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通透如玉(雨露)
得了角儿的准话儿，九郎也能安心在天津住上几日，安排了众多生意上的事，也不忘亲自找了位置显眼的戏院子，不问价格，一举买了房契，只等张老板带着自己的班子开箱唱戏。好在家里有兄弟九涵照应，繁琐之事尽由他处理，倒也省了不少九郎的心力。
北平那边，角儿虽在病中，可也在盘算和自己搭戏的人选。平日一贯熟悉的师弟最好，可把人全都带走，师父的德云班该如何是好。自己只是出去挑班，又不是叛出师门，还是该为着师父多想，因而已见气候的云圣，鹤堂等均不在人选之中。
到底年轻，腰伤好得快，只是右臂上的伤横亘手肘，微一用力即会开裂，又赶上伏天，眼见着伤口肿胀，连带着人反复发烧。几日下来，病程竟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好不容易养起的一丝血色，竟又被耗尽。几日来，小陶子散了戏就赶回来照应着，一脸愁容让人见了好不心疼。
“小陶子，别忙活了，过来坐下，跟我说说话。”
“师哥病着，说话不耗神吗？”
“我正闷着，咱们聊聊。我见你这些天不大高兴，可是台下捧你的人不来了？还是搭戏的人抢你风头了？”
“师哥不在台上，捧角儿的人也见少了。不过师父说不打紧，下月初就上新戏，园子里还能热闹起来。”
“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问你有什么难事。”
“师哥……”小陶子低下头，不敢抬眼，“您要回天津挑班，能带我走吗？”
“小陶子，你什么意思？才几年就想离开师父了？麒麟可知道你的心思？”
“师父待我如亲子，我怎么会想走。只是，麒麟和我还是分开的好。他是少班主，能走的只有我。”云圣说着，眼圈顿时红了，泪已充盈眼眶，还是生生憋了回去。
只几句，云雷听得明明白白，那两个孩子自小长在一起，彼此的心里早已刻了对方的名字，情真意切得紧。奈何师父管教严格，断不能容这等事发生。况且麒麟年纪尚轻，正是好好学怎样接班的时日，为着种种缘由，两人竟忍了多年没有说破。
“你若跟我走，可就彻底没机会了。”
“要的就是没机会，我怕哪天真的忍不住说出了口，没有挽回的余地。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拐走他儿子。”
“好，你回吧。容我想想。”
九郎赶着正午的大太阳进门，来不及擦汗就端起药碗给角儿喂药。角儿本想推辞，却拗不过九郎的坚持。“你就是太要强，要是有人照顾着，你还能歇歇，少抬几下胳膊。也不至于反复感染伤口。”
“这点小伤何必娇气。我们自小学艺的人，连这点疼都熬不住，哪有出头的日子。”角儿斜倚在床上，云淡风轻地闲聊，可听在九郎耳中却倍觉心酸，“日后你尽可更娇气些，我愿意伺候你。”
九郎在的日子，一应之物尽由他照顾，角儿专心修养，自然好得快些，由人搀着也可在院子里走上几步？入了秋，眼看着身上脸上长了着肉，人也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那日清晨，还未到师弟们起晨功的时候，角儿吊嗓子的声音如一声惊雷在院子里炸开。老郭耳尖，一耳听出是徒弟的声音，忙披衣推开房门，看见云雷正站在院子里，端端正正拉着架子起晨功。闯荡江湖几十载，蹚过刀山剑林，老郭自认是心硬之人，不把儿女情长放在眼里。可眼前这孩子还是戳中他的泪腺。那天夜里，杨九郎把他从外面扛回来，气息奄奄，人人都知那是非死即残的病势，好在云雷命大自己从阎王手里爬了回来，这样的孩子还能站起来，心里还能惦着戏，老郭心里叹着，“祖师爷疼我，给我这样的好徒弟……还求什么？”
院门口站着的九郎，见角儿自己出屋练功，一脸惊讶。怕着他身体吃不消想拦着，又见着角儿唱得投入不忍打扰，只得原地站着，竟听着出了神。
院里院外站着的两个人，见了对方都有些尴尬的样子。云雷病的这几个月，双方都默许着对方的存在，却又视而不见。两人心里各有各的别扭，可为着同一个人又都忍着。
一曲终了，角儿看向师父，老郭重重地点头算是答复。歇了许久，戏未生，嗓不倒，师父自然欣慰，可也知道他身上有伤一时使不了身段，日后能不能上台却未可知。这一点头，五味杂陈。
下面的小角儿、学徒们躲在屋里听师哥的唱腔，宛转悠扬，有板有眼。心里生出崇拜和敬意，又想着师哥先前的命悬一线，像孟鹤堂这样眼眶浅的早就哭出了声。云圣见状戳着他的头，“师哥晕死过去你哭，醒了你哭，如今大好了，你怎么只知道哭。台上的威风都哪去了。”孟鹤堂没有云圣要强的心性，自然也少了脾气，旁人说什么就只听着，不会反驳。麒麟从母亲屋里出来见状，扯扯小陶子的袖子，向门口微一使眼神，云圣立刻会意找杨九郎说话去了。
麒麟来了素色披风给角儿披上，“舅舅起得真早，我妈让您进屋一块吃早饭。”前一句高声说给父亲，后一句低语，“云圣陪杨先生去前边面馆坐着，等您得空再去不迟。”
为着一早的晨功，九郎见角儿的时候只知道咧着嘴笑。云雷一早起来，还未仔细收拾，下巴上的胡茬格外明显，竟有格外的魅力。“角儿，你快能上台了吧。咱们什么时候回天津啊？”
“急什么，从今日起我开始练功，怎么也要个把月才能登台。”云雷手中玩着扇子，细细地盘算日子，似乎算出了眉目，“入冬之前，我有大事要办。这事办好了，我也就能安心回天津了。”
北平那边，角儿虽在病中，可也在盘算和自己搭戏的人选。平日一贯熟悉的师弟最好，可把人全都带走，师父的德云班该如何是好。自己只是出去挑班，又不是叛出师门，还是该为着师父多想，因而已见气候的云圣，鹤堂等均不在人选之中。
到底年轻，腰伤好得快，只是右臂上的伤横亘手肘，微一用力即会开裂，又赶上伏天，眼见着伤口肿胀，连带着人反复发烧。几日下来，病程竟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好不容易养起的一丝血色，竟又被耗尽。几日来，小陶子散了戏就赶回来照应着，一脸愁容让人见了好不心疼。
“小陶子，别忙活了，过来坐下，跟我说说话。”
“师哥病着，说话不耗神吗？”
“我正闷着，咱们聊聊。我见你这些天不大高兴，可是台下捧你的人不来了？还是搭戏的人抢你风头了？”
“师哥不在台上，捧角儿的人也见少了。不过师父说不打紧，下月初就上新戏，园子里还能热闹起来。”
“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问你有什么难事。”
“师哥……”小陶子低下头，不敢抬眼，“您要回天津挑班，能带我走吗？”
“小陶子，你什么意思？才几年就想离开师父了？麒麟可知道你的心思？”
“师父待我如亲子，我怎么会想走。只是，麒麟和我还是分开的好。他是少班主，能走的只有我。”云圣说着，眼圈顿时红了，泪已充盈眼眶，还是生生憋了回去。
只几句，云雷听得明明白白，那两个孩子自小长在一起，彼此的心里早已刻了对方的名字，情真意切得紧。奈何师父管教严格，断不能容这等事发生。况且麒麟年纪尚轻，正是好好学怎样接班的时日，为着种种缘由，两人竟忍了多年没有说破。
“你若跟我走，可就彻底没机会了。”
“要的就是没机会，我怕哪天真的忍不住说出了口，没有挽回的余地。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拐走他儿子。”
“好，你回吧。容我想想。”
九郎赶着正午的大太阳进门，来不及擦汗就端起药碗给角儿喂药。角儿本想推辞，却拗不过九郎的坚持。“你就是太要强，要是有人照顾着，你还能歇歇，少抬几下胳膊。也不至于反复感染伤口。”
“这点小伤何必娇气。我们自小学艺的人，连这点疼都熬不住，哪有出头的日子。”角儿斜倚在床上，云淡风轻地闲聊，可听在九郎耳中却倍觉心酸，“日后你尽可更娇气些，我愿意伺候你。”
九郎在的日子，一应之物尽由他照顾，角儿专心修养，自然好得快些，由人搀着也可在院子里走上几步？入了秋，眼看着身上脸上长了着肉，人也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那日清晨，还未到师弟们起晨功的时候，角儿吊嗓子的声音如一声惊雷在院子里炸开。老郭耳尖，一耳听出是徒弟的声音，忙披衣推开房门，看见云雷正站在院子里，端端正正拉着架子起晨功。闯荡江湖几十载，蹚过刀山剑林，老郭自认是心硬之人，不把儿女情长放在眼里。可眼前这孩子还是戳中他的泪腺。那天夜里，杨九郎把他从外面扛回来，气息奄奄，人人都知那是非死即残的病势，好在云雷命大自己从阎王手里爬了回来，这样的孩子还能站起来，心里还能惦着戏，老郭心里叹着，“祖师爷疼我，给我这样的好徒弟……还求什么？”
院门口站着的九郎，见角儿自己出屋练功，一脸惊讶。怕着他身体吃不消想拦着，又见着角儿唱得投入不忍打扰，只得原地站着，竟听着出了神。
院里院外站着的两个人，见了对方都有些尴尬的样子。云雷病的这几个月，双方都默许着对方的存在，却又视而不见。两人心里各有各的别扭，可为着同一个人又都忍着。
一曲终了，角儿看向师父，老郭重重地点头算是答复。歇了许久，戏未生，嗓不倒，师父自然欣慰，可也知道他身上有伤一时使不了身段，日后能不能上台却未可知。这一点头，五味杂陈。
下面的小角儿、学徒们躲在屋里听师哥的唱腔，宛转悠扬，有板有眼。心里生出崇拜和敬意，又想着师哥先前的命悬一线，像孟鹤堂这样眼眶浅的早就哭出了声。云圣见状戳着他的头，“师哥晕死过去你哭，醒了你哭，如今大好了，你怎么只知道哭。台上的威风都哪去了。”孟鹤堂没有云圣要强的心性，自然也少了脾气，旁人说什么就只听着，不会反驳。麒麟从母亲屋里出来见状，扯扯小陶子的袖子，向门口微一使眼神，云圣立刻会意找杨九郎说话去了。
麒麟来了素色披风给角儿披上，“舅舅起得真早，我妈让您进屋一块吃早饭。”前一句高声说给父亲，后一句低语，“云圣陪杨先生去前边面馆坐着，等您得空再去不迟。”
为着一早的晨功，九郎见角儿的时候只知道咧着嘴笑。云雷一早起来，还未仔细收拾，下巴上的胡茬格外明显，竟有格外的魅力。“角儿，你快能上台了吧。咱们什么时候回天津啊？”
“急什么，从今日起我开始练功，怎么也要个把月才能登台。”云雷手中玩着扇子，细细地盘算日子，似乎算出了眉目，“入冬之前，我有大事要办。这事办好了，我也就能安心回天津了。”
冰九雨露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