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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降落.9

【当归】
北疆入秋后便是极为难挨的,沙漠里的风像刀子一样从天明吹到天黑,割在人脸上轻轻一碰,细细的起些口子,气候干燥,总也不见好,吃的也很粗粝,民风粗狂且荒凉。但哥哥说北疆也有极美的时候,如血的残阳,夏至漫天灿烂的星辰,这些都是黄道国没有的。
南部呢,是夏天极其难熬,气温哪怕是深夜,空气中的炙热也不会消失半分,时时刻刻屋里都得置盆温水,避暑驱虫,但哥哥说,南部也有迷人的样子,雨季来临时,整个南部如海市蜃楼般迷离,且雨水雾气养的南部的子民甚是温柔,那份温柔的底气,也是黄道国没有的。
谢嫣然每每接到兄长书信,唉声叹气怎么也止不住,送去的润膏管不管用,家乡的吃食还合不合胃口,缝制的衣靴合不合身,避暑的方子还用的惯吗?这些她都不能确认,能确认的就是每月定时快马传回来,写有平安的家书。而这一日,家书尾页书:年关归京述职。
总是等到这天,她是知道的,谢家世代忠良,哥哥们离府时,北堂奕刚刚即位,身边急需得力的人手,北堂墨染执有兵权,可新政待兴,北堂宗室也断不会让宸王镇守北疆,且南部高热,北堂宗室更是避之不及。谢府两位少公子,刚行成年大礼,没有半分犹豫。自行请旨,一位去了荒漠北疆,一位去了盆地南部。
一去就是四年,这四年早就将两位公子磨砺为郎朗君子,尝的人间疾苦,通晓世间百态,知人情冷暖,只这次归来,许是要待上好些时候了。同这宸王殿下数年没见,为了自家妹妹自然是要去领教一下宸王殿下的为人。
而宸王的秘要处早些截到修明归京时,这谢家两位公子要回京述职的消息他自然是知晓的,黄道国现下看着是一番祥和,平稳,可大熊,猎户,武仙,临渊等国都知晓这黄道国皇室内斗,帝星未明,若此时起了异心,在动黄道根基,恐是无还手之力。北堂墨染的秘要处,没寻到的,一位是他这小侄子,唐王的下落,其次,就是这北堂皇室的镇国玺印。当初逐北堂奕出宫时,那镇国玺就已不在勤政殿,无论如何去寻,也没半分消息,也有谣言道,镇国玺无故失踪,是宸王狠厉,无命临登大宝。
此时,杨展的小酒馆中,前几日刚送走了谢家小姐,不日又迎了位神秘人,那神秘人只给了足够的银钱,留了话随时候着,在不言其他。杨家这酒馆,给足了银钱,不杀生,不违心,不违背道义。没什么消息是打听不到,也没什么吩咐,是应承不了的。
只一样,买卖自由,无论是谁,皆要记名。为何这杨家的小酒馆多年未被查出端倪,内同外应,秘而不宣,总是没错处的,总不能百姓连个存事儿递消息的去处都没有吧,于百姓来说,那就太苦了。
 这小酒馆接待的神秘人数不甚数,得到多少银钱,杨展心中有数,早就习惯,让人带下去记了名,就未在管了,只道:“那人递了消息就按吩咐办事。”在无多言,正欲下了厅,寻了酒喝,想着那日谢嫣然送来的九曲扣,又来了兴致,朝那张府行去。
那修明在张府,成日里也是无趣,舅父只道入了冬便请个闲职给他,秋日里除了赏赏苑子里的花,听听折子戏,写会字,或就去这茶肆酒肆逍遥着,张府桂花金灿灿的开了,他在苑子里收些桂花,准备酿了酒,夜里点个小菜,听个小曲,岂不是惬意。
他正专心收那桂花,杨展行至他身后,拿出那九曲扣,晃在他眼前,修明下意识抬了一眼,还未意识到是他的玉佩,还在收着那桂花,在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他的玉佩吗,怎么坠了带子,害他都没瞧出来。
修明起身就想去抢,那杨展故意抬高了手,修明一蹦一跳的想去够那玉佩,嘴里还吼着:“你倒是给我啊,哪来的你?”杨展就是想看他着了急的样子,左手换了换右手,右手换了左手:“为何在我手里啊,明公子心里有数。”
见那人还不给他,就是想成心捉弄自己,瞬时收了手:“给你了,给你了,我不要了!”杨展见他有了怒意,哈哈哈就笑了起来,瞧他气呼呼站在那桂花树下,真是不经逗,将那九曲扣递于他面前:“这玉佩越发精巧了,你如何谢我。”
谢你,不给你几拳算好了,伸手收了那玉佩,看着玉佩坠了银丝结又配了明珠,这玉佩怎么到杨展手里了?领着杨展进了亭子,坐定了问着:“这玉佩?”
看出了他的疑惑,杨展悻悻道:“我还没问你,这玉佩怎么到了谢大小姐手里,且还配了这么好带子。那天这大小姐带了侍女,匆忙给我的。多亏了你,又赚一笔。”修明剜了眼洋洋得意的展少爷:“是是是,多谢展公子了?”那杨展很是受用这修明的打趣,缓缓又言:“那天我送了些合欢花给这谢小姐。”
合欢花?杨展理了理衣裳,站在修明身侧,拍了拍他的肩:“宸王殿下已在准备求亲的吉礼了。”修明抚摸着那明珠,带了些笑。
这谢小姐,总是得偿所愿了,杨展摇摇头:“年下她两位哥哥也要回来了。”思樾思远也要回来了,游历时在北疆南部都是喝过酒的,为了谢嫣然的婚事,或是为了别的。他也不多问。杨展离府后,修明将那九曲扣配在了腰上,还真挺别致的,从前都是拿在手里,如今配在腰上,更加稳重。
苑子里尽是桂花的香味,甚是甘甜,修明公子嘴角的笑意自然而然的透在了入秋的桂花香气中。
若说这京中近日里的大事,先是到谢家两位公子即将归京述职,其次就是宸王殿下求娶谢家千金,这好事儿,都给谢家占了大半,谢家自然里里外外喜气洋洋。
谢府好事连连,一时热闹非凡,有借着恭祝由头前来巴结的,有朝政上共事送了大大小小彩礼的,谢嫣然那些许不联络的世家千金,更是帖子下了一次又一次,想同这未来宸王妃一叙。送礼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谢府的吆喝声,从早到晚就没停过。谢嫣然从小就怕这往来迎客,觉着脸都要笑僵了,敷衍了一阵,忙躲进了自己的闺阁中偷懒。
那些谢嫣然的帖子管家都仔细收了放于她的桌上,留了话,意思大概就是总是要应酬些,免得旁人落了闲话,将那些帖子递于小荷,懒懒道:“你替我选吧,递帖子的无外乎就那么几个人,能去的地方,不过于一些茶阁,花厅,诗社,都是那么几个花样,小荷挑到那个我去就是。”
小荷知道小姐意思,拿了那一把帖子,一张张拿在手里瞧着,花花绿绿的带些脂粉香气。反正都是随心意去,一张张挑捡时,落了张素色的帖子出来。
谢嫣然眼神一漂,咦,这帖子怎的如此素简?好生干净。引了她的目光,弯了腰捡了帖子,那帖中有一花笺,很是淡雅,帖上只写了时间和地方,也无落款,是谁家小姐这么好心思,好生别致,越素净,越衬的独特。这些天一直闷在府里,总是要应酬的,还是寻个自己中意的,免得去了又是些听了瞌睡整整套套的话。
那帖子上约的是两日后,位置在城郊的扶风林,依山傍水,秋游也是个好去处。下帖子女子要是能说上话,那就最好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选了身碧色秋衣,发间簪了秋海棠花钗,喜滋滋的携了小荷往帖上的地儿行去。
马车一路平稳的载着谢嫣然到了那扶风林,时候正正好,躲过了秋日正午的太阳,白日的光被天边的云一朵朵的遮起来,斑驳的撒在树上,印在了山间,谢嫣然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了光的温度,许久没有这样松乏的时候了。
此时林中起了一阵爽朗轻快的琴声,轻轻寥寥,黄道国中北堂墨染的琴声是一绝,谢嫣然偷偷听了多回,眼睛里竟是些艳羡,世上怎么有这么完美的人,于谢嫣然来说,北堂墨染的琴声是远人的,孤独的,少了几分感情,冷冰冰的。但这林中的琴声却让人无故的想亲近。
随着那琴声指引,到了一小阁前,那琴声还未停,谢嫣然拿了帖子,进了那小阁,阁中点了竹叶香,奉了些茶点,如花笺般简洁,开口正想施礼,定睛一看,这哪里是闺阁小姐,是那日宫中的公子,有些哑然,如何都是没想到下帖子的人是他,琴声在她正想行礼的时候就停了。
修明见她今日面上有些喜色,见亭中的人是他,那脸色沉了几分,悠然道:“怎么,不是小姐意中人,不高兴了。”听他如此说,她有些恼了,嘴上也不饶他:“公子是还没学会规矩吗?”
本好心好意还了他玉佩,怎的今日还要如此玩笑。那人坐在亭内,乘了茶叶,下了水,自顾自煮了起来,又道:“本来想请小姐饮酒的,只见小姐第二面,怕是不合规矩。”她还未落座,倒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那茶香蒸了些水汽,马上就好了,也不管她,待那茶汤煮好时,谢嫣然站的有些乏力了,自个也落了座。
递了茶与她,也一时无话,饮了口茶,这山间的风光甚是安静,二人静静的坐在这亭中,没有很多的话,倒也默契。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谢嫣然轻轻问:“你还会其他曲子吗?”她的眸中有些期待,修明倒也不推脱,行至琴前:“谢小姐想听什么?”谢嫣然瞧着亭子中的那人,好像这公子很喜欢暗花的绣纹,今日来扶风林,那暗纹绣了极雅的竹,好似不沾尘世间的烟火气,他的琴声清澈,想来是个很纯善的人吧。
本是很喜欢北堂墨染的琴声,可他从来都没有一支曲子是为了她而奏,想来有些心酸,歪了歪头:“那就听些让人心里觉得暖的曲子吧,公子可会。”
修明的琴声又起,同刚来时的轻快不同,琴声婉转悠长,如心事般浓的化不开,可那琴声又转,跟着风的律动,融了那怅然,一音一律,都同这人,景,物合的极好。
一曲结束,听的谢嫣然有些走神,修明行至她身旁,伸了五指在她眼前晃荡:“谢小姐?”也不知是想什么想的入了神,被他这一晃,恍惚回了神,直接了当:“真好听。”
真好听?这谢小姐不是饱读诗书吗,夸人就三个字?
谢嫣然向是被触及心事一般,忽而一下打开了话匣子,一会是本来她是想学琴的,但是最好的师傅已经被宸王请走了,她才学了丹青水墨。一会是她很喜欢折子戏,可是宸王殿下一点都不喜欢,一会是宸王殿下陪了她过了十二岁生辰,她极开心。一会是宸王家的猫好像不怎么喜欢宸王殿下,一看见宸王殿下就跑了,她一直没告诉他,那是他家的猫想和他玩耍,林林总总说了许多,最后一句谢嫣然说的极轻,有些委屈:“他现在就在我身边啊,可是我还是不知晓。他是不是真的钟情于我。”
修明本是知道她同宸王之间的纠葛,在听她如此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低头轻叹了口气,扯下了那日她归还于他的九曲扣,许是欠了亭中这女子的吧,不去劝她什么:“把手伸过来。”
谢嫣然不知道他要干嘛,有些警觉,他有点无奈,固执道:“快点。”
谢嫣然小心翼翼伸了手过去,怕他是恶作剧,闭紧了眸子,他觉着有些好笑,死都不怕的女子,还怕伸手接他的东西。
谢嫣然只觉有个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柔柔的,润润的,张了眸子一看,是他的玉佩,只觉不妥,这玉佩对他应该极重要,且玉佩香包都是男女之间定情所用,慌慌张张想把玉佩还给他。修明猜到她会如此,还是将那玉佩握在她的手心。
修明告诉她:“九曲扣,名为九曲,意味曲折而上,行万里江山,今日将这玉佩送于你,望你能长驱直入他的心便好。”谢嫣然好像是红了眸子,又好像是笑了,觉着亭中这人,很是熟悉,像是认识多年一般。不想在让他看见自己的窘态:“时辰不早了,我先归府了。”匆匆行了几步,又急急忙忙回了亭子,莞尔问道:“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那亭中的人收琴的手顿了一下,回她:“修明。”
 
  而在苏寻仙的红鸾院,北堂墨染可将苏寻仙缠的烦闷,来来回回都在问:“寻仙,你说这定情之物,到底备什么比较稳妥。”那桌上都是梅大人,房大人各处收来的奇玩,苏寻仙也懒的理他,现在知道急了?从前干什么去了,这些寻常朱钗有什么意思,用扇子拨拉开那些玩意儿:“都是些俗物。”北堂墨染脸色又沉了几分:“何物不俗?”苏寻仙撩了下头发,眼波流转:“城北有家簪店,名叫:寻云斋。只售玉簪,玉钗,且价贵。从挑玉到打磨,都需自己亲力亲为,宸王殿下金贵。可吃的了这苦?”
 
北堂墨染懒的理他的玩笑,将那话记在了心上。
 
谢家公子的车马行在归来的途中,修明背着琴慢悠悠的走在扶风林中,北堂墨染带了尚羽往那寻玉斋去,杨展正亲压了货物,往东家的地界赶去。谢嫣然刚下归府的马车,一切不快不慢,在这有些暖的秋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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