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宋王朝最后的微光】第四章 山河覆，何人挽长弓
第四章
山河覆，何人挽长弓
1279
年
3
月
13
日，晌午。
围攻宋军北面的李恒收到张弘范的信号后，下令鸣金收兵。原本和宋军呈胶状血战的元军，在北面战场丢下了几百具尸体后渐渐地退去。
苏焕将手中并未沾到多少鲜血的长刀扔在了旁边，坐在染满血渍的甲板上靠着桅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衣裳上沾着的全是血迹，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了他此时，带着发自内心的害怕。
岳靖康背对着苏焕，右手的长枪像是在粘稠的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枪锋流下涓涓的血流。
看向远去的元军，岳靖康不由地双眉微皱。
苏焕衣裳上沾来的鲜血并不是他砍杀元军溅到的，而是每次他要被元兵砍到时，岳靖康都会先一枪挑死攻击他的元兵，鲜血就顺着伤口激洒到苏焕身上。
苏焕没上过战场，亮眼的刀光挥成一片，混乱的场面顿时令他惊慌失措，岳靖康见状便一直在他周围护着他没敢离开，简直是给岳靖康平白的多添了个累赘。
在这几日厮杀中，苏焕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活到了现在。
“今日战事结束后我会向将军申请让你当后勤预备队，你在战场上只会打落我大宋军队的军威。”
许久，岳靖康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靠在桅杆上的苏焕，言语中尽是怒气。
“
……
”
苏焕低下了头，不敢迎视岳靖康那愤怒目光。
自己不想这样，自己七岁起每当放假便有去学习武术，只是拿着武器看着元军冲向自己时，自己会抑制不住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抖，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以前所有学过的打斗技法仿佛都瞬间消失一般，只能傻傻地看着元兵的马刀看向自己。要并不是岳靖康一直在周围护着自己，不知早被元军砍掉了几次脑袋。
他没有勇气，只觉的血脉冰冷，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中，发自心中的恐惧，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在颤抖，不断地出着冷汗。
每当被元兵那如恶狼般地目光一盯，他就浑身一个激灵，面对扑来的元兵，根本生不起丝毫抵抗之心。
“对不起
……
”
苏焕微微地抬起头，看着余怒未消的岳靖康，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看看浴血奋战的弟兄们，有谁会像你这样！”
岳靖康指向全身染满鲜血厮杀过累而靠在军船各处小憩的宋军，又指向鲜血漫流倒在甲板上再也无法站起来的宋军，想起如此软弱的苏焕，心里只有一个气，如此弱懦，如何能够生存！
自从晌午撤军，元军竟便这样结束了这一日的进攻。
宋军舰阵北部分三道防线，最前面的一道是由宋将陈宝指挥，次道是由宋将张达指挥，第三道则是后勤预备队，再后便是禁卫军军船护卫的龙舟所在。
当岳靖康找到陈宝说苏焕因与元兵厮杀遭受围攻和猛烈撞击内伤甚重不能再战，请求将其调自预备队时，陈宝居然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答应了。
战场易阵有逃兵之嫌，可陈宝居然还没待岳靖康全部说完便点头答应了，弄的岳靖康一阵疑惑。
只是次日他便明白了元军为何突然停止进攻，以及陈宝为何如此轻率做决。
在后勤队照顾伤员的苏颖看见苏焕身上并未带伤就回来，望着他苍白的脸色，也只微微地笑了笑，淡淡地说了声：“回来就好。”
苏焕那一刻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她，逃兵，畏死的逃兵！别人是重伤而回，而自己是全身而退，也许苏颖是真心的关心自己，但她越是对自己笑，他就觉得自己越没用！
苏颖一个女流都在为这场战争尽自己的一份力，而自己
…
真是个窝囊废啊
……
次日凌晨，天刚破晓，震天的鼓声又再次响起，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元军冲杀过来后，第一道防线的宋军居然没守多久便全线溃退的下来。
就在昨日深夜，陈宝带着亲信驾着小船驶向了李恒舰队，投靠了蒙元朝廷！
没有将领指挥的宋军在元军的几次猛攻之下便溃成了一盘散沙，宋廷舰阵北部陷入危机。
仅仅一个时辰，宋军北部第一道防线便完全崩溃，被杀散的宋军四散奔逃，全部朝后方战船中逃去，一时间互相拥挤践踏，落水者不计其数。
张达见状来到了前方，亲手斩杀了几名溃逃的士兵才稳住了阵脚，随后下令全军擂鼓，第二道防线的宋军朝元军发动了决死反扑，死战一日，才终于挡住了元军的攻势，然而损失过大，第二道防线的宋军也已岌岌可危。
北面舰阵虽未亲自面对张弘范的水师大军，但是由于陈宝的突然叛变，在李恒军的猛烈进攻下瞬间四分五裂，离完全崩溃的边缘，不远了。
1279
年
3
月
15
日，夜。
夜幕渐渐被淡淡的海雾所笼罩，海上的军舰渐变模糊。
挡住了两日元军疯狂的进攻，南宋的将领们来到了张世杰的旗舰上，他们根本想不到，这将是他们很多人中，最后一次碰面。
沉默，出奇的沉默。
唯有灯火跳动的暖黄光芒照映着每个宋将的脸，窗外有风，灯下的人影，在跳动的灯火中抖动。
军队被围，补给不济，战力锐减，战而不胜，士气低迷，百姓惊恐，一切对宋军不利的词在这一刻同时出现。
岸上的军队早已被打散，无法形成强有力的救援，仗打到这个份上，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结局了。
“诸位，张某无能，不能带领诸位横扫暴元中兴大宋，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错人，落得如今困境。”张世杰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如今困境，诸位以为该当何为？不必忌言。”
张世杰一席话后，分坐两列的宋将依旧是没人开口，互相盯着彼此，或者看着地上沉默着。
谁都能感觉到，宋元两军实力相差太大，宋都临安陷落三年依旧能勉强组织抵抗，靠的便是水师，而今蒙元的水师业已成势，自己又陷入了包围圈，泰山压顶之威，压的在座的宋将都要觉得喘不过气来。
战争，便是战而求胜，但必须又要有失败者。
当自己可能成为落败那一方时，是趁早投降还是决战到最后？投降则可活命并荣华富贵，死战到底则完全可能命断崖山。
自古成王败寇者数不胜数，或许当自己死后，历史为他人所改，日后自己倒成了民族败类国家逆臣。
那么，何不如投降呢，虽然被杀了这么多的人，但是自己只要还有命在，在日后便能竭尽所能地去治理国家，重新让这饱受战火摧残的世界愈合，屈辱地活着可远比勇敢的死去更加困难。
不，我不能这样！心里有着这样的呼喊。
我的家乡父老兄弟姐妹曾予我如此大的期待，他们说，待我将蒙元打出江北，打出塞外，他们会在家乡犹如迎接英雄一般迎接我，会带我到宗祠面前对祖宗说，你们的子孙没丢你们的脸。
当我死后进得了宗祠，我也将被后代所敬仰，后代会以我为榜样，不抛弃自己的民族与国家，不抛弃为人的良知与理想，就这么一代一代，一代一代地走下去，啊，是啊，就这么走下去，我们的民族便能永世延续。
然而我的家乡早已被铁蹄所踏灭，蒙元推翻了我们的宗祠，杀光了我家乡白发苍苍的父老，还有那在屠刀下绝望无力的兄弟姐妹，我又有什么脸面去投靠那些侩子手，为自己苟活寻得如此高尚的理由。
投降与否，已经不再是英雄和逆臣的标准，衡量的，是一个民族血性与尊严！
砰的一声重响！
“终日谈论忠义，而今日！不正是实现忠义之时吗！为国为民，纵粉身碎骨，宁死不弃！若抛弃百姓与国家，看着百姓受人奴役山河任人践踏，我们又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在场的宋将都被这突然的响起的怒吼给震醒，苏刘义不知何时走到了张世杰桌前，右手猛地拍在帅案上，剑眉下的双眸盯着张世杰，与其铿锵之语一般，带着炙烈的焰火。
所有人的原本阴霾密布的双眸中，重新燃起了如火般地光泽。
来吧！鞑靼！毁我家园，辱我妻女，杀我族人，到最后还想灭了我们的国家奴役我们的民族，那么，即使我们到了末路，也必让你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张世杰缓缓地站起身，坚毅地目光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仿佛变回了当年驰骋江淮一连收复四城的保定军承宣使。
“天若有道不亡我大宋，我等自以道存身重振家国！天若无道必要亡宋，我等自以身殉道！以全良知！忠义！”
字如千钧，这么一瞬间，感觉热血重新在全身流淌，朦胧的雾色之中，只剩下宋将的齐吼在青冥中回荡：
“决死！复仇！”
山河覆，何人挽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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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晌午。
围攻宋军北面的李恒收到张弘范的信号后，下令鸣金收兵。原本和宋军呈胶状血战的元军，在北面战场丢下了几百具尸体后渐渐地退去。
苏焕将手中并未沾到多少鲜血的长刀扔在了旁边，坐在染满血渍的甲板上靠着桅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衣裳上沾着的全是血迹，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了他此时，带着发自内心的害怕。
岳靖康背对着苏焕，右手的长枪像是在粘稠的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枪锋流下涓涓的血流。
看向远去的元军，岳靖康不由地双眉微皱。
苏焕衣裳上沾来的鲜血并不是他砍杀元军溅到的，而是每次他要被元兵砍到时，岳靖康都会先一枪挑死攻击他的元兵，鲜血就顺着伤口激洒到苏焕身上。
苏焕没上过战场，亮眼的刀光挥成一片，混乱的场面顿时令他惊慌失措，岳靖康见状便一直在他周围护着他没敢离开，简直是给岳靖康平白的多添了个累赘。
在这几日厮杀中，苏焕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活到了现在。
“今日战事结束后我会向将军申请让你当后勤预备队，你在战场上只会打落我大宋军队的军威。”
许久，岳靖康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靠在桅杆上的苏焕，言语中尽是怒气。
“
……
”
苏焕低下了头，不敢迎视岳靖康那愤怒目光。
自己不想这样，自己七岁起每当放假便有去学习武术，只是拿着武器看着元军冲向自己时，自己会抑制不住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抖，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以前所有学过的打斗技法仿佛都瞬间消失一般，只能傻傻地看着元兵的马刀看向自己。要并不是岳靖康一直在周围护着自己，不知早被元军砍掉了几次脑袋。
他没有勇气，只觉的血脉冰冷，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中，发自心中的恐惧，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在颤抖，不断地出着冷汗。
每当被元兵那如恶狼般地目光一盯，他就浑身一个激灵，面对扑来的元兵，根本生不起丝毫抵抗之心。
“对不起
……
”
苏焕微微地抬起头，看着余怒未消的岳靖康，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看看浴血奋战的弟兄们，有谁会像你这样！”
岳靖康指向全身染满鲜血厮杀过累而靠在军船各处小憩的宋军，又指向鲜血漫流倒在甲板上再也无法站起来的宋军，想起如此软弱的苏焕，心里只有一个气，如此弱懦，如何能够生存！
自从晌午撤军，元军竟便这样结束了这一日的进攻。
宋军舰阵北部分三道防线，最前面的一道是由宋将陈宝指挥，次道是由宋将张达指挥，第三道则是后勤预备队，再后便是禁卫军军船护卫的龙舟所在。
当岳靖康找到陈宝说苏焕因与元兵厮杀遭受围攻和猛烈撞击内伤甚重不能再战，请求将其调自预备队时，陈宝居然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答应了。
战场易阵有逃兵之嫌，可陈宝居然还没待岳靖康全部说完便点头答应了，弄的岳靖康一阵疑惑。
只是次日他便明白了元军为何突然停止进攻，以及陈宝为何如此轻率做决。
在后勤队照顾伤员的苏颖看见苏焕身上并未带伤就回来，望着他苍白的脸色，也只微微地笑了笑，淡淡地说了声：“回来就好。”
苏焕那一刻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她，逃兵，畏死的逃兵！别人是重伤而回，而自己是全身而退，也许苏颖是真心的关心自己，但她越是对自己笑，他就觉得自己越没用！
苏颖一个女流都在为这场战争尽自己的一份力，而自己
…
真是个窝囊废啊
……
次日凌晨，天刚破晓，震天的鼓声又再次响起，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元军冲杀过来后，第一道防线的宋军居然没守多久便全线溃退的下来。
就在昨日深夜，陈宝带着亲信驾着小船驶向了李恒舰队，投靠了蒙元朝廷！
没有将领指挥的宋军在元军的几次猛攻之下便溃成了一盘散沙，宋廷舰阵北部陷入危机。
仅仅一个时辰，宋军北部第一道防线便完全崩溃，被杀散的宋军四散奔逃，全部朝后方战船中逃去，一时间互相拥挤践踏，落水者不计其数。
张达见状来到了前方，亲手斩杀了几名溃逃的士兵才稳住了阵脚，随后下令全军擂鼓，第二道防线的宋军朝元军发动了决死反扑，死战一日，才终于挡住了元军的攻势，然而损失过大，第二道防线的宋军也已岌岌可危。
北面舰阵虽未亲自面对张弘范的水师大军，但是由于陈宝的突然叛变，在李恒军的猛烈进攻下瞬间四分五裂，离完全崩溃的边缘，不远了。
12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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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
夜幕渐渐被淡淡的海雾所笼罩，海上的军舰渐变模糊。
挡住了两日元军疯狂的进攻，南宋的将领们来到了张世杰的旗舰上，他们根本想不到，这将是他们很多人中，最后一次碰面。
沉默，出奇的沉默。
唯有灯火跳动的暖黄光芒照映着每个宋将的脸，窗外有风，灯下的人影，在跳动的灯火中抖动。
军队被围，补给不济，战力锐减，战而不胜，士气低迷，百姓惊恐，一切对宋军不利的词在这一刻同时出现。
岸上的军队早已被打散，无法形成强有力的救援，仗打到这个份上，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结局了。
“诸位，张某无能，不能带领诸位横扫暴元中兴大宋，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错人，落得如今困境。”张世杰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如今困境，诸位以为该当何为？不必忌言。”
张世杰一席话后，分坐两列的宋将依旧是没人开口，互相盯着彼此，或者看着地上沉默着。
谁都能感觉到，宋元两军实力相差太大，宋都临安陷落三年依旧能勉强组织抵抗，靠的便是水师，而今蒙元的水师业已成势，自己又陷入了包围圈，泰山压顶之威，压的在座的宋将都要觉得喘不过气来。
战争，便是战而求胜，但必须又要有失败者。
当自己可能成为落败那一方时，是趁早投降还是决战到最后？投降则可活命并荣华富贵，死战到底则完全可能命断崖山。
自古成王败寇者数不胜数，或许当自己死后，历史为他人所改，日后自己倒成了民族败类国家逆臣。
那么，何不如投降呢，虽然被杀了这么多的人，但是自己只要还有命在，在日后便能竭尽所能地去治理国家，重新让这饱受战火摧残的世界愈合，屈辱地活着可远比勇敢的死去更加困难。
不，我不能这样！心里有着这样的呼喊。
我的家乡父老兄弟姐妹曾予我如此大的期待，他们说，待我将蒙元打出江北，打出塞外，他们会在家乡犹如迎接英雄一般迎接我，会带我到宗祠面前对祖宗说，你们的子孙没丢你们的脸。
当我死后进得了宗祠，我也将被后代所敬仰，后代会以我为榜样，不抛弃自己的民族与国家，不抛弃为人的良知与理想，就这么一代一代，一代一代地走下去，啊，是啊，就这么走下去，我们的民族便能永世延续。
然而我的家乡早已被铁蹄所踏灭，蒙元推翻了我们的宗祠，杀光了我家乡白发苍苍的父老，还有那在屠刀下绝望无力的兄弟姐妹，我又有什么脸面去投靠那些侩子手，为自己苟活寻得如此高尚的理由。
投降与否，已经不再是英雄和逆臣的标准，衡量的，是一个民族血性与尊严！
砰的一声重响！
“终日谈论忠义，而今日！不正是实现忠义之时吗！为国为民，纵粉身碎骨，宁死不弃！若抛弃百姓与国家，看着百姓受人奴役山河任人践踏，我们又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在场的宋将都被这突然的响起的怒吼给震醒，苏刘义不知何时走到了张世杰桌前，右手猛地拍在帅案上，剑眉下的双眸盯着张世杰，与其铿锵之语一般，带着炙烈的焰火。
所有人的原本阴霾密布的双眸中，重新燃起了如火般地光泽。
来吧！鞑靼！毁我家园，辱我妻女，杀我族人，到最后还想灭了我们的国家奴役我们的民族，那么，即使我们到了末路，也必让你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张世杰缓缓地站起身，坚毅地目光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仿佛变回了当年驰骋江淮一连收复四城的保定军承宣使。
“天若有道不亡我大宋，我等自以道存身重振家国！天若无道必要亡宋，我等自以身殉道！以全良知！忠义！”
字如千钧，这么一瞬间，感觉热血重新在全身流淌，朦胧的雾色之中，只剩下宋将的齐吼在青冥中回荡：
“决死！复仇！”
头条文章战山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