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黄】《华沙的眼泪》7

7.
冯薪朵说过，我是个对自己看不清的人，不知道自己多招人喜欢，更不知道，自己有多遭人恨。
高中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人对我有好感，表达的方式各种各样，最频繁的是写情书。
那晚，学校的大自习室里，坐在前面的女生突然回过头，黑色发梢扫过我的课本，散发着淡淡地香气，双眼清澈像冬季的湖泊，冷而干净。她递给我一封信，什么都没说，很自然的转回去了，和其他送情书的人都不一样。
我没多想，快速的看了一眼，却被信里那份小心翼翼，内敛而可爱的心情而打动。很久以后才明白，也不是那封信写的有多好，而是送信人的那双眼睛，我一直都忘不掉。
可笑的是，后来我按信里的名字找那个女孩，才知道那封信不是她写的，只是帮忙递一下，她的名字叫华沙。
之后的日子里，华沙两个字成了李艺彤脑子里的一盏灯，不时地在别人提及时亮起。她开始像那些无聊男生一样，故意去路过华沙的班级，在分到一个楼层后，课间更是常常呆在走廊，心不在焉的聊着天等一个人出现。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停电，也许我和她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是我故意停在那，她才会无处可逃只能抱住我…”
躺在沙发上的李艺彤，眼泪一直在流，她抬手捂住了脸，肩膀颤颤发抖，压抑着哭泣。
坐在她身旁的黄婷婷，温柔地轻抚她头顶的软发，安慰她说，“年少时总觉得孤独无依，第一次遇到心仪的人，喜欢又不敢靠近，把所有的欢喜都锁在心里。她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吧，在你心里刻下的第一笔，没人可以抹去，所以这么伤心，这么执着。”
李艺彤脸上的手被轻轻拿开，黄婷婷背对着她躺下，枕着她的手臂，握着那只被她枕着的手，像在喃喃自语的说，“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这么难忘吗，也会这样不顾一切去查原因吗，还是装作不认识我，看到我尸体时冷漠的路过…”
李艺彤睁开眼，转头看到黄婷婷露出的白皙后颈，细腻稚嫩如同百合纯洁的花瓣。
酒精在体内蠢蠢欲动，她不知道这个叫黄婷婷的女人为什么离她这么近，瘦弱的背部毫无防备，甚至有些投怀送抱。如果只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也许她就沉醉在这个女人的温柔里，就算是放纵也好，把心里所有复杂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可她不是。
看到她时，李艺彤的脑中那盏陈旧落灰的灯，灯丝闪烁，微微泛亮。
黄婷婷柔软的身体让她感到片刻的安宁，仿佛滚烫的酒精浸泡了一块温凉的冰块，散发着冷而干净的气息，熟悉却很遥远。
在一个漫长旖旎的梦后，李艺彤的酒终于醒了。
长期熬夜的后遗症之一就是酒量下降，两罐啤酒就晕乎乎的睡着了，醒来看着怀里的人直发懵，她什么时候和黄婷婷这么暧昧的睡到一起了？
想抽回胳膊，发现已经麻掉了。
“嘶..”
黄婷婷被头下窸窣的动作弄醒了，转过身，空洞的大眼睛迷离地看着李艺彤。两人在沉默中对视着，直到李艺彤先招架不住。
“手..麻了..”
两人先后坐起来，黄婷婷面带愧色地把她揉着手臂。
“对不起，我有点喝多了，如果做了什么侵犯到你的事，可以报警。”
面对李艺彤一本正经的要求，黄婷婷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你不就是警察吗，那可以跟你报警么。刚才有个人一直抱着我，脸还贴着我的头发，痒痒的..这算不算骚扰啊？”
“算，情节严重，罚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人家明明撒娇的玩笑话，在她听来却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警察就是这样，冷的时候冰坨都能被他们冻裂。
“那你亲我，要罚多久？”
既然你不解风情，那我也装傻到底。
这次黄婷婷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李艺彤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她先亲的我吗？
她腾地站起来，职业本能提醒她，自己可能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不仅喝酒乱七八糟说那么多，还做了一些暧昧不清的事，实在不应该。
可是，她也没能控制住自己，怨不得别人。
“想不到黄总外柔内刚，你想怎么办，说吧。”
李艺彤生气的撇过头，眉头紧皱，圆圆的眼睛冒着怒气，饱满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冷峻还有点委屈。
“我想把你关在这，行不行？”
黄婷婷勾住她的手指，轻轻晃了晃，仰视她的眼神温顺诚恳，讨好似的解释道，“我刚才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是我先亲你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抓我吧，拘留也好，怎么都好。”
李艺彤对上黄婷婷那双晶莹无辜的双眼时，心里的警戒就融化了，有些女人的眼睛水一样在注视中流淌进你心里，从此，春寒秋瑟，汹涌波澜，都因她而起。
“我，我该走了，一上午打扰你了。”李艺彤收回手，却掩饰不了红了的耳朵。
“吃点东西再走吧，已经中午了。”
“不不不，不用了，”耳朵的红不知不觉蔓延到了脖子，李艺彤突然结巴了，拿着自己的东西赶紧往门口走，“谢谢你，黄，”
黄婷婷慵懒的倚着门，语气温婉，“叫我婷婷吧。李艺彤，谢谢你愿意跟我说那些话，谢谢你，愿意陪我..”
临走前，黄婷婷拥抱了她，李艺彤说不清她们这算什么，好像一天之间发生了很多，多到以为自己恋爱了。
上了大学的李艺彤，没了高中时的热情沸腾，变的沉静低调的她却依然是校园里的焦点，追求者络绎不绝。
和冯薪朵相识是在校内一个推理社团，外表柔弱呆萌的冯薪朵轻易破解了她设计的案件，彼此欣赏的感觉让她们越走越近，最后顺其自然的交往了。
冯薪朵是她唯一交往过的女朋友，分手后就再没想过恋爱的事，一是工作太忙，再是，心难再起波澜。
但是黄婷婷这个女人，带着华沙的死讯走近她的生活，她不知道，这是她的束缚，还是解脱。
来到华沙娘家门前，李艺彤深吸了一口气，之前电话里多少猜到娘家人的性格不好说话，这次她不打算表明身份。
“找谁啊，你是干嘛的？”华母表情紧张的，打开门只露出半张脸，上下打量着李艺彤，目光停留在她领着礼品的手上。
“阿姨您好，我是华沙的同学，听说她..去世了，过来慰问一下您。”脸上堆着笑，手里带着礼，她相信华母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同学哦，进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客气。”
华母果然打开了门，华家的房子虽然没有李家大，装修倒是富丽堂皇的。不过李艺彤一进客厅就闻到酒气烟味盘旋在房子的各个角落，杂乱的门厅，浑浊的空气，懒得收拾的牌桌。
“阿姨您很喜欢打牌啊。”
“啊，是啊，”自已也意识到女儿刚去世还忙着打牌的不合理性，华母惭愧的找了快餐布把牌桌盖上了，还为自己辩解，“这不女儿走了，心里难过的很，朋友们过来陪陪我，解解闷。”
“可以理解，女儿是妈妈的心头宝嘛，您一定很伤心。”李艺彤顺着她的话说，也不故意去拆穿。客厅里也没有祭奠华沙的照片，就像他们匆匆火化了她的尸体一样，也匆匆抹去了女儿死亡的悲伤。
“华沙在学校一直都很优秀，您这些年的养育一定很不容易吧。”
“唉，”华母叹了口气，脸上带着遗憾娓娓道来，“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嫁到那么有钱的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有啥想不开的呀。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和人说话，跟我们也没话说，好在她学习一直不用我们操心，长的又漂亮，我们从来不担心她嫁不好，就是没想到死的早..”
华母唠唠叨叨说了不少，但在李艺彤听来，这种旁观者的口味来讲述亲生女儿的生前，也不难理解华沙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说话。
“是这样的阿姨，想念华沙的同学很多，我们想聚一聚纪念一下她，所以需要些她生前的照片，您方便让我挑几张吗？”
“那你跟我到储物间找找吧，我们这房子买的时间不长，她一结婚就搬走了没住多久，所以房间就清出来了，东西都放到储物间了。”华母欲盖弥彰的解释已经让李艺彤毫不意外了。
“没想到华沙在学校的人缘那么好，同学们还想着纪念她，哝，这箱里都是相册，你看看。”华母从脏乱落灰的角落里抽出一个小纸箱，里面只有寥寥几本。
她打开翻了翻，主要记录华沙的相册只有一本，她有个大胆的想法，“阿姨，这本相册可以都借我吗？”
“都给你啊，这..她好像就这一本相册吧..”
“纪念活动会收到一些帛金，方便的话我下次跟相册一起带给您。”
“那你拿去吧，不着急的。”
李艺彤笑着道谢，心里说不上是什么难过滋味。马上要从华家出来时，正好华沙的父亲回来了，浑身酒气说话很大声的男人，看到陌生人出现在家里大喊大叫，华母马上拦住他，仓促的把李艺彤送出了门。
回到车里，李艺彤的心情五味杂陈，比起难过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愤压抑着。她曾经想象过，能养出华沙这样娴静美好的女孩子，她的父母一定也是温柔和善的人。如今看来，她的幻想是多么的可笑。
华沙的一生都经历了什么。
车刚发动，手机响了，队里同事打来的，说陆婷出事了。
超速赶到医院的李艺彤一路跌跌撞撞跑到病房，林队和同事还有陈佳莹都在，冯薪朵也在。
“大哥，你，你受伤了？伤哪了？到底怎么回事？”
“陆婷今天出任务，路上遇到抢劫，抓人的时候被捅了一刀。李艺彤你去哪了，你是她的搭档，出任务的时候必须在一起，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么危险的情况！”
在林队严厉的指责下李艺彤说不出话来，愧疚的低着头，第一次心甘情愿让林队骂一通。
“林队您别怪她了，我这也不是大伤，就是被刀划了一下，正好划到阑尾了，省得做手术了嘛。”陆婷努力缓解气氛，可惜只能自己干笑的伤口痛。
“行了， 你先养伤，李艺彤你负责看护，这几天你们两谁都别接案子了。”林队怒其不争的摇摇头带着同事们走了。
李艺彤懊悔不已，过去握住陆婷纤瘦的手跟她道歉，“对不起大哥，怪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事疏忽了该做的事。”
“哎呀，真没什么大事，你看我下床..”陆婷这一逞强碰到伤口，脸疼的都变形了，周围三个人立马过来扶，冯薪朵站在最外面没能伸上手，就听陈佳莹带着哭腔骂她。
“陆婷你脑子瓦特了吧，有伤还乱动！你怎么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一会儿我就给阿姨打电话，叫你不要干刑警了，命都不要了！”
“陈佳莹你敢！”一说到这，陆婷就急眼，指着陈佳莹警告她，“你要是敢告诉我妈我受伤了，我立马跟你绝交，十几年的交情我也不要了，你打一个试试！”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你了。”陈佳莹委屈的哭着出去了。
“大哥，”李艺彤看了看，这种情况只能她去安慰了。
陆婷点点头，李艺彤赶紧追出去了。
冯薪朵轻叹口气，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陆婷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也生气了，但是一想又不知道人家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谢你，这么忙还来看我。”
“陈佳莹说的对，你这么不要命不如不干刑警，动不动就拿绝交吓唬人，仗着人家在乎你就这么恃宠而骄，谁当了你女朋友，每天还不得提心吊胆的。”
刀片割进果肉，划出一条轻薄的果皮，细嫩的指尖轻推着刀尖不急不慢。
陆婷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们也老拿这个吓唬我呀，不许干这干那的，我还觉得委屈，我也不想受伤呀，这不是意外嘛。干刑警的总不能贪生怕死，我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罪犯从我眼前跑了。”
看冯薪朵不说话，陆婷开始转移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呀，还特意过来看我..担心我吗？”
“谁担心你这种自恋狂，我只是过来办事顺路..”
刀尖一抖，扎到了指尖，鲜血殷红。
果然撒谎是要遭报应的。
“哎呀，我看看，出血了。”
陆婷拿过冯薪朵的手，眼下找不到纸巾纱布，情急之下用嘴含住了流血的手指。
冯薪朵嫌弃的皱起了眉，没说什么，脸却红了。
安慰完陈佳莹，回到病房的李艺彤，刚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两个人，动手动嘴的愣了几秒，默默把门带上，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