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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 | 一切所不被允许的

2023-03-08灵魂天堂魔幻天地界 来源:百合文库
这里
没有允许与不允许
贝壳,满眼的贝壳。
“到了?”
“到了。”接送员眼皮都不抬,有气无力地应着。
“这……这里就是……十八层地狱?”
“不然你以为?”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接送员掸了掸领子上的白灰,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棵烟。
“哗~”火柴点燃的声音划破了空气,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紫荆花气息的烟味弥散开来。
“味道,倒是越来越淡了。”接送员唾了一口痰,伸脚在上面搓了搓,“好了,就到这里了。”说着,他打开车门,灵敏地跃上了驾驶座。“哝~”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伸手指了指远处,“那里就是入口了。”
顺着接送员干枯的手指,阿文看见一扇在沙滩和海水相接之处的铁门,孤零零地矗立在刺眼的阳光下,伴随着不时吹过的海风,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请问……”
“不知道。”随着引擎发动的声音,接送员那有气无力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阿文的话,“我不过是一只接引往来的老鼠,除了接人,嘿~別的都不知道。”
不等阿文说什么,接送员缓缓地摇上车窗,在浓郁的紫荆花味道的空气里绝尘而去。
(一)白色的门
“这里没有允许与不允许。”阿文一字一顿地读着铁门上印刻着的俊秀的字体。
“真的是从这里过去吗?”阿文怀疑地看了看铁门。如同不锈钢材质的门,孤零零地立在面前,前后并无任何东西。门后的海水在潮汐作用下轻轻地穿过,以浪花的形式拍打在阿文的脚背上,带来丝丝清凉。
“在十八层地狱,我居然还觉得有点小惬意。”阿文自嘲到,“我一定是疯了。”
“准确来说,疯,是对于活人才有的问题。”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阿文脑海中响起,“你已经死了,所以你不会疯。”
“谁?!”
“吱呀~”像是回应阿文的提问一般,没有任何征兆的,面前的铁门兀自向着阿文打开了,门里轻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彷佛不像是这世间的产物一般,让人看过之后,心中顿生一种膜拜的圣洁之感。
“来。”那只手挑起食指,对着阿文比了比,说到,“过来。”
不及阿文思考,彷佛是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一般,阿文的身体如同一具牵线木偶,迈着跛腿,一步步地走向铁门。
“可是?”
“没有可是!”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彷佛穿过了宇宙洪荒,周遭的空间开始分崩离析,沙滩、海浪、贝壳在瞬间化成了碎片,化成一道白光围绕在阿文的四周。
霸道而激烈。
“闭眼。”伴随着声音的响起,那只不带任何温度和情感的手,搭在了阿文的臂膀上。刚一触上,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要把阿文碾碎似的,牢牢地抓拽住,向前飞奔而去。
疼,令人晕眩的疼,由手臂向周身弥散。
“我就知道,十八层地狱不是这么好受的。”
“呵~”那声音冷笑一声,仿佛无时不刻地洞悉他的想法一般,“你倒是想得明白。”
“睁眼。”
又像是指令一般,随着这两个字的响起,周身的疼痛如同潮水般褪去,一阵混合着臭豆腐的味道在阿文的身边荡漾开来。
“臭豆腐?”阿文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这里是十八层地狱,怎么会有臭豆腐。”
“呵~怎么不能有?”声音虽然还是那脆生生的声音,只是当这声音从一个瘦小的老头嘴里传出来,不免让人有一种极端怪异的感觉。
更何况老头手里还端着一碗臭豆腐,正在大快朵颐。
在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中,阿文壮起胆子问到,“请……请问……您也是好……好人吗?”
“好人?呵~”老头嗤笑一声,“现在那帮小子都这么称呼自己了?”他抓起一块炸至酥脆的臭豆腐,裹着厚厚的一层辣椒和香菜,一把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在他满足的表情中回荡着。
“接着,”老头吮了吮满是汁液的手指,在身后的白门上揩了揩,从胸前的口袋中摸出一本皱巴巴的证件,丢给阿文,“仔细看。”
阿文手忙脚乱地接住飞抛过来的证件,只见上面写着“天地界天堂管理局一组一科,李广。”
“天堂?李广?”
“呵~”老头也不搭理他,“看完了吗?”说着,他又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直愣愣地伸向阿文,“看完了就还给我。”
“这里不是地狱十八层嘛?为什么是天堂管理局?”阿文傻楞楞地望向老头,“还有……您……您是‘飞将军’李广?”
“什么是天堂?什么是地狱?”老头又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的白门,“你既然到了我这里,按照规矩,要先进白门待上三天。三天后,若你还在,就会看见一扇红门,走过红门,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
“呵~”老头放下手中的臭豆腐,缓缓地伸出一只戴着长长黑色皮手套的手。只见他张嘴咬住手套,把头一仰,将手套扯了下来。那只神圣而光洁的手,又兀自出现在了阿文的面前。“哪来的那么多可是?”
言语之下,又是一股巨力,隔空将阿文抓了起来。与此同时,老头身后的白色大门缓缓打开,喧嚣,吵闹,疯狂透过不断张开的大门而越来越真切。
“走吧。”那没有情感的脆生生的声音再度浮现在阿文的脑海中,“祝你好运。”
“还有,別叫我好人,叫我大人。”
(二)白色的长椅
“真实还是梦境,这是个问题。”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厅中响起,“当庄周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他一直在回味,所以才有了‘庄生梦蝶’的典故。所以,在《银河与黄泉》这本书里,文老师您是想表达与庄周一样的,类似真实与虚幻的概念吗?”
“文老师,我说的对吗?文老师?文老师?”
“啊?”阿文猛地醒过神来,只见自己正坐在一圈少男少女中间,身旁竖着一张海报,“银河与黄泉”五个硕大的字赫然印在上面,而自己正手拿新书,面带微笑地出现在了五个大字边上。“我,我是一个作家?”
正在阿文疑惑之间,又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文老师,您是在重现‘庄生梦蝶’的样子吗?”
“啊?”不待阿文反应过来,彷佛被提醒了一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少年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不愧是艺术家!”“文老师是最棒的!”之类的声音,充斥在阿文的周围。
“看来,我现在是个作家。”阿文暗自说到。
虽然年幼时,阿文幻想过自己成为作家的情景。可是,文章本天成,何来凡人作?天赋平平的阿文,终究还是没能走上作家的路,只是在大学毕业之后,进入了一家普通的公司,上着一份普通的班,养着一条普通的狗,成为一个普通的人。
“这,一定是门里的幻象。”有了第一次经历的阿文,再也不信这莫名出现的情景,“地狱,果然还是这样的手段!当我傻嘛?”
看着四周鼓掌的人群,没来由的,阿文竟生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我生来普通,我循规蹈矩。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甚至都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救那个对我百般挖苦的人。结果呢?结果你们说我‘诚实勇敢、无私无畏’,所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呵!这不该是受到褒奖的品质嘛?难道你是在嘲笑我的‘愚蠢’吗?”
“老天!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既是这样,我也认了。我原想,我应该随遇而安,生命本就是随波逐流的过程。可是,即使我到了十八层地狱,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肆意地编排我?甚至还要用我内心最初、最美好的愿望来取笑我?”
“难道,我就是这样的软弱与好欺吗?!”
想到这里,愤怒,如同被东风带起的连天大火,直窜脑门。“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欺人太甚!”阿文猛地站起来,愤怒使得他的面容变得扭曲,灼烧的双眼好似暴起的兽,随时都想要择人而噬。
“你们都是假的!你们都是幻象!”如同溃坝的洪水,阿文的声音在大厅里爆炸开来。压过里掌声和喝彩。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说的好!”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大厅的一角响起,一个戴着圆形眼镜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站了起来。精致的丝巾得体地系在他原本不长的脖子上,灰色的修身格子西装,将他包裹地气质华然。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看着站起来的中年人,阿文晃了晃脑袋,“可是,我却明显地知道,他是我的经纪人。”就在阿文疑惑之间,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我们的生命,何尝不是梦境与现实的交织。相信有很多朋友都是《真实人生》的玩家吧?”说着,那人向阿文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坐下,不待他回应,又自顾自说到,“可是,那只是游戏。”
中年人扬起了手,“诸位年轻的朋友,恕我直言。一个在游戏中安乐的人,在我看来,只不过是逃离现实的懦夫。而一个敢于在现实中游历,游戏人生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说着,他猛地一指阿文,“而他,就是我们的文老师!”
“对!”“没错!”如梦初醒般的,原本寂静的人群,再次被中年人三言两语所点燃,望向阿文的双眼,再度充满了崇拜与热忱。
“你们……”愤怒,开始转化成一种无力感。“你们……”
“好了,好了。”中年人快步走到阿文的身边,一把搀扶住阿文的手臂,大力地将他摁在了座位上。“连番一个月的新书见面会,文老师早就疲惫不堪了。”中年人笑眯眯地转过身,双手抱拳,面向大厅中的读者们,“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里,非常感谢大家的热忱,随后请大家到门口领取文老师亲笔签名的纪念品。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文老师,支持新书《银河与黄泉》!”
人群渐渐散去,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了阿文与中年人。
“咔”打火机在中年人细长的手指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股橙红色的火苗准确地在香烟的顶端腾起。
“咝~”混合着雪茄味道的气味,伴着中年人一脸严肃的神情,出现在阿文跟前。
“阿文,怎么回事?”中年人眯长了双眼,身子慢慢向后靠进沙发,架起二郎腿,盯着阿文。铮亮的皮鞋,在大厅的灯光下反着高档的光。
“你不是真的。”阿文笑了笑,拉过身边的白色长椅,缓缓坐下,“虽然我知道你是我的经纪人。”
“哦?”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中年人哈哈大笑起来。“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艺术家。”他伸手抓过一个烟缸,优雅地掸了掸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从演员经济人转行到了作家经纪人吗?”
“因为烦。”不等阿文答话,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演戏不是一个好差事。”
“演员每演一个角色,很容易把自己带入到那些角色的心境中去。有些演员,很能分清戏和生活,但是有一些演员,进入得深了,戏和生活,就分不开了。”
“李凯还记得吧?”中年人笑了笑,“当时他演了《大鱼之泪》后大火。可就在他风头一时无两的时候,却突然宣布息影,不久之后就传出了自杀的新闻。”
“就是因为他分不清什么是戏,什么是真实。”说着,中年人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阿文,“所以,文老师,我希望您知道,这里不是您小说中的世界。”
“在这里,你不是世界的构架者,相比之下,我才是。”
(三)白色的门廊
“章老师,这是送给我的?”
“哪里哪里,承蒙您抬爱!”
“我以为,国内油画圈里,没有人能比得过您何教授了!”
“李老师,您太客气了,都是朋友们瞎捧的。”
红酒、香槟、精致的点心、戴着领结的侍者和翩翩起舞的女郎。
画家、作家、名流、明星、公子、名媛,衣冠楚楚地站立着,举手投足之间,高档的香水味在华服和珠宝之间弥散。
阿文的别墅里,正举办着一场为了庆祝《银河与黄泉》大卖的派对,却好似又与他无关。
他茫然地穿过众人,看着他们热烈地攀谈,言语之间不时对小说充满了溢美之词。只是,当他凑近之时,这些名流们却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那故作矜持的表情里,却是充斥着鄙夷?
“可是,这不是在我的家里吗?他们不是我邀请来的吗?不是来庆祝我的小说大卖的吗?”
“为什么他们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哦?是吗?”不知何时,中年人又出现在了阿文的面前,“文老师,是您想得那样嘛?”他从容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棵烟,和那日在大厅中看见的一摸一样,咖啡色的烟身,带着淡淡的雪茄的味道。
伴随着“咔-”的一声响,四周彷佛霎那间被按下了静止符一般,不再有半点声息。同样精致的打火机点着了烟,袅袅的烟气在阿文的面前缭绕。
“您不是说,我不是真实的吗?”中年人戏谑地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阿文。
“那……那是……曾经说的疯话。”阿文躲开中年人的目光。
“哦?疯话?”中年人失声笑了起来,“怎么您有了这山顶的别墅,漂亮的豪车之后,我又变成真实的了?而曾经的质疑,又是疯话了?”
“老田,别闹了。”阿文尴尬地笑了笑,“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惊喜啊?是你让大家配合着一起来整蛊我的吧?”说着,阿文将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被你整到了,我认输!”
“整蛊?”中年人先是一愣,随后又大笑起来,“是,是,是,是整蛊!哈哈哈哈哈…… ”只见他仰起头,轻轻拍了拍手,空气又再度活跃起来。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人群一如往常地谈笑着。
“惊喜,马上就来了。”中年人撇了阿文一眼,转过身去,走向人群。
“老田?老田?”
可任凭他怎么喊,中年人却再也不回头,只有灰色的格子西装随着步伐左右晃动,渐行渐远。
“叮叮叮”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高瘦白发老者,敲了敲手中的杯子,众人停止了交谈,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诸位客人,下午好。”老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天是文先生新作《银河与黄泉》大卖的庆功宴,在这里,老朽代表文先生,感谢诸位的拨冗莅临!”
“当年,庄生梦蝶,一梦而醒,竟不知是人间或是梦境,以至一息参悟人生的真谛,得自逍遥。今天,文先生,以一部《银河与黄泉》在更高的角度和生命层次,向我们阐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老朽窃以为,这是一种不可湮灭的伟大!”
“对!”“说的好!”
四周的喧哗,使得阿文的不安渐渐褪去。看来的确是自己想多了,自己确实是一名伟大的作家。自己用伟大的思想,征服了艺术的泰斗,科技的新贵。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人,如今却是在自己山顶的别墅中济济一堂。
光是那些面孔,这一定是真实的。
“下面,”老者接着说到,“请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银河与黄泉》的作者,伟大的思想导师——文先生!”
虚荣,永远是世间最让人激动的春药。
激动的情绪刺激着阿文周身的每一个细胞,好似一个个鼓涨着的气球,要将他吹到天上去,飘荡。
“什么?!”
众人并没有将期待的目光望向他,而是老者身旁,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在中年人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上台去。
“不!不是的!那个不是我!”阿文大喊着,那种如山崩般袭来的不甘、愤怒、失望、无助相交杂的情绪在他的胸腔中发酵、爆炸。
可是,众人就当他不存在一般,只是望着台上那陌生的年轻人和优雅的中年人鼓掌、欢呼。
“为什么?为什么?!!那不是我!不是我!”
回应他的,虽是喧嚣,却与他无关。
阿文失落了,他转过身,缓缓地走过白色的门廊,只见有两扇小门出现在了尽头。
一红,一黄。
待他走近,只见两扇门上若隐若现地浮现着不同的文字。
“身入红门,诸誉皆断,一文不是。”
“步踏黄门,荣宠加身,声震寰宇。”
(四)红门
高大的汉子抖了抖西服,伸手向虚空中一抓。只见一只黑猫凭空出现在他的手边,化成一张小几,一杯飘散着浓郁香味的咖啡出现在小几的正中。
一只攀爬着黑毛的蒲扇般大的手掌缓缓地伸向杯子,轻轻地抓起,嘬了一口,“师父,您看,还是我给说对了吧?他还是选了黄门。”
“呵~”一个干瘦的老头撇了身旁的高大汉子一眼,张开嘴来,吐出的却是脆生生的声音,“毕竟是凡人吧。凡人,都承受不了真实。”
说着,他伸出干枯的手,捏了一块臭豆腐,猛地往嘴里一丢,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
“喂?是孟婆吗?我天堂局李广。”
“让你的人来一下吧,我这里又有个要转过去的。”
“对,赶紧的!”李广扫了眼在地上挺直着的阿文,撇了撇嘴。
“这货,天堂待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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