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通透之人 （雷霆）

夜半十分，二爷突然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衣衫，不住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九郎一向睡得浅，感到角儿的异样，连忙起身开灯，见二爷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何事，顺手牵了件上衣披在他的肩上，顺势把人揽进怀中。“又做噩梦了吧，这几天你忙着排新戏太累了些，难免睡不安稳。”
“两年了，还是忘不掉，我这样心性软弱的人，经不住打杀。”二爷无力地倚着九郎，慢慢定下心神，只说累了，又沉沉睡去。
两年前，正值北平最混乱无序的时间，德云班凭郭班主的多年经营终于闯出一片天地，一时间红透北平。随之而来的当然还有同行的羡慕，嫉妒，以至构陷，更有甚者，为了能唱赢对台戏起了杀心。
郭班主的众多徒弟中，数张云雷的本事最得师父真传，平日练功更比旁人刻苦几分，二十出头就成了响当当的角儿。当红时自然敢和与师父多年积怨的苗老板唱对台戏。
一连三天，连台本戏，场场爆满，二爷使出浑身解数，只为搏个满堂彩。对面苗老板的戏台却一日不如一日，这天桥地界谁是最红的角儿已见分晓。散戏之后，二爷回绝了所有的庆功酒，只道累得很，独自回家。知情的却知，即便赢了同行，此时二爷也觉心中不顺。毕竟先前刚和九郎一刀两断，表面摆出一副云淡风轻，无甚挂怀的样子，可心里到底难过，尤其是散了戏，瞬间回到现实世界之时，心中的失落感瞬间变得更大了些。
那夜乌云满天，随时会下暴雨的样子，自然不见月光，夜半时分的小胡同更显得寂寥。世界安静得很，却不能给人往日的安宁之感，反倒让人心慌得很。二爷停下脚步，抬头望天，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一阵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他立刻警醒起来，不由得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穿过这片盘根错节的小路。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越来越不掩饰意图，身后闪烁着似有似无的寒光也不再收敛，步步紧逼着张云雷。
身后的三人各执凶器，逐渐包围了退路，为首的上前一步，手执匕首向二爷的颈窝扎去。
虽未练过武，可以他多年的功底倒也能应付几分，只是那三人均握有利器，二爷只凭手中一柄折扇，连招架之功都不能支持几时。不多时，便被匕首滑穿右臂，血顿时飞溅出来。角儿一时晃神，又被飞踹一脚，打翻在地，腰间一阵剧痛，顿时不能动弹，他暗道一声不好，怕是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眼见刀尖近在咫尺却被拦下。为首的低喝，“苗老板交代，不要出人命。”此言一出，刀尖转向，在他身上又猛刺两刀，二爷疼得彻底失去知觉。
云层突然冒出闪电，紧接着雷声阵阵，大雨将至。雨点砸在二爷的脸上，冰凉的水珠激醒了刚刚昏死过去的人。眼前晃着杨九郎的脸，他张着嘴，似在嚷嚷着什么，可听不真切。角儿抖着嘴唇只说了句，“九郎别怕。”便有晕厥过去。
雨夜，杨九郎的求救得不到任何回应。沿路的住家无一应门，乱世之中，不管闲事方能自保，如此大动静的响动不是听不见，而是不敢听。九郎一路扛着角儿往郭老板跑去。一路上，血里和着雨，染透两个人。杨九郎一路跑，一路叫着角儿的名字。
“云雷，你挺住啊，咱们快到了。我在呢，你别睡过去。角儿，我听了你三天的戏，你别不理我啊……云雷……云雷……”
九郎不住口地叫着，呜咽着，哀求着。终于来到郭老板门前。
众人见二爷重伤，手足无措。反倒是平日里看着像个纨绔子弟的杨九郎，指挥起众人请大夫，给二爷止血，换衣。临危不乱的样子，似常见这种场面。九郎指名请的外伤名医，在房里忙乎到转天正午，才迈出房门。
“命是保住了，日后的恢复要看张老板的造化。”
“大夫，您有话尽管直说。”老郭听到这话便知不好，他的爱徒怕是落了残。
“腰折了，怕是难恢复。胳膊的伤口太长，日后能否灵活使用也未可知。”
“多谢，您受累了。”老郭听闻心里凉了半截，却要强打精神应付这眼前的事。
他们的对话，九郎听了满耳，暗暗擦干泪，走到老郭面前，深鞠一躬，“郭老板，对不住，我没护住云雷。您要打要罚只管冲我来。”
“杨先生，昨夜多些您的救命之恩。只是，你我之间哪里论得起打罚。”
“昨夜散戏，我怕强跟着云雷，会惹他生气，便想穿小路在您门口等他回家。不想在路上遇见那一幕。是我晚了一步，让云雷吃了大亏。”
“这不怪你。我儿得罪了小人，才会有这样的意外。德云班的事，我自会处理。云雷的伤也不劳您挂心，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治好他。没什么事，请您回去吧。”老郭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却拒绝得彻底。
“郭老板，不管您说什么，打今日起，我都守着云雷，除非他自己让我走。”
“杨先生，我们虽是做艺吃饭的下九流，可也看中名声，您这样是要毁了云雷的。”
两人相持在院中，只听郭麒麟从屋里探出头来，声音兴奋得抖着，“舅舅醒了。”
张老板平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说是醒了，其实不过是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众人以为他喊疼或叫水，却不能试对他的心意。
九郎跪在床前，俯下身，侧耳听着，方知他喃喃着的还是那句，九郎别怕。忍了许久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云雷，你别怕。我守着你呢。守着你呢。”
老郭毕竟疼徒弟，见这二人经历了生死还彼此挂念也知他们是动了真情。便不再插手，任他们去了。
角儿醒后，自知是苗老板动的手，却只说不知幕后之人，一心想等自己好了亲自报仇。杨九郎靠着家里的帮会势力悄无声地处理了动刀的三人，因着角儿不愿别人查收和苗老板的恩怨也就暂且放置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