和自己的女儿可以单独一间不用四个人挤在一起。待遇一下子从俘虏变成了座上宾。
第二天一早，军戈亲自在两位可敦的帐篷外叫醒她们，在小宁国公主帐外时，却被她叫了进去。
进了帐篷，军戈在门口躬身行了一礼，眼角余光见公主端坐案前，其女乖巧坐在右后方。
“将军快请起，妾身见过将军。”公主和女儿的礼节却是十分标准，行礼时身段优雅，在回纥出生的女儿也与汉家大家闺秀无异。
一直以来忙着急行军，军戈都并未与她们正式对过话，此时见她们汉礼如故不禁心生好感。
“不知公主叫在下来有何指教，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在下一定尽量满足。”
以往与仆固怀恩女在一起时，军戈都是称她们“两位可敦”，此时独处听到“公主”的称呼，她微微一颤，眼神仿佛陷入了回忆。
对于和亲的公主，大唐因为愧疚一向十分尊重她们，比如眼前的这位小宁国公主，出身王侯的她本应是家中主妇，却在十八岁时作为宁国公主的‘媵’陪嫁到回纥。
英武可汗死后，宁国公主还能依靠划破脸颊逃回大唐，但她却只能任凭摆布被牟羽可汗纳入房中，而牟羽可汗已有仆固怀恩女作为可敦，她只能成为和别人共享可敦之位的女人，被回纥人称为小宁国公主。
为了和亲继续，大唐自然是不敢干预，但历史上在贞元七年（791年），于回纥生活了33年的小宁国公主病逝后，大唐为这位非皇帝亲生女儿、只是宗室之女、当年还是作为陪嫁去的、连公主都不算的公主废朝三日，故而说唐朝对和亲公主的愧疚可见一斑。
此时军戈眼前的小宁国公主年近三十，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但依然算是美貌，毕竟若是不美也不会被牟羽可汗从父亲那里继承。她的女儿如今尚小，十岁不到。历史上她后来生的两个儿子因威胁后任可汗地位而被杀，她也被赶出王宫在外孤老病死，与历代其他和亲公主的命运一样可称悲惨。
“指教不敢当，只是敢问将军……如今回纥四面受敌，形式如何？”
军戈一愣，但仍然老实答道：“回公主，回纥汗国如今如日中天，此次五国伐回纥各自为营互不配合，都想让别人硬碰硬自己捞好处，如今五路已败两路，而回纥主力几无损伤……”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自己也是想着让别人打自己打游击，而且败的两路里他就是其一。
牟羽可汗：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呃已经全上了？你们好弱……
小宁国公主眼眸微沉：“这样啊……”
军戈有些奇怪，鼓起勇气出口问道：“莫非公主希望回纥战败？”
“……”小宁国公主轻咬嘴唇，也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军戈，“我本以为将军能将我和诗儿带回汉疆唐土……但如今回纥依然强盛，将军定然不敢不把我们还回去，想必已无希望了……”
这话一出军戈顿时冷汗直流，我的天，您居然对我报有如此大的期望吗？就算这场战争按我计划走了，您也要被我作为筹码还回去换大圣山的啊。
“……”脸皮自认不算薄的军戈突然感到有些羞愧与汗颜，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对答。公主话中的激将法他自然不会听不出来，这恐怕是她最后的挣扎了。
“……”
“……”空气陷入安静，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公主名叫诗儿的小女儿在旁眨着大眼睛不明白情况，也不敢出声。
“……”军戈最终还是开口了，“……公主在回纥……过得可还好？”
见军戈如此冷静，小宁国公主似乎已经认命，声音苦涩又略带嘲讽地答道：“多谢将军的关心，我是回纥的可敦，当然衣食无忧了。”
“……唉。”两人的对话之间总是带有一阵停顿，不自然的间隔仿佛是充满机锋，其实却只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把它们咽回心里。
小宁国公主听出了军戈叹息声里的五味杂陈，最终还是决定孤注一掷，将诗儿拉到面前：“妾身求将军将诗儿带走吧，回纥的内部政治斗争太过激烈，运气好她将来也是像我一样是联姻的牺牲品，运气不好甚至……将军若是答应，妾身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恩情！”说罢拜倒在地。
“公主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军戈赶紧上前想将她扶起，但公主死活不肯，军戈无耐只得先答应再说：“我答应便是，公主……”
听到军戈答应，她才起身再又拜谢，她也知道军戈答应的话会承担怎样的风险，但身为一介弱女子她也只能将希望无条件寄托在他的身上。
公主道：“我会让诗儿装成重病，到时让诗儿借假死脱身，不知可行？”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毕竟指望军戈公然留下诗儿是不可能的。
“应……应该可行吧——”军戈苦笑道。
“——娘，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和你一起！”诗儿明白过来她可能要就此和母亲永别。
公主把她抱在怀里没有回答她，而是抬头望向军戈：“我希望将军能让她学习汉字，学习四书五经，长大后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吗？”
在大唐，安史之乱后妇女地位尚且有所下降[i]
，更不用说游牧民族的回纥了，除了唐朝嫁过来的公主外几乎没有识字的女性，而牟羽可汗不介意儿子学汉语却并不喜欢公主教女儿写汉字说汉语，所以观念略有超前的大唐小宁国公主才有此要求。
面对眼前近乎乞求的眼神，加上对和亲公主的怜悯，军戈除了郑重答应外还能做什么呢：“那是自然，我会把诗儿当自己女儿抚养。”
[i] 《浅谈唐代妇女地位的时代特点》李雯，2017
第四章——王师东归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四）
牟羽可汗的家眷最终还是被揪出来了，但他的儿子却一个都没找到，根据仆固怀恩女儿的说法，两个儿子都跟着去打仗了。现在军队已必需要继续开拔，她们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恐怕永远无法确认了。
“这牟羽可汗倒还挺得宫女侍卫的人心，居然一个个都软硬不吃。”景日安道，“最后还得靠小宁国公主才找到可敦。”‘可敦’既相当于中国的‘皇后’，牟羽可汗有两位可敦，一位是仆固怀恩的女儿，另一位是他父亲以前的可敦小宁国公主。
“真是气死人了！”侯贾之前也来帮忙调查了，“剩下的这些宫女、侍卫全杀了吧，耽误了我们这么多时间，杀了以儆效尤。”
这次连一向不主张滥杀的景日安都没有反对，军戈也默许了。毕竟这些人是对敌人忠心耿耿的人，既然这样那理应承担风险，而且的确太过可恶，把简单事情复杂化，复杂事情绝望化。
处理完后，军戈与所有中上级军政官在王宫内开了个总结报告会，军戈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可汗的‘龙椅’。
“此次北伐诸位辛苦了。”军戈最后总结道，“我军先后攻破胡咄葛部和单于城，斩获颇多，但牟羽可汗的大军此时应已回援，现在我们必需得继续进行独立自主的运动游击战。”伊州刺史教给他的这个词，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城中粮食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烧了。牲畜要多带马匹，带不走的也不能留给敌人。金银财宝由我们统一携带，回家了再分，任何将士不许私自拿取，太过浪费时间。王宫里剩下带不走的金银财宝送给城里的外国商人，不怕他们不敢收，总有不怕死的。将士们每人，咳咳，可以最多带一个女人，但万一有高风亮节的要予以表扬奖赏。”
分配完战利品，军戈又细细决定了其他撤离事宜，最终在攻破单于城的第四天继续北上游击，城里留了二十个放哨的。同时派遣使者，携带可汗妻女随身物品作为证物，与可汗谈判割地。
“报大汗，单于城被唐人偷袭，城内与城外大部分粮食被夺或烧，王宫侍卫、宫女悉数被杀，可敦与公主被擒，两位王子万幸逃出单于城，但不知去向。”
“！！！”牟羽可汗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唐人的安西、北庭都护府不是已经南下了吗？是谁率的兵，有多少人？”
“回大汗，是安西都护府留下断后的沙州刺史王君阁，有大概一千多人吧。”
“@#$％＆！”牟羽可汗一阵狂骂，一边骂一边摔东西、掀桌子，报信的小兵瑟瑟发抖。
“我要回去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弄死他！”
盛怒的三天后，军戈的使者找到牟羽可汗，威胁只要他正式宣布大圣山归后安西所有，军戈就把单于城和可汗妻女悉数奉还秋毫无犯。若是不肯则一把火烧了单于城并大规模屠城，可汗妻女则自然……
没想到牟羽可汗听了不容半点分说直接把军戈的使者推出去杀了祭旗，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并且下令加快行军速度，火速回师。
牟羽可汗表示你赶紧求饶我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军戈派了不止一支使者，第二波使者到了以后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出示证物就被堵住嘴绑起来活活打死了。
第三波使者见前两波石沉大海二话不说赶紧回去报告说牟羽可汗断然不肯答应。
军戈头疼万分，这整个军事行动的博弈就在于回纥的可汗会不会屈服，现在他连使者都杀了可见计划很有可能会失败。
“那现在怎么办呢？”与军戈同乘一骑的阿吉担忧地问道。
“……既然外部压力不够，那我们就让他内部施压。只要我们继续北上进攻回纥其他的氏族，或者属国，那么牟羽可汗作为集权较弱的联邦政权首领想必会迫于手下的压力而同意。”
此时伊州州府内，顺利攻破单于城的消息已经到达，而刚刚又来了一份情报，说楼兰已攻陷回纥的第二大氏族阿勿嘀的营寨。阿勿嘀的老巢位于金山山脉（金阿尔泰山脉）中，处于牟羽可汗大军回师的必经之路。
“好啊，好啊。如此一来想必回纥会先和楼兰干一仗，这样削弱后的回纥军队我们说不定还能考虑打他一打。”夜已深，伊州刺史举着蜡烛走到地图前，分析着局势。
可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伊州刺史与军戈都太小瞧这位牟羽可汗了。
牟羽可汗名移地健，他的父亲是英武可汗，统一了北方诸部，一生战功赫赫。牟羽可汗本是英武可汗的次子，可汗之位应是长子叶护太子的。叶护太子也很厉害，当年安史之乱以雇佣兵名义趁乱掠夺大量财富的就是他。但经过一系列的宫廷斗争，最终叶护太子因罪被杀，移地健被立为太子。
很快英武可汗在宴会上病死（？），移地健即位为登里可汗。后来又改名为牟羽可汗，牟羽是回纥神话中的人物的名字转音，有巫师之意。即位之初，他还想让唐肃宗之女给他父亲殉葬，宁国公主划破自己的脸才得以逃回大唐，至于荣王李婉的女儿小宁国公主，则被他抢去做了第二位可敦（另一位可敦为大唐名将兼叛将仆固怀恩之女），现在正处于军戈的军中，好生款待。
总之这牟羽可汗不仅手段厉害，而且绝非心慈手软、会顾念儿女私情的人，女人没了还能再娶，儿女没了还能再生，反正他年龄也不老。至于联姻，仆固怀恩已死，大唐已式微，断了联姻又有何关系？
他反意早生，历史上安西、北庭都护府理应可以借道回鹘前往大唐朝圣，可回纥可汗借此收取巨大的过路费，北庭都护府被折腾没钱了就被他断了道路，否则安西、北庭后期又怎会与大唐毫无联系。
总之，军戈与伊州刺史都是重情义的人，所以以己度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只要攻破单于城就有资格与牟羽可汗谈判。可在牟羽可汗看来，军队才是最重要的砝码，只要军队还在，他就不可能割让任何一寸土地。
所以军戈之后继续进军，往西攻破貊歌息讫部，又北上攻破属国乌德犍，非但没有给牟羽可汗带来压力，反而帮他削弱了其他氏族的实力进而加强了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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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安西三年（伊州刺史的私人僭越纪年法，公元771年）七月，牟羽可汗统帅近四千轻骑无视了同样打游击的楼兰军队，直扑军戈与单于城。
手绘是因为自带的截图软件Snipping Tools好像没有添加文字的功能
八月，先头部队一千六百人即将抵达大圣山，军戈收到伊州刺史的警告却还不死心，继续在漠北西进，攻下黠嘎斯的营寨。
可同时牟羽可汗也已即将拿回大圣山，单于城就在不远处了，怎肯答应？而且军戈的使者派的越勤，就越暴露了他的心虚。
只敢游而不及，硬肛是不可能硬肛的，药丸
最终在十月底，牟羽可汗在大圣山收到了从南边来的使者，觉得好奇才进行面见。伊州刺史派来的使者送上礼物后表达了歉意，表示都是误会，误会，单于城与家眷已经在还给您的路上了。希望大汗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两国就当无事发生。
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回鹘可汗心里冷笑，刚想怒斥一番，却想到还有其他几个敌人正在从西边打他呢，而且万一这后安西身后有大唐和真安西的军队来报复那恐怕得不偿失，不如就借坡下驴。
要是再晚一天求和连白和都做不到了，好险
“哼，告诉你们的那位沙州刺史，这笔账我记下了，以后……我迟早会讨回来。”
这……这真是奇特的骂人的话呢……游牧都这样的吗
那使者抹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捡回了一条命，赶紧拜谢后八百里加急奔向还在北方不知情的军戈，让他赶紧放人。
此次劳师远征寸土未得，若非伊州刺史及时止损，后安西恐怕有倾覆之危。军戈得知消息后，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伊州刺史做的是对的，如果不赶紧求和，他们恐怕连尸体都回不了唐土。
“唉！”军戈在乌德犍山上仰天长叹，万般无奈只因自己弱小。
“两位可敦，牟羽可汗已与我们和谈，我们这就将你们送回单于城，此次狩猎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军戈硬着头皮到小宁国公主与仆固怀恩女的帐篷中毕恭毕敬地解释道。
她们的反应却并不一样。可汗的两个女儿和仆固怀恩女听了喜色流露脸上，赶紧客气地向这位英俊的将军拜谢，客气中掺杂了恐惧。
而大唐荣王李婉的女儿小宁国公主，却眼神一黯，稍稍低了低头一言不发。
当晚她们住进了更好的帐篷，有专人服侍，而且两位可敦分别和自己的女儿可以单独一间不用四个人挤在一起。待遇一下子从俘虏变成了座上宾。
第二天一早，军戈亲自在两位可敦的帐篷外叫醒她们，在小宁国公主帐外时，却被她叫了进去。
进了帐篷，军戈在门口躬身行了一礼，眼角余光见公主端坐案前，其女乖巧坐在右后方。
“将军快请起，妾身见过将军。”公主和女儿的礼节却是十分标准，行礼时身段优雅，在回纥出生的女儿也与汉家大家闺秀无异。
一直以来忙着急行军，军戈都并未与她们正式对过话，此时见她们汉礼如故不禁心生好感。
“不知公主叫在下来有何指教，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在下一定尽量满足。”
以往与仆固怀恩女在一起时，军戈都是称她们“两位可敦”，此时独处听到“公主”的称呼，她微微一颤，眼神仿佛陷入了回忆。
对于和亲的公主，大唐因为愧疚一向十分尊重她们，比如眼前的这位小宁国公主，出身王侯的她本应是家中主妇，却在十八岁时作为宁国公主的‘媵’陪嫁到回纥。
英武可汗死后，宁国公主还能依靠划破脸颊逃回大唐，但她却只能任凭摆布被牟羽可汗纳入房中，而牟羽可汗已有仆固怀恩女作为可敦，她只能成为和别人共享可敦之位的女人，被回纥人称为小宁国公主。
为了和亲继续，大唐自然是不敢干预，但历史上在贞元七年（791年），于回纥生活了33年的小宁国公主病逝后，大唐为这位非皇帝亲生女儿、只是宗室之女、当年还是作为陪嫁去的、连公主都不算的公主废朝三日，故而说唐朝对和亲公主的愧疚可见一斑。
此时军戈眼前的小宁国公主年近三十，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但依然算是美貌，毕竟若是不美也不会被牟羽可汗从父亲那里继承。她的女儿如今尚小，十岁不到。历史上她后来生的两个儿子因威胁后任可汗地位而被杀，她也被赶出王宫在外孤老病死，与历代其他和亲公主的命运一样可称悲惨。
“指教不敢当，只是敢问将军……如今回纥四面受敌，形式如何？”
军戈一愣，但仍然老实答道：“回公主，回纥汗国如今如日中天，此次五国伐回纥各自为营互不配合，都想让别人硬碰硬自己捞好处，如今五路已败两路，而回纥主力几无损伤……”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自己也是想着让别人打自己打游击，而且败的两路里他就是其一。
牟羽可汗：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呃已经全上了？你们好弱……
小宁国公主眼眸微沉：“这样啊……”
军戈有些奇怪，鼓起勇气出口问道：“莫非公主希望回纥战败？”
“……”小宁国公主轻咬嘴唇，也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军戈，“我本以为将军能将我和诗儿带回汉疆唐土……但如今回纥依然强盛，将军定然不敢不把我们还回去，想必已无希望了……”
这话一出军戈顿时冷汗直流，我的天，您居然对我报有如此大的期望吗？就算这场战争按我计划走了，您也要被我作为筹码还回去换大圣山的啊。
“……”脸皮自认不算薄的军戈突然感到有些羞愧与汗颜，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对答。公主话中的激将法他自然不会听不出来，这恐怕是她最后的挣扎了。
“……”
“……”空气陷入安静，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公主名叫诗儿的小女儿在旁眨着大眼睛不明白情况，也不敢出声。
“……”军戈最终还是开口了，“……公主在回纥……过得可还好？”
见军戈如此冷静，小宁国公主似乎已经认命，声音苦涩又略带嘲讽地答道：“多谢将军的关心，我是回纥的可敦，当然衣食无忧了。”
“……唉。”两人的对话之间总是带有一阵停顿，不自然的间隔仿佛是充满机锋，其实却只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把它们咽回心里。
小宁国公主听出了军戈叹息声里的五味杂陈，最终还是决定孤注一掷，将诗儿拉到面前：“妾身求将军将诗儿带走吧，回纥的内部政治斗争太过激烈，运气好她将来也是像我一样是联姻的牺牲品，运气不好甚至……将军若是答应，妾身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恩情！”说罢拜倒在地。
“公主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军戈赶紧上前想将她扶起，但公主死活不肯，军戈无耐只得先答应再说：“我答应便是，公主……”
听到军戈答应，她才起身再又拜谢，她也知道军戈答应的话会承担怎样的风险，但身为一介弱女子她也只能将希望无条件寄托在他的身上。
公主道：“我会让诗儿装成重病，到时让诗儿借假死脱身，不知可行？”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毕竟指望军戈公然留下诗儿是不可能的。
“应……应该可行吧——”军戈苦笑道。
“——娘，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和你一起！”诗儿明白过来她可能要就此和母亲永别。
公主把她抱在怀里没有回答她，而是抬头望向军戈：“我希望将军能让她学习汉字，学习四书五经，长大后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吗？”
在大唐，安史之乱后妇女地位尚且有所下降[i]
，更不用说游牧民族的回纥了，除了唐朝嫁过来的公主外几乎没有识字的女性，而牟羽可汗不介意儿子学汉语却并不喜欢公主教女儿写汉字说汉语，所以观念略有超前的大唐小宁国公主才有此要求。
面对眼前近乎乞求的眼神，加上对和亲公主的怜悯，军戈除了郑重答应外还能做什么呢：“那是自然，我会把诗儿当自己女儿抚养。”
[i] 《浅谈唐代妇女地位的时代特点》李雯，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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