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下）小镇

  汤普尼的大别墅在一个很偏僻的小镇子附近。上面提到过，我经常被人指使着去把小孩送到镇里的幼儿园或者去买些生活必需品。虽然镇子里也不怎么尽人意，但是我还是愿意把更多的时间花在那个偏僻，但是可爱的镇子里。毕竟比起那个地狱一般的家来说——我走进了那里就相当于与魔鬼共处，这个小镇子已经算是“可爱”了。
  镇子正中央是一所白色的小楼——那里似乎是什么镇政府之类的地方，我只记得上面有一个大大的，极其耀眼的白鹰国徽。我每天8点出发，撵着两个鬼胎去幼儿园，当我们站在一个小卖部旁，看到这个国徽的时候，就代表我们离镇里的幼儿园不远了——站在小镇边上的这个小卖部门口正好能看到国徽清清楚楚的正对着我们。
  镇上的幼儿园给我的印象不深，恐怕唯一的一点印象就是放学去接那两个小猴崽子的时候总是能看到潮水决堤一般的小学生人群从大门里跑出来，涌向附近密密麻麻的零食摊，小卖部甚至是网吧。这时我就像一棵孤立无援的小树苗，任由人海冲击着我，把我埋没在其中。更要命的是我还得像大海捞针一样在这潮水里把那两个熊孩子揪出来，然后把他们赶回家。
  关于幼儿园唯二的一点就是（不要在乎我为什么用到了唯二）——我简直烦透那个保安了。一把刀上七扭八歪的沾着两根眉毛，一个大鼻子，和一张臭嘴，会是什么样的形状？这就是他的脸。他的嘴唇像张纸一样薄，话却出人意料的又多又臭。
  有一回我带着两个孩子来早了一点，正好被他给盯上了，他一只手把老二拎到了半空中，回过头来对我说“谁让你来这么早的？”。这下可好，老二当时就哇哇大哭，加上我以前从来没伺候过孩子，我一下子就傻了，眼睁睁的看着老二被扔在地上打着滚哭泣。正巧旁边路过了几个领导样的人，他们几个把我围在一个角落诘难了我好一阵子，说我作为妈妈怎么脸这点校规都不懂，而且孩子哭了怎么能不上去哄哄之类的。谢天谢地！他们的“集火”只持续了不到3分钟就停火了，我才能够准时去准备午饭。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保安孤寡终身，喜欢把怨气发到孩子身上。但是整个小镇实在找不到第二个闲着的保安了。至于那几个领导，他们是来这里检查的，据说校方还特意感谢了我引开了领导们的“火力”，他们把我围起来“批评”也只是为了让他们看着像个领导而已。难道领导必须靠批评地位低的人才能凸显自己的地位吗？这或许能从另一个角度解释我被舰队开除的原因吧。
  小镇上开了不少类似的小饭馆和零食摊，不只是幼儿园附近如此。不敢保证他们的卫生状况如何，但是有几家的味道的确不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家离别墅最近的饭馆。出门左拐，走个几百步，远远地在树林里看见一个破旧的木板房，那就是我要重点介绍的地方了。为了引人注意，整个木板房都用鲜亮的红色漆了一遍（后来我还帮着重新刷了一遍漆）。木板房前离这几块三角形的大牌子，上面画着一头猪——这家店里只卖猪肉和猪杂。饭馆的主人是上了年纪的格林夫妇，所以按理来说这家餐馆应该叫做“格林餐馆”。但是因为它只卖猪肉，又是一座红色的木房子，我们都喜欢叫他“红猪餐馆”。
  格林先生是个外向又滑稽的老头，他经常戴着一顶墨西哥大草帽，下面加上一副墨镜，让别人很难看清他的脸。他喜欢弹吉他，而且他的爱犬“大黑”似乎也很懂音乐，经常在他旁边快活的跳着舞。与格林先生的好动相对，格林夫人相当的喜欢安静，她喜欢看书，但是她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她不反感别人来打扰她。她非常同情我的境遇，但是汤普尼是附近出了名的恶人，他干了不少犯法的事，她也表示没办法。我们只要一有机会就在一起交谈，准确的说，是我从她那里汲取能量——这位儒雅的太太字里行间都充满了让人振奋的力量。即使是现在想来，她与我的谈话也对我的生活起了莫大的帮助。
  有的时候我在外面饿了，或者是有一些闲暇时间，我就会走进那栋红房子，要一份猪肉（有时我就静静地找个位置坐下）。这个时候格林先生就会快活的边弹边唱，他那带着墨西哥大草帽的脑袋跟着节奏一晃一晃，像个失去重心的飞碟。大黑一下子蹦的三尺高又落回地面，他快活着跳着，跑着，或者在草地上打着滚，一切都因那吉他声变得活跃了。
  格林夫人则不为所动，她就静静地在一个角落坐下，翻着一本不知名的书，旁边放着一碗茶水。有时我同格林太太聊到日落，我不得不走了，这时夕阳照到桌子上，格林太太的脸被照耀的也像夕阳那样温暖。不知为什么，在我因受尽折磨而寒冷的心里也升起了一颗温暖的太阳。
  尽管是这样美好的场面也难以长久。一种结束方法是我必须得离开，另一种就是我们这来了几位烦人的常客——你瞧，他们来了。那是镇子里的三个败家子，不过现在是流浪汉。听说他们的父亲跟他们决裂之后他们就变成了这样。带头的那个拄着一根拐杖，另外两个就拿着空饭碗。他们找个地方坐下，拄着拐的那个用怪异的声调吆喝着要猪肉。格林先生只要看见他们来就会端出几碟猪肉放在桌上，然后跑的远远的——这三个家伙每次来都是吃白食，你要是敢说他们一句他们就跟你闹到底。更要命的是他们嚷嚷着要酒，酒过三巡之后一个人不知说了什么话，另一个人就抡起拳头砸向第三个人——吱嘎，咔吧，砰，“哎呦！”他们又打起来了！
  这个丑陋的小镇，这个丑的可爱的小镇！镇子的面积不及休斯市的十分之一，但是我愿意掏出十倍的时间来研究它！这个小镇告诉我，在冬天里也有火炉可以取暖，尤其是精神的寒冬。
  但是我不能留在这——如果我找到了遥控器并且逃了出去的话。
  格林太太经常说：冬天到了，春天就不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