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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一切所被允许的

一切所被允许的
这里
都不允许
“一切所被允许的,这里都不允许!”女人被一件不合身的上衣所裹挟着,新生的黑色头发与渐渐已经褪色的黄色头发耷拉拉地挂在头上,显得有些可笑。
“那允许又是谁规定的呢?”小个子男子不服地望着女人。
“反正就是不允许!”女人抬了抬头,翻起一双白眼,程式化地说到,“这是一个颠倒的世界,曾经被允许的,在这里,都不允许!”
“那,曾经不允许的,这里是不是都允许?”排在后面的另一个瘦长个子男人问到。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一般,女人竟吃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允许?”女人抬起原本在记录的笔往旁边一扔,抬起双手,舒服地枕着自己的后脑,“我想,你还没有弄清楚吧?”女人一字一顿地说到,
“这里是地狱。”
(一)金色向日葵
在地狱的三百二十天。
阿文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到地狱。
虽然曾经不信仰任何宗教,但是也知道,地狱是给予罪人惩戒的地方,天堂是奖赏好人的归所。
可是,自己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日复一日地过着安稳的生活,从来不作奸犯科,为什么一次车祸,就把自己送到了地狱?
这是一个很令人沮丧的问题。
阿文抬了抬被撞断的腿,虽然此时这腿已经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还单纯地维持着他离世时的样子而已。
“你好,”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文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面容黢黑,长着络腮胡的魁梧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服,胸前,别着一朵金色的向日葵。正优雅地举着手里的精致的咖啡杯,在地狱和煦的阳光下,面带笑容地望着他,“我是李逵。”
“你……你是谁?”
“李逵。”男人嘬了一小口咖啡,似笑非笑地望着阿文,眼角的褶子挤在了一起,绘出一道鱼尾。
“今天是你到地狱的三百二十天。”李逵不等阿文回话,自顾自到,“还有十天,就满三百三十天了。接下来,你将会进入正邪审判系统,进行考核,来判断你应该进入到第几层地狱,我是你的初审官。”说着,他伸手向虚空中一招,一只小黑猫闪现出来,化做一只高脚茶几,立在了身边。他将咖啡杯轻轻地放在了小茶几上,腾出一只手来,从西装里拿出一本证件,“哝,这是我的证件。”
阿文接过证件,只见上面写着,“天地界地狱管理局三组一科,李逵。”
不等阿文打开,李逵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证件放入怀中,继续端起咖啡,“走了,时间宝贵。”
“李……李逵领导……我……我,”阿文习惯性的跛着腿,边走边跳地来到李逵身边,“我……我有个问题。”
“哦?”李逵抬起手,瞟了一眼手腕,“第一,別叫我领导,叫我好人。在地狱,没有领导,只有好人。说把,给你3分钟。”
“好的,领……好……好人。”阿文定了定神。自从来到地狱,他一直就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个体呆着。三百二十天来,李逵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个体。之前,他想过千百次遇见了别的个体之时,应该怎么提出疑问,可是当真的有这个机会时,却又好像有百千句话顶在他当喉头,吐不出来。
“我……我…… ”
“呵呵,”李逵又嘬了口咖啡,笑了笑,“是不是想问,你为什么来地狱?”
“对!”像是憋堵了许久的塞口被打开一样,阿文大喊了一声。
“唰——”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伴随着彻骨的疼痛从阿文的身体里传来。咦?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痛?
不及阿文思考,又是一阵比之前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如同万千根钢针,扎入脊柱一般,疼的抓心挠骨。
“在地狱,原先被允许的,这里都不允许。”李逵端着咖啡杯走到阿文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疑问?不存在的!”
(二)金色的麦穗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他一丛丛……”轻快地歌声,伴着李逵跳跃的脚步,在金色的田野中,织出一幅美丽的画。只是,一步一瘸的阿文显得粗陋而不和谐。
“好人,”阿文抬眼望着身前的高大男人,“我们这是要……”
“嗯?”李逵戏谑地转过头来,一幅等待着看好戏地表情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这里不允许发问!”一个声音在内心响起,阿文下意识地捂紧嘴巴,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李逵向虚空中一招,黑猫一跃而出,化作了一柄椅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缓缓坐下,端出无时无刻总是满着的咖啡,指了指眼前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嘬了一口,“好美的麦田。”
“嗯。”阿文警惕地望了四周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知道为什么这么美吗?”仿佛李逵也并不想逗弄他,不等阿文思考,就接着说到,“你看那边,那个画画的老头。”
说着,也不见李逵站起身来,只“忽”地一下,来到了老头身边。
“哦!是你啊,好人!”原本仔细画画的老头抬起头,高耸着的鼻梁和眉骨,在阳光下给白皙的脸庞投下了阴影。就在他转过来的瞬间,阿文看见,他那似曾相似的脑袋上,只有一只耳。
“梵高!”阿文失声叫到。
“哦?你认识我?”老头揉了揉鼻子,扫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李逵,“好人,你觉得我这画怎么样?”
“不错,”李逵没有起身,也不看画,却是定定地望着阿文,笑眯眯地说,“我看很好。”
阿文瞅了一眼老头的画板,只见上面空空如也,哪有一丝色彩。
就在阿文满脸疑惑地望向李逵时,老头继续转过身,一边拿起画笔,一边笑呵呵地自言自语起来,“快了,快了,好人说了,只要这画板上绘满了麦子,当有一片金灿灿的麦田时,我就能解脱了,我就能轮回了,快了…… 快了…… ”
言语之间,老头已经画完了一棵麦子。就在老头俯身去蘸颜料时,那麦子如同见了阳光的雪一样,消失不见,而画架边的麦田里,却凭空多了一棵麦子。
而那老头却彷佛没有看见一般,继续拿着蘸完颜料的画笔,在洁白的画布上一笔一画,认真地勾勒着麦子。嘴角含笑,喃喃自语。
“原来这一望无际的麦田,是这样来的……”
“你们在骗他!”阿文内心不知为何,居然升起了一小团火焰,看向李逵。
后者点点头,“骗?你別忘了,这里是地狱,一切所被允许的,这里都不允许。”
“可是……”阿文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我就骗他了,你又能如何?”
彷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阿文快步走向依旧在勾勒麦子的老头,一把抓住他的手,“住手!别画了!你的画布上根本没有东西!”
老头先是一愣,继而原本微笑的瞬间变成了愤怒。那扭曲的五官,配合这只有一只耳朵的脸庞,显得分外的恐怖。他原本不大的嘴,此时也因为咆哮,显得骇人,“滚开!”
说着,他抬起脚,狠狠地踹在阿文的身上。那股巨大的力量,好像一柄硕大的钢铁榔头,将阿文像破布袋一样锤飞了出去。
当他四脚朝天地落在金黄的麦田中时,才知道,没有实体时,原来也有不可描述的痛。而这痛更加彻骨。
“忽~“又是一阵风一般,李逵跟到了他的身边,依旧优雅地扶着杯子,彷佛看傻子一般地望着阿文,“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嘬了嘬嘴,“诚实?不存在的。”
(三)金色的天空
“啊!!!!”阿文尖叫着醒来,周围的同事捂着嘴,强忍着笑意,交头接耳并鄙夷地看着他。
“嗯?我没有死?”阿文低头看了看腿,哪还有半点瘸掉的影子。那条已经旧的发白的牛仔裤,依然好好地穿在身上。强忍着心中的欣喜,阿文抬起头,看向对桌的张丽丽,那原本可憎的脸庞,此时都分外的可爱和亲切。
“丽丽!我是不是还活着?!”
“有病!”丽丽厌恶地撇了撇嘴,“侬怎么还不去死!”
“太好了!太好了!原来我没有死,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没有那怪异的李逵,也没有神经病的梵高!更没有那该死的麦田!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我阿文福大命大,怎么会死?!而且还会去地狱那种地方!哈哈哈哈哈……不可能!!!”阿文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小跑着到了部门办公室的中间。
“今天,我请诸位吃中饭!全部门一起,一个都別落下拉!”
“哟~阿文,你今天发的什么财啊?”
“啧啧啧,彩票中奖拉?”
“我啊看不是滴,肯定是脑子搭牢拉!”
“阿拉阿文哪能会脑子搭牢,嘎机灵的小伙子,依我看啊,肯定是失恋了!”
“哈哈哈哈,我啊看不是滴,是伊得癌症了,要请阿拉吃最后一餐了!”
“哈哈哈哈哈…… ”办公室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讨论,彷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阿文原本充满喜悦的双眼,早已换成了青红一阵的小脸。
“静一静啊静一静”,张丽丽站了起来,挤眉弄眼地看着阿文,“我讲啊,姐妹们,阿文好歹也是个男滴,你们噶种样子说他,合适嘛?”
“哟~丽丽,不要说,你看上这个脓包拉?”
“哼~”张丽丽眼白一番,“小孙啊,侬不讲话会死啊?”说着,她上下打量了站在办公室中间,早就气得微微发抖的阿文,“侬爸爸死掉了哇?不然,哪里来的死人钱,请阿拉吃饭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你!你们!”阿文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沁出一片惨白,本就沉默的他此时更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看看,看什么看?”张丽丽叉起了腰,顶起一步走到阿文面前,“小东西,信不信我叫我老公弄卟死侬啊?!头发嘛脏得像鸡窝,侬身上臭的不得了,晓得哇?咦~”说着,她还在面前摆了摆手,“帮我滚的远一点死特!”
“咳!什么事?”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喧闹,部门领导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好像距离饭点还有半个小时吧?”他象征性地看了看表,“张丽丽?阿文?都回座位上去!”
“哦~没事体,就是阿文客气,要请我们吃饭呢。”
“是啊,是啊。”周围的人附和着。
领导瞟了阿文一眼,“哦?是吗?阿文发财了啊?”
“没……没有,领导笑话了。”
“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阿文,才別了一个晚上,就要刮目相看了嘛!”
“领……领导,您说笑了。”
“不说笑,”领导摆摆手,又上下打量了阿文一眼,“有什么大喜事?”
“啊?嗯,嗯,大喜谈不上,小喜事,小喜事。”
“哦,”领导仰起头,哈哈大笑到,“好的很,那我也一起来分享分享你的喜悦!”
“啊?好,好的领导。”阿文松开了拳头,勉强地给自己的脸庞换上了笑容,说到,“人多好,人多好。”
“嗯,”领导点了点头,“既然阿文诚心要请大家吃饭,那么就去前面商厦新开的那家日料店吧,我朋友开的,材料新鲜、正宗!”
“领导万岁!”“是酒井吗?天呐!那吃一顿得多少?”“侬啊管他,又不要你付钱,这里不是站着个凯子吗?”“是是是,今天有的口福,哈哈哈……”
“那就这么定了,大家饭点见。”说着领导拍了拍阿文肩膀,转身离去。
若说刚才是愤怒,那现在该是沮丧了。
“依着领导的胃口,”阿文摸了摸钱包,“哎……算了,就当是庆祝自己死而复生吧!毕竟生死最大,钱,算什么嘛。”
“吱——”刺耳的刹车声在闹市的街道响起,压过了城市的喧嚣。一个年轻而瘦弱的身影彷佛是秋天的叶子,零零落落地飘散在空中,重重地落下。
阿文,望了一眼金色的天空,看了看右腿,早已被失控的车撞断,白森森的骨头刺出了肌肉,在阳光下刺痛了自己的双眼。
“终究还是死了啊……”
“你本来就已经死了。”李逵笑着到,“只是再让你看看,你是怎么死的。毕竟地狱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让人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嗯。”
“后悔么?”李逵指了指身前定格的屏幕,“为了救那个欺负你的张丽丽死了,你后悔吗?”
阿文摇了摇头,“不后悔。”
“为什么?”
阿文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李逵,好像想要找个理由,却又说不上为什么,“不知道。”
“嘿~”李逵咧嘴一笑,“地狱,根本就没有什么善恶审判机,作为初审官,我就是来评判你的善恶的。”
只见他拿出一张表格,一边念一边填,“莫无文,……敢于质疑,诚实勇敢,且无私无畏,舍己为人。”念到最后,他突然清了清嗓子,收起原先略有戏谑的表情,一脸严肃地盯着阿文。
“咳,现在,我正式判你——”
“打入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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