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的麻将 第三章 盟友

“哈哈哈，看来你是个很懂得搞事的人嘛。”
“男人如果不喜欢搞事，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凌晨五点多钟，本来应该打烊的麻将馆，有一个包间却依然亮着灯光。
而在那当中，四个男子正围坐在牌桌上。
其中一个男子尤其显眼，他身材高大，体型健硕。他穿着一件黑色紧身体恤，那件衣服被饱满的肌肉撑得紧绷绷的。一眼看过去，牌桌上其他几个人都显得格外渺小。
此人正是刘拓，此刻他正和一群来者不善的家伙坐在牌桌上。
而这场牌局的金额很大。第一次遇上这样的赌博，刘拓自己也显得有些不自在。
紧张？激动？还是其他的情感？
刘拓也说不清，但他此刻无暇顾及自己的感受。因为，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必须得赢，因为这场牌局的胜负不仅关系到了自身经济利益，甚至还关系到某个人的安危。
刘拓对面坐着一个男孩，似乎在整个屋子当中，男孩的存在最不自然。这不仅是因为他的年龄与这样的场合如此格格不入，还因为在所有人当中，男孩的表情最为放松，仿佛这场赌局本身就只是一个游戏。
刘拓和男孩对视了片刻，对方那纯净的眸子里包含着某种神秘的锋芒。尽管孩子外表普普通通，却依然能感受到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这边在看着他，脸上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怎么了？大叔？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想到被对方这么直白地指了出来，刘拓这才发觉刚才自己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男孩身上，像是要把对方从里到外揣摩透一般。虽然自觉有点不好意思，他依然很机智地转移了话题。
“我的名字不叫大叔！”
“看你的年龄差不多三十多岁了吧？”
猜对了！
一谈到年龄，刘拓心里面难免有点失落，难道真的已经这么明显了？
“好吧，虽然大叔的确也没错啦，但我有名字啊，我叫刘拓。”
男孩似乎觉得有点意思，脸上闪过了一丝坏笑。
“看你的体格和身手，应该当过兵？或者是打拳击的？”
卧槽，这也太准了吧。
“不过，你不大可能是个警察……”男孩继续补充道。
原本自己试图看清对方的虚实，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对方推测得八九不离十。在惊讶之余，刘拓也有点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
“为啥不可能是警察啊？面相吗？”
“是条子的话你应该早就以聚众赌博为由把我们带走了吧，当然也可能是个喜欢赌博的坏警察啦。”男孩咯咯地笑道。
刘拓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
但从刚才的推理来看，尽管这家伙年纪轻轻，但的确是个中高手。毕竟，能够准确分析出对方的情况，也是一流赌徒必备的技能。
与这样的对手过招，以静制动，不过分暴露自己的实力或许最为稳妥。
不过，刘拓这人一向喜欢冒险。
“小子，你刚才好像说过，我们俩是利益共同体吧？”
因为刘拓的问题，男孩收起了刚才游刃有余的姿态。
“根据规则，在这场赌局中，只要我们两家谁也没输完本金，那就算作团队的胜利。按照约定，老赵儿子的欠款一笔勾销，你们也会放人，并且再也不会来这里打牌。”
“没错，不过那也必须建立在你没输完本金的情况下。”
“什么意思？”
“你没考虑过么？如果你跟其他两家一起输完本金的情况。这样的话，虽然团队赢了，但你个人却输了。”
刘拓如梦初醒般地拍了拍脑袋。
“原来你小子打从一开始就想要从我们身上赢走十五万啊。”
刘拓发现牌桌上另外两方都切地一声砸了砸嘴，却没有人敢再说什么。
“我虽有此打算，但能不能做到还得另说，而且我还得顾及到不能让大叔你先输光本金啊。”
“那如果我跟另两家的其中一家一起输完本金呢？”
“那团队的胜负要看我方跟对方所积累的金额总数了，但就你个人而言还是输了，也就是说这种情况下，你还是救不了老板的儿子。”
原来如此。果然这家伙才不会好心地借钱帮这边啊。他应该一开始就瞄准了，在团队能获胜的情况下，让这边输个精光。
刘拓不禁思忖道。
“好吧，既然已经坐在桌上了，我觉得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清楚。不，这是我跟你作为盟友的条件。”
“……什么条件？”
“你先叫他们把老赵的儿子放了，欠款暂时算我身上。”
“呵，这条件有意思……能告诉我理由么？”
“我这个人脑子比较简单，我可没法一边打麻将，一边担心另一个人的安危。”
“……”
“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这不会影响到我的状态，说不定之后还会打出一些不该打出的牌啊。”
刘拓尤其强调了下最后一句话。虽然对方应该不知道，运气特别好的他即使乱打也没那么容易点炮。
“所以大叔你是在威胁我咯？”男孩冷笑道。
“别冤枉大叔我啊。明明我只是好心跟自己的盟友分析利弊而已啊，而且我这个条件也不算过分吧，至少我可没强行要求你抵消他的欠款吧。”
“哈哈哈，看来你是个很懂得搞事的人嘛。”
“男人如果不喜欢搞事，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好啊，放人很简单。但如果你输了，那你自己会落得什么结果，希望你自己也搞清楚。”
“我不会输啊。因为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啊。”
“诶？”
“我相信自己不会输完本金，更不会输给你啊，而且你也不至于弱到输完本金吧。”
“一个连本金都拿不出的家伙居然还真敢厚着脸皮地跟我大放厥词啊。不过说实话，你人倒挺有趣的，我其实并不讨厌你这种狂妄自大的家伙哦。”
“噢，那还真是感谢。”刘拓也故意揶揄道。
不过男孩倒也不计较，他朝着后面轻轻说了几句。
“浩叔，那就麻烦你去通知一下弟兄们，现在就把人质给放了。然后，让对面这个大叔留一个欠条吧。”
被男孩称为“浩叔”的家伙点了点头，他拿出一张欠条，走到刘拓这边。
刘拓扫了一眼过来的男子。男人身材不高但体型健美，身穿一件黑色紧身背心，左臂处有虎头纹身，体型有点像精壮版的刘拓。而微微黝黑的皮肤和一对剑状浓眉则给这张面庞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他的双眼被一副墨镜遮住，尽管如此，刘拓还是能感受到墨镜下面的锐利目光，以及一股来者不善的压迫感。
不知为何，刘拓对这个家伙有种本能上的厌恶，大概是因为这家伙是自己最讨厌的类型吧。
“老板儿子的欠款十万加上你的本金五万，一共十五万，签名吧！”
说完他很不耐烦地递过来一支钢笔。
刘拓握住笔的一头，却发现男人正紧拽着笔身，似乎是故意在跟这边叫着劲。而刘拓也不服输，双方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诶诶……这笔怎么这么贵重啊。看来我这个粗人用不起啊。”
说着刘拓主动松了手，那个男人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反而因为自己的力量摔倒在地。
“我啊，还是习惯这样签名啊！”
说着刘拓咬破了自己右手拇指，啪地一声盖在了欠款人那里。
倒下的男子似乎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他一个起身想要朝刘拓这边扑过来。
“韩浩！”
男孩的声音很大，言语间包含了近乎愤怒的情绪。
男子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一般，悻悻地拿起桌上的欠条回到男孩身边，跟男孩耳语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大叔，你的欠条我暂时先收下了，待会儿打完牌之后再根据情况补签上名字吧。你放心，浩叔那边会去放人的。”像是了解刘拓心中的疑虑一般，男孩补充道。
“我相信你。”
“等等，欠条上……也签上……我的名字吧！”身后的赵老板一边捂着嘴，一边朝着男孩喊道。
“老赵……”
“老兄，你真是我们赵家的救命恩人啊，但你也不能独自一人承担一切啊。”
刘拓转身看了一眼老赵，冲着他点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好啊，下面就开始吧。小子，手下留情啊。”
刘拓转身时，言语间又有多了一份信心。
“彼此彼此。”男孩说道。
“所以我们俩就不用手下留情了么？大个子。”刘拓的下家嘿嘿地笑着。
“刚才听你们聊着，似乎完全没把这边放在眼里的样子。”上家也不依不饶。
“嘿嘿，抱歉抱歉，完全没注意到你们。”刘拓故意回了句，气得两人暗暗地骂了一句。
骰子转动，然后停下。男孩的庄，骰子数为3，庄家先拿牌，然后他家如法炮制。
“说起来，本金是怎么结算的啊？”刘拓问道。
“我解释一下吧，我们这里是用这个东西来代替本金的。”
说着男孩从牌桌的抽屉中拿出了像是棒子的东西。
“这叫点棒，我们每人都有五万点。最大的是一万点，最小的是一百点，还有一千和五千点的。结算时候用点棒代替本金支付，如果一方输完了所有点棒，即比赛结束。”
“诶，这样啊……”
经过刚才的聊天，刘拓本来紧张的情绪已经消除了大半，而回到牌桌上，依然是熟悉的感觉。刘拓知道，按照平常的套路，运气好的他一定占上风。
他是这么想的。
“和了。”
刘拓首先推了牌。
 
东一局 刘拓闲家荣和（无役诈和）
点炮的上家看了一眼刘拓摊开的和牌，却立刻拍案而起。
“不对！这和牌犯规了吧！”
“诶？”
“这牌没有役啊，和不了。”
“等等，你说啥？”刘拓不解。
“哈哈哈，大个子，你究竟行不行啊？”
先前被刘拓怼过的小混混们又开始起哄了。
“我们这边打的是竞技麻将的规则。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宝牌，风牌和三元牌的日本麻将。”
男孩解释道。
然而刘拓这边依然一头雾水。
“竞技麻将？日本？”
男孩不置可否，继续说着。
“简而言之，一般的倒倒和不合规则，手牌必须要做出特定的牌型，番数起码达到一番才能和牌。”
“呵，原来是个门外汉。我们真是捡到宝了啊……”
上家和下家都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刘拓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颇有一副信不信我揍你的气势。
“按照规则，诈和可是要赔钱给三家的。因为你是闲家，所以是给庄家的我4000点，然后闲家的他们各2000点。”男孩补充道。
一上来就诈和，刘拓是完全没想到，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忘记确定麻将规则，他还以为铁定是自己擅长的四川麻将啊。
“等等，我不懂竞技麻将是什么鬼。小子，你赶紧给我支个招啊。”
“虽然我很想吐槽你连麻将规则都不搞清楚就跑上来跟我们赌牌，不过看在是我队友的份上，我先跟你确认一下吧。你平常打的是四川麻将？”
“对啊。”
“竞技麻将中不需要缺一门，首先你得改掉这个习惯。然后，虽然可以吃碰，但尽量保持门前清。顺便这里也有清一色，也有七对和对对和，总之四川麻将中的大牌，你都可以做。还有一点，尽管可以像打川麻那样胡乱开杠，但三杠以下并没有额外的番数，有时乱杠反而会破坏牌型。”
“没有杠上开花？”
“有，但番数只有一番。”
“这么低啊，真是奇怪的规则。”
“这也是尽量降低运气的因素吧。”
减少运气的因素吗？这么说来，四川麻将的确是很看重运气的暴力型麻将。而无疑，天生强运的刘拓很适合打这种规则的麻将。
但是换成要做出特定牌型的竞技麻将呢？
或许，真的可以有点乐趣了。
牌局继续，有了第一把诈和的经验，刘拓反复思考着刚才男孩所说的话。
四川麻将中的大牌，你都可以做。
只要做出大牌，就一定能和。
“和了！”
又是刘拓推了牌。
 
东一局 刘拓纯正九莲宝灯闲家荣和（诈和）
“这牌肯定能和吧！清一色！”
点炮的下家一脸懵逼。
“等等！你不是打过六万的吗？”
“诶？”此时场面又换成刘拓一脸懵逼了。
“就是这里啊。”下家好像觉得刘拓在耍赖，然后又特别指了指牌河中的六万。
刘拓的确在一开始的时候打过一张六万，但他不明白这跟能不能和牌有什么关系。
“这种牌振听了啊！只能自摸，自摸啊！”
“为啥接不了别人点炮的牌？”刘拓不解。
“我方进入听牌状态时，只有自己打出的牌中含有自己所听之牌的一种或几种，都视为振听，此时不能接别人的炮牌，也就是不能食和，只能靠自摸。”
男孩按着自己的脸，颇为无力地解释道。
“顺便大叔，你在不是很清楚规则的情况下，打牌就不能老老实实一点么？”
“我只是按你说的去做了啊！这的确是川麻中的大牌吧！”
“哈哈哈！所以这局又是诈和了吧。那傻大个又得罚钱了。”后面的小混混又在那里嘴贱。
“而且，居然还是纯正九莲宝灯的诈和啊，真不知道该说这家伙究竟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啊。”
居然连续两局诈和，这未免有点太出乎意料，就连刘拓自己都不敢相信。
“喂喂，你们几个是不是串通起来骗我啊？”
刘拓一拍桌子，直接质问起男孩和另外两家。
男孩摇摇头，正欲解释之际，却听到另一个声音。
“姓刘的，你特么敢再诈和一次，信不信我一刀捅了这两父子啊？”
说话的人是他熟悉的，正是男孩先前叫出去放人的家伙——韩浩。而男人手里正拽着另一个年轻人，应该就是老赵的儿子。
“你敢！”刘拓丝毫不退让，他的眼神凶狠如熊，直接盯着韩浩的眼眸，像是随时都要扑上去。
果然，这个家伙真特么讨厌！
“劳资有什么不敢！你们这群家伙才特么是串通好的吧！白彦武你自己说，这样的牌局还特么有什么意思？他一直诈和下去我们肯定输啊。”
名叫白彦武的男孩闭着眼睛，双手支撑着下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大叔，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
虽然先前情绪相当激动，但男孩的声音却让刘拓冷静了下来。对于这位叫做白彦武的男孩，刘拓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大概是因为在这一屋子粗野的男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散发出异质气味的存在。
“你觉得自己能赢吗？”
刘拓并没有犹豫。
“当然能！”
“那你觉得打麻将有趣吗？”
“以前挺没趣的，但现在有点意思了。”刘拓看着自己诈和的九莲宝灯坦言道。
男孩认真地直视着刘拓的眼睛，仿佛从中看到了什么锋芒，他突然冲着刘拓笑了。
这是一种爽朗的笑容，天真而不带一丝掩饰。
“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啊……诈和赔钱还会觉得有趣……”男孩不知为何这样感叹道。
不知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评价，还是面对男孩坦诚的微笑，刘拓一时半会儿竟有点不知所措，他赶紧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就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抱歉，也许这样形容有点不恰当。”男孩继续补充道。
一旁的韩浩显然并不理解男孩的话中之意，他手里握着的匕首已经直指年轻人的喉咙，但男孩随即挥手制止了他。
“浩叔！不要！”
听到男孩的请求，男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放开了那年轻人，但他依然不服气地走到刘拓身旁，砰地一声，狠狠地把那只匕首插在他桌前。
“你特么真的知道么？这里的人可都是拿着性命在赌博啊……”他冲着刘拓吼道。
但是男孩请求的眼神终究让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有些失落地走开了。
拿着性命赌博？？？
然后男孩又转向了刘拓，这次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叔，我相信你，就像你刚才所说的，你相信我一样。”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刚才的自己，真的是在怀疑他么？
还是说，其实内心深处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也许，自己并不需要什么盟友。
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交心的对手。
这个叫做白彦武的男孩，真的能够成为这样的一个对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