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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年】33疤痕和初步的怀疑

2023-03-09如年原创连载六堂小主 来源:百合文库
的确是杀人的事情。大二开学没几周,秦子和那个年轻老师公布了恋情,顿时成为学校里的大新闻。我的心情和现在差不多,失望之余,告诉自己那是秦子的选择,自己无权干涉。我开始刻意回避秦子,可她却故意似的,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她有了男朋友。我知道她是在气我。但越是如此,我就越不为所动。渐渐地,秦子也不在乎了。
可就在她和我渐行渐远的时候,我却又升起意来,一直想跟她说些什么——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总要这样自作自受。
她和那老师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晚上也一起待到很晚。我就跟她说:“毕竟是师生,别人要说闲话了。”
她说:“说什么闲话,我们都公开了是情侣还怕什么?而且,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虽然你和我是朋友。”
我再无话可说。现在想来也是奇怪,我俩到底是有默契还是没默契?总在一方进攻的时候另一方后退,从没在一个节奏上。
于是为了她的安全——或者满足我某种变态的心理,我开始跟着她。白天是不跟的,只有晚上。她有时到那老师的房间里去,我就在楼下等着。我知道她清楚我在跟踪她,只是没说破,那好,我就继续跟着。有时她回来的时候那个老师会送她,我就听着他们说说笑笑。甚至有次看到他们在路灯下接吻。
有次她晚上又去了——抱着书请教问题。九点上去,我便在楼下等。可是一个小时了,还不见人。起风了,树枝摇曳,打乱昏黄的灯光,天上隆隆作响,像是预示着有事要发生。四下无人,颇为惊悚。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心也慌了起来。就上去敲他的门。
“你是?”他不认识我。可开门的一瞬明显有些紧张。随之而来浓郁的酒味儿让我反感。
“老师,我是来找秦子的。”我穿过他的肩膀看去,试图在屋里找到点什么。
“秦子没在我这儿。”他说。脸红得厉害,应该是刚喝了酒。
“可她说要来你这儿?”我急了。
“对,她刚才来过,已经走了。”他说完就要关门,我一把推开,他一踉跄,向后坐在了地上。“秦子!秦子!”我在屋里喊着,却没有人回应。他已经起来阻止我了,但我看到了半开着的卧室的门。冲了进去,一道闪电正好劈开了黑夜,照得屋子里一目了然。我惊呆了,她人倒在床上,手腕溺在一滩暗红里。
“秦子!”我们同时大叫起来。我冲过去抱着秦子,她睁眼看看我,笑了,然后昏了过去。“怎么回事啊!”老师大为吃惊,想上前查看,被我一把推倒在地。“你对她做了什么!”我大吼,背起秦子往出走。雷声骇人,仿佛世界的终结。他瘫坐在地上,惊慌失措。
瓢泼大雨模糊了我的视线。秦子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听不见,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啊!”混浊的液体融在雨水中顺着我的脸颊躺下,那铁锈味使我作呕,只觉头晕目眩,偏偏风急雨骤,我看不清道路,脚下一滑,两个人都摔倒在水洼里。
等我醒来,已经在校医院的病床上了。雨好像已经停了,外面很安静。我依然头晕得厉害,那灯又格外晃眼。这时有人关掉了一盏灯,我稍稍适应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那老师。我猛地坐了起来。“你在这?秦子呢?”
“伤口已经缝合了,她没事。”
“你个混蛋,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我一把扯住他的领子。但我知道自己不敢动手,手颤抖得厉害。
他面容苍白,无力地说:“我不知道。她今天来时就不对劲。先说想喝酒,说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还以为是谁的生日,可她一点都不高兴,话也不说,一个劲儿喝酒,喝着喝着就哭了,我看她醉了,就扶她进去睡会儿。这时你来了,我也不知道她……都怪我不好,没注意到她把刀拿去了!”
“为什么骗我说秦子不在!”
“是她让我说的。”汗水从他的额上下来,滑落到眼镜上。“听到有人敲门,她就说是来找她的,让我打发你走。”
“说谎,肯定是说谎。”牧奕欢听到这儿,说:“怎么能跟他没关系?明显他就是个变态!”
我看了看他,说:“应该是没有关系,从后面来看确实是秦子自杀的。”
“自杀?秦子怎么可能自杀?”他很着急地样子:“她可是都不轻易哭的人啊!”
“可能正是这样,平时压抑太久,爆发才更激烈。”我试探到:“而且秦子说那天很特殊,可我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
“那天几号?”
“六月十六。”我看着牧奕欢的眼睛,试图发现点什么。
“六月十六……”他小声重复着。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没怎么。我也不知道。”他搪塞着:“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我只好继续讲述。                                     
事情发生后难免心有余悸,平静下来之后我也未免产生怀疑,可是当时又怎么能确定呢?直到最近白果儿的事才让我彻底明白:秦子知道我来了才割腕,也是算好了会得救吧。
可我当时却没有像现在一样直接说破。
她醒来之后不愿见人,尤其不愿见那个老师。我看她的状态,疑心又回到了高考之后,她的表现也的确和那时如出一辙。我不敢轻易说什么,怕那句话不对,触到了她的神经。只好过了几天才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却没有回避,看着手腕上的伤,说:“两年前就该这么做了,拖到了今天。”我想起她以前就有的疤痕,想起她说是睡觉不小心弄的。虽然我不相信,可现在才算有了证据。为什么我总是过去很久才能理解她的谜语呢?秦子啊,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终于忍不住,向牧奕欢发问了。“你走之前和秦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居然要自杀两次!”
“我们能发生什么?什么都没发生。”他说:“兴许她说这话时脑子还糊涂呢,兴许她就是这么一说。哎呀,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还纠结这些问题干什么,秦子现在不是好好的?你接着说,那老师后来怎么了,你没找人算账?”
他再次逃避我的问题,但他没有对“自杀两次”的说法产生疑问,说明他早就知道秦子第一次自杀的事。这使我意识到“那件事”非同小可。
可牧奕欢有句话说的对,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秦子现在好就行。而且他们不想让我知道一定有原因,我要是非得提起,说不定会影响到现在的秦子。毕竟这样的事我和她都经历过。那个老师就是牺牲者。
“他死了。”我说。没想到说出他的死竟是如此容易。店里人多了起来,我却又有了置身不明之处的感觉,看得见这个世界,却摸不着。
“有人贴了大字报,把这事儿公之于众。”我回过神来说。
“你干的?”
“当然不是。这样做一定会影响到秦子。对谁都没有好处。”我说:“而且那上面把问题归咎于三角恋,标题是‘老师与学生争爱,当事人不堪重负自杀’,明显歪曲了很多事实。看上去把矛头都指向那个老师,把秦子视作受害者,但其实一直在讲秦子,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害秦子。”
“谁呢?她得罪谁了?”
“那就不知道了。”我说:“秦子那么优秀,总有眼红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她的人际交往很成功,但也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
“这事立马闹得学校里沸沸扬扬,有的学生也不知是闲的还是别有用心,非要校方给个说法,都闹到校长那去了。只好介入调查,把那老师暂时停职。”
“可他怎么死了?”
“自杀的。”我说:“一直有学生到他家闹事,还恐吓他。关键是这事影响不好,大家议论纷纷,他怎么受得了。最后留下遗书以示清白,从楼上跳了下去。”
牧奕欢满脸惊愕,不知说什么好。
“这就是舆论的厉害。”我说:“有本书叫《乌合之众》,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你别跟我这理性分析了,他死了你们也不好过吧。”
“是啊。他一死,舆论的矛头就指向了我们。说我是杀人凶手,说秦子红颜祸水。我受不了,一气之下辍学了。秦子却没离开,也不知道她后来两年怎么过的。”我喝了口酒,努力把自己在这事中的逃避省略掉。“她比我要坚强得多。”
“所以你刚才说不想影响秦子,也是因为这事儿吧。”
“嗯。不管怎么说,秦子跑人家屋里去自杀才是起因,虽然她喝醉了。我心里清楚她一直很内疚,甚至有深深的负罪感。我想如果我不在她眼前,她也许不会再想这事儿了。”
“可自杀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选的。”牧奕欢若有所思:“没人逼她,她也完全可以不这么做。”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但无法确定。汉语里的“他”和“她”是听不出来的。
“只能说,”我拿起杯子:“我太怂了。”
三年了,这些事从没对别人说过。现在一股脑全告诉了牧奕欢。虽然有种撕开伤疤的痛感,但心里也畅快了不少。牧奕欢说有事儿,就走了,剩我一个人继续喝酒。刚才对他说得是真实的,就是简单了些。但真正的感觉,除了亲身经历。别人也是无法理解的。
当时我走在学校里,每个人都认识我,每个人都会在我身后窃窃私语。上课就变成了一个人坐一整排座位,上个厕所回来,书上就被写上了“杀人凶手”四个字。宿舍里的关系就更僵了。料想秦子的境况和我差不多,但那之后我们刻意逃避着对方。彼此心照不宣地装不认识,只怕什么时候站在一起,身边就会有人突然跳出来说“狗男女”。
我曾经多么的高傲,那时都不见了踪影。我有时想,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说法,又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可是却一直无法面对别人的眼睛。在所有人都认定你有罪的时候,你就已经有了罪。公正,真理,理性,这些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只有“大多数”。你若是离经叛道,不服从“大多数”的支配,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不是抗争的抗争,就是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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