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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死春花下(上)

长文预警:本文大概17000字左右,讲述的是魂魄妖忌与西行寺幽幽子生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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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生开始,以死结束。
 这是人的一生。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这样的,不管是多么强大的人、多么富有的人,亦或是多么弱小的、多么贫穷的人,都逃脱不了“生”这个开头和“死”这个结尾。
 而正是有了生与死,人生才真实的。不管之前经历了什么,当某人在某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或终将面临“死”时,那么他今后的人生便是精彩的,值得回忆的。
 
 倘若要我讲述一个故事,那么某人的人生就是再适合不过的素材。因为在有限的生命的限制下,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是一个精彩的故事。
 所以这个故事也通常是由生开始,以死结束。
一.
 魂魄妖忌打一出生开始,就是和其他人不同的。他的体重比其他婴儿轻,体温也比其他婴儿低,最奇怪的是他身体的周围环绕着一个半透明的,鸡蛋大小的团状物。那东西似乎是有形无质的,所有人都看得见,但谁也摸不着。
 这惊坏了大家,有的人说这是伟人降世,有的人说这是生下来一个妖怪。大家把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请了过来,长老盯着妖忌看了半天,越看面色越阴沉,最后他嗤笑一声,冲着妖忌吐了口口水。
 妖忌十二岁那年,感受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他知道自己叫魂魄妖忌,但是却过着和其他姓魂魄的孩子不一样的生活。他们住的是宽敞精致的木屋,妖忌住的是漏风又漏雨的破烂草屋;他们吃的是红肉细粮,妖忌吃的是糟糠剩菜;他们读书学习或是练习剑术,妖忌打扫庭院然后整理杂物。
 而且,他们有父母,妖忌没有。
 那一阵妖忌见人就问,为什么我姓魂魄,却不能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
 有的人告诉他说他不是魂魄家的人,是在山里捡来的孤儿,有的人则是什么都不说,只是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更多的人是直接对他恶语相向,骂他是“**”,“妓女的儿子”。小妖忌虽然听不太懂,但是隐约知道这是很难听的话。
 妖忌不再挣扎,接受了自己下人的生活。他知道,魂魄这个名字只是老天对他开的玩笑。
 可即便过着魂魄家最低等的下人生活,妖忌还是不得安宁。在这里,他是所有人欺负的对象。魂魄家的孩子们见到他便是辱骂,心情好的话他们骂完再开几个下流恶心的玩笑,一群人哄笑着就走了。心情不好的时候骂完就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把不知从哪来的怨气发泄到妖忌身上。
 
 下人们对妖忌也没有好脸色。他们心情不好或被本家的人欺负时,同样会对妖忌辱骂和施加拳脚来撒气。不过通常的时候,他们只是把最脏,最累的活都交给妖忌做,偶尔还会抢夺妖忌的饭菜。平常他们几乎一句话都不跟妖忌说,见到他都露出一副恶心讨厌的表情。
 或许他们不是真的对妖忌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在这样一个扭曲的环境中,总是需要一个人来充当被欺负被发泄的角色。而由于与众不同的身体和特殊的身份,妖忌不幸地成为了这个人。
 小小的少年就这样在这里没有理由地接受着世间毒辣的,毫无保留的,最不可理喻的名为人性的恶。
 不过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整个魂魄家上下,有一个人对妖忌是心存好意的,那就是和他同舍的大黑。
 大黑的精神有些问题,会间歇性地发疯犯傻。正常的时候是个既正经又能干的人,发傻的时候就一直傻笑,别人说话听不懂,打他不还手骂也不还口。在妖忌之前,他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大黑正常的时候经常和妖忌聊天,给他讲关于魂魄家和外面世界的事。大黑告诉妖忌,魂魄家是世代相传的剑道世家,有些非常深厚的底蕴,他能生存下来已是来之不易,千万不要尝试反抗。而每当妖忌问及自己的身世和父母时,大黑又总是闭口不谈。
 妖忌被打伤时大黑为他包扎,妖忌的饭被抢走时大黑把自己的分给他吃。妖忌能在这里活下去,大黑是支柱之一。还有另一个:剑道。
 本家的弟子上午读完书,下午便是习剑的时候。妖忌每天都在道场外远远看着他们练剑,这是他唯一的乐趣。
 不知为什么,妖忌对剑术特别感兴趣。每当先生展示一招剑术时,他总能在脑中脑补出接下来的招式,妖忌的大脑似乎一刻都不停歇,一直在想象剑式那无穷无尽的变化。他感到非常开心和满足。
 妖忌自己没有剑,只能用随便捡来的木棍跟着挥舞。他自觉得还算练得有模有样。有一次,妖忌刚刚练完一套人间剑,满意地收好木棍正准备回屋时,忽然发现大黑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当妖忌打算上前与其说话时,大黑却突然犯起了病,“嘿嘿嘿”地傻笑起来,然后疯疯癫癫地跑走了。
 妖忌就这样在这里生活着,他就像是活在地狱的边缘,虽然受尽了火烤极刑,但所幸大黑与剑道这两根绳子把他吊住,没有让他彻底坠入深渊。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年,魂魄家一支在外修行的分支回到了本家。家里多出了许多生面孔,而孩子们中多了一个既漂亮剑术又好的小师妹。这小师妹名叫魂魄铃花,生的美丽动人,大家总是众星拱月般的将她围在中间。
 不过这些跟妖忌没什么关系,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吃饭,干活,练剑。要说非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欺负他的人可能又要多几个。
 这天,本家的弟子们习剑结束后,妖忌像往常一样溜进了道场,准备开始他自己的练习。忽然,妖忌发现道场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舞动,他走近一看,正是那新来的小师妹。
 妖忌没想到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会在闲余时间在道场练习。因为那些本家的弟子每当提到练剑时一个个都怨声载道。而这时,妖忌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躲起来看着她练习。
 或许没有其他原因,妖忌只是想看看,她与自己,受欢迎的人和被讨厌的人究竟有什么差别?
 妖忌在角落偷偷看着铃花练剑。他发现铃花正在练习的这套剑是错误的,错在最后一式。虽然整套剑前面的动作很完美,但不和谐的最后一式导致了整体的崩坏,使其看起来不成剑法。小姑娘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正愁眉苦脸地练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妖忌一搭眼便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他虽然没有练过这套剑,但凭借着异于常人的天资与想象力,他直接就能在脑中将整个剑术还原。
 这时,妖忌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冲过去指正那个小师妹。虽然这样会冒着很大的危险,但孩童般的炫耀心理却刺激着他,使他行动。他想告诉别人,有些事情只是我不能做,而不是我不会做。
 
 妖忌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冲到铃花面前,二话不说就自顾自地耍了起来。因为妖忌没有直接听过先生授课,所以那些学术语言他根本不懂,他只能用身体亲自演示一遍。
 妖忌没有剑,用的还是那根破木棍。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他的动作却行云流水,整个剑法被他演绎的完美无缺。最后一式从铃花的下指变为妖忌的上挑,这一改变直接让其成为了整套剑的画龙点睛之笔。
是撩剑而不是点剑吗……”
 那边传来的了自言自语。
 在演示完的那一刻,妖忌便低着头不敢去看她。他在想象着事情败露后的最糟情况,那将会是严厉的拷问与刑罚。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但只是这一刻,他是满足的。
 等待片刻后,那边传来的不是质问,而是妖忌怎么也想不到的话语。
 “这是什么?是你的宠物吗?好可爱!”
 妖忌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铃花已来到自己的身边。她好奇地盯着半灵观察,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触却又有些不敢。
 妖忌怔住了,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觉得这东西可爱。妖忌知道,自己被欺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奇怪的半灵,它似乎是异于普通人的象征,是怪物的标志。妖忌一度很厌恶这个东西,甚至想把它扔掉。但试过几次后都徒劳无功,他就放弃了。
 这次听到这话,妖忌感到一股麻意由心底窜出,同时,还伴随着喜悦。铃花那红扑扑的小脸就在他面前来回晃着,他觉得她可爱极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一天,他们聊了很久。
 从交换修行剑术的心得到研讨疑难的招式,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而之后铃花问妖忌的身份时,妖忌撒了谎,说自己是一个不出世师叔的关门弟子,平常不与他们一起练剑。
 妖忌很喜欢和铃花说话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种机会,但是此刻他要说出自己的下人身份,那等待他的不光是严厉的处罚,还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和铃花说上一句话。所以,从未撒过谎的他就为心中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美好向往编造了谎言。
 第二天,在本家弟子习剑过后,妖忌准时地出现在道场。这之前,妖忌干活时从未如此心不在焉,他也从未为等待什么而焦急万分。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只是茫然地在向前走着。
 幸运地,妖忌如愿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小姑娘正坐在地上用绣布擦拭着佩剑,看到妖忌来了后,向他展颜一笑——还是空旷的道场,还是昨天那个角落,还是那个少年与少女。他选择来见她,她选择等待他。没有任何约定,二人默契地再次相遇了。
 妖忌从未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这段生活是妖忌人生中最珍贵,最值得回忆的一段记忆。他给她讲自己对剑术的理解,她给他说外面世界的奇闻趣事,一对少男少女,每天如幽会一般地在道场角落里谈天说地,时间似乎永远都不够用。
这是妖忌人生中第一次遇见美丽之物,这份美丽在恶劣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吸引人。对妖忌来说,她就像是一朵优雅又美丽的花,绽放在地狱之边满是淤泥的悬崖,吸引着被吊在崩溃边缘的妖忌向其接近。
 这份致命的吸引力打破了妖忌腐朽溃烂的人生的平衡,平常都如沉浸在污泥中的他,第一次有了从悬崖的底端向上爬的欲望。
 可是这攀爬却是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自从遇到铃花之后,妖忌几乎将整个人都倾注在她身上。每天再苦再累,受到再多欺凌他都毫无怨言,他心中所期盼的只有与她相见的短暂又美好的时光。只是这份邂逅实在是太过梦幻,美好得让妖忌不敢去未来的事情。可随着时间流逝,有些让妖忌害怕的事情终究会到来的。
 这天,就在二人像往常一样练习剑术时,空无一人的道场中突然多出了几个人。那是几个练剑结束后本该离去的本家弟子,却不知为何折返了回来。打头的叫做魂魄川,是平常欺负妖忌最凶的那个人。
 几个人径直向妖忌走来。看到此幕后,妖忌手心发凉,心中生出一股绝望。不管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以后的生活崩坏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他只是怕自己再也无法与铃花相见了。
 “铃花妹妹,你怎么与这个**混在一起了?”
 魂魄川一边扯着公鸭嗓子叫喊着,一边向铃花走去。可就在接近时,他突然改变方向,快速地冲向妖忌,一脚重重地踢在妖忌的肚子上。妖忌只感到肚子上传来一阵难忍疼痛,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
 “妈的,胆子倒是不小,你这个**有什么资格跟铃花呆在一起?”
 妖忌艰难地抬起头,红着眼盯着魂魄川,一句话不说。
 那边铃花想要跑向妖忌,却被两个人架住了。魂魄川在一旁对铃花说着什么,妖忌听不清,只看到铃花看向自己的眼神先是震惊,然后变得越来越奇怪,那是一种妖忌看不懂的眼神。
 
 “***,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知道吗?”魂魄川走到妖忌面前,蹲下来用手拍着他的脸说:“你不是很会耍剑吗?这样我给你个机会,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咱们比试一下剑术。你要是赢了,只要小师妹愿意,你可以随时来见她。你要是输了……”
 魂魄川恶狠狠地看着妖忌。
 “你就得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我面前,给我舔靴子,直到舔干净为止。然后,以后见我一次给我舔一次。”
 “好。”
 妖忌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不是他对自己的剑术多么有信心,只是这是他不得不选择的唯一出路。妖忌几乎没有任何实战经验,面对未知的强大对手与可能面临的难以想象的羞辱,他选择勇往直前。
 就像一个抓住断枝的落崖者,即便摇摇欲坠,却还向往着高岭之花。
 次日妖忌来到了道场,发现这里聚集了十几个人,魂魄川正拿着剑在场边的空地上等待着自己。妖忌在人群中找到了铃花,他的目光在她腰间的佩剑上徘徊了很久,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当妖忌看向她的脸时,发现她根本没有看自己。妖忌无奈地搓了搓手,从角落中拿出了自己那根木棍,走到了魂魄川面前。
 看着拿木棍摆出起手式的妖忌,场中传来一阵哄笑,难听的讽刺的话语一股脑冒了出来。妖忌则不为所动,专注地盯着魂魄川。
 魂魄川二话不说直接冲向妖忌,他将长剑举过头顶,狠狠地冲着妖忌左肩劈去。这看上去是很直白的招式,实则是一招变剑,在劈下去的一瞬,他会运气收力改劈为刺,利用手法将剑的轨迹变成刺向妖忌的心脏。魂魄川一出手便是这种阴狠又杀意十足的招式。
 这招却被妖忌识破了。妖忌假装做出向上御挡的架势,但在魂魄川变剑的一瞬间,妖忌也同时一甩手腕,将木棍抽打在魂魄川拿着剑的右手上。魂魄川吃痛拿不住剑,剑“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随后妖忌快速地用木棍在魂魄川的左肩,右肩与额头上各打了一下,然后把木棍横在了他的脖子前,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现场鸦雀无声。魂魄川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天才,但论剑术,他在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大家谁也没想到他会被一个下人击败,而且是用木棍,而且只用一招。
 “你敢打我……”
 大概过了几秒之后,魂魄川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他摸着自己的额头,愤怒地朝着妖忌大吼:
 “他马的敢打我!!!!!”
 魂魄川反手抓住妖忌的木棍,然后再一挥手,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将妖忌围在中间,对着其便是拳打脚踢。
 
 魂魄川站在外面吐了口吐沫,继续扯着公鸭嗓子喊道,“你个**还敢打我?你知道你爹当年是怎么死的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世吗,来我好好告诉告诉你。”
 听到这话,本来还想要逃走的妖忌停止了反抗,他捂着头,任由拳脚落在自己身上。他在默默地等待着那个有可能将自己打入深渊的真相。
 “当年竞选家主,你爹本来是最有希望的一支,可你这个傻爹在关键时候背着家里人,偷偷地在外面娶了一个幽灵,生下来你这么个**。”
 魂魄川一边说一边讥讽地狰狞地笑着。
 “这可是犯了家族的禁忌,魂魄家可是世代以猎杀幽灵为荣的。还好我爹及时发现了情况,禀报给了先祖,然后依家法,你爹就被处决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哈哈哈哈。你要不信的话就去祠堂看看,你爹那把剑还在供着呢。哦对了,你那个幽灵娘也不知道被卖到镇上哪个妓院了……”
 妖忌伏在地上听着这些话,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击穿了。他虽然不太理解爱情,但他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东西。难道人连追求美好的权利与自由都没有吗?他觉得这很不公平。
 “至于你,你死不足惜知道吗?让你活着只是为了让你感受人世间的恶,让你在无尽的折磨中品尝痛苦,最后慢慢腐烂掉。你想想你平常猪狗不如的生活,这才是最棒的惩罚,能好好让魂魄家的后人记住触犯禁忌的后果。”
 妖忌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坠入深渊了,他眼前变黑,呼吸困难,手握的残枝也几乎折断。只有上方绽放的那朵美丽的花还在散发出一丝丝希望之光,吸引着他不向下落去。妖忌想起了这个,他发疯了一样冲出人群,跑向在一旁站着的魂魄铃花。他刚刚赢了比赛,他还有她,就算别人不接受自己,至少还有她可以理解自己。他们可以一起离开家族,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每天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练剑,一起……
 “滚开,你这个怪物。”
 那天,妖忌作为一个下人受到了家族的处罚,理由是擅闯练剑道场。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打了五十大杖,然后给饿了整整三天。要不是大黑把自己的饭菜分给他吃,他就已经死了。
 那之后,妖忌的头发就变白了。他还过着和之前一般无二的生活,每天干活,被人辱骂殴打,偷偷练剑。只是面对羞辱时他比以前更加隐忍,每天练剑的时间也更长。
 后来不知多久,外面似乎发生了战争,魂魄家的许多人被调离本家送往战场,家里的人开始变得少了起来。再后来有一天,外界的几个家族要召开联合会议,魂魄家的几个长老都去参加了,但这一天是祭祖日,所以家主不得不留在家中参拜。而这一天,大黑突然异常地发起疯来,不像是以前那样傻笑,而是见东西就砸。他力气大的惊人,几个人拦不住他。大家叫来了家族的武卫,最后好多人一起过来看着他。同时,又是这一天,妖忌换上一袭白衣,拿着一根木棍,稍稍出门了。
 他准备去刺杀家主。
 出门前,妖忌犹豫了半天写下一封信,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大黑。他不知此行能否成功,但是死亡却是他最有可能面临的。不过他无所畏惧,一个已经身在地狱的人又如何会怕死呢?
 妖忌来到了祠堂外,他如幽灵一般绕到两个侍卫的身后,发动了突袭。他一棍子敲碎了一个侍卫的喉咙,那侍卫一点声音没发出便倒下了。妖忌立马拔出了这侍卫的佩剑,趁着另一个侍卫没反应过来,飞快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妖忌双手颤抖着看着眼前的鲜血,呕吐了起来。片刻后,他擦了擦脸上的血,面色平静地走进祠堂。
 祠堂中,家主魂魄山正背对着妖忌进行参拜,妖忌二话不说拿着剑就冲过去刺。可那家主就好像没发觉一样一动不动,连头都不回过来看一眼。
 妖忌却未感喜悦,而事情也正如他预料的没那般简单。妖忌的剑在魂魄山的身后停了下来,没有刺入他身体一分。他感到虎口发麻,好像刺到了一块金刚石。
 魂魄山转身,一脚将妖忌踹出老远,然后戏谑地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二的儿子,怎么?给你爹报仇来了?这么多年残酷的生活都没能摧毁你,心智还真是坚韧呢,可惜了你这么一颗好苗子…”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妖忌再一次出击。这次他将剑横斩向了魂魄山的脖子,可结果还是和刚刚一样,无法陷入皮肤半分。之后他又试了很多次,几乎斩遍了他魂魄山身上所有部位,但都无法破防。而魂魄山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笑呵呵地看着妖忌。
 “别白费功夫了。说起来我这幅身体还多亏了你爹,经过他那件事我才知道吸取幽灵精华可以萃取身体…”
 妖忌内心几近绝望,防御都破不了,谈何杀人?
 “可惜呀可惜,你所受到的惩罚已经足够了,不能留你再成长下去了。”
 魂魄山终于动身,一步步向妖忌逼近。他没有佩剑,走到妖忌身前时,他只是举起了拳头,重重地砸了下去。
 
 妖忌感觉一座山压了下来,避无可避。他下意识举起手中的剑格挡,结果“啪”地一声,剑身被打成两段,妖忌也被震的坐到了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妖忌知道,拳头再次挥下来时就是自己的死期。不过他也不后悔,他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来的。只是最后,妖忌突然回想起了魂魄川的话,他开始在祠堂内来回扫视,终于,在侧方的一个祭台上,妖忌发现了一把被铁链吊锁着的短剑。
 在看到那剑的一刻,妖忌仿佛看到了至亲之人。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喷涌而出,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
,好像随时都可能从胸口蹦出来。妖忌看着剑,剑也看着妖忌,或者说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他知道,那就是父亲的剑。
 妖忌下意识地隔空伸出手作握状,而那剑则像附了灵一样飘至空中,“唰”地将铁链扯断,直向妖忌飞来。那刚要将拳头落下的魂魄山怪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避开了好远。
 
 妖忌握着剑,轻抚剑身,感受着从上面传来的玄妙的亲和感,仿佛这就是一件跟了自己很久的兵器。
 “怎么可能……你怎么能使役白楼?!!”
 魂魄山的声音带着颤抖,突然,他转身便向祠堂里门跑去。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怕这把剑,但妖忌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果断将手中的剑用力掷出,白楼剑旋转着飞出,精准地将魂魄山的左小腿切断。后者也一个跟头栽到了地上。
 
 “啊!!疼啊!疼死了!!!”
 魂魄川痛苦地嚎叫着。妖忌走过去捡起白楼剑,将剑尖对准了他的心脏。虽然他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事,但他却什么都不想问了。
 慢慢地,他将剑刺了进去。
 从祠堂走出来时,妖忌感觉自己心中的压抑似乎只发泄出一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有些不知该做什么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为了能让自己畅快,他见一个人,杀一个人。最后,他找到了魂魄川。魂魄川一看到被鲜血染红的白袍与妖忌手中的白楼,瞬间就吓得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妖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剑。这时,魂魄铃花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挡在了魂魄川的面前。她表情倔强,双眼噙满泪水。
 “你这个怪物,离我们远点!”她这样说。
 妖忌收起刀,转身。看到此景后,魂魄铃花松了一口气,而魂魄川却眼露精光,伸手在衣袖中鼓弄着什么。这时,妖忌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一个回旋踢击中了铃花的颈部,将其当场击晕。然后抽出白楼剑,直直地刺进魂魄川的心脏。魂魄川张着嘴,喉咙发出“咕咕”地声音,一会便咽了气。
 整个过程妖忌始终面无表情,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果断至极。
 妖忌从铃花的身上翻出一块绣布,仔细地将白楼剑上的血渍擦拭干净,直到确认剑身上一丝污秽都没有后,他才转身离开。
 剑上就算浸满再多的鲜血,也终将会褪去。可当坠崖者在断壁残垣上看着美丽的花心生向往时,发现花儿变成一块重石将他狠狠击坠至地狱的这种伤痕,却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中。
 那一年,妖忌二十岁,嗜杀成性。
二.
 妖忌的最终住所是一座深山中的位于一颗巨大樱树旁的小木屋。
 在来到这之前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离开魂魄家后,冲着一个方向迷茫地,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他渴了饿了就猎杀些野兽,或是抢夺其他人类的食物,累了便席地而睡。他的心是空的,任何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生物,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他都选择一斩两段。
 最后,妖忌感到累了,杀人也好,走路也好,他想歇一歇。妖忌在深山中找到了一间木屋,他将那里住的人赶走后,自己便住下了。
 之后的时间里,妖忌过着山匪般不讲道理又随性的生活。他时常会抢夺一些路过行人的资财,那些有反抗意图或仅仅是因为看不顺眼的人们,他会选择将其斩杀。生命在其眼中似乎没有概念,他也从未感到愧疚。
 同时。妖忌的剑术修行也没落下。他从魂魄家中带出了好多本功法秘籍,其中有一本记载着魂魄家祖传的剑术“六道剑术”。他潜心修成这套剑法后,便开始去实战磨炼和提升自己。
只不过他不再选择弱小的人类,而是找上了妖怪与妖兽。
 也不知是妖忌天资太高,还是六道剑法太厉害,亦或是白楼剑太过锋利,总之,在与他人的对战中,妖忌未尝一败。附近的妖与兽一提他的大名都闻风丧胆,谁都知道深山中住着一位实力恐怖的白发剑士。
 妖忌就这样生活着,带着一颗对任何事物都生不起向往的心,麻木又机械地活着。或是自然老死,或是被某个异常强大的妖兽杀掉,他接下来的一生就是这样。
 如果没有遇到那两个人的话。
 那是一对父女。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楚楚动人,父亲衣冠整齐一副书生模样。这天妖忌外出回来后,发现这二人出现在自己的家中,他们一个在低头看书,一个在打扫屋子。妖忌推开门时差点以为自己进到了别人的家。
 看到妖忌回来后,中年书生放下手中的书,露出笑容起身相迎。那少女则停下打扫,怯怯地站在一旁。
 妖忌眼中冷光一闪,他抽出白楼剑,以屋内二人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移动到书生面前,将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此景后,少女面色发白,握着扫帚的手颤抖不已。而书生却镇定自若,一点慌张的迹象都没有。
 “你想死吗?”
 
 “是啊,我就是来寻死的。”
 妖忌盯着书生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那是一双毫无迷茫,干净透彻到简直让人发狂的眸子。那里面反射着湛蓝的天空与盛开的野花,还有与其形成对比的妖忌那充满浑浊的眼睛。
 妖忌心中微怒,但书生的话却也一时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片刻后,妖忌说:
 “这里是我家。”
 “我知道啊。”
 ……
 看着书生的微笑,妖忌感到有些难受。他稍稍挪动了一下手,将剑刃陷进书生的皮肤,直到其脖子上出现血痕。
 书生却好像未感到痛觉一样,仍只是微笑地看着妖忌。而那少女则站不住了,她举起扫帚冲向妖忌,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放……放开父亲!”
 听到这话后,妖忌想起了一些令他不舒服的事情,他收回剑,横向冲着少女一斩,充满愤怒的剑光在屋中一闪而过。这次,那二人同样没看清妖忌的动作,只看到他的剑离开书生的脖子后,少女举着的扫帚便在空中段成了两截,连带着的,还有少女的几根发丝。
 少女瞪大着的眼睛全是惊恐,她“噔噔噔”后退几步坐在了地上,不一会,美丽的眼眸中便满是泪水。不过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倔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妖忌。
 妖忌没再理会少女,他转过头冲书生问了三个问题。
 “你们是谁?来我这里做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妖忌神情冷漠,声音冰冷。眼前冒犯他的这二人只是普通的人类,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将他们斩杀。但不知是书生清澈的眼神打动了他,还是那不怕死的微笑让他起了兴趣,亦或只是他太久没和人类交流了,妖忌并没有着急出手。
 “在下西行寺家当代家主,她是我的女儿。”
 书生听了问题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在我死后,帮我照顾女儿。”
 
 妖忌冷冷地瞥了少女一眼,少女似乎是被吓到了,别过头不敢与其对视。
 “关于你,我在附近打听了一下,他们说你是这里最强大的人类……”
 “我不是人类。”
 妖忌让一直藏在身后的半灵飘至身前。那书生盯着看了片刻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半人半灵吗?真是少见的混血,也怪不得你这么强大…”
 “没关系。”书生又笑了起来,“至少还有一半是人类不是吗?总比那些残忍无情的妖怪要好些。”
 妖忌讥讽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
 “不可能的,你二人请回吧。”
 面对这莫名其妙找上门的父女与这莫名其妙的要求,妖忌没有询问理由,他也不想要知道理由。从魂魄家逃离后,他便发誓此生不会再听命于任何人。不管是西行寺还是东行寺,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他做任何事,所以他拒绝了。
 听了妖忌的话,书生却一点离开的意思没有,他仍然微笑着,似乎在想接下来的说辞。妖忌见此,再次抽出白楼剑,将剑刃指向书生的眉心。
 这时,书生张口了,不过传来的不是什么恳求的言语,而是一阵歌声。
 「盛樱艳人醉」
 「凋零亦不知」
 「愿死春花下」
 「如月望日时」
 
 “你知道吗?他们都叫我歌圣。”书生接着说,“我热爱自然,喜欢写诗唱歌,最大的爱好是旅游,最大的理想是死在世界上最美丽的樱花树下。”
 “就是那里。”书生指了指窗外那棵妖忌从未注意过的巨大樱树。
 “花朵再艳丽,终将会凋落。人也是一样,只要是活着的,不管生的多么波澜壮阔,终究难逃一死。此为生者必灭之理。”
 “历史也是,没有哪个朝代能够永远兴盛。花会落,人会死,朝代会更迭,我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想,为何不在事物最美丽的时刻去好好欣赏呢,为何不在有限的生命里去欣赏更多美丽之物呢?”
 “于是,我写诗,唱歌,抒发感情;我漂泊,云游,欣赏美景。于是,西行寺家出了一个“玩物丧志”的家主。于是,在改朝换代之际,我家被灭门了。除了我们父女二人外其他人全死了。”
 “然而那些人还非要斩草除根,我们只能四处逃亡躲避追杀。最后幸运的,我来到了这里,见到了想见的樱花,也见到了你。”
 
 “现在我可以坦然面对追兵,直到死亡。毕竟死在这里本身就是我的夙愿。但人都是有私心的,我可以死,我想让女儿活下去,我不想西行寺家的传承就此断绝…”
 妖忌一直沉默不语地听着书生的自述,他感到心中那道蒙尘的枷锁似乎有些松动。
 “都说了父亲,我们再往那边走走,找个小镇隐居起来,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那边传来少女小声的抽泣,但书生并未理会。
 “我们家已在外界无依无靠,曾经的亲友都不知所踪。但我有幸在这里见到你,正好可以将女儿托付给你。我想以你的实力,在那些坏人面前保护她不成问题。哦,对了…”
 书生将腰间一直别着的剑取了下来,递给妖忌。
 “从家中逃得太匆忙,只来得及带走这一件宝贝。这是妖怪锻造的剑,名为‘楼观’,据说有非常强大的威力。宝剑配英雄,虽然你已经有了一把,但也不介意多一把吧?”
 妖忌的剑一直未离开书生的眉间,而书生却已经向他缴械并献上宝剑。他们相视而立,书生那清澈无比的双眸填满了妖忌的视线,那仿佛生来便为了寻找美丽之物而存在的眼睛在剑刃反射的阳光下褶褶生辉。
 妖忌收起白楼剑,看都未看一眼那“楼观”便转身离开了。他没有接受书生的要求,也没有赶走或杀掉那二人。他罕见地看不清自己内心所想,选择逃避了。
妖忌来到后山开始修习剑术。但他却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书生刚刚所说的美丽之物。那究竟是什么呢?是花草树木吗?那书生的世界观颠覆了妖忌的认知,他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但那人说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否要做点改变呢?
 一直到傍晚,妖忌都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回到家中,发现那对父女果然还在没有离开。
 那二人正在院中围着一头小野猪犯难。那野猪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似乎已经被书生宰杀。那书生又拿着剑比划了半天后,挠着头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像不太会怎么将猎物变成食物。
 妖忌走了过去,拔出白楼剑将野猪的皮毛褪尽,然后切除了野猪头部,又仔细地清理了内脏,最后将肉整整齐齐地切成几块。随后他又麻利地劈了几块柴,在院内生起了火,将肉架着烤了起来。
 一段时间后,他们一人捧着一块肉开吃了。三人中论吃相的话就属那少女吃得最凶,开始她还有些不敢吃,在看到父亲大快朵颐之后她也放开了,大口大口地几乎将烤熟的肉吃掉一半。
 “在你答应之前我是不会死也不会离开的。”
 书生口中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道。妖忌听后也没回应,只是沉默地吃着肉。
 夜晚,三人一起在屋中度过了一夜。妖忌睡着自己的木床,那对父女则在地上铺了两张草席。最终妖忌也没再和书生交流什么,也没将他们赶走。他只是感到自己那泥潭一般内心似乎在寻求某种变化。
 
 第二天早上妖忌起床时,发现书生起的比自己还早,他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而那少女还在地上睡得香甜。
 书生看到妖忌起床后,他冲着窗外一指,转身向妖忌微笑说道:“看,新生的太阳。”
 “那也是美丽之物吗?”妖忌问道。
 “没错,朝阳如盛开的花朵,又像青年壮硕的生命,它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吸引人的活力。”看着沉默的妖忌,书生接着说,“假如你肯发现,世上任何事物都是美丽的。”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若让仇恨蒙蔽了双眼,那么你眼中的东西包括你自己都是丑陋的。”
 “哎,你是不是觉得我酸腐又啰嗦呀,如果你同意照顾我女儿,我现在就去那里自尽了啊。”
 说完,书生又指了指那棵巨大樱树。
 “你就不怕我对她做些什么?”
 妖忌说完,还未等书生回答便离开了屋子。他走在院中,隐约听到屋子里传来了歌声。
 「清风拂玉帘」
 「泉响山林间」
 「与君幽席坐」
 「欲书已忘言」
 “你说我一个写诗唱歌的书生,怎么就当上了一家之主了呢?哎…”
 ……
 妖忌向往常一样向深山中走去,不过今天他并没有见到他想要见的对手——那个能化为人形的强大的九尾狐妖。这附近的所有妖怪中,只有那九尾能与妖忌有一战之力,他们经常打得难解难分。妖忌凭借着剑术的优势稍占上风,九尾自恃强大的恢复力总能一战再战。
 虽然听说她有一个更为强大的主人,但妖忌一直没有见到。不过他也不在意,目前要提升实力只能先与那名为“八云蓝”的九尾妖兽作战,等到能彻底击败九尾再去挑战她的主人也不迟。
 今天那八云蓝并未出现,妖忌在深山中逛了一圈,吓走了一众小妖之后开始了一天的修行。
 傍晚他回到家,看见那对父女正在用他储存的粮食生火做饭,二人忙得不亦乐乎。妖忌没有去帮忙,只是等到饭做好后,他才过去跟着一起吃。
 饭后,少女早早地睡觉去了。书生则踱步到院中,驻足抬头仰望起夜空来,似乎是在赏月。妖忌跟着来到庭院,他抬头望去,发现夜空中除了云彩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
 “满月。”
 “在哪里?”
 “就在那。”
 书生指着的是天空中一块被乌云遮蔽着的漆黑一片的地方。
 “我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看不见,但不代表她就不在那里。只是现在她被污秽蒙蔽了而已,那下面的依然是纯粹洁白的美玉。早晚有一天她会破云而出,重获新生。”
 妖忌感觉书生若有所指,他陷入了沉思。
 次日,妖忌起床后,发现书生同昨天一样在窗边观看日出。书生见妖忌起来后,笑着对他说:
 “你再不答应,我可就要死了啊。”
 “要不……”妖忌斟酌了片刻说,“要不你别死了吧?”
 妖忌忽然感觉到这书生还挺有意思的,他觉得和他生活在一起好像也不错,于是他没回应书生的要求,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书生理解了妖忌的言下之意,但他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妖忌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屋子。自从遇到这对父女后,妖忌感到自己的心境似乎发生了些变化,这变化虽然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却有着改变自己生活的可能。妖忌这些日子都无心练剑,只想着探清其本质。
 今天,妖忌走了十里山路,来到了离他家最近的小镇。
 站在集市的街上,他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店铺,他还看到了辛苦叫卖的小贩和路人脸上的喜怒哀乐。在道路的尽头,一阵喜气洋洋的鼓乐声传来。妖忌望去,看见一台红轿正徐徐前进,原来是有人正在成亲。有的人在欢呼,有的人在抢喜银,但无一例外,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祝福的目光。
 这些,都是他不曾注意到的。
 妖忌站在街上一动不动。不认识他的路人好奇地看着他的白发与背后的短剑,而听说过或认出他的人则噤若寒蝉,远远离去。
 这些,妖忌也都看在眼里。
 在回家的路上,妖忌久违的感到了一丝充实。虽然还未明了何为书生所说的美丽之物,但是他已经发现了许许多多不曾注意到的变化。他要回去好好和书生探讨一下。
 但回到家中时,妖忌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生活好像还是那个样子,一如往常的泥泞不堪。
 因为,书生欺骗了自己。
 书生躺在门前的那棵大樱树下,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剑,身下是一片血泊。
 他撒谎了,他说他在他答应之前是不会死的,可他还没答应,他却已经死了。
 在书生周围还躺着七八个黑衣人,他们身上虽没有伤口,但却也没了呼吸。而书生的女儿——那个十六岁的粉发少女,此刻正站在这堆尸体前发呆。她双眼无神,跟个死人一样。
 妖忌迈着僵硬的腿走到了书生尸体前,他蹲下来看着他的脸,发现他的眼正看着头上的樱花。妖忌也抬头向上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美丽的东西,仿佛那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
 妖忌转过头看向那些黑衣人,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书生口中的追兵,而是魂魄家的武士。他们穿着的黑色带有菱形标记的武士服,正是魂魄家秘密精锐的代表。
 妖忌大概是想明白了,魂魄家的人还不忘对他复仇。他们打听到自己的住处后派了这些精锐想要杀掉自己,但刚好今天自己不在,所以这个书生便成了替死鬼。
 “哈哈哈…”妖忌抽搐着脸,笑了起来。他猜书生一定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他妖忌的追杀者手下。片刻后,他又笑不出来了,他有些难过。
 虽然那书生自从与他见面时就说了是来寻死的,可他总是不当回事,以为现在的生活还能持续下去。直到现在,他真的死了。
 妖忌收起书生手中的楼观剑。他疲惫地在树下挖了个坑,将书生埋了进去。随后他又将那些黑衣尸体运到了后山。这期间,他在那些尸体中发现一个熟面孔,竟然是和他同舍的大黑。
 这奇怪的发现似乎昭示着几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不堪的往事。不过妖忌也不想深究了,人都已经死了,发生过什么还有意义吗?他也没去研究这些黑衣人为什么在杀完书生后都死了。他现在很累,他只想处理完这些后去好好睡一觉。
 妖忌又挖了个坑将大黑的尸体埋了下去。然后将其余的尸体都分给了后山那些妖怪。他不想去复仇,因为他想起了书生的话: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是看不到美丽之物的。
 妖忌回到院里,发现那少女还在直愣愣地站着。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拉起她的手向屋中走去。
 
 他目视前方,盯着自己的屋子,仿佛那是泥潭最深处自己最终的归宿。
 而少女被牵着走的同时回过了头,她的目光落在那棵巨大的樱树上。她看到夕阳为树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枝与花随风摇曳,粉瓣缓缓飘落。
 樱,妖异地绽放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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