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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授权]《囚狐》(3)by烨来

2023-03-09原创信白囚狐醉筱仙信白原创 来源:百合文库
第九章 极寒之境
青丘地处灵脉,千百年来仙气萦绕其间,愈到山顶,那灵气便愈浓烈。其地养灵,致使周边草木四季如春,朝气蓬勃,因处于灵山,便也幻化为灵草。
只不过,那都是从前……
卫筝踩在一级级台阶上,看着面前富丽堂皇的宫殿,以红色和金色为主,大气磅礴,本应令人心生敬畏。可是这里面散发的气息……却教人不寒而栗。
卫筝的心里直打鼓,他是百般不愿进去的,但是他必须要去。否则,那个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卫筝心跳如雷地在那精致的木门上敲了几声,无人应答,便忐忑地推开了殿门。
一股腥咸的味道立即扑鼻而来,同时袭来的还有一股黑气……
卫筝面不改色,强稳住心绪,硬生生地扯出嘴角的笑容,一步一步踏进了殿内,转身关上殿门。
刚合上那扇门。
“卫筝?”耳畔刮过一道似有些餍足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卫筝知道,这人是刚吸取完那些狐狸的精气。
“你给本王进献的那些狐狸,法力低微,性子又过分无趣,除了吵骂,便只会浪叫。真是,越来越差。”
说话的人似乎有些不满,后面的语调都能听出不悦,卫筝连忙转过身。
“大人,您就会欺负阿筝。”笑容变得越发妩媚,卫筝嗔怪地看了坐在王座中央的“人”,扭着腰肢走了过去,“阿筝去哪里弄那些法力高强,床上功夫又十分了得的狐狸去啊……还不是大人您太粗暴了,那些个小狐狸,哪里消受得起呢。”
卫筝娇嗔着,眼睛却不住地瞄着那人的脸,生怕他发怒。
那男人上半身还是个人,而下半身,便是一条长长的拖到地上的蛇尾,通体黑色,上面还沾染着一些深色的液体。
卫筝不敢再看,他知道那些是血液——那些狐狸身体里的,前一刻还温热的血液。
“哦?”那慢腾腾,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却让卫筝更加如履薄冰,“没有新鲜的狐妖,本王便维持不了那副样子,卫筝啊卫筝,你最近办事可是越来越不称本王的心思了,你莫不成是盼着本王哪日将你也……一并吞了?”
前面还慵懒地不像话,到了最后,语速却突然慢了下来,仿佛询问似的轻飘飘的语气,然而卫筝却感受到了,那双阴冷的蛇眸,正危险地盯着自己。
卫筝知道,这是那人发怒的前兆,于是连假笑都顾不上了,忙跪在地上,支在地上的手臂都忍不住抖动起来。
还不待他出声,那粗壮的让人恐惧的蛇尾,便猛地缠住了他,一圈一圈绕上了他的腰,蠕动着绞紧。
他还来不及喊痛,便被那条蛇尾迅速带到男人面前,眼前那双竖立起来的绿色蛇眸,此时就像在看食物一般看着自己。
“狐,狐王大……大人!青丘山上已经没有几只法力高强的狐妖了!但是您还记得我前几日跟您提到的李白吗?阿筝已经派人着手准备,想要将他抓过来给……唔啊啊!”
卫筝只感觉到自己身上绞着的蛇尾突然发力,勒的他张开口,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惊疑地看着男人。
他明明叫了这人平日里最喜欢的称谓,怎么,怎么反而……
“谁允许你动他的?立刻,马上,叫你的人滚开,他若是出了事,你死一万次都不够!”那双瞪大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卫筝,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
“是……阿筝,阿筝知道了,可是,可是为什么……”
“呵,自作聪明的蠢.货,你这张脸都是本王照着他的模样赐的,一个垃圾,也敢动他?”
那巨大的蛇尾一甩,“咣”的一声,卫筝直直坠落到了殿门口,一口血没忍住,直接从口中喷了出来,染红了一片。
什么?
卫筝忍着痛爬起来,怔愣地摸着自己的脸。
他的脸,是照着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
卫筝艰难地撑着身体,颤抖地看着正中央那个明明在看着他,却如同在看蝼蚁的男人。
原来这个蛇妖,也喜欢那个人么?
怪不得他从一开始便觊觎自己,原来是为了这个?
韩信是这样,这个蛇妖也是这样,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或温柔或痴迷,却都是透过自己的这张脸在看另一个人。
呵……呵呵……
“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动他,听懂了么?”
语气里满是威胁,与厌恶。
“是,阿筝知道了。”卫筝道。
他的心不断坠落,坠落,直到浸入寒潭。此时的他,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多么渺小又可笑。
但他怎么会服气?
所以他没有告诉这个“狐王”,自己已经把李白抓到了。
不会告诉的,不会让他知道的。
手心传来尖锐的痛,卫筝仿佛听到了,指甲进入血肉的声音,还有……心碎的声音。
呵,既然所有人都那么宝贝那个人,都恨不得将那个人捧在手里含在口里。
那么,他就偏要把这个稀世珍宝毁掉,让这个宝贝死在自己的手里。
哦对了……青丘山上可是锁着无数凶兽,其中有一只,似乎是几千年前,老狐王擅自借用神力才将其镇压在极寒之境的妖物。
卫筝露出一个既疯狂又悲凉的笑,却又在下一刻收敛地干干净净。
*  *  *  *  *
这是哪里……
好冷……
彻头彻尾的寒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无法流动。
李白在一片混沌之中,听到了隐约的,风雪交加的声音。
于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前方白茫茫一片,漫无边际的路。脸上还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抬手一抹,发现那是雪。
艰难地起身坐在雪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韩信。
可是他刚才,明明听到了韩信的声音。
……
是卫筝。
自己大意了。
李白垂下眸,空无一人的地界,他能肆意地沉默,忧伤。
卫筝,很聪明啊。估计从昨晚就开始预谋了吧?怕是卫筝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松地达到目的?
李白疲惫地扯了扯嘴角,韩信的背影,自己又怎么会没看到?
他不许自己杀掉卫筝,限制住自己的手脚,同时又不会顾及自己的存在。如此,自己又能拿什么来防备呢?
草草收拾好苦闷的情绪,李白轻缓地抬起头,看着那雾蒙蒙的天空。同样是一望无际,眼前是成片凌乱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更能给人一种错觉——四周的冰雪,仿佛没有尽头。
(真的啊后面是h文。。。。超好长的,麻烦去贴吧里看贴吧里面有。名字也叫囚狐,二来的群里好像也有,然后这部分我就直接跳过去了)
章十一
冷冽的寒风不知刮了多久,连绵的大雪一下就是数日,让这万里冰雪的极寒之境显得越发冰冷,所有的生灵都沉默在如死亡一般的寂静中。
这里从来都不是属于活物的地境。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薄薄的雪层之下,是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平地,是万千死灵的哀嚎。
或许每个人,每只妖,在死前都是不甘的,哀怨的。然而在这个地方,他们只能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法则碾碎灵识,吞噬掉最后一丝灵气。
不甘?怨恨?
却连逃都逃不出去。
灰白色的长发隐没在夜色之中,男人面无表情地将雪踩得咯吱作响,望了一眼天空中寥寥无几的星辰,健壮的手臂环着一个被狐裘裹住的人。
男人怀里抱着的那个人有着一双微微上翘的眼睛,身上散发的淡淡冷香让这张脸平添了几分妩媚,只是整个人的气质过于清冷,反而让人产生了一种不可轻易靠近的感觉。美则美矣,只是那张脸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惨白,连原本红润的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宛如一只被冰雪雕刻成的妖精。
这种感觉……
脆弱到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
男人用血红色的眸盯着怀里的人,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他低下头,缓缓地凑近人已经显露出来的狐耳,轻声说道:“谢谢你,小家伙。”
赤烛是真的感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小狐狸。
如果不是这个小家伙的灵力,以他自己的力量,早就不足以维持人形了。
倘若他是在外界遇到这只小狐狸的,或许还真能把他看做自己的雌性呵护一番。
可惜这里是极寒之境,而他体内的灵力也几乎消耗殆尽,不得已,便只能夺走这只狐狸身体里的灵力了。
倒也十分可惜,毕竟这个小家伙,是在自己灵智丧失,化为狼形时的第一个伴侣。
他不得不承认,在面对这具充满诱惑力的身体时,他心动了,甚至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想将其作为自己的“雌性”。
“只能给你寻个好去处,至于能活上多久——就看你的造化了,小家伙。”
赤烛惋惜地叹道,虽然星辰稀疏,但铺在地上的白茫茫的雪映出的光芒也足以让他一低头就能看见怀里人儿的表情。
“嗯……信儿……不要,走……”
口中念着一个并不十分清晰的名字,狐狸的那对修长如柳叶般的眉蹙在一起,闭合的双眼打着颤,有一滴透明的泪珠从狭长的眼角滑落,掉在鬓角。
赤烛凑上去,沿着泪痕吻到了狐狸的眼睛。
“为什么,要丢下我……”
滑落到自己唇角的液体微咸中还包含着三分苦涩,赤烛听到了耳畔的呢喃,转头端详着身下的小狐狸。
赤烛突然有些疑惑,却不知小狐狸心中所想是谁,是谁牵动了他的心,甚至潜入他的梦中让他不得安宁?
心有所想,所以才会在被侵犯的时候露出绝望的表情,明明被那些毒液侵蚀,进行着有如螳臂当车一般的反抗吧。
自己是搞不懂这些小辈们做的毫无意义的事情。
一刻的失神,那倾泻在自己臂弯上的黑发就从根部开始逐渐变为紫色,这大概是他自己的发色。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那对结了冰的眼睫——自己刚刚吻过的地方,此刻就像设了防备,有冰晶覆在上面。
那些藤蔓……在赤烛刚被带进来的时候就存在了。
他曾为此做出猜想,这些莫名的植物,会不会也是促进此地生灵覆灭的原因之一?千百年来,他一直都想寻到这里的出口,有入便应当有出,可惜……这万顷之地,只有白茫茫的大雪和满是冰碴的湖。
雪开始下得越来越凶猛,一改以往的死寂,赤烛的眼前“呜呜”地旋起一道飓风,个头还不算太大。赤烛冷哼一声,纵身一跃,抱着怀里的人跃上眼前万丈高的雪山,直登上山腰,最终消失在风雪中。
那些潜伏起来的藤蔓,也抽动着,悄无声息地失了踪迹……
隐秘的山洞中,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赤烛是在方才发现那些藤蔓的,无处可去,情急之下就来到了这个自己平时休养生息的地方。
千百年来与这些妖藤的斗争中,他总结出了一个规律——这些不知来由的藤蔓只能在风雪中穿梭,而面对这坚硬的,相较于外头来说比较温暖的石壁,就只能默默地离去。
极寒之境……难道当真没有出路?
“嗯……”
一声痛苦的低吟,怀里的人动了动身体。
在血色眸子的注视下,那挂着冰晶的眼睫缓缓分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可与宝石媲美的眼睛。
那双似乎被水汽浸润的双眼,在看到赤烛的一刹那,更加迷茫。
“你……你是谁?”
李白虚弱地出声问道,严重退化的夜视能力,让他只能看到这个男人额上的暗红色火苗印记,勉强能看清男人俊美却又带着些戾气的面庞。
“嗯?我是谁?你忘了?”
赤烛的声音与一开始完全不同,神志不清又记忆残缺的他,起初连话都说不全,此时却带着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磁性,云淡风轻的语气很是受听。
“抱歉……我……我不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你。”七分歉意三分疑惑,李白不住地眨着眼睛,意识到自己现在还被人抱着,动了动双腿想从人的怀里下来,“啊嘶……”倒抽了一口凉气,李白只觉得他身上的骨头似乎都错了位,痛的他甚至连让男人放下他的请求都提不出来。
“别乱动,小家伙,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到这里的。不过呢,如果你想更早地见到这遍地的死灵,那你请便。”
“我……”与人世隔离过久的李白有些不善于和人交谈,并且这个交谈的对象还可能是救了自己的人。出于感激和羞恼,李白只能微红着脸,接受了“小家伙”这个称呼,抿着苍白的唇歉意道,“添麻烦了,多谢这位……”说了一半,李白才想起忘了问这人的名字,于是歪了歪头,给这张惨白的脸添了几分灵动的眼睛看向这人。
“我没名字,你随便叫就行了,你呢?”
赤烛就这样以对方的‘救命恩人’身份自居,不过他确实没有名字,所谓‘赤烛’不过是世人给他的名号。
“那好,在下李白,字太白,多谢这位……大哥出手相救。”
“大哥?”
赤烛挑挑眉,对这个称呼似乎不太满意。
李白纠结地蹙起眉,实在不知当如何称呼这位救命恩人,又不敢冒犯,苦恼应道:“恕太白实在想不到该如何称呼您……嘶……”
赤烛正要抱着李白挪个位置,见这娇弱的美人儿实在不胜折腾,便寻了个角落,盘腿坐到地上,将李白轻放到自己腿上:“叫我‘修竹’便好,现在还觉着疼得很?”
李白轻轻地摇头,紧蹙的眉和额上细密的汗珠却衬得他越发虚弱。
修竹吗?倒是不太符合这人的气质呢,嘶……
身体好痛,好冷。
自己目前身在何处?
李白后知后觉:“修竹大哥?我现在还好,倒也不是很疼。只是,太白有一惑——您救回我的时候,可看清了那团黑雾背后之人?”
黑雾?
四目相对,赤烛面无表情地盯着怀里面露疑色的人:小狐狸之所以认不出自己,难道不是因为夜色太深看不清表情?而是他失忆了?难不成是他身体里的毒素起作用了?
“没有。”
避免所言过多漏洞百出,赤烛干脆地答了两个字,李白再想问,却也不知问些什么了。
“那我们此刻在何处?”猜不出那黑雾是什么,只好跳过它。
“极寒之境。”赤烛答道。
“极寒之境?”李白反问。
“……”如此看来,他倒真是失忆不假,“是,你现在身上的伤,便是由此所致。”赤烛用着陈述事实似的语气,却也真叫李白相信了。
李白轻微地蜷曲了一下手指,只觉得这只手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然而不止如此:“我的手,不,是我,为什么我感受不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波动?”
李白怔愣地抬起头环视周围,却只看见满眼的黑暗。
“这也是此地的限制之一,你的法力已经被吸光了,自然感受不到体内的灵力波动。”
“吸,吸光了?”李白不可置信地用眼神询问赤烛,“修竹大哥,你当真不是在逗弄太白?这怎么可能?四百多年的法力,吸光了?”
那双方才还灵动的眸子在一瞬之间黯淡下来,赤烛看到绝望占据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被失去神志的自己强迫的时候。
这双眼睛,难道不应该是熠熠生辉的么?
“小家伙,你还有机会拿回你的法力。前提是,如果你不会死在这里。”适时地出声提醒,赤烛将人埋在自己的怀里,“四百年,你可知吾近万年的法力都被这个鬼地方吞了个干净?”
李白贴在坚硬温暖的胸膛上,却冷得浑身发抖:“近万年?这意思是,这个地方出不去?修竹大哥,你……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就没有找到出去的法子?”
赤烛垂眼,灰色的睫毛遮住了暗红色的眼眸,他低沉的声音透过胸腔击打在李白的耳膜:“没有。”怀里的人明显一颤,“但是我可能找到了出去的方法,至于这个方法对还是不对,我一试便知。”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李白急切地抬起头,无疑又扯到了身上那一处处看不见的伤口,痛得咬紧牙关。
“别乱动,你最好留在这里。”赤烛应道。
他带小狐狸来这里,只是为了给他一个能安心死去,不被外面那些魔物吞噬的地方。
毕竟,他身上的毒……没有解药,并且对一切生灵来说,都是致命的。
“为什么?”
李白只觉得脑袋都快胀裂了。
自己刚刚不是站在街上等着韩信么?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因为……”
“因为修竹大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而我没有法力,去了只能添乱,对吗?”心高气傲如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此时就是个累赘。
看着那人悲伤的面容,赤烛却突然愣住了。
*  *  *  *  *
‘阿烛,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
‘若我不去,九霄之上的那些人,能放过我?’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你,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法力只能给你添乱?’
‘不,不是。’
*  *  *  *  *
“不,不是。”
突然沉寂下来,赤烛长叹一声,竟觉得有些疲惫。
“好,过几日,我带你去。”只要,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李白见这人答应了,才放下心来舒口气,扯扯身上的狐裘。
唔。
狐裘?
“修竹大哥……”
“其实你叫我修竹即可。”
“修……修竹,我身上这,这哪儿来的?”
“沿途遇到一只蠢狐狸,扒了给你做的衣裳,不喜欢?”
李白抿唇:“我,我是狐妖。”
赤烛轻笑:“我知道啊,只是这冰天雪地的,衣裳本就难找,又该去哪里寻个像样的配美人呢?”
李白蹙眉:“美人?太白又不是女子,怎能用这个称呼?”
赤烛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相,嘴里却说着流氓地痞的话:“我何曾说过太白是女子了?只要长得美,都可称之为美人,我唤的又不是美女,怎就不能用美人来称呼太白了?”
“……”
李白哑口无言,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越是不熟悉的人,便越是不知怎么答话。
“太白……太白先睡了。”
“嗯,说些话觉得暖多了。”
赤烛把李白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李白便整个靠在了他精壮的胸膛上,近得足以听清对方的心跳声。
“睡吧。”
富有磁性的声音使胸膛都震颤起来,李白红了脸,只觉得有些别扭,还是刚刚认识这个“救命恩人”,就,就挨得如此近。
但这也不能怪人家……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可能是自己喜欢男子才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吧。
或者,是嫉妒这人的身材比自己健硕得多?
罢了,不想了。
头上却兀地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李白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忙抬起头来看着人:“做什么?”
手心里的丝滑猝然消逝,赤烛不慌不忙地碾碾手指,露出如春风和煦的笑容,道:“看着你,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突然含着几分哀伤,“也不知他在人世过的可还安好,有些想念……”
李白眸光一颤,纵使夜色下看不清这人的表情,却也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哀思。心下愧疚,却也同样被这话勾起思念的心绪。
“对不起,修竹。其实,其实太白也有一个弟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
“嗯?他叫什么名字?”
“韩信。”
赤烛搂着人的手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冰冷的光,声线却依旧温柔:“嗯,回去后总能见到的。”
“怎么可能呢,他都把我丢下了,又怎么会想让我回去?”
“哦?”
“有些事情,还是不说的好,徒增感伤。”
“你还不睡?待会儿就要天亮了。”
“但是……”
刚开口,李白就被人轻轻地按回了怀里,剩下的话自然而然地消了音。
但是,我这样靠在你怀里,你睡得着么?
没有问出口的机会,听着那人心脏的跳动,李白阖上双眼,只觉得这感觉有些陌生。
除了父王和韩信,自己从未和别人如此亲近过。甚至于百年来,即使韩信与自己亲近也是为了肉.欲,从来没有这么单纯地,紧密地靠在一起,只为了守到天明。
很奇特的感觉,让他的心里……也有些怪异的情愫。
像小时候靠在父王怀里,像百年前被小小的韩信用手抱住。
即使刚刚相识,心里别扭,也不想推开。
一个不相识的人给的温暖,如同一场春雨灌溉无人问津的荒地,纵然短暂易逝,却仍是能叫他记上许久。
可惜他没有想到,他并未能将这份温暖藏在心里许久,甚至是刚刚萌发,便被遗落到了深渊。
极寒之境是没有太阳的——或许是有的,只是交杂的风雪,沉重的云彩将它遮蔽住了。以致于最后一丝黑暗都被光明取代的时候,雪地上还是只有晦暗的,单调的冷光。
李白被透进来的光晃到了眼,就感觉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窄小的空间,睁开眼,只看到一双赤色的眸。
“醒了?”
那双眼里含着温柔。
“你是谁?”
李白语气冰冷地问道。
“韩信呢?”
章十二
赤烛微微一愣。
“你不记得我了?”与昨夜如出一辙的语气。
“你是卫筝那个小东西派过来的吧?”
李白冷哼,嘴角扯出一个极尽讽刺的弧度,目光如锋芒一般锐利地死盯着身旁这个额头上有着暗红色火焰印记的人。
卫筝,很好啊,今天上午刚找过自己,刚被自己踢开,就派了个不知哪来的妖怪?
“难怪,你的脸色没有更差,原来那些毒全都去用于模糊你的记忆了?”
赤烛侧过头,还算是沉着冷静地说道。
可是如果记忆会消失,为什么“韩信”这个名字不会被遗忘,甚至别人的名字都能让他铭记在心?
他的记忆,唯独消除了自己?
“我是谁?”那么,化名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
反正他对于自己的所有记忆,都已经消失了。
“赤烛,听过么?”赤烛勾唇微笑,只是笑意里却不复初时温柔。
李白凝眸看着这人,一言不发。
……
于赤烛而言的一日,对李白来说,却如同从未有过一般。
直到过去了很多天以后,赤烛在问起卫筝是谁,李白皱着眉答不知道的时候,他才找到李白的记忆消逝的规律——李白的记忆在倒退,只是他本人却对此浑然不觉。
从一开始的温柔以待,到后来习以为常地默然。
“你是谁?”
“这里是哪里?”
“韩信呢?”
这些话仿佛成了每日起来后,李白必挂在嘴上的几句。
近万年了,赤烛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话。没有任何前兆地,这个让自己动了心的小家伙却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忘记。
甚至连他的的名字,都要他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提醒。
赤烛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只是个孤独了很久的,懒得再作恶的“魔”罢了。
每日都要重复说同样的话,即使是他,也会累的。
“韩信……”
某一日,他听到小家伙又一次念出这个名字。
这个每天都在自己耳边响起的,陌生的名字。
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赤烛转过头看向李白,他觉得李白或许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转变——柔化的面部轮廓,越来越白皙的肌肤,还有那不易察觉但格外惑人的清雅香气。
“太白。”
“嗯?”他无害地转过头来——昨天他可不是这样的,不知衔接上了哪段记忆,使得他今天的性情好了许多。
“你很美。”低低地说道。
“什么?”李白蹙眉。
“既然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会忘记。”
“那我为什么,还要保持着你我之间的界限呢?”
等李白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强制地锁进了怀里。
而那双原本满含无限柔情的赤瞳,此时正如同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他……
“你会喜欢的,我想送你一个好东西。”
既然你唯独把我忘了,那我就只好,让你记住我了。
李白发觉出这人有些不对劲,对生人的冷漠又渗透到脸上来。手扣住那人钳制住自己的手臂,然而他无法运用法力,本就纤细的手臂又没有多大的力气,仍是被人死死地禁锢住。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赤烛埋进李白的颈间,似有几分痴迷地嗅着,“在你的身上刻下我的印记。”
那只温热的手也放肆地从本就不严实的狐裘中探入,到底还是不如人的身体温热,李白被这冰凉的手指激地颤了颤。
“嘶……你在做什么?”
赤烛放缓了语气,道:“不用慌,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罢了。”
这温和的语调,却听的人后背发凉。
记住你?
李白皱着眉,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无法集中,眼前开始模糊地看不清事物。
好像,有什么声音……
赤烛轻笑,手指温柔地替他解开狐裘。
“不……停,下……”正要继续,怀里的人却突然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手腕。
力道大的连同对方那纤细的手指都开始泛白,颤抖。
似乎有些不对劲?
赤烛终于将视线转到人的脸上,发现李白的表情有些痛苦,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装的?还是那毒又发作了?
“小家伙,装头痛也没用,这个东西,我迟早要给你的。”
“唔……”
“赤烛……”
手腕上那人的力度渐渐小了下来,赤烛正想进行下一步动作,却见李白动了动唇,眯起的眼睛微微弯了下来。
视线中那长而密的睫毛缓缓分开,他听到李白在闷闷地笑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一双空洞的,眼白已完全消失的宛如深夜一般的眼睛完整地呈现在赤烛面前。
赤烛瞳孔微缩,却依然没有停止对李白的钳制。
那双仿佛被挖掉了眼珠的眼睛“盯”着自己,他朱红色的唇吐出软滑的小舌,故意放慢动作,凑近自己的手掌,轻轻地,在上面留下了柔软的触感。
“好久不见。”他笑道,那双纯黑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赤烛。”
“你是谁?”
此时李白的衣裳半开着,整个人软在赤烛的怀里,两人对视着,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却面寒如霜。
“他又不爱我……”然而‘李白’并没有回答赤烛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九霄上的仙堕为魔,也不过一念间罢了。”
话锋却突然一转:“赤烛,你不应该打搅他。”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面容,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忘了自己的名字,却还记得他……”李白嘲讽式地扯动唇角,缺乏生气的声音徘徊在人耳畔。
“你是……仙?不,你是魔。”赤烛懒得理会他不知所云的话,放开了钳制住人的手,冷冷地退开。
李白唇边笑意不减,披上了滑至腰间的狐裘,素白的手指轻轻一拂,与这双手十分不般配的黑气层层萦绕而上,将李白团团围住。
“你还是这么毛躁,总爱打断我的话。仙还是魔,有那么重要么?不是说了,仙与魔,不过一念之间罢了。嘶……这身体还真是没有一处好地方,他好像快死了?”
‘李白’用着很是随意的口吻,就像是在与老友叙旧。
然而赤烛知道,那双空洞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并且其中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敌意。
“他失忆了。”
“哦?所以你想对他施用禁术?”仍然是十分轻快的语气,“他怎么说也是我的转世,狼崽子你也不给点面子?”
赤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然而李白接下来一句状似不经意的话,却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月儿临死前还哭着与我说,她愿用她的命,来换你一命呢。啧,可怜啊,她死在我手里的时候,满心满眼可都是你,这才几年,你就把她给忘了。”
那双原本冰冷的赤瞳,却在这调侃一般的话语中,越发深邃血红,一刻之间迸发出了无边无际的恨意。赤烛眯起眼睛,手掌的骨骼挤压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是你……”
“他竟然是你的转世……”
李白邪肆地勾唇一笑,幸灾乐祸地欣赏着那人充满恨意的目光,身形一转,便化作一团浓重的黑雾消失在赤烛面前。
章十三 重逢
极寒之境的雪一向是连绵不止的,今日却出奇地停息下来,只余下雪后的冰冷。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死一般的寂静。
但寂静总是要被打破的。
比如说现在,一尘不染的雪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他紫色的长发被微风拂动,温顺地贴在身上的雪白色狐裘上,独自静默地站在空旷的雪地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就如同感受不到这寂静中的危机重重。
他抬起头,伸手触碰不存在的太阳。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不知蕴含着何种情绪。
“你还会负我么?”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韩信。”微风携走他发出的声响……
“嗖——”
在暗处潜伏了许久的魔物,瞪圆了虎视眈眈的眼睛,足有成年人手臂粗壮的獠牙闪闪发亮。在见到活的生灵的那一刻起,它便已经按捺不住地想要将他吞食。
既已找到了这人松懈的时机,它又怎会放过到嘴的美味?
而这人却仿佛听不到身后的声响一般,甚至张开手臂,阖上眼任由微风吹动他的发丝。
那黑色的,锐利的长爪精准地刺向猎物的心脏,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即将要深深地刺入那鲜活的身体,满地白雪,终将浸染得鲜血淋漓。
男人的眉间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闪出一道白色的光芒。
这光太过剧烈,所经之地只余刺眼的白光。
那凶兽惨嚎一声,收起利爪猛地摔在地上,翻滚到一旁。然而它却连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只听得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头颅便被整个刺穿,死前,它只听到浆液迸射而出的声音。
“唔……”李白睁开迷蒙的双眼,脑海里却有无数的片段闪过,整个浮现在他的眼前。
“嗯……哈啊……”
卫筝的挑衅,韩信的温柔,那夜他毫不留情的背影,到极寒之境后的痛苦和折磨,法力尽失的绝望……以及后来……赤烛……
记忆一幕一幕涌上脑海,随之而来的痛苦和绝望也一遍一遍地刺激着大脑。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回忆起来,深深地刻在脑海,李白才颤抖着睁开眼。
求你们了……
不要再……
继续了……
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阿白。”熟悉的棕色眼瞳映入眼底。
李白湿润的眼眸,有一瞬间的迷茫,整个人怔愣起来。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信……信儿……”
李白呆滞地看着这个分外熟悉的人。
堪堪地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李白哽着喉咙,颤抖着唇,伸出手臂死死地抱住了韩信。
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出口,
终于,终于见到了。
“信儿……”
李白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尤其是在此刻。他就在韩信的怀里,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他死死的把头埋进了人的怀里,呜咽着感受这个人身体的温热。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被人丢弃后,遗忘在这个地方,被他人肆意地蹂躏过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绝望的。
可是所有的一切,在见到韩信的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只想见到他!只想拥抱他!只想……
“阿白,李太白,你很好。”然而那冰冷的声音却打破了他的空想,让他如坠冰窖一般,傻立在原地。他感受到拥抱着自己的人硬生生地将他推开,“逃走以后,外面的世界可还算有趣?”
李白怔怔地注视着远离他的韩信,心里的激动还未消散,眼底的喜悦却被悲哀所替代。
“信……”
还不待他说完,韩信突然死死地捏住他的下颏,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逐渐用力的手掌直将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捏到扭曲。
“回去再跟你算账。”
韩信目光阴冷地看着他,仿佛要在他的身上戳出几个洞。
然而视线却不自觉地瞄到了人的颈窝处,那狐裘大概是有些宽松,微微低头便能看见人衣衫下面的景色。
上面……似乎有几处淡红色的印记?
韩信眸光微凛。
李白忙慌手慌脚地扯动宽松的狐裘,死死地攥住上面的绒毛,手指尖儿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地泛白。
“扯得这么严实做什么?”
“没,没有。”
然而他越掩饰,韩信便越是起疑。
李白眼看着韩信逐渐逼近,便也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他害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有着赤烛留下来的痕迹。
他不知道当韩信看到他身上的这些痕迹,知道他被人奸污过后,会怎样看他,会怎样……嫌他。
然而韩信那双冷漠的眼睛,却将他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根本迈不动脚步。
那只拥抱过,抚摸过自己的手,在自己绝望的注视下,毫不迟疑地掀开了那唯一的一件衣裳。
李白痛苦地闭上眼,寒风便开始一点一点侵袭他的身体。
狐裘整个落在地上的过程,久到李白的心跳都静止了,直到他的身上已经一丝不挂,他才死死地咬住唇,却因屈辱和愧疚而氤氲了双眼,哽咽着说道:“对不起……”
全身的痕迹都展露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他面如死灰,却也只能难堪地窥视着韩信的反应。
韩信却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从白皙的锁骨,一直到光裸的脚踝。
大大小小的,纵横交错的或红或紫的痕迹遍布在这具越发白皙的身体上。
韩信终于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下一刻,他猛地挥手,对着李白的侧脸挥了下去!
“啪!”
李白被这发狠似的力气带动着偏过头,原本整齐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额前。
下意识地舔舔唇,唇角似乎有腥咸的液体不住向外流淌。
不用看,这边脸肯定是青了。
李白强作镇定,即使手心都要自己的手指剜下一块肉来,仍是若无其事地扯扯刺痛的唇角。
打吧。
我欠你的。
“下.贱。”
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眼泪却还是在此时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滑过侧脸的时候火辣辣的,仿佛被刻下了“不贞”的印记。
对不起。
可是他也不想……像一条狗一样被侵犯,被压在一头野兽的身下,承受着差点将他毁掉的冲撞。
为什么不来救他呢?
为什么,要丢下他呢……
现如今,不只是韩信,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脏。
“重言。”李白悲苦地笑着,唇已经被冻到发紫,“求你,别嫌弃我……别讨厌我,好不好?”
连我都厌恶的自己,如果你也嫌弃,我还能去哪里……
好冷……
我该去哪里……
身形轻微地晃动了几下,李白微弱地坚持了片刻,却终究敌不过这几日身与心的疲惫,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章十四 争执
不知算不算的是再度“醒来”,李白只觉得自己渐渐找回了意识。
忽闻远处传来珠圆玉润的琴音,似微风许许,似流水潺潺。引得李白脚步虚浮地走过去,眼前仿佛糊着一层薄雾,只有前方那被群山围绕的小亭格外清晰。
走近些,便看到一个墨发白衫的男子在抚琴,倒不像常人那般中规中矩,而是随意地一手拨动琴弦,不知在弹些什么,奏出的乐曲却格外清亮动听。
那人抬起头,鬓角的几缕发丝轻轻飘动。
抿唇一笑。
李白仿佛看见了一张非凡人能及的俊美的脸——他只觉得有些怪异,明明那张脸自己根本就看不清,始终记不住他的模样,却依然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张分外俊美的脸。
莫不是自己认为有着浑然天成的气质的人,模样定然不差?
“你来了。”
那人突然说道,李白这才意识到他是在望着自己。
“仙人倒是清闲,分明不会弹琴,还非要作出这等姿态。”
身后传来半是调侃的声音,李白忙向旁边挪了个位置,躲闪不及,还是教那黑衣男子撞上了。
于是便亲眼看见那男子从自己的身体穿行而过。
原来是梦。
当李白知晓了这一点的时候,却疑惑地发现,他并未从梦中清醒过来——睡梦中的人,在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以后便会脱离梦境。
“我道是何人扰了本仙,原来是你这个小东西……”
“师尊,徒儿回来了。”
“你这一走便是四年,还知道回来?”
“师尊,我有一事相求。”
琴声骤停,“仙人”的指尖一颤,悄无声息地挥手收琴。
随即淡然应道:“你来这里,怕是为了那个小妖女的事情?”
“正是,还望师尊饶她一命。”
“凭什么?”
他突然抬眸,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男子。
“我愿,用自己来换她一命。”
“用你自己,换她一命?”仙人微怔,吐出的话语越发清冷,“你,凭什么?”
“徒儿知道,师尊怕是打一开始就对徒儿心存……念想。”
李白在一旁看着,他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可是心里,竟有些疼痛。
压下心里的不痛快,李白本打算继续旁听,眼前的事物却开始朦胧,模糊,渐渐消失。
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白衣仙人冷漠的眼神。
“……”李白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侍女装扮的小女孩正站在一旁低头看着鞋面。
撑起身,才发现这里已经不再是一片冰天雪地了。
李白一语未发,默不作声地看着熟悉的床帐,熟悉的陈设——是韩信的卧房。
刚刚那个梦……算了,大概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精神有些不大好。
……
如果不是身体的疼痛感犹在提醒他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会以为他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这时,侍女被李白醒时发出的动静吸引过来,忙踏着小碎步上前,脸上难掩惊喜地道:“李白公子您醒了啊,王上过来看过您好多遍了。”
李白轻轻地“嗯”了一声,理了理的外衫——大概是韩信替自己穿上的吧。心里还在疑惑,那极寒之境为何对韩信不起作用。又突然留意到一点,转过头看着这个女子,疑惑地问道:“公子?你是在叫我吗?”
“对呀。”侍女笑容灿烂,有些雀跃地说道,“王上说了,从今以后,您就是他的男侍了。”
“男侍?”李白重复了一遍那侍女的话,不由得愣在原地。
男宠?
自己终究还是成为了他的男宠?
他与自己几百年的恩恩怨怨,自己却只落得了一个男宠的下场?
“韩信在哪里?”悲从心中起,李白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王上估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您稍……”
“我问你韩信在哪里?”重重地重复了第二遍,李白坐起身子,裸露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
如若没有人肯告知他,他便自己找。
侍女慌乱地解释,却还是挡不住这个执意要走出去的人,拦他不得,只得提着裙子拦在李白面前,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公子求您饶了奴婢吧,如果王上知道您偷偷跑出去了,奴婢便不用活了!”
李白从来不觉得自己善良,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只是这些年来,他本就很少和女子接触,再加上几百年前对某一位女子心存愧疚之情,竟也不想看面前这个侍女被处置了。
罢了。
“脾气还挺大,醒了以后就处罚下人?”兀地,那教人心心念念的声音终于响了,话语中却不乏嘲讽之意,“你下去吧,做事笨手笨脚的,以后也不必在这里了。”
“是。”那奴婢听韩信如此说,吓得缩了缩脖子,忙站起来快步离去。
看那侍女走了,韩信才将视线转移到李白身上,见他也在望着自己,眼神似有不甘。
率先开口的是李白,他声音微颤地问道:“男宠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难道你不是?”韩信反问道,冷眼向前,看着李白一步一步倒退,最终将他逼回了塌上,“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下.贱,恶心,讨人嫌。”李白应道,即使坐回了床上,那双眼仍毫不屈服地看着韩信,“可是你以为我愿意那样被人对待?那日黄昏你去了何处?你明明看到了我,为什么不带我离开?你难道不知道我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路吗?”
韩信冷哼:“那日黄昏?我明明叫那侍卫带你一同回来,是你不愿,反而打伤了他逃走。”
听着笃定似的语气,李白气极,不怒反笑:“呵,我打伤他?你就那么信任他?!”
“那是我最忠诚的下属,贴身侍卫。”
“贴身?”李白死死地攥着塌上的被褥,呼吸发颤地问道,“所以呢?你信他也不信我?我说我没有打伤他,我是被一团莫名出现的黑雾带走了,你会信我吗?”
“笑话,关了一百年你还真当自己变成个凡人了?你那一身的法力去了哪里?”韩信冷声逼问,将李白压在了软塌上,扯开了那薄薄一层的外衫,看着他满身的红痕嫌恶道,“连昔日的龙王你都能独身一人刺杀,怎么一团黑雾就把你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慌扯得也太虚了吧?嗯?”
被人的视线审视一般地搜掠各处,李白紧紧地攥住了韩信摁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咬牙切齿道:“如果我说,我根本没有那天的记忆呢?”
“呵,没有那天的记忆?”话到此处,韩信冷眼对着李白,“父王一向待你最好,这就是你回报他的方式?青丘覆灭你本应一并死了的,若不是父王仁慈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失去记忆?一句没有记忆就能敷衍过去?李太白,你怕是被人干到失忆的吧,嗯?”
说着,边用力地扯起人的头发,退下床榻。
“韩信!”变了调的声音脱口而出,紧接着身体一晃就被人生生地拽着头发扯下了床。
“唔!”衣衫大敞,长发凌乱,身上有遍布的红痕,脸上还有被人狠狠扇过去留下的淤青。他这副模样,倒真是狼狈至极。
头发还留在人手里,跪在地上的李白只能顺着人的力道昂起头,白净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声音打颤道,“信儿,求你,别说了……”
他无法接受韩信对自己的蔑视,无法接受那厌恶的视线。
现在的他对于韩信来说,会不会就是一条恶心的蛆虫?
看着眼前这幅痛到扭曲的五官,卑微至极的姿势,韩信的心里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火气。
“信儿?你也配叫这个名字?”那股火气越发的难以控制,尤其是在看到李白那苍白的脸色之后,“不过是个下.贱的男宠,以后若是我再听到这种称呼,不如直接把你扔去妓院可好?你不是挺喜欢被人干的么?”
“不,不是……信儿,我不是……”已经不知还能解释些什么,李白迷茫地重复着几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杀死龙王伯伯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啪!”
长发终于被人松开,脸颊却突然被人狠狠地扇到了一旁,李白一言不发,指尖颤抖着,只觉得有些发凉。
“我说了,不许再叫信儿。”阴冷的声音。
“不,信儿……”
“啪!”
“唔!”脸上只留下火辣辣的疼痛感,李白再次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打得偏过头,却在下一刻死死地咬紧牙关,又转正回来,“信儿。”
“啪!”
“信儿。”颤抖地应道。
回复他的是更为大力的一巴掌。
“信儿……”
“真是锲而不舍,嗯?”韩信气到冷笑,却不知为何停下了动作。
“你吃醋了……对吧……”用力地扯出一个还算愉悦的笑容,李白看着韩信的眼睛,直视着他眼里的怒火。
一定是吃醋了,并不是厌恶自己……
对……吧?
“我杀了龙王伯伯。”那双眼含着浓烈的哀伤,“我那天,看到前面有糖人,就想把他买给你……我想到了你,很小的时候,跟在我身后叫哥哥的样子……”
李白抬眼,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眼角仍有淡不去的笑意:“你还说会在七夕的时候,带我去尝百年前的太白酒。”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韩信眸光幽幽地盯着李白,没有任何表态。
“可惜回不去了……甚至,以后连’信儿’都不能再叫了。”李白继续道,“我知道,我杀了你敬爱的父王,我也知道,你恶心我。”
可是,在这个世间,你却是唯一一个我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信儿……”李白凄苦地笑,在韩信冷漠的注视下,终于停止言语。
“对不起。”
这句话脱出口的同时,李白便以极快的速度将右手化为利爪,迅速地直刺向自己的心脏!
“唔!”
可惜即便是死去,也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
李白苦笑着低眸,看着与心口近在咫尺的指尖,感受到了利爪破开血肉的畅快感,只需再近一步……
“想死?”韩信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李白向着心口刺去的利爪,圆瞪着眼怒视着他释怀的表情,“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死?”
“反正我活着,也只是被你恶心。”
他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在十六七岁的时候,青丘覆灭,他又亲眼看着父王在自己面前化为一缕青烟。
后来到了龙渊,小时起疼爱他的龙王伯伯,也被他在不知何种情况下亲手杀死了。
百年前在人世结识的朋友,再去的时候恐怕也只能看到黄土下的白骨了吧。
他现在拥有的,在意的人,只有韩信。
可是韩信却感受不到他的绝望。
父亲,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韩信的目光越发阴沉,手上的力气大到到李白的手腕都开始发麻:“你既然知道我恶心你,却想一死了之?那父王的仇我又该报复给谁?!”
手上一发力,就听见“咔”的一声响,李白的手腕便被歪出了一个不正常的弧度,整个脱了臼。
“嗯!哈……”李白凌乱的发丝渐渐前倾,遮住了眼睛,喉中发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哈哈……韩信,放过我吧……求你。就像你说的,我本就不应该活下来,我死了,才是最好的。”
“死?”连韩信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颤抖侵蚀了原本冷漠的声线,“休想……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你这辈子,你这条贱命,都要赔给我,休 想 轻 易 逃 开。”
猩红的液体顺着心口上的伤口一滴滴流下来,李白终于抬起头仰视着咬牙切齿的韩信,眸中再无昔日骄傲,剩下的只有重新席卷而来的绝望:“你就应该让那只凶兽杀了我,你本不该救我。”
“想的可真美好,但是……李白,你给我记住。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死!”
李白闻言微愣,停下挣扎,用些许呆滞的目光看着韩信。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话里对人的重视意味过于强烈,韩信默不作声地收了情绪,只是握住人的手仍未放下。
李白看着人的表情恢复冷漠,心下悲哀,便不动声色地伸出另一只手,将人扣住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道:“你是觉得……让我自尽难以平你心头怨恨?那不如,由王上您亲自下手?”
接着闭上眼,一副毅然决绝的模样。
但此刻的李白却仍心存侥幸。
韩信会不会不舍……
会不会……
王上?
呵?
韩信看了看他被李白硬生生掰开的手指,还有李白那两瓣泛白的唇,以及……李白狠下心新添上的正在汩汩流着血的伤口,心中似有块大石头压着,沉重地发闷。
“呵……既然你那么想死,好,我成全你。”韩信冷哼着,伸出手凝聚法力,丝丝醒目的红线在手心升腾,凝聚做一团,化为小小的实体。
是一个暗红色的瓶子。
韩信甩手,将那个骗子狠狠地砸在李白的膝前。
就像是把心里的怒火都发泄到物件上,小巧精致的红瓶坠到地上便“咔”地碎开了。
李白应声睁开眼,便看到呈于碎片上的药丸。
在这一刻面如死灰。
这个瓶子……他小时候看到过,和这个一模一样。
这是昔日龙族用于惩罚背叛者的方法之一,最猛的毒药,解药掌握在龙王的手中。服用后不消几刻钟,若无解药,身体便会腐烂,直至化为一滩血水,死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把这个带在身上,是不是早就想……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死!'
前一秒才说的话。
李白啊李白,你到底在期待着什么?你在他心里,本来就什么都不是。
不,你是,你是他的杀父仇人,是他从小时起就厌恶的,恨不得剥皮拆骨的“哥哥”。
李白僵硬着手指捡起那颗黑色的药丸,抬眼的时候,却只能注视着韩信冰冷的背影。
他只是个被遗弃的人,甚至不配拥有选择自己死亡方式的权利。
“王上。”
药入口中,他只想最后再说一句话。
“你,待会儿能不能出去?”
即使临死之前,也不希望被韩信看到他最为狼狈的模样。
他不想在韩信的记忆里腐烂,化为一滩血水。
这药不应是苦的,入喉的时候又怎么会苦到他喉咙发疼?
鼻头有些发酸,大概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李白的脑中不住地闪过年少时的场景。
虽已有几千岁却仍像个顽劣的孩童般的父亲,那个桃花树下冷冷看着他,被抢了花瓣的男孩儿,夜幕下活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自己的孩子……
不知何时对他有的超出兄弟间的感情。
情之至是他,爱之深是他,他占了自己的大半个生命。
所以会对他心怀愧疚,会甘愿屈居人下,会强忍百年煎熬。
“王……”
“唔……嗯……”李白蹙起眉,一股刺痛的感觉从身下传来。
毒开始发作了吗?
怎么会,明明是一刻钟,怎么可能这么快?
哈啊……
那种刺痛感逐渐清晰,李白不得不用手撑在地上,不适地动了动双腿。
哼嗯……而且,为什么痛的最严重的,是那处极为隐秘的地方?
不对。
李白蹙着眉,轻喘着看向韩信。韩信此时也刚好转过身来,仍是一言不发,然而那古井无波的眼中,似是有几分——兴味?
“韩信……你!”
“怎么不叫王上了呢?”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难道不是……”
“你以为那是毒药?”韩信缓缓地靠近李白,李白痛到埋起头,只能看见他素色的靴面。
声音从上方传出:“我说过,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死……李白,”似是一声喟叹传出,“我本想再等一段时间的。”
那声音越靠越近,最终停留在耳边。脆弱的肠肉在此时如同被刀刃狠狠地刺开,李白咬紧牙关,鼻腔哼出零零碎碎的痛苦音调,他将双眼合在一起,只能感受到由耳畔直达脊椎的温热的气息。
“给我生个孩子吧?阿白,嗯?”
李白猛地睁大眼睛,在极度疼痛的情况下硬是用脱臼的右手撑在地上,左手死死地抓住自己耳边这人的衣襟。
四目相对,韩信清清楚楚地看到李白眼中的震惊。
然后将视线转到李白光裸的双腿。
李白颤抖着跟随人的视线向下看去——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滑腻的东西顺着股间滑了下去。
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正顺着双腿蜿蜒着滴落到地面。
“……”
攥住人衣襟的手骤然松开,李白惊恐地重重坐到地上,股间的疼痛夹杂着冰冷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
似乎一切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只剩下刺眼的血红,感受不到痛苦,脸上的,手上的,和……
眩晕感悄然来临,李白却没有再次昏厥过去的权利。
眼前一暗,便被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李白微微侧头,被痛苦折磨地像个失去神志的傻子,呆滞地看着韩信,看着他重新恢复温柔的表情。
和之前一样。
鲜血染红了李白的外衫,韩信的衣摆,却没有一人留意到。
李白蹙着眉,尽管他已经尽力地忍耐,却仍然无法阻止泄出的呻吟。他举起尚且完好的左手,仿佛第一次和眼前的人相识,笨拙地描画那人的轮廓。
他问:“你还是,以前的韩信吗?”
韩信唇角的温柔笑意似乎多了些讽刺:“你说呢?”
李白闷笑,仔细听又像是在哭:“你……你把我当什么?”
他抬起头,用发红的眼眶对着韩信,痛到脚趾都不由得蜷缩起来,控诉什么似的颤抖着声音道:“女人?还是玩物?”
韩信仍是像以往一样,又一次无视了他的喃喃自语,横抱着人阔步走向正中间的大床。
李白僵直身体,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直到被人轻放在床上。
“你真的以为,你能救得活一个想死之人?”
“当然不能。”
“……”
“所以,你喜欢这个新的笼子么?”
话音未落,只听冰块与铁器碰撞的声音响起,李白视线的上方出现数条寒冰练就的锁链,沿着床帐,透出丝丝寒气,攀上了李白赤裸在外的双腿。“咔”的几声,手腕与脚腕均被浑然天成的锁链扣紧。
李白起初惊恐地挣扎,却难逃被掌控的命运,丝丝寒气穿透血肉,直达骨髓。本就错了位的右手腕此时更是钻心地疼,来自身体各处的疼痛都在提醒着他,他又成为了一个阶下囚。
只不过这个牢笼,比之前的要奢华。
韩信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让给他去品味由人间坠入炼狱的悲凉,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阿白喜欢吗?这是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的。”
李白想挣扎,却也没有过多的气力,将自己在这个宽阔的床上蜷缩起来,轻微地发抖。
极寒之境的玄冰么……
他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啊。
细密的冷汗顺着发丝滴落,疼痛和寒冷不断侵蚀本就残破的身躯,李白闭目,唇逐渐转为紫色。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
那个人在对他说话。
“直到你生下我们的孩子。”
那声音越来越远,与此同时还有逐渐远去的,沉稳的脚步声。
“我会找个侍卫来看着你,李白,你死了不要紧,只是……你就不在意,究竟是谁戮没了青丘?”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让李白听到。那双深紫色的眸猛地睁开,尖利的爪刺破纱制的床帐。
“砰”
寝殿的门被重重地关上,李白却在痛苦中久久沉寂,眼中透露出无边的恨意。
外人传青丘是得罪了九天上的神才惨遭灭族之祸,可是……
韩信成功了。
他不会再想着如何寻死。
他要继续毫无尊严地活下去。
然后血刃仇人。
恨意蔓延到极致,下体的痛苦也一次烈过一次,逼得他咬紧牙关,把头死死地埋进被子里。
这个东西,到底还要折磨他多久。
“呜……呵啊……”
鲜血仍然没有停止流出的趋势,李白哽咽出声,甚至想在此刻晕过去。
但他不能,于是只能独自忍受着难耐的痛苦,对自己身体的变化留有无限恐惧。
*  *  *  *  *
“用这个,把青丘那个结界里曾发生的事情给我带回来。”
“是。”
看着深得自己信任的贴身侍卫转身离去,韩信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茶杯。
他是知道的,李白对自己的心意。所以那些红痕,必定不是他自愿的。
……
可是明明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会在看见那些痕迹的时候失控?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循序渐进的,诱骗他服下“孕生”。
难道年少时的心思仍未消尽?
韩信,你不应该对他有任何的怜悯,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你可以轻易杀死他,也可以让他活着——以你喜欢的方式。
压下心里混乱的思绪,韩信起身,看着漫天飞舞的枫叶,走向锁住李白的寝殿。
从李白初春时离开,到如今已入秋。
于李白而言的十数日,于韩信来说,三月到七月,却已是数月之久。
可能只有身边的人才知晓,这个平时强势的王是如何乱了分寸,疯了一样搜寻人界各处。
知道的人尚且云里雾里,不知是何人能让王上如此手足无措,不知者更甚——其中亦包括韩信自己。
*  *  *  *  *
云烟袅袅,萦绕山巅。
原本苍翠巍峨的山体似是被人染上了浓重的色彩,黄昏伴着秋风,给这雄伟壮丽的景象平添了几分静谧与安详。
然而,青丘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只有少部分狐知道,近万年年来,那牢固的只容进不容出的禁地寒冰之境,竟在一夜之间被人破开结界,无数恶灵从其中逃窜而出,一时青丘动荡,混乱不堪。
一些修为尚浅的邪物尚且能解决,然而极寒之境之所以被称作禁地,只因为里面关押着万年前来自于天界的神。
即便已经沦落为魔,千年前被青丘昔日的狐王借用神力镇压在极寒之境,他万年的法力却仍是狐族忌惮的对象。
这个魔——被人唤作赤烛。
此时,被妖气侵占的狐王殿内,那端坐于王座上的人散着墨发,碧绿的竖瞳盯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
“玄逸……”卫筝抿唇,将头伏在人的腿上,努力地表现出一副清冷的样子,眸中含着丝丝哀求“你别生气。”
这件事情很严重,所以他不得不学做李白的模样,以保自身周全。
“嗯。”然而被竭力取悦的人却只是平淡地应道。
卫筝知道,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人,此时必定是想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
“极寒之境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是韩信的那个侍卫,他倾慕我多时,见不得我被人欺负,就……”卫筝低下头,乱颤的睫毛透露出他心中的忐忑。
“嗯,继续。”
卫筝打了个寒战,却不得不强作镇定,继续编造:“所以,他就趁着李白与韩信分开的空隙,将人掳去了极寒之境……呃啊!”
下颏蓦然被人的手掌发狠地捏住,卫筝惊恐地张开嘴,他甚至想象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继续编。”
“呜……不,不,玄逸,我错了!不要杀我!”卫筝慌忙改口,声音颤抖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封玄逸冷漠地看着卫筝的眼睛,手上力道不减。
“愚蠢!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过是懒得理你耍的那些幼稚的小花招,整个青丘又与我何干?你千不该万不该的,便是动了李太白!”那对绿瞳渐渐涌现出杀意,卫筝脸上故作出的清冷终于碎裂的一干二净,吓得闭紧双眼。
“狐王大人。”这声音无疑将他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卫筝只感受到脸上的力道消失。
他还未离得近庆幸,便被人一脚踢在腹部,在自己的惊呼声中滚下了台阶。
“呜!啊……”正好停到了来人的身旁,卫筝狼狈地爬起身,咬牙切齿地忍着痛,才得以看清这人的模样。
“影……”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卫筝便抖着身子又重新跪倒在封玄逸面前,虽然身体疼痛难当,但他知道,封玄逸暂时不会难为他了。
“你来了?韩信这次,又让你做些什么?”不再理会卫筝,封玄逸慵懒地开口,眯着眼睛弯起唇角。
这才是他平常示人的姿态。
“主子,王上叫我将极寒之境之前发生的事情带给他。”这个叫做影的侍卫——也就是韩信贴身侍候的侍卫,他用双手直直举起随身携带的镜子,恭敬地将头埋在手臂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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