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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七夕】Manjusaka(下半部分)

2023-03-10口袋妖怪神奇宝贝精灵宝可梦 来源:百合文库
【Six】 I dont like wars
卡菈并没有断绝与朱利欧的交往。相反,卡菈甚至主动将朱利欧介绍给父亲并每天请他做客家中。
以剑术教练的名义。
朱利欧不禁再次称赞卡菈的智慧。她佯称要学习单手剑的使用方法以更好地保护自己,并直接将“村中最英勇的战士”朱利欧带入家门。溺爱女儿或认同理念,卡菈的父亲居然真的聘请自己成为他的剑术教练,这是远超朱利欧预期的发展。尽管对方仍对执教能力存在怀疑,但还是应允朱利欧教授卡菈一些基本动作,待移居首都后再寻找更为高明的剑客。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至少在举家搬迁前的这段时光,朱利欧能名正言顺地与卡菈相会。这就足够了。朱利欧的确按照军中训练规程教授卡菈基本技巧,卡菈也的确在认真学习与训练。看似娇柔的臂膀却也能挥舞铁剑与盾牌敲出清脆声响,至少对付没什么章法的草莽强盗绰绰有余。
卡菈常挂口边的那句话,“欢乐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不知不觉自指尖滑过。
这年春季,百花灿烂开放的光景中,如鲜花般美丽的卡菈跟随家人搬离村庄。没有深情送别,朱利欧只是站在哨塔目送重泥挽马车队的影消失在地平线。对挚爱的人无需行何等大礼,爱意总在朴素平淡中流淌。
村庄里突然少去一副每日都能见到的甜美笑容着实令朱利欧有些难以适应。卡菈将在繁华的首都生活,自己将在军旅营帐中度日。能否再次相见,答案无法确定,或许天南海北,或许阴阳两隔。脑中总在重复这些问题,但朱利欧从未产生过脱逃想法。
「只要我能再坚持一刻,卡菈所在的都城便会安全一分。」
与卡菈的首次相遇仍历历在目。年幼的男孩手提藤篮来到湖边采摘树莓,年幼的女孩追赶飘飞花帽跌落湖中,男孩毫不犹豫跃入湖水将女孩拖拽上岸,女孩失去一顶花帽却收获一位好友。
朱利欧仍记得对卡菈说的第一句话,从未受过高等教育的男孩所掌握词汇能够组成的最有力的誓言——
「我会保护你的!」
每每忆起与卡菈相处的点滴,朱利欧就感到力量涌动体内。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说法,自己一定是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伟业才修得与她相遇的福分。
终于,匈人来了。
午夜。宁静原野一阵躁动,平静温和的风亦愈发狂乱。驾驭各式宝可梦的全副武装的匈人沿村庄方向奔驰,扬起草屑与尘土。朱利欧目测看去,不过是支十余人的小队,以村庄的战力还是足够抗衡。
大概是为收集粮食的目的而来因此并未出动过多人马,不过是个小村子所以随便处理一下就是。
匈人这样想可就错了。
「小看我们可是会丢掉性命的啊。」
朱利欧于是敲响警铃,唤醒全部守卫进入迎敌姿态。
卡菈在学习剑术的同时也教授给朱利欧从书中学来的简单战术,并借助父亲的财力准备好一系列防范措施,尤其针对匈人的骑兵。
第一道防线是拒马。粗壮树干桩上插入数支长矛制成拒马,并在拒马后安置一排低矮刺针。就算骑兵果真能够跃过拒马,刺针也能够刺伤战马。事实如卡菈所讲,在折损两匹战用大狼犬后,剩余骑兵均集中于为便利农夫车马出行特意开辟的进出口以避免更多损伤。
第二道防线是箭雨。村庄守卫在盾列后站作前后两排瞄准簇拥的骑兵轮番射箭,优先射击骑乘宝可梦剥夺骑兵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再射击徒步冲锋的匈人控制战线。
然而匈人似乎也不是无备而来。后排的一位骑兵突然驾驭坐骑山羊冲出队列,坐骑山羊在冲锋过程中在颈侧生出一面宽广的叶盾拦下所有弓箭,这样剩余的七八位骑兵与失去坐骑的二三匈人便一齐突入村口。
是啊。卡菈的战术并没有将宝可梦多样性的因素纳入考虑。在优势宝可梦的协力下破坏拒马与箭雨简直易如反掌,朱利欧不由得长叹口气,提起铁剑砍伤掠过身边那只黑鲁加的后肢。
这时村民也因骚动纷纷醒来,匈人于是将优先攻击目标转为村民。世上再无比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一事更容易的存在,守卫的存在正是为保护百姓。这样一来在救援村民的同时又需要顾及敌影,朱利欧的境地瞬间陷入泥泞。
年轻的新兵马可被剑斩落一只手臂。蓄粗犷胡须的匈人被箭矢穿刺喉咙。瞎左眼的士兵雅各布被重泥挽马踏在足下。长发飘逸的匈人被电蜘蛛啃食殆尽。老杰克的家燃起烈火。弗洛伊德刚修好的石屋重归废墟。火光与乱石中,守卫与匈人刀剑交错。
被逼至墙角的朱利欧终于没有退路。携带梦歌仙人掌的脸颊刺青的匈人将矛捅入朱利欧所饲卡蒂狗的腹部,又拔出腰刀打落朱利欧手中铁剑。洪声笑着,匈人弯刀高举过头顶,那架势简直是要将人劈做两半。以匈人的力量或许真的能够做到这样夸张的事。
朱利欧于是闭上眼睛,静待命运的审判。
「啊……要死在这里了吗。」
却只觉一阵冷气拂面,手中的汗液也凝结为霜。朱利欧疑惑地睁开双眼观察战况,只发现一尊冻得透彻的冰雕,与它身后舔舐前爪的优雅猫。
然后,被拦腰砍断。甚至鲜血也停止流动,半身撞在地上破裂成块。
「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白金色的长发随风轻扬,淡金双眸如闪亮宝石般镶在白皙的皮肤上。熟悉的脸庞上浮现的并非往日的笑容,白银头盔下是万分坚定的神情。朱利欧当然认得这种表情。
——那是赌上性命也要守护某人的觉悟。
「朱利!你还好吗!受伤了没有?」
朱利欧摇头,便上前一步与分别数月的故人紧密相拥。
「卡菈?你不是去首都了吗?还有,你这身装扮又是怎么回事。」
卡菈此时正身着全副崭新铠甲,那娇柔身躯竟能支撑起如此沉重的钢铁。不仅卡菈,连同她的优雅猫与身后静立的烈焰马也均配备专业护具。卡菈俨然一副历经沙场的战士模样。
「我从码头溜了出来,花钱雇佣一批佣兵就赶来救你了。呼,幸好赶上了,要是再晚一点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卡菈的脸颊重新泛起笑容,显然是在征求朱利欧的夸奖。却只得到朱利欧“笨蛋”的骂词。
「你疯了吗,卡菈!战场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一不小心你可能就会死掉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来救你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要你好好地活着!」
卡菈仍想继续辩解,却被朱利欧一把揽住后腰。嘴唇紧密贴合一起便不再分开,香草的香气顺着蔓延入朱利欧的口腔。
「再见到你真好。我的卡菈。」
「朱利,我已经为你和阿姨找好落脚了,今天晚上就赶紧收拾——」
朱利欧能清楚地感到卡菈猛地抽搐一下,表情就定格在那里。一秒,瘫入他怀中。
才想起匈人的那只梦歌仙人掌。他侥幸躲过优雅猫冷冻光线的攻击,潜伏于瓦砾中伺机反击。终于找到机会,弹出倒刺的藤蔓,直击卡菈的胸膛。藤条弹射的力度如此强劲,竟直接穿刺钢铁的防御。人类在宝可梦的力量前真的不堪一击。
梦歌仙人掌尖笑着被愤怒至极的优雅猫撕成碎片。朱利欧的泪却滴落下来。
「卡菈,卡菈!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去找医生。对,韦德医生,他应该就在附近住的……」
就要将卡菈扛在肩上。却被卡菈挣脱。盔甲撞击地面发出低沉悲鸣,白金色的长发披散在于地。
「朱利……请、请握住我的右手。」
朱利欧于是紧攥卡菈缓缓自腰包抽出的右手。她五指张开,将柔软之物送入他手心。
「还记得曼珠沙华吗……悬铃木下的、曼珠沙华…只要它还在生长,我就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血红的花瓣落在铠甲上,染上鲜血的红。
「梦歌仙人掌……我倒没有想到呢……对不起……」
朱利欧再也无法忍受,扛起卡菈就向医生的住所奔驰。
视线被泪液模糊。滚烫的血液在他皮肤留下烙印。卡菈的发香逐渐湮没血腥中。
「一定要开心地活下去。」
卡菈贴近他耳细语。
「我爱你,朱利。」
 
【しち】 私は失った感じが好きではない
似是一场刀光火海的梦。万寿坂自恍惚间清醒,只见穹顶星辰静默运转。
「刚才那是……」
梦境的自己逐渐失去呼吸,倒在灿金短发的男性怀中永久睡去。据说人在死前大脑会重放一生记忆中重要片段,万寿坂无比确信她此生从未见过那种外貌的人。不过是小镇子罢了,又怎能奢望金发碧眼的异邦来客。
滚烫的稠液渗出额顶沿面颊流淌,焦灼触感提醒万寿坂现在没有时间回味梦境。失去意识前最后所见为坍缩的燃着火焰的粗重房梁,本该葬身烈焰废墟的自己为何会躺在柔软茂草上。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这里是亡魂的世界吗?
显然不是。耳畔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响依然清晰。徇声侧视,那的确是自己的小木屋——纵使周遭本该存在的林木凭空消失,木屋第二层甚至连毁坏的建材也不见踪影,但那的确是自己的小木屋。
万寿坂试图爬起,丝毫使不出力气的身躯令她不得不借助大地的力量。双手于是探出寻找支撑点,却摸到并非青草的质地粗糙的物体。
「……文件夹?」
反复确认,的确是自己赌命抢救出的父亲整理的资料。只不过,与记忆中的数量不相契合。堆积成小山的书籍,根本是搬空整座书架搬空。不止如此,烧去一半的母亲的照片,甚至几套依然焦黑残破的衣物,繁多杂物均被压在石块下避免被风吹去。陷入沉睡的红花石蒜占据的土地竟是如此广阔,足以容纳所有这些物品。
是居民来救火了吗。然而周遭一片死寂,不见半只人影。
疑惑之中,万寿坂终于站起身躯。却听得一声低沉的吼,直教她后脊发凉。
向声源转身看去,万寿坂不禁后撤几步。
灰白的浑圆身躯渗散着诡异的苍白烟雾,巨大手掌甚至不与身躯相连而是悬浮空中。居于头颅位置的眼赤色如血,闪出的光芒却忽暗忽明,好似一盏即将燃尽的灯。那分明是一只怪物。
「幽灵……」
万寿坂捡起一支树枝示意对方不要接近,却是徒劳。独目的幽灵依旧缓缓向前迈步,环绕周身的烟雾逐渐凝聚,稀疏的色彩于是愈发浓郁。纯白色的烟雾拼出歪曲的符号,平假名。
「是我,士由礼。」
宝可梦会如人类一般成长,自幼体趋向成熟姿态,并在特定时段彻底改变外观。尽管生物学角度是错误的说法,士由礼“进化”了,由夜巡灵进化为现在的姿态,彷徨夜灵。
于是一切就解释通了。下坠房梁下将自己自死亡边缘拉回的,是士由礼。反复冲入火场搬移尚未燃尽的财物的,是士由礼。那么砍去木屋周围林木的也是士由礼吧,如此火势便无法蔓延。生出双手果然更加方便,从这个角度称之为进化倒也有所道理。
万寿坂于是丢弃树枝跛着微麻的双足与士由礼拥在一起。明明是幽灵却拥有如此真实的触感,尽管对方通体冰冷,万寿坂不由得抱得更紧一些。
「谢谢你,士由礼……一切,都感谢你……」
士由礼却向后倾倒撞在地上。是过于疲惫了吗,万寿坂想。士由礼则长吁口气。头顶散出的白色烟雾变换为不同的组合。
「我把周围的树都清理了,万寿坂就不用担心火势蔓延了。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万寿坂就不会一无所有了。万寿坂是士由礼最好的朋友。万寿坂开心,士由礼就会开心。」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万寿坂于是挤出笑容,泪水却不争气地滚落,最终只好趴在士由礼圆滚的腹部双臂掩面来遮盖丑态。
呼啸风声逐渐盖过趋于微弱的木材燃着的声响。
「士由礼进化了啊,很了不起呢。」
「我只是想着要救万寿坂,身体就突然这样了。虽然样子改变之后有些难以适应,身体也有点疲惫,但我学会了项了不起的技能哦。」
士由礼示意万寿坂起身,缓缓张开口。口腔内是空无一物的无尽的黑,甚至光也无法幸得逃脱。士由礼抓起一把青草撒入口腔,在接触到深邃黑暗的瞬间,青草的形状开始发生扭曲,逐渐粉碎成屑湮没于漆黑之中。
「我看到房梁塌下来,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张开,只是一吸气,木头和石头就被我吸进肚子里了。幸好当时及时闭上嘴巴才没有把万寿坂也一并吸进来。」
彷徨夜灵的体内如同小型黑洞,无论多大的东西都会吸入其中。万寿坂推测士由礼是用同样的方法清理周遭的树木。几十上百棵十余米的高大树木与整整一层的木石建材能彻底消失无踪,只有这种可能。
万寿坂于是想躺在一旁享受星空画卷,目光却扫到士由礼的赤瞳——
它在失去光芒。
她突然回想起。
「……士由礼,你不会把书桌也吸进身体了吧……」
烟雾变幻,给出万寿坂最不愿得到的回复。
「地板塌下来时好像是一起吸进去了,不过抽屉里有些纸飞了出来。万寿坂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吗?」
万寿坂嘴唇颤抖。
整整十张请求巫女制作的驱魂符就放在那抽屉里。
万寿坂并未回答,但士由礼却也意识到什么——自己会如此疲惫的原因,身体虚弱到再也站不起来的原因。
灰白身躯逐渐变淡。透过已然半透明的士由礼已经能够看到被他压在身下的草丛。驱魂符的确排上用场,它的确不辱使命帮助万寿坂消灭一只幽灵,对象却是她最不愿指定的那一只。
万寿坂后悔自己当初竟没有直接撕毁符咒却要任由它们成为潜在隐患。她试图握上士由礼的手,手掌却穿透空气般地扑空。
「开玩笑的,是开玩笑的吧!幽灵不会死,幽灵可是幽灵呀,幽灵怎么会死呢!快停下啊,士由礼,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我求求你……」
烟雾亦逐渐稀疏消散,仅剩模糊的轮廓可以辨识。
「只要灵火散尽就会死掉,冥界的守门人是这么说的。我可能……」
不会的,他是骗你的!幽灵怎么可能会死呢!一定是他在——
「他没有骗我。他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喝下了那碗汤的你忘记了一切,许下愿望的你果真生在曼珠沙华的花海,跳下忘川河的我还记得一切,那么,灵火熄灭的我也会死去。」
你是指那个梦……不,我没有,我没有忘记,我还记得!灿金头发的战士,那就是你不是吗!……你看,我还记得,是他在骗你啦!振作一点,你只是累了而已……
「初花……一定要开心地活下去……」
求求你了……
「我爱你,初花。我的卡菈。」
赤瞳失去色泽。烟雾已然散尽。士由礼的身体散作荧光随风消逝。
最后留在万寿坂手中的仅剩那条赤红的围巾。
她捂面而泣,泪水却自手指间隙渗漏。液珠滴落在地,鲜花却探出头来。
有花无叶。卷曲的倒披针。艳红色彩。苦涩的气味与凄绝气息。
「骗人的吧……现在可是八月……」
红花石蒜绽放了。
 
【Eight】 I don't like the feeling of forgetting
幽魂在这世界流浪将数百年。不知疲倦,日夜兼程。
这种感觉甚为奇妙,以灵魂的姿态行走于世界。
仍记得第一次到来。初从世界背侧到来的幽魂试探地落向地面,半空悬浮的双足却直接陷入土壤,没有任何真实的触感。岩石与青草是同样的粗糙,树皮与湖水是同样的光滑。鲜花与青草皆丧失气味,鸟雀与伏虫皆不再歌唱。甚至不觉清风,全身没入湖中亦未感冰冷。幽魂试图开口咆哮,却连嘶鸣也无法扯出。
只剩双眼看尽世界的一切美好。
「冥王,这还真是狠毒的惩罚。」
幽魂冷笑道。
当然这不过是无意义的事情。失去近乎一切感官又如何,还有双眼就能看到她的微笑,还能够移动就有找到她的可能。
幽魂于是踏上征程,行走,行走,持续至今。
「因为我不喜欢忘记你的感觉。」
幽魂不喜欢冥界,冥界令他失望得透彻。那并非人人都能放声欢笑的解脱的仙境,而是不得不忍受忘却折磨的真正的地狱。忘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割弃已与灵魂密不可分的重要组成,行尸走肉般等待所谓转生的救赎。你已不再是你,我亦不再是我,再次相见不过路人,未免太残忍了吧。
人可是怀旧的动物。
看到冥界竟是这番景象,她会作何感想?
没有乐声与鲜花的冥界,她会作何感想?
她会甘愿忘记一切留在这样的冥界吗?
幽魂无法给出答案。
双脚再难感受大地的厚重,思想便会不由得去考虑这些事情。幽魂不愿她留在冥界,却又万分希望她选择留在冥界。因为在表层世界,精神体是被排斥的存在。
精神体在表层世界是透明的,一举一动无法对世界产生影响。无法摘下一朵哪怕枯萎的野花,无法捡起一块哪怕轻小的石块,精神体会直接穿过无生命的物质却又无法与有生命的生物对话——因为他们看不到精神体。
哦,也许有那么一些能够看到精神体的奇异人类存在,但他们仅是听到声音看到轮廓而无法透彻精神体的本质。幽魂曾被错认为某人逝去的丈夫、某地开国的先王,乃至某位异端的神明。被迫接受莫名其妙的身份下达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指令,精神体倒是能通过这种方式在细微之处改变世界。不过更多的情况,精神体是作为邪物被驱逐的。
悲剧幽魂见得太多了。无言、无感、无存在,难得几次与社会的沟通还被认作恶鬼被驱赶。生前作恶被流放的精神体难耐千年折磨终于丧失意志,抛弃一切执念地在精神癫狂中迎接消散的命运。幽魂只能在一旁为他们祈祷,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半吊子觉悟无法在这种状态撑过千年,幽魂正是忧虑这一点。倘使她也像自己拒绝忘记而跃入忘川河,她是否也会逐渐失去执念而不复存在?幽魂每想到这里便恐惧至极。
她知晓他话语中的一切情感,他却难猜透她的心思。她会冒着丧命的风险赶来救他,那么她冒着消亡的风险寻找自己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幽魂更愿相信她的前瞻性。她对自己了解透彻,她定会事先料想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而选择留在冥界等待转生。这是幽魂目前唯一能冷静自己的理由。
既然这样,就只需要寻找。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许下那个愿望吧。那么我只需要找到那个就能见到她。」
曼珠沙华的花田。
幽魂走过无数城市乡镇,只为寻得一方盛开曼珠沙华的土地。如愿以偿地,幽魂找到一片又一片曼珠沙华的花海,找到一位又一位出生在花海中的女孩,却一次又一次地离开。
因为她们不是她。
肉体果真只是具承载精神的容器,真正重要的是盛装在容器中的精神。正如忘川河上那黑夜魔灵所言,作为精神体存在的他直接看到生物的灵魂。根据肉身的形状精神体的轮廓亦有所改变,但他仍能分辨出不同的存在——通过灵魂振动的频率。
不同的灵魂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频率,这是他分辨不同人物的根据。尽管曾见到许多与她外形相仿的女孩,灵魂频率并不能引起熟悉的感觉。实际上幽魂也并未曾亲眼见过她的频率,但脑海就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不”。
似乎连世界都能撼动,浑厚低沉的嗓音凭空出现又迅速平息。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虽将信将疑,但并没有熟悉气息的人或许确实不是她的转生。于是幽魂便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一直,一直,乃至飘洋度海,乃至来到另一个国度。
那是个安静的小镇。科技尚未过度染指生活,耕作为业的居民日复一日地安逸地生活。邻近镇落是起伏的丘陵,碧木联袂铺满整座山丘。不过是平凡到随处可见的景象,不过是平凡到随处可见的小镇。
幽魂本也未曾把希望寄托于此,本打算随处转转便离开去下一处目的地。
却是意料之外。
叶月十五日的夜晚,镇上居民突然聚集起来,这不由得吸引幽魂的注意。人们三五成群聚于草坪,手持成串的食物与能燃出光芒的棍棒,面露欢笑仰观星空。
幽魂并未觉这里的星空多么值得欣赏。稀疏的星与昏暗的月,黯淡光芒甚至埋没于层云之中。幽魂欲转身离去,天空却突然被点亮。转头望去,那是如花般绽开的火光。
有花无叶。卷曲的倒披针。艳红色彩。清淡的气味与自然气息。
幽魂于是驻足观赏接连于空中绽开的花火,耳畔却突然扬起稚嫩童音。
「哇——爸爸,烟花好漂亮呀!」
幽魂反复确认自己并未精神失常,便循声源方向看去。那是一对父女,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女孩是亚麻色的皮肤,乌黑的发与乌黑的瞳,身着一袭做工精细的彩旗样的细瘦长袍,与周围所有女孩都不相同——各种意义上。
因为幽魂看到她的灵魂,她独一无二的振动频率竟是那样熟悉。
幽魂流不出眼泪,他却能感到本是双眼位置微微潮湿。幽魂发不出声音,他却兴奋至极地压榨并不存在的声带。一时间无法控制情绪,幽魂径直冲去拥紧仰天望去的女孩——虽然她并无任何感觉。
即使外貌变化,即使国境不同,灵魂不会说谎。那不就是她吗!那不就是自已苦苦寻找的她吗!脑海回荡的否定的声音也并未作响,那她不就是正确的解答了吗!
猝然,幽魂情绪却跌入谷底。
她获得新的生命,而自己不过是躯壳也不配具有的罪人的精神体。无论自己做什么她也感受不到,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无法传达。近在眼前却又天涯两隔,冥王的惩罚果然是残酷的。
幽魂没有任何与女孩沟通的方法,唯一可做的只有做一位无言的旁观者观察她的生活。
明明已经找到了她,为何如何也无法开心起来?明明每日都能听到她甜美的童音,为何心却如刀绞般的痛?幽魂在那一瞬一无所有,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区区一介精神体,我如何能影响世界呢?」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她的生命里不需要自己的存在。她将会遇到那位能令她心生悸动的男性,她将与他结婚生子,她将度过美满的生活。那该死的黑夜魔灵说的对,她已经不再是她了,我又为何执着留守呢?
幽魂顿感一阵眩晕。他恍惚间逃离这不祥的镇落。逃向另一座城市。逃向另一个国度。
逃往她不在的土地。
终于回过神来。精神的轮廓却逐渐崩析。
是时间终于用尽了吧。是自己终于要消散了吧。一直为之奋斗的事业失去顶梁立柱后再也无法重筑。干脆就这样死掉吧。干脆就这样消失吧。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她甚至根本看不到自己。
「结果千年来一切都是徒劳。」
幽魂于是平躺空气上,缓缓下沉至泥土。
冥王,你赢了。代价是我最后仅剩的灵魂,尽情拿去吧。幽魂心念道。
心房却被撼动世界的轰鸣震撼。
「我会收下你的灵魂,这是交换条件。你就好好偿还这份债务吧。」
将灵魂出卖给冥王,后果是什么呢?
呵。谁在乎呢。
 

9
】 爱している。
My only
住在山麓的老人去世了。
没有留下子嗣,一生孤独一人。老人与镇上居民没有过多交集,临走时没有亲人密友在身边,唯有她的学生送行。
「她这么过日子,究竟图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老人确实平静地度过他们认为的枯燥无味的一生——与缤纷的社交活动划清界限,将全部生命献给学术与研究。甚至个人的情爱需求也是非必须,与老人相伴终生的不过后院种下的大片红花石蒜。
但据她的学生说,老人是微笑着与世长辞。好似家庭和睦四世同堂,好似度过完满的人生。
「真是个怪人。」
再睁开眼,幽魂已身处全然不同的世界。
脚下陆地分崩离析,迸裂开的岩块化作浮岛悬停于凝结的空气。幽魅暗紫的天空那数百只歪曲的眼喷涌飞泄出的水流撞上浮岛形成瀑布,枯瘦根茎盘旋着破出崩坏的土层一面探出漆黑枝叶一面螺旋向上蔓延。砖石堆砌的城堡自浮岛拔地而起,上下两座拥在一起便不再分离,无数幽蓝魅光的流星拖着长尾穿梭于缝隙间。
这里是冥界。本该肃穆沉重的气氛却被逆境生长的坚强物种燃起生机。
那游动的浮岛上,分明盛开赤色的矮花。成簇成群,在已经死去的土壤上傲然开放。
幽魂于是踏进已然碳化的枯萎枝木扭合而成的大门。游走阴影的幻想龙种咆哮一声,清淡的花香迎面袭来。等候她的是一位黑夜魔灵,站姿有如彬彬有礼的绅士。
「骑拉帝纳大人在欢迎你,亡魂。这里是反转世界,一切灵魂开始与结束的国度。你生前经受的苦难我都看在眼里。请随我来,你将获得解脱。」
黑夜魔灵躬身行礼,便领她朝向浮岛边沿而去。
「人们称呼我们为卡戎、莫德古德、阿努比斯、孟婆。名号千奇百怪,但我们都是拥有自己名字的黑夜魔灵,为反转世界的王骑拉帝纳大人工作,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下面请由我来……」
却被幽魂打断。
「世界背侧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请直接进入正题吧。」
黑夜魔灵亦未多言,仅轻拍双掌,轰鸣声中一座浮岛缓缓上升。一架三层结构的精美石桥,将那浮岛与自己足下的土地联通。石桥自上而下被漆作赤红、玄黄与墨黑,而仔细看去,每层之间亦有差异:最上一层,道路平旷砖石严整;次一层,桥面两侧塌陷,空留下如独木桥般的窄径;最末一层,仅剩下几块方短小桥砖,静静悬浮空中。
「万寿坂初花。你生前是位优秀的学者,拒绝享受人间繁华,一生奉献给学术事业亦无怨无悔。功大于过,经评定,你需走过此桥上层,成功到达彼岸方可静待转生。」
黑夜魔灵又自腹中取出一只瓷碗。幽魂头顶上空忽地睁开一只眼,瞳孔闪烁灿金的光芒。那眼滴落一颗泪珠,分量恰合瓷碗。黑夜魔灵掌中生火将这碗泪水煮至微沸,幽蓝荧光便自瓷碗泛出。
「既然你自称已知晓背侧世界的奥秘,我也不再多作解释。请饮下这碗汤水,认真选择你的愿望并度过此桥。」
黑夜魔灵于是将瓷碗平置于幽魂手中。精致的瓷碗同周遭风调格格不入。碗中水面上,浮起一朵未名白花。她与这种植物打过数十年的交道,只一眼便能辨识真名。
那是一朵白花石蒜。
她抬眼,黑夜魔灵却兀自凑上前来,俯身在她耳边轻咬。
「安心地喝吧,我悄悄换成普通的水了。」
幽魂双颊便泛起笑意,似是同久别的故人重逢,却又比那更甚几分。
「再见到你真好,初花。我的卡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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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of the Dead
[Spirit Details]——
Kara Sabine, female, comes from a village called ■■■■■■■■ of the ■■■■ Empire.
The age of death:16·7/12
Cause of death:Sharp weapon pierce heart.Excessive hemorrhage.
Soul frequency: ■■■. ■■■. ■■■. ■■■. ■■■. ■■■. ■■■.
This is the ninth time that she has come to the Reverse World.
 
Dying wish – Original record:
{I hope ■■■■■ Mansfield,a brave warrior who comes from a village called ■■■■■■■■ of the ■■■■ Empire, can successfully find me after my rebirth.}
 
Evaluation result:
{This wish can be realized.}
---Additional INFO---   Date 8/15/20■■
{This wish has been realized.}
 
Notes:
I hope she can be happy with him in this world.
I won’t break them up.
 
EOR
-Written b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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