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记】第一本卫纾赋隐君娘志·楔子

【正旦扮郡主上】
【一剪梅】梨花落却百花羞，半捻轻尘，魂去香留。林中春色终有尽，更不堪得，北风摧朽。残枝无力水自流，强驽踏破，空是繁荣。难是挑得灯里剑，离了闺中，别了胭红。
【旦云】“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可如今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地，怎的这梨花儿就谢了？无奈我一女子，虽是皇亲，空有郡主之名，却也只能日日与园中花草为伍。娘亲早殁，爹爹辛苦，又无兄弟分担；朝野之臣又多靡费，爹爹一人如何支持！每见怹强作欢笑，不使我愁，便无尽悲心无可诉也。如今金人数日南下，我有心作木兰，自小习文弄武，为能上阵杀敌，偏又天生弱质，气力不足，年上愈加，竟离不得药汤！只好日懒高卧，疏离园中。半日不见，爹爹又哪去了？待我叫红缨来问。红缨、红缨？（内应科）
【花旦扮红缨上】
【如梦令】休言王府便富，仆人精简三五。郡主可怜人，日日药汤满腹。煎煮！煎煮！闻声忙来照顾。
【红云】郡主，药好了。
【旦云】等会罢！爹爹出去了？
【红云】王爷去城外视察，已经大半日了。我见郡主睡意正浓，便没忍心叫。
【旦云】看你说的，好像我是个懒虫！
【红云】郡主不知，人家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仨月”，这是时令所致！（旦笑科）
【旦云】这么着人便没醒的时候了！
【红云】醒不了就睡呗！东坡词里曾说，“世事一场大梦”，可见他也是个睡不醒的！
【旦云】又胡说了，怎能这么解呢？再者东坡先生是易安先生父亲的老师，算起来也是我的师祖，你这么说，不把他老人家气得还阳？
【红云】还阳倒好啦！听说这东坡先生最是不拘小节，又怎会怪我？再说易安先生自己就是反着东坡先生的，每与郡主躲在屋里说东坡先生坏话，我可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旦作戏打科）
【旦云】哪里学来听墙根儿的野俗，看我不打你！（红作求饶科）
【红云】郡主饶了红缨罢！红缨知道郡主和易安先生亦师亦友，虽差辈分，却最是要好。几年不见又思念得紧，郡主若饶了红缨，红缨即刻便把易安先生变出来！
【旦云】这又是胡说了，易安先生随夫君任职淄州，你如何变得出来？
【红云】便是红缨的能耐了。郡主请看！（指屏科）
【旦扮李易安转屏而现】郡主，可还好？（旦急执手科）
【旦云】先生何时在此？定是红缨又作怪了！
【李云】你可错怪红缨了，是我一时起意。残年老妇如此不知稳重，传出去怕被笑死！
【旦云】先生说哪里话，先生青春仍在，倒是我，年方二八，就已离不开药罐了。
【李云】何以至此！可寻良医？
【旦云】先天不足，只可维补，医无可医。不过先生放心，老天还记不得收我，今再见先生，精神更好了大半，又想舞剑了！
【李云】如此便让我一睹郡主风采！但不可过分劳累，适可而止。
【旦云】先生放心。红缨，取我剑来！
【望海潮】轩辕一器，四方舞动，山河沮久低昂。湛卢矫霍，太阿如雷，江海溃向东方。赤霄戏银汉，承影割翼轸，纯钧最狂。干将铸魂，莫邪炼骨，斩苍茫。龙渊自有鱼藏。隐半寸寒光，一腔仇丧。亡楚奔吴，三年蛰伏，归去便是震荡！应怕图穷尽，函内双怒目，颠覆天相！若有剑在手，不再贴花黄。
（旦倒地、红李扶科）
【红云】郡主快歇了罢！（泣涕）
【旦云】不！还能舞得！何以停歇！先生看我此舞，比公孙氏如何？
【李云】剑我不懂，可我懂你。你这剑中只有剑，没有你。杀气更重，最是伤神。男儿尚不至此，郡主又何必为难自己！
【旦云】先生你也说这话！我一生只恨身为女儿，不能为父担忧，不能上阵杀敌，只在这深闺高墙之内看着草木容罢枯尽，生等着金兵旦夕南下，任其鱼肉。我恨啊！（恸哭、扑向李科）
【李云】可怜你弱质女子竟操瘁至此！然并非只有披甲从戎才能保国。
【旦云】还有甚法？
【李云】我与赵郎幼时便醉心金石古器，以为雅玩。后渐知其更是文脉所承，竭心收之，为其存流。这便是我与赵郎保国之道。而今你切莫再自伤身体，也休要一心学男子样！木兰归来，仍“对镜贴花黄”。若要保国，先识自身，从心探秘，终能获道。
【旦云】先生教诲，谨记不忘。（笑科）
【李云】真真孩子气也！
【旦云】闹了半日，未曾请先生吃茶，更不知先生为何上京？
【李云】一别三年，特来看郡主长大些没有。京中也还存着一些石器，顺道转走。
【旦云】局势真如此危急么？
【李云】未雨绸缪。不说这些，随我同去查点如何？
【旦云】自是欣然向往。（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