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有安排（08.安排了大海）

vv说得没有错，越是吸引人的东西往往以更快的速度被遗忘。
三个月的时间，vv没有再出现在店里，没有了报道，也没有接触渠道，足够让网民的热情以同样快的速度被其他事情吸引了目光。
所以vv再回来的时候店里已经平静，像平常一样忙了一晚上，送走阿姨之后vv才又重新坐到钢琴前。
 
“No one can stop  멈출 수 없는 feeling
(没有人可以阻止 停不下的感觉)
놓치고 싶지 않은 이 맛
(不想错过的味道)…”
在铉站到店门口的时候vv正唱到这一句，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组合的风格他当然清楚，根本没有几首歌适合改做钢琴版，所以他当时那句话就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她居然连广告曲都找出来了。
一直等一曲结束，他推门进去，风铃响起，却没有见到vv站起来，音乐声也在继续。
“부서지듯 내리는 lights
(光芒倾泻而下)
우릴 비추는 태양 저 너머
(太阳在照耀着我们)
물결을 타고 가
(乘着那道水流向前进)
들려온 소리와
(伴随着传来的水声)
어느 꿈보다 눈부신 island
(看见梦幻般美丽的岛屿)…”
又一曲毕，vv才站起来，笑道：“偶吧听到了几首？”“一首半，”在铉眯眯眼睛，“你弹了几首？”
“那我弹了两首。”vv走到前台，掀起帘子走进去。“不会是错过《消防车》了吧？”在铉猜着。
“不知道。”vv端着阿姨早前备好的食物走出来，“你迟到了。”
在铉拉开椅子坐下：“你没跟我说今天找我来是这件事阿，应该电台一结束就过来的，真是可惜。”
vv也坐下，说道：“不是这件事。”
在铉停下拿筷子的动作，抬头看向vv，看她笑着，听见她说：“我准备要去看海了。”
 
“明天，****，是我外婆的忌日。”
 
在铉看了一眼vv，继续拿过筷子，说道：“那明天想吃什么？中国料理？火锅？”Vv只一粒一粒地吃着腌豆子，没有回答他。
“你去年生日我不是没帮你过嘛。”在铉也低头开始吃东西，小声说道。
 
两个多月前《NCT的nightnight》刚开始不久，EXO的suho和世勋前辈来应援放送，结束之后继续闲聊，准备离开时世勋前辈突然又问自己vv的生日是多少，他愣了好一会儿。
“只是好奇。”世勋前辈笑着说。“她说在韩国只有你一个朋友，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她的生日呢，看来你也不知道啊。”
“啊，我没有问她。”在铉说道。
“你们不是亲戚么？”世勋有些奇怪，听见suho叫自己回头招一下手才继续说，“她自己说是天秤座，生日应该在十月份，如果以后你知道了就告诉我吧。”
“世勋前辈说的vv就是那位郑在兰小姐么？”送完suho和世勋前辈，Johnny才问道。
电台放送从第一天开始收到的留言中就时不时有人提起郑在兰这个名字，问的无非是“郑在兰是不是郑在玹你的姐姐/妹妹？”“郑在兰小姐消失了是不是在出道准备呀？”这样的问题。在铉从第一条开始就没有念，留言也一天天少了些。今天EXO前辈们来了，关于她的留言就又多了一些。
“嗯。”在铉答道，带上帽子，他说，“我们也回去吧。”
 
看在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vv反而也因为他问她要不要吃中国菜想起了两个月前跟着EXO回澳门的时候。
“心情怎么样？”去吃饭的路上d.o.突然问道。她毫不掩饰地被吓了一跳。d.o.在EXO中最寡言，vv也不是会主动主导话题的人，所以虽然跟他说过几次话，但是因为成员太多，很快vv的谈话对象就会变成别人，这样主动问她问题还是第一次。
“不是从不回中国嘛？”d.o.继续说，“每次跟着我们的行程回来觉得怎么样？”“当然很好。”vv笑着看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能听到中国话，能吃到中国食物，感觉都很好。”
“看来不是讨厌这个国家才不回来的阿。”d.o.也笑笑。
“我喜欢这个国家。”vv认真地说。“因为它是中国。我不回来，跟这个国家没有关系。”
“如果上学的时候班上有讨厌的同学，你会不去学校么？”d.o.突然问。“我没有讨厌的同学。”vv很快答道。
“所以说，就算怎么讨厌，他也是你的家人啊，怎么能家都不回呢。”d.o.又说。
Vv突然愣住，看着海月水母水族箱几个字慢慢来到眼前又往后退去，一下子忘了听d.o.的问题。世勋也向vv往的方向望过去，却因为看不懂中文而不知道那栋建筑是什么，只知道大概和“水”相关。
“不是么？”d.o.问道。
“什么？”Vv才回过神，回头看了一会儿d.o.，问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d.o.也沉默一会儿，才改问道：“你会做饭么？”
 
“我来做饭吧。”快把一碟豆子都吃完的时候，vv停下筷子，开口说道。“明天我来做饭吧。”
“别担心，明天只是去看海。”
在铉松了口气，松了一口长长的气。
他还以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他还以为她找到机会了，他还以为，她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只有看过大海的人才知道。时机很重要。
早上去，天气好可以看日出，可以看波光粼粼的橙粉色大海慢慢变回浅蓝深蓝，白色的波涛冲刷海岸，洗去你踩下的脚丫子印记，潮水褪去，贝壳显现，几只你不认得的爬行动物刚爬过就又消失不见，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会慢慢变多，有笑声，有谈话声，海的声音慢慢听不见；天气不好，天气不好就不要早上去。啊不对，天气不好就不要去大海。
中午去，顶着大太阳，遮阳伞下最惬意，看穿沙滩裙的姑娘们拍照，看人们踏水冲浪，看人们从水上摩托掉进水里，看人们坐在各式各样的救生圈上享受日光浴，看船搭乘一波一波的乘客嬉嬉笑笑，看小情侣穿着比基尼追赶彼此，看有人打沙滩排球、偶尔往你脚边滚过来，看西瓜的红壤被挖开，看加冰块的雪碧可乐汽水蹭蹭蹭往上窜的泡泡，你的头也跟着一直往上扬，最后被太阳闪耀双眼。又低下头，睁眼时你看见白色的沙，它们跑进你的鞋里，嘲笑你来海边还穿帆布鞋。海风带来你没闻过的味道，仔细闻，原来是隔壁桌上的海肴。吃到大闸蟹小龙虾的时候你才知道，海的一切都是珍贵。真想生活在海里啊，你应该这样想过。然后听见有小女孩问美人鱼是不是就生活在这里，大人会怎么回答她呢？你不知道，因为她兴奋的笑着跑开了，带着一长串的泡泡，很多很多，就像人鱼公主消失在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美丽又易碎，很快散在了风里。
人声喧哗如潮，时而高涨，时而退去，你又听见细细碎碎的海浪的声音，布鲁布鲁布鲁布鲁，是海底鱼的悄悄话，也是海的悄悄话。
晚上去，白天的情侣们就依偎坐着，彼此调情，有人欢叫着燃起烟火，但明明晚霞更是艳人。太阳在天空中蹦跶了一天，光辉似乎尽情洒满人间，所以它只拖着残余的沉重的橙红色往下坠，重新回到海里，大海会变成紫色，会变成墨蓝色。你就会想，为什么蓝色的海能生出黄色的太阳呢？真好奇，真想进到海里一探究竟。但是夜幕来得太快，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接过班，勾在和大海一般深色的天空上，于是你找不到天海的界限。大概，有浪花声音的地方就是海，有月光声音的就是天吧。大自然是最优秀的配色师，也是最优秀的音乐家。大海、月亮，你最喜欢的东西就这样被大自然这个收藏家聚齐了摆在你眼前。你是在海里，还是在天上，你不知道。你就沉沉睡了过去，在天里，在海上。
 
被电话声吵醒时是20时11分，vv睁开双眼看着手机，却依旧在放空自己。
电话声响了有几次，她没数，就没再响了。
风的声音大了起来，海浪的声音也在翻滚，附近的人声依旧，她转头看向一处火光，那是属于别人的热闹。她待了整整一天，别人的热闹她见得多了。
趔趔趄趄站起来，又花了几分钟，她才清醒过来。
 
“我来看过大海了。”她说。
 
就像冬日大雪纷飞的某一天，她站在雪里，她说：“我来看过雪了。”
 
她对着自己说，她对着苍茫世界说，她对着已经不存在的虚无说。
 
手机又开始响了。Vv没看就接了起来。
“vv？”
Vv才看看手机，显示是没保存的号码，但是声音却很熟悉。
“伯贤偶吧…？”她问。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啊？”伯贤说道。“你现在在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看伯贤语气有些焦急，vv问道。
“你先打个电话给在铉吧，他来找你但没见你就很着急来着。”伯贤说道。“趁电台没开始联系一下他吧。”
 
“喂？”
“为什么要担心啊。”vv笑道。
然后她听见电话那边松了口气。“我先去放送准备了。”
电话挂断，vv收起手机，靠在车窗上继续望着天上的月亮。过了一会儿，她才又掏出手机，把刚刚的未保存号码保存，打上边伯贤的名字。
她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掏出耳机，点开音乐软件，听起歌来。
高中的时候她专心看韩剧，但是受一个朋友的影响，日本动漫她也泛泛看了起来。那时简单会说一些基础日语了，现在跟着cbx的行程往返日本最频繁，所以她才从去年年底又开始看日剧，偶尔也补一补经典动漫。
在看过的日本动漫里，她最喜欢《千与千寻》。说来是喜欢这部电影，不如说是她最倾心海上列车的那个片段。千寻和无脸男一起踏上列车，开在那片蓝色的海上，那一段的音乐，总是让她觉得宁静。
就像现在再次听着那段音乐的这一刻，她觉得很宁静。
外婆去世一年来的日子，唯独今天是格外宁静的。
这份宁静，是她的变数。
 
 
“我的外婆去世了。
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去世了。
没有告别。没有参加葬礼。
我以为我也活不了了。我因为外婆而幸福，才会在失去外婆后这么不堪。
我是这样想的：这个世界，好的东西太多，不好的东西也太多。平衡的世界，也许有我没我是无差别的。
但是我活到了今天。
今天去看海，本来的确是抱着去死的打算去的。
但是天气太好，真的太美了，好像待在外婆身边一样舒服，舒服到睡着了。
我不信鬼邪神灵，也不信转世重逢，却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外婆的存在。
我一年都在想，如果最后能见外婆一面，她会跟我说什么。应该会让我高考加油吧，应该会拉着我的手不说话吧，应该会让我好好活下去吧。但是每次想到她会让我好好活下去，我就不继续往下想了。
因为我可能不会答应她。
但是今天，我想答应她了。我想梦见她，跟她说说话，却什么都没有梦到。
所以我想，或许，十九年为外婆活，剩下的时间，哪怕只有几年，哪怕明天就有某个意外。我为自己活吧。
不去寻找什么机会了。就等意外吧。
这样也挺好的。对么？”
 
在铉眼眶润湿，他说：“谢谢你。”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