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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记:关于我的第一次的手术

2023-03-10散文手札 来源:百合文库

手记:关于我的第一次的手术
大概是骑车太用力的后遗症吧。
起初,大腿根部下的10公分位置出现了明显凸起的红斑,揉也不疼,挠也不痒,暂且搁置。第二天,红斑开始变大,中心位置出现白色肿点,因为偶尔有刺痛所以开始擦拭药物,无极膏,鱼石脂膏一类的,要是这样就能好了我就不用受如此剧痛了。所以到了第三天,红斑化为脓肿,一旁汇集了青黑色的淤血,大概有一个樱桃那么大,过了一会儿出现剧痛,冷敷热敷似乎都只会加重肿块的程度,在忍受了一晚之后,再过一天的上午前往了市内的第一医院就医。
或许是我家里比较闲吧,这点儿伤病娘老二人都拥上了车送我去医院,有周末的原因,也有我长期未归的原因,总之盼着家人团聚的周末,需要在医院双氧水的气味中度过了。还算热闹,医院中总是有数不清的人,挂号的和代挂号的,门口停留的黑车司机和数不清的烟头,闲聊的和认真的,当然还有医生、护士、保安和络绎不绝的病人。
我们这儿还比不上大医院,问诊是不需要挂号的,只需要逮住一名医生,再告诉你去那儿诊疗,再去挂这个门科的号。这时候,我的母亲——在逮医生这件事上总是比快于我,她总是抢先询问到医生,然后指着我的伤口,接下来就是我的表演了。我不禁摸摸鼻头,认为我俩就是街头碰瓷的团伙,一个拦,一个演,想到这儿我又浮现了微笑,因为我知道的是,碰瓷的人是不会露出如此真实的焦虑神情的。她介绍着我的病情,我却插不上一句话,虽然这块脓肿确确实实是长在我身上,但我以为这时候是长在她身上的。不用多久,我们就来到了正确的门诊部,我要提出,不是因为我没有理智判断力去决定到哪个门诊,这就很好的说明了——我们来到了肛肠科门诊室——这一层只有肛肠科有手术室。
我在门诊室等着,等着其他人——将医生围个水泄不通的其他人散去后,再去问讯医生。这引起了我母亲的不满,她像个斗士一样参与了进去,那个谁先出生谁就被选中的游戏中。其结果是显著的,我在比预定时间更早的时候坐在了医生对面,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在记录了姓名后,开了个药单,让我们交了钱后,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走出房门,就看不见医生的身影了。
挂号和交钱这类事情,就交给我父亲去办,路途还不算远,需要走下楼梯,再上来。我碍于腿上有伤不方便行动,母亲待在我身旁,理所应当的分配,虽然父亲因为没有办好,多走了一次路,让母亲有些不悦外,事情也是办妥了——他们的事情。
我也是知道的,这个伤口必须开刀才能恢复,所以疼痛是必须的,所以我问过医生唯一的问题是,会不会打麻药,他回答说,会局部麻醉,我就安心了下来。我想来,开刀一定得打麻醉,不打麻醉,不成了杀猪吗?死猪不怕开水烫,打了麻药并不一定成了“死猪”呢,但至少不会痛成“杀猪”。我十分惧怕疼痛,在我小时候拔牙时因为没打过麻药,在拨动牙床的时候还能忍受,但在牙齿离开牙床的挤压下,我以为我失去了所有的牙齿,只剩下剧痛的神经在不断地摇摆,我嘴里盛满了牙龈流出的鲜血。虽然这一些都是我的臆想,但疼痛的根源刻在了我脑海中。
为了摆脱这种印象,我开始闲聊,谈到这次医疗的价钱,医保报了200,现金支付了300,因为医生开的药物在医保范围外,所以这部分医药费都只能用现金支付。这会引发很多人的不满,比如说我的母亲。她开始数落起对医生的不满,首当其冲的就是说,医生在药物推荐上,拿了回扣了,所以专门给开贵的药物,说在诊所里,十块钱就能拿到一个月疗程的消炎药,母亲说的虽然不假,到这也是在十多年前,这个城市还是个小县城的时候,这些年来不仅是城市发展,医疗环境和价格也跟着涨了上去。不知为何,我开始为其辩解,我知道的,治疗是需要患者配合才能达到的最好疗效,我们首要做到的,就是去信任医生。
即使医生给你开上千的药?
即使医生给我开上千的药。
你这孩子,你是不是傻,这不是明摆着坑你呢,你还往里跳。
“是这样的,”我辩解道,“即使他如实坑你了,在治疗期间你也要去相信他,到康复了以后再去想这些事情。”
“啧啧啧,”母亲啧了啧了嘴,“不愧是读了大学的人,觉悟就是不一样。不过——,钱是你爸付的,你问他同不同意。”
父亲坐在一旁似乎不想加入对话,装作没有听见似的,摆弄着他的围棋六段对战。
母亲又转向了我。
“得,那照你说就得打牙往肚咽?药都下肚了那还能找人家理论呢?”
“谁让咱生病到医院呢?”我说出口,随即又觉得十分不妥,于是又说出另一套“理论”,来抚平母亲的心情。
“其实,医生也不是故意那样的,现在啊,他们的工资都跟开出去的药物挂钩,开得少了,工资又低,又被上级数落,又不是小诊所,他们也要过日子呀。”
你怎知道?我有个朋友在医院上班,我问他的。其实我并没有在医院上班的朋友,也知道这套“理论”毫无依据,但我还是这样为他们辩解了,大概是因为在我心里医生还是个神圣的职业吧。
但又觉得对不起母亲,对于母亲来说,减少家里的开销才是唯一的事情,所以我再次安慰她。
就当这个病治好就要这些钱吧,咱既做了好事,又维护了治安,大不了这些都算在我头上,到时候我赚来钱,把这些都补上。
“你给我补干啥?钱是你爸出的。”母亲虽然斥骂我,但是神情上总是缓了许多,“让你出干啥,你那点钱还不够养活你自己呢,臭小子!”
“得,这钱就该我们摊么。”母亲最后还是无奈地摊开了手。
气氛又冷清了下去,我拿起年轻护士放在座椅上的“人体基础学”,正好与我学过的人体解剖学相似,于是拿起来与母亲解闷,正值她减肥中,借此机会向她介绍起肌肉和骨骼的分布,煞有其事的说着锻炼哪一块肌肉能够有助于减肥,结果母亲数落我到。
你既然懂得那么多,怎么不去弄个医生做做。
那可不一样!我悻悻道,又想介绍起这上面的区别,又哑口了,想起之前的冷场,我又收回了话头,只说着……医生懂得比可我多了……也不是这回事……支支吾吾的,很是尴尬。幸好,手术室的绿灯终于向我敞开。
或许,我已经成功的转移了我对疼痛的过度感官。但是,那像无数针头扎在伤口上的苦痛,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掩盖,我也只能在那手术之前,或长久之后才能记得这天的细节,那疼痛实在是太过真实——作为和平年代的孩子的我从来没有过这么严重的外伤,也许有些夸张了,但是至今为止能感受到最严重的疼痛,即使是我的言语,也无法完全将它表现出来,只得如实描述一次。
我将踏入手术室,围绕着神圣光辉的主刀医生——那位肛肠科的——也许上个手术就是切除阑尾的——那名医生站在一旁,将无影灯汇聚在伤口中心,我躺在平坦的手术台上,预估着即将到来的疼痛。回到我的伤势,原本在大腿脓包的位置已经充满淤血,光是触碰一次也是剧烈疼痛,似乎完全辜负了我的期待,突然到来的剧痛,消毒棉触到关键的部位,粗暴地转着圈。我因此擞动了全身,几乎是膝跳反应一般离开了锁定位置。
别动!这点痛都忍不了吗?医生呵斥着。
我将大腿摆动到预定的位置,绷紧了神经,以免发生更大的意外。我已无暇去观察伤口部位的动态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现在的疼痛,我的牙间咬紧,不放过一点儿空隙,我的双手抓在头顶不知何物的金属杠,面对即将到来的疼痛,麻醉的针头直插入我的伤口处,刺痛像是黎明前的黑暗那般深邃,冲击我的神经。这样说不太适宜,黎明后就能忘却黑暗时的苦痛了吗?身体告诉我是不会的,肌肉的记忆不会轻易的消失,在局部麻醉生效后,我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手术刀轻易割开伤口的感受,敞开的皮肉下,涌出鲜红的血液占领了我的头脑,让我丝毫不敢放松。我还感觉得到的,有双巨大的手在挤压着大腿的豁口,将什么挤出来似的,我都能感觉得到。
整个手术不超过5分钟,我的疼痛却选不止五分钟,只是在麻醉的药效下我还能靠自己走出手术室,但麻醉剂的效力一会儿就不再替我承受了,疼痛如同洪水猛兽般袭来,加上随处蔓延的消毒水味道,使我神情有些儿恍惚。
回到家中已是正午,我却提不起一点儿食欲,大概是贫血导致的呕吐感让我沉在床垫上无法移动,药一入口就变得昏昏沉沉的。
亲眼看见伤口是两天后了,遵从医生的嘱咐回到那里更换伤口的药物,不敢怠慢。
换药的工作相对简单,所以是由护士来操手的。那里有几名年轻的护士,还处与实习的阶段,不过在见到是经验丰富的老护士给我换药,我却格外感觉心安,我暗暗指责着自己枉下以经验论处的想法,可怎么都压不下瞬间令我安心的态度,实习的护士们都围了上来,看着老护士为我解开纱布,一边观察,一边交流着。虽说是无谓的虚荣心,也给了我忍过这次揭布的必要理由——小时候,不怕疼的孩子总是比怕疼的孩子更勇敢,更爬得上更高的树枝,虽然现在不崇尚了,或者说没有理由崇尚了,但是能够忍耐疼痛确实在人们心中是件高尚的品格。
但却在解开纱布的一瞬间,失去了虚荣的防壁。
那是一块半个荔枝大的豁口,周围都是褐色消毒水发干的颜色,当中塞上了一块上了色的绷带。
她用镊子...将绷带整个拉出...染满了我的血...荔枝大的豁口里...淌了些鲜血和其他东西...她用沾了褐色的消毒棉伸进去...将那些...全部剐干净...像是清理拥堵的下水口...
我早已失去的从容的态度,面额吹得鼓大,眉头与眼皮扭成了一块,手挺在背部像是被束缚了犯人。在老护士将新的绷带放入,将纯白的纱布掩盖住伤口后,才告一段落。
我在别人的搀扶下出的门,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更昂贵的药物,与更舒适的医疗条件能够减轻我的痛苦的话,别说过百,要是上千我也会优先考虑。在疼痛的主导下,我甚至忘记了,那是我个人无法负担得起的医疗费。
在夜晚,我梦见全身长满了荔枝大的豁口,它们像嘴巴一样,不停在张合着。
 
或许在愈合后我还能骑上运动自行车,但是那道疤痕,可能就永远地长在那而了。
现在想来,倒是我夸张了些,那些疼痛也是一时的,那点儿鲜血,汇集起来,也无法去染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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