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执离 22 by堇狸
第二十二章
“你再不走，我这地上的水可就要惹人疑心了。”
“是。”
慕容离含笑打发了方夜，将屋里灯火全息了，做出休息的假象。回身从床帐边摘下一颗夜明珠，这珠子是毓骁前阵子总做噩梦时备着的，夜半醒来时床帐边漆黑一片总是不舒服。
慕容离借着这光，翻阅桌上折子，许多奏报俨然是用了奏折的规制，算得上是拥立的意思了，他一边翻看着，将这些人一一记下。
还有几分奏报十分有意思，以地方灾情为由，光明正大索要粮食补给，毓骁仁厚，虽知道这些说法做不得准，也怕万一百姓真的遭受饥荒。批复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总是定不下来。
更有一些狂妄书生指点江山，力谏推行新政……慕容离看得心中冷笑，所谓新政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工具，真的为百姓着想，就不会编造出这样一堆空话，看在他眼中，就是一句话，何不食肉糜？
毓骁显然也并不赞成，将这些折子横七竖八撂在一边。
看完了三座小山高的折子，慕容离将有用的一一记住，只一样觉得奇怪异常。这里面竟然没有一封，是弹劾他的。
不知是没有，还是毓骁另外放起来了，至于他放起来的用意，毓骁大概是早料到他要看。毓骁这般不避他的用意，慕容离就不愿深想了。他情愿毓骁心里千秋大业大于私情，这样有一日毓骁被他回绝，依然还有君尘之义，不会为私情坏了大事。
慕容离将珠子挂回了床帐的流苏上，浅浅睡去。
毓骁回来的很急，他生怕再回来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阿离依旧未醒。并不是他患得患失，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朦朦胧胧罩着整座都城，人方一出了府，总觉没了真实感，出门前阿离嘱咐的那一句“殿下小心”或许也是臆想。
他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杀过去，太尉那边早有准备，皇叔并不在太尉府，那老狐狸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诚惶诚恐搬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来。仿佛是他排除异己容不下老臣，直把毓骁气得两肋生疼，偏偏又无话可说。
尚且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但一定就是自己人，往毓骁心头火上添了一把带油的干柴。
初一进门，落入眼中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得撩动人心的画面，阿离面朝着床里侧卧着，大概因为屋里炭火太足踢了被子，将被角抱在怀中睡得香甜。
毓骁从未见过他如此憨态可掬的情状，情不自禁坐在床侧，又恐将身上寒气过给了他。起身脱了外面的衣裳，去屏风后换了一身常服，屋外虽冷他身上却一直是火热的，复又回到床边。
毓骁看着他团在一起的样子忍俊不禁，心忖真应该画下来，等阿离醒来拿给他看。他主意拿得快，原是坐言起行的人，取了笔墨就铺在小桌上勾画起来。
他向来用笔正且重，如高山坠石力透纸背，自小老师就总赞他书法好。如今拈着一只细狼毫勾勒美人，轻点细染之间气韵生动，也别有一番意趣。
正描到眉眼，阿离醒着的时候眸子极好看，偏偏画的是睡态，毓骁犹豫之间，忽听阿离突然呢喃出声，“王上……”
“王上小心！”
毓骁手一抖，一滴墨落纸上晕开成一大片黑迹。
阿离从来都是叫他殿下，断没有梦中呼他王上的道理，难道是梦到皇兄遇险？毓骁心中升腾起几分别样的感觉，从前他不是没有疑心过阿离有意陷王兄于险境之中，现在又介怀他梦中念着别的男人。
慕容离并没有沉入梦魇，身边有人的直觉让他很快惊醒过来。
毓骁的声音清越如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想阿离一醒来便觉得被窥破心事，他下意识的想给眼前人安全感，“阿离可是做了什么好梦？”
“王上。”慕容离不知为何，这称谓竟对着毓骁脱口而出。
“阿离这……是在叫我？”心中那一点隐秘的喜悦被唤起，这种无人可分享的感觉氤氲在胸中，一扫先前不快。
“初醒见到殿下受了点惊吓，不记得梦到什么了。”慕容离带着几分疑惑看向他，困困的样子很招人疼。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反正梦中都是假的。”
“假的么？”慕容离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梦，他记得执明发兵遖宿，自己在两方斡旋，苦劝执明无果，仿佛又看他遇险。被一众杀手围困在一片竹林中，胸前护心镜被利箭穿透，血流不止，他策马去救。近了却发现箭翎原是天权的箭，他抬手抹了男人嘴角的血，那人抬起头来，又是毓骁的脸。
以至于他刚醒时，怔怔地对着毓骁叫了王上，所幸对方并未疑心。
慕容离也不想话题纠结在一个梦境上，“殿下此番有何收获？”
毓骁面色冷下来，“那厮早有准备，扑了个空。不过收获，也不能说没有。”
“此次所知道的人并不多，关于那边的动静，又是临时来了口信，照理说，太尉府的探子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机会传信回去。”
慕容离接上他的话，“也就是说，殿下身边亲信里，出了内鬼。”
“是。”
慕容离沉默半晌，“殿下可知道昨夜几时开始落的雪？”
“大概天色刚晚的时候就落过一阵子，不过都化在了地上，我被惊醒发觉你出了门，出来寻你，那时候开始落的第二场雪。”
慕容离听他说完，算算时间，不免愧疚，“是我莽撞行事，耽误了殿下的大事。从这里来回一次太尉府，至少一个时辰，若不是被我耽搁，那传信的人就该暴露了。”
“这不关阿离的事，说到底是我识人不清才坏了事。”
“我倒有一个主意，将功折罪。”
毓骁仿佛早料到阿离会有办法，“阿离说来听听。”
慕容离将原本放下的床帐挽起，向着毓骁靠近了些，如此这般细说一番，抬眼却看到了先前没注意的东西——正是毓骁那一幅笔墨，画中美人虽在酣梦之中，却气韵灵动，叫人能想见醒时聪颖灵秀的姿态。
“殿下真是好兴致，吃了败仗回来就摆弄这些么？”慕容离伸手将那画卷了，不再看。
毓骁知他羞恼，也不计较这一时的无礼，佯装不懂，握住他卷画的手，“阿离既然这么喜欢，怕被人看了去，这画便赠了你做酬谢。”
“我要更衣了，殿下……”
毕竟是别人的卧房，大咧咧让毓骁回避好像不妥，但总这么赖在床上更不妥。
“好，本王依你。”毓骁心里劝着自己来日方长大事要紧，一边满心不舍地出去。
毓骁召来管家，照着阿离教的，一本正经吩咐着，“昨夜陪本王走一遭，底下弟兄们都辛苦了，这个月月银加倍，杀两只羊犒赏大伙儿，再有，把脏污衣靴都收上来，一起送去洗衣房吧。”
“王爷，别的都好说，这衣服……您带的那几位，在奴才里可都算是个爷，手底下哪个没有伺候的人，又都不住在一处，专门送去官中的洗衣房，是不是有点……”老管家不懂，王爷这最后一条婆婆妈妈的犒赏算个怎么回事儿。
“不，最重要的就是，把最后一件事儿给我办得妥妥帖帖。”
“是，我这就去。”
毓骁在书房随手翻了片刻的书，想想事情，便又忍不住回来。阿离在他的卧房中刚刚梳洗更衣完，他此刻推门回来，暗自享受半刻虚假的夫妻之乐。暖香日照，纱帐里还残留着阿离的味道，毓骁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呆头呆脑问了一句，“阿离饿了么？”
“殿下拿我当什么饲养的小兽不成，哪里一天就惦记吃喝了。”
***
“你再不走，我这地上的水可就要惹人疑心了。”
“是。”
慕容离含笑打发了方夜，将屋里灯火全息了，做出休息的假象。回身从床帐边摘下一颗夜明珠，这珠子是毓骁前阵子总做噩梦时备着的，夜半醒来时床帐边漆黑一片总是不舒服。
慕容离借着这光，翻阅桌上折子，许多奏报俨然是用了奏折的规制，算得上是拥立的意思了，他一边翻看着，将这些人一一记下。
还有几分奏报十分有意思，以地方灾情为由，光明正大索要粮食补给，毓骁仁厚，虽知道这些说法做不得准，也怕万一百姓真的遭受饥荒。批复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总是定不下来。
更有一些狂妄书生指点江山，力谏推行新政……慕容离看得心中冷笑，所谓新政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工具，真的为百姓着想，就不会编造出这样一堆空话，看在他眼中，就是一句话，何不食肉糜？
毓骁显然也并不赞成，将这些折子横七竖八撂在一边。
看完了三座小山高的折子，慕容离将有用的一一记住，只一样觉得奇怪异常。这里面竟然没有一封，是弹劾他的。
不知是没有，还是毓骁另外放起来了，至于他放起来的用意，毓骁大概是早料到他要看。毓骁这般不避他的用意，慕容离就不愿深想了。他情愿毓骁心里千秋大业大于私情，这样有一日毓骁被他回绝，依然还有君尘之义，不会为私情坏了大事。
慕容离将珠子挂回了床帐的流苏上，浅浅睡去。
毓骁回来的很急，他生怕再回来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阿离依旧未醒。并不是他患得患失，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朦朦胧胧罩着整座都城，人方一出了府，总觉没了真实感，出门前阿离嘱咐的那一句“殿下小心”或许也是臆想。
他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杀过去，太尉那边早有准备，皇叔并不在太尉府，那老狐狸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诚惶诚恐搬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来。仿佛是他排除异己容不下老臣，直把毓骁气得两肋生疼，偏偏又无话可说。
尚且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但一定就是自己人，往毓骁心头火上添了一把带油的干柴。
初一进门，落入眼中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得撩动人心的画面，阿离面朝着床里侧卧着，大概因为屋里炭火太足踢了被子，将被角抱在怀中睡得香甜。
毓骁从未见过他如此憨态可掬的情状，情不自禁坐在床侧，又恐将身上寒气过给了他。起身脱了外面的衣裳，去屏风后换了一身常服，屋外虽冷他身上却一直是火热的，复又回到床边。
毓骁看着他团在一起的样子忍俊不禁，心忖真应该画下来，等阿离醒来拿给他看。他主意拿得快，原是坐言起行的人，取了笔墨就铺在小桌上勾画起来。
他向来用笔正且重，如高山坠石力透纸背，自小老师就总赞他书法好。如今拈着一只细狼毫勾勒美人，轻点细染之间气韵生动，也别有一番意趣。
正描到眉眼，阿离醒着的时候眸子极好看，偏偏画的是睡态，毓骁犹豫之间，忽听阿离突然呢喃出声，“王上……”
“王上小心！”
毓骁手一抖，一滴墨落纸上晕开成一大片黑迹。
阿离从来都是叫他殿下，断没有梦中呼他王上的道理，难道是梦到皇兄遇险？毓骁心中升腾起几分别样的感觉，从前他不是没有疑心过阿离有意陷王兄于险境之中，现在又介怀他梦中念着别的男人。
慕容离并没有沉入梦魇，身边有人的直觉让他很快惊醒过来。
毓骁的声音清越如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想阿离一醒来便觉得被窥破心事，他下意识的想给眼前人安全感，“阿离可是做了什么好梦？”
“王上。”慕容离不知为何，这称谓竟对着毓骁脱口而出。
“阿离这……是在叫我？”心中那一点隐秘的喜悦被唤起，这种无人可分享的感觉氤氲在胸中，一扫先前不快。
“初醒见到殿下受了点惊吓，不记得梦到什么了。”慕容离带着几分疑惑看向他，困困的样子很招人疼。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反正梦中都是假的。”
“假的么？”慕容离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梦，他记得执明发兵遖宿，自己在两方斡旋，苦劝执明无果，仿佛又看他遇险。被一众杀手围困在一片竹林中，胸前护心镜被利箭穿透，血流不止，他策马去救。近了却发现箭翎原是天权的箭，他抬手抹了男人嘴角的血，那人抬起头来，又是毓骁的脸。
以至于他刚醒时，怔怔地对着毓骁叫了王上，所幸对方并未疑心。
慕容离也不想话题纠结在一个梦境上，“殿下此番有何收获？”
毓骁面色冷下来，“那厮早有准备，扑了个空。不过收获，也不能说没有。”
“此次所知道的人并不多，关于那边的动静，又是临时来了口信，照理说，太尉府的探子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机会传信回去。”
慕容离接上他的话，“也就是说，殿下身边亲信里，出了内鬼。”
“是。”
慕容离沉默半晌，“殿下可知道昨夜几时开始落的雪？”
“大概天色刚晚的时候就落过一阵子，不过都化在了地上，我被惊醒发觉你出了门，出来寻你，那时候开始落的第二场雪。”
慕容离听他说完，算算时间，不免愧疚，“是我莽撞行事，耽误了殿下的大事。从这里来回一次太尉府，至少一个时辰，若不是被我耽搁，那传信的人就该暴露了。”
“这不关阿离的事，说到底是我识人不清才坏了事。”
“我倒有一个主意，将功折罪。”
毓骁仿佛早料到阿离会有办法，“阿离说来听听。”
慕容离将原本放下的床帐挽起，向着毓骁靠近了些，如此这般细说一番，抬眼却看到了先前没注意的东西——正是毓骁那一幅笔墨，画中美人虽在酣梦之中，却气韵灵动，叫人能想见醒时聪颖灵秀的姿态。
“殿下真是好兴致，吃了败仗回来就摆弄这些么？”慕容离伸手将那画卷了，不再看。
毓骁知他羞恼，也不计较这一时的无礼，佯装不懂，握住他卷画的手，“阿离既然这么喜欢，怕被人看了去，这画便赠了你做酬谢。”
“我要更衣了，殿下……”
毕竟是别人的卧房，大咧咧让毓骁回避好像不妥，但总这么赖在床上更不妥。
“好，本王依你。”毓骁心里劝着自己来日方长大事要紧，一边满心不舍地出去。
毓骁召来管家，照着阿离教的，一本正经吩咐着，“昨夜陪本王走一遭，底下弟兄们都辛苦了，这个月月银加倍，杀两只羊犒赏大伙儿，再有，把脏污衣靴都收上来，一起送去洗衣房吧。”
“王爷，别的都好说，这衣服……您带的那几位，在奴才里可都算是个爷，手底下哪个没有伺候的人，又都不住在一处，专门送去官中的洗衣房，是不是有点……”老管家不懂，王爷这最后一条婆婆妈妈的犒赏算个怎么回事儿。
“不，最重要的就是，把最后一件事儿给我办得妥妥帖帖。”
“是，我这就去。”
毓骁在书房随手翻了片刻的书，想想事情，便又忍不住回来。阿离在他的卧房中刚刚梳洗更衣完，他此刻推门回来，暗自享受半刻虚假的夫妻之乐。暖香日照，纱帐里还残留着阿离的味道，毓骁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呆头呆脑问了一句，“阿离饿了么？”
“殿下拿我当什么饲养的小兽不成，哪里一天就惦记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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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梅花十三被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