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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降落.5

【修明】
自那日谢相与张大人击掌为谋后,张家少公子修明,秘而不宣的被召回了京城,可怎敌尚羽所掌的秘要所。尚羽布下的眼线已在修明漏夜入城时,飞鸽传信于深宫之中,北堂墨染见信,心中明了几分。素手将那信纸燃于红烛,他北堂墨染才入勤政殿几日,这么快有人耐不住性子,现下他将北堂奕被逐去盛音寺,且留了他一命,已是顾念手足。
若北堂奕交出镇国玺,他也不必在苦心筹谋,也不知他这皇侄还在坚持什么。现朝中也皆是他的势力,便这般急不可耐欲分庭抗礼?且不说夺这帝位不要镇国玺也无妨,自古帝王忠孝难两全。于忠他为将,可退敌国,为孝,已是尽心扶持。他也是无畏遭天下唾骂的。
北棠皇室从未想过,他北堂墨染也有丝丝不甘。这不甘由着他这皇侄借着情爱不作为,欲将那天下拱手让人的态度。这不甘由着北棠棠三番五次的误会他不顾天伦正道,手足亲谊几近破裂,日日累积,既这至亲对他都如此怨怼,那他也没什么好在牵绊。终让他下了夺下帝位的决心。天下人若要指责,那便让那人指责,天下人若要道他无情,那他便是那无情之人。
 再说那修明,自小养在张府,深得张大人疼爱,细心呵护,无拘无束的养着,修明喜文,喜琴,喜诗,喜画,饱读诗书,成人那年便辞于张府,游历各国,幼时张大人问这公子:“明儿,长大想成为怎样的人物?”稚子年幼,却装作大人模样回:“修明就是修明,是自个就行,这世间修明独一无二。”
可见这修明公子,对为官为臣并无兴趣,只想成为他自己罢了。这张府对他有养育之恩,急急唤回,定是事出有因。漏夜修明归家,行过家礼,张大人并未告知现下朝中形式,知修明性子不求名利,性子纯善,好在心思机敏,求一官职先历练着便可。只告知修明,京中局势大变,心有戚戚,不如他归来,从旁协助,自家人总不会生分。修明虽不情愿,无拘无束的日子,就这么到了头,却也只能接下这家令。
为助修明熟悉宫中环境,张大人递了一令牌于修明,只言:“这是我的私令,可出自由出入宫中,过几日,就是这苏寻仙苏大人的生辰,宫中设宴,带你同去。”修明接了那令牌,拿在手中把玩,不屑道:“宫里会有什么好玩的。你去罢。”修明年纪同谢家兄弟相仿,又常年在外游历,忽被这礼法规矩拘着,总是不快些,张大人前脚刚走,后脚修明便打马出了府。前后也无事,那就进宫瞧个鲜好了,若有好花,美景,佳人,书画,那岂不是快哉。
打马行至宫门,令牌挂了名,修明便晃晃悠悠,未携随从,只一人进了宫城。他着了身暗花连云锦,腰间佩了双鱼佩,手间把玩着一九曲扣,不急不忙在这宫中晃悠,宫人见他,也不知是谁家公子,未着官服,也不知行什么礼,只用目光示意,修明心念:“诺大深宫,果然是没什么趣味,思远思樾还未归来,好生无聊。”
走了些路,也只瞧着一座座殿阁,好几个园子,还有议事的地方,他终是无聊,绕来绕去也不知去哪,有些泄气,随地坐在一殿阁外,拨弄着九曲扣,总是奈不住了,拉了个宫人便问:“姑姑好,我是新入宫的护卫,可这迷了路,可否告知前方是哪儿?”
那宫人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人,虽是穿着普通了些,可这暗花绣纹,也不是寻常人家可得,存了疑心,只盯着他瞧。见那宫人不回话,修明也是无言了,随手扯了腰间的荷包,鼓鼓捣捣,寻了枚去英仙国集市淘的镶银书叶子递于她,只道:“姑姑行行好。”拿人手软,那姑姑只收了那叶子,指了他:“前儿便是听音阁,你若是想出去……”听音阁,听这名儿,许是宫中调教音律的地方,还未等那宫人说完,他说了句多谢,忙忙的朝前跑去。
世间最妙不可言的,最无可奈何,最光怪陆离的,属缘分二字,无论是亲人之间的骨肉血缘,知己之间的相互懂得成全,还是最纠结的情人爱恨,只要有人牵了头,匆匆朝那人赶去,遇到了,就无法收手回头了。那天,收了修明银书叶的宫人,牵了修明遇到了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女子,也将这女子的结尾交与了自己。若说她是知己,却又不像,修明不喜京中贵女,觉着骄矜,丝毫吃不了苦。
唯她不同些,她一生只求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哪怕已经水深火热,备受煎熬。修明不同,若是孽缘,早早断了便好,从不强求。若说是冤家,第一面就斥责了他不知规矩,要了他的九曲扣,但很多时候,她又是懂他的,知他对官场无意,得空画些画,听些曲儿,最好在能和知己二三把酒言欢就可,一生安稳。
命运捉弄,修明归来的那天,命运的罗盘,已然启动,再也停不下来了。
谢嫣然醒来时,时辰不早不晚,刚下了塌,就瞧见那桌上放着苏寻仙递的帖子,有折子戏听,今儿一整日便都开心。小荷那丫头倒是积极,布了早膳,开了帖子,便在一旁念了起来,那帖里记了今日会来那些戏班子,会唱那些故事。
谢嫣然一边用着膳,一边瞧这帖子,嘴里念念有词:“小荷啊,今儿谁会同我一起听戏啊,宫中定不似宫外人来人往,热闹。”小荷挠挠头,也有些不解:“莫不是请了各家贵女?苏大人的帖子,京中贵女肯定趋之若鹜。”这样啊…那还不如自个去宫外听呢,京中贵女喜听那英雄美人故事,她是不喜的,她喜的是那书生佳人,两厢厮守,有喜有悲的故事,因自个身份,对那百姓间,夫妻之情,更加艳羡。世间英雄无数,且大多都无法守住自己心爱之人,那要这天下,有何意义,这世上最好的,莫过于得一人心,长相守,哪怕是这清思殿的安娘娘,万千恩宠,总也是有意难平的时候。
用了早膳,梳洗后,苏寻仙的轿子已候在殿前了,昨日那几个姑姑被这谢家主仆吓的半死,战战兢兢过来试探:“谢姑娘,您今日…”谢嫣然本意只想寻个由头,找自个父亲理论,或是寻了宸王,让他放自个回府,没想着连累几个丫头提心吊胆。她只轻抚那姑姑的背,温言软语:“姑姑,今儿苏大人下的帖子,不用跟着,且你看,我也不是这宫中的主子,说不准听了戏,我就回相府了。”她对清思殿是有些抵触的,她未出阁,亦无封赏,住这清思殿,传出去不免沦为金屋藏娇的笑柄。又命小荷打点了些银子,吩咐道:“你们是清思殿的人,且不用操心我了。我自有相府关照。”此时划清界限,也免得错了身份。
谢嫣然入了轿子,低眸便看见了自己手心的伤,那口子已换了白绢,上了创药,隐隐的有些痒,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掀了轿帘:“小荷,佩带呢,昨儿绑手上的带子?”小荷瞧她有些急,在轿中有些不安分,轿夫的步子有些不稳,存心想逗逗她,低了身子,轻轻慢慢停停顿顿:“缠在您腰间,同您的佩带一块,好的很。”这丫头,嘴巴越发的刁滑了,她脸有些发热,忙把那帘子放下,轿子不一会,就到了听音阁。
听音阁旁引了一池宫外的湖水,夏日里荷花开遍了,也算是宫中景色一绝,这才初夏,那荷叶已生的茂盛,绿绿的将听音阁衬了起来,小荷替谢嫣然撑了伞,入了阁中,阁中除了一位阁中陪侍,几个服侍的宫人,再加戏班子,竟也没请旁人了,也不见苏寻仙人。这两个人听折子戏,也是稀奇了。瞧出谢嫣然的疑惑,那陪侍回话说:“折子戏昨日宸王殿下便吩咐了,姑娘是要点戏听,还是听苏大人帖子上排的戏?”她还未来得及张口。
听的一声:“可点出越人歌?”她听这声儿不似苏寻仙,更不是宸王,回身瞧了眼,那人额间有汗,声色不稳,却明亮,如夜色中闪闪烁烁的星。这人匆匆跑来的?
因不知他身份,觉着他有些无礼。一声儿呵住他:“你是何人?谁允你入这听音阁?好没规矩。”修明也是被这声呵斥给惊了,莫不是冲撞了宫中哪位贵人娘娘,可这女子穿着打扮清丽淡雅,也不像出阁的妇人啊。被她这样一呵,他也有些不快,却也不想得罪她,若真是谁家娘子,回去舅父免不了责骂。
修明心下一计,执礼恭首回话:“冲撞姑娘,今儿第一次入宫,本是寻藏书阁,误打误撞进了听音阁。姑娘恕罪。”他也不明言他是谁,像在等这女子自报姓名,谢嫣然听他这话,半真半假,且让他拘着礼,行至他身畔,问他:“藏书阁离这听音阁甚远,公子玩笑了?”隔他近些,那还未解开的九曲扣,挂在他执礼的手上,引了她的兴趣,芊芊玉手抽了他的九曲扣,拿在手中把玩,且不理他,这修明更是不快了,九曲扣可是他生辰时,母亲送于他,愿他能行九曲山水,万里江山。他起了身子,碍着男女有别,温怒:“姑娘拿了我的九曲扣,可是要拿东西同我换。”也不知为何,不经思考的说了换这样的浑话。
他眼尖,她见她腰间佩带荷包,荷包绣样小巧,搭了檀香,但腰间有一佩带却是男子的衣料,他明了几分,朝她伸手:“我这双鱼佩,搭这梅花绣纹的佩带正好。”
谢嫣然一听他看上了宸王的佩带,想也不想,下意识衣袖一挡,护住了那佩带,九曲扣也顺着进了袖子。继而又拂了拂发,正想同他讲:“这佩带…”就被北堂墨染的声儿给断了。
苏寻仙同北堂墨染许是站在阁外有些时候了,也未让人通传好似看戏般瞧这阁中二人斗嘴,这二人年纪相仿,公子明朗,佳人娇嗔,正天敌般理论着什么,随着又讨要玉扣佩带。这还听什么折子戏,于苏寻仙来说,这北堂墨染的表情,可比折子戏好玩儿多了。
北堂墨染细瞧了修明,虽是随意穿了身家常的衣服,九曲扣,双鱼佩,那是寻常人家配的起的?眉宇间更有几分江湖气息,也不像皇家世子,本是不想理会,打发了就是,但一听他想要谢嫣然腰间的佩带,心下一嘲,好一个登徒浪子。
未等谢嫣然将口中的话说完,他抢了那话答到:“你那双鱼佩恐是衬不起本王的佩带。”那声不紧不慢,不喜不怒,修明一听自称本王,居这宫中的,莫不是…退了两步,试探着在行了一礼:“宸王安。”听这声宸王安,又瞧了他一眼,知他身份,那就定是官宦家的公子了。
他也不问他是谁,只觉着他碍眼,唤道:“寻仙,剩下的交与你了。”再无多话。北堂墨染见谢嫣然小心翼翼护着腰间佩带,又瞧着他和苏寻仙,怔怔的也不说话。
行至她身畔,轻松了松她护着腰间的手:“吓着了?”谢嫣然已是无话可讲了。原以为,今儿能好好听戏,还从没听过两人专场的折子戏,结果可好了,半路冲出个不知名的公子,拦了她的好戏,还想抢她的佩带。
这顶要紧的,居然是宸王同苏寻仙,一起来了这听音阁,不,是北堂墨染,要同她一起听戏。细想了她同这公子的斗智斗勇。心下觉着好笑,自个在莽撞些,来个写故事的书生,都可以将今日之事,好生编排,在画了戏妆不用听戏了,瞧她演就行。
她不知如何回答,阁中气氛有些尴尬。此时修明斜了她一眼,瞧她表情微妙,心下知了几分意思,正想开口要回这九曲扣,那宸王直直拉了那女子便走了。
谢嫣然还来不及反应,北堂墨染就拉着她走了,她回眸瞧了修明一眼,看着他有些急切的脸,那九曲扣对他很重要吧,忽而冲着他眨了眨眼,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下次见啦。”
他更是无奈,正想追出去,看见她挤眉弄眼的,更是气极苏寻仙却拦了他的路,带着几分猜测:“修明公子?”
修明被拦了路,真是无言以对,无话可说了,可这大人唤了他名字,他眸中诧异,却也不答话,今儿可是悄悄进宫,怎么就被人认了出来,好没面子。见他不答话,苏寻仙只玩味:“越人歌还听否?”
越人歌?修明哪儿还有心思听越人歌,冷哼了声:“多谢阁下,不必了。”起身便出了听音阁,行了几步,又返了回来,带着几分好奇:“那姑娘是谁家千金?”
修明的声儿极好听,苏寻仙跟着他的目光望向他,摇着扇子,也觉着这修明公子有些意思,私自进宫,闻着有戏便哪都不去,同谢嫣然起了争执,九曲扣都丢了,却还问她闺名,他问的极坦然。未带着一点私心,仅仅是想知道她名字罢了。
苏寻仙也回了他话:“谢嫣然。”
修明自己也未想到,这女子同他已结下的,是生死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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