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情深

第一章 青楼墨琴（1）
爱情，是世上最可念不可求的东西。
有人说，爱情，不过是一把为你而撑的伞。
有人说，爱情，不过是一块为你而拭汗的绢布。
也有人说，爱情，不过就是一只为你而摊开的手掌。
而她却不这么觉得，爱情太难懂了，哪怕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爱情，品尝过各式各样的心酸爱情，可怎么也不懂不了这些。
清晨，彼岸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躲在角落里的柳月打了激灵，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尘土，点上了一盏红烛，空洞的眼神望着那滴滴红液流下。
一滴，两滴，三滴…那女子终于踏进了门中，随之，“砰”的一声，门关起来了。进来的女子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却也是小家碧玉之样，樱唇泛着点点光泽，只看她的上身也好，如同普普通通的女子，只是下身却让人吓了一跳，只因她没有腿，飘飘荡荡。再仔细一瞧，女子全身也是透明的。
烛光下的柳月也着实吓了女子一跳，犹如一个厉鬼，深邃的眼眸以及那瘦骨如柴的身子都像那地下的人，更何况明明是一张少女的脸庞，手却如同百岁的老人，皱巴巴的像无数只蚯蚓爬在上方一般。
“别怕。”嘶哑的嗓子如同那呱噪的乌鸦。
柳月缓缓移动着，像个提线木偶，走到柜台前，坐下，抿一口茶。那茶不知泡在那儿多少天，隐隐有了霉渍。
“姑娘，请坐。”又是一口茶下了肚。
女子擦去凳子上的灰迹才入了坐，抬眼环视小店，却又看不清，都是一堆又一堆的灰尘，明明外面还是白天，里面却昏暗无比。
柳月久见她不说话，便先开了口“不知姑娘为何前来找老朽。”
“方才路过，只觉好奇便进来一观。”说来也奇怪，墨琴以前从未见过这儿有这么一家小店，可今天就这么看见了。
柳月颤巍巍举起茶盏，又饮了一杯。“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小店是为那怀有心事之人所开，姑娘能看到我的店进入老朽彼岸门，定是与老朽有缘，不妨姑娘说出自己的心事，说不定老朽能帮姑娘解决一二。”
“看姑娘不过年纪轻轻的模样，怎么便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原本墨琴不想说得，可见那柳月的眼睛，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将自己最近所烦恼的一一吐露而出。
原来，墨琴是沁雅阁的一位艺伎，虽没有名扬天下，却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多少名人雅士慕名前来，都无不败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手琵琶让人如痴如醉，身临情景。可也就在那一日，她见到了这一生足以让她肝肠寸断之人，只因他的一笑便让她倾情一生。
他叫方浩明，手持一把墨扇，身着一身青衣，一翠色玉佩挂于腰间，儒雅却又不是倜傥。一对黛眉如新月，一双明眸如星辰，一张薄唇让人忍不住靠近，抚摸。
一首哀怨，悲伤的琵琶曲被她弹得含情脉脉，像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在吐露自己的情意。
一曲毕，她该离开了，恋恋不舍的望着那男子，他的视线投过来对她微微一笑，她羞红了脸颊，抱起琵琶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那一日，她像似做了个梦，以后的每日她都在期盼继续做这场梦。她夜夜盼望着他能来到沁雅阁，可是他没来。也就在那一日，她暗下决心，一生只为他抚琴歌唱。
一日没来，两日没来，三日没来。到第四日他来了，依旧是那个温婉如玉的公子，她抱起琵琶上了场，弹诉她的情意。他似听懂了一般，微微扬起眉角，似是在对着她笑。
心中的情意如同洪水宣泄了一般，琵琶声便是她的一纸情书，她疯狂的对他书写着自己的情意。
一曲毕，她抚平了自己的情绪，却不知这一曲让多少人为她痴狂。她盈盈一拜，离开舞台。那一曲，那一拜都只为他，她知他懂。
之后，日日都能见到他的到来，她便日日在那舞台上弹着自己的琵琶。心中有了寄托，曲子有了情意，渐渐的她成了沁雅阁的招牌，千金难买她的曲子，她却愿意在他的到来抚琴一首。
不知是何时，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丞相府的小公子，方浩明。从小便是才子，小小年纪便得了当今皇帝的青睐，更赐予他皇姓。这样的他，她怎能配的起。
她垂眸，擦去眼角的泪水，只要能见到他，她便足矣。
可爱这个字说不清道不透。原本的只要见到便好，到后来想要靠他越来越近。可就是如此，她才知道她与他的距离是多么遥远。
她不敢告诉他她的心意，只能偷偷看着他，爱慕着他。
可就在这几日，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不再听她弹琴，只一人在台下酩酊大醉，而从不夜宿的他竟点了沁雅阁的花魁，夜夜在房中的靡靡之音当真让她碎了心。可她能怎么办，她算什么，日日失眠，日日流泪，红肿了眼睛。
一连三日，就这样持续了三日，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沁雅阁，就这样她的琵琶再也没有出过声。
这可急坏了沁雅阁的妈妈，可无论妈妈怎么说她都不听，终究不愿意在上台。她的琵琶只为他一人弹奏，没了他，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十日之后，传来消息，他将要娶当朝公主为妻。他大婚当日，她重新取来琴抚摸着琵琶上的琴弦，泪已流至唇畔，可那嘴角的一抹笑容依旧倔强，不愿消逝。她走至那舞台。听妈妈说，那夜，她的琵琶响彻了一夜，歌也唱了一夜。指尖弹出了血，嗓子唱嘶哑了都未曾停下。一边唱一边泪流，当真是吓坏了阁中所有人。
可这些她浑然不知。
可就算如此，却未曾有人知她的情意，只知那日她如同发了疯一般，在房中又哭又笑。她自小身体柔弱，多病。也就是那一夜，她的嗓音毁了，不再清亮，嘶嘶哑哑的。又因无法在倾诉自己的情意，弹琴再不似曾经投入自己的情感，空洞而乏味，渐渐之下，其他姐妹超越了她，她也不再是沁雅阁的一大招牌。
卖艺不卖身，多么难啊。可就算难她也撑了下来，可如今她还怎么撑。
一日，妈妈找到她。妈妈抚着她的手，一脸忧愁“墨琴，如今事事变迁，你也不再是这阁中的头牌艺妓了。”
玉手柔柔弱弱的支撑着自己的额角，细声道“妈妈，你有话便直说吧。”
“墨琴，你生的一副好皮囊，乘着年轻，不要辜负了这一姿色。”
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还稍稍一怔，她知道如今也到她了。
“墨琴，你也知道妈妈这儿不养无用之人，你好好想想吧。”
这一日，终究来了，她不再是艺妓墨琴，她也要靠着卖身生存了。手中的绢布抹着泪水。
妈妈也叹气“墨琴，为自己想想吧，若不到万不得已，妈妈也不会为难你。”
墨琴摇摇头，“妈妈不再劝，墨琴心意已决，墨琴坚决不会卖身。”
“唉。”妈妈也摇头“墨琴，你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说着便离开了房间。
有何好想，她的琵琶只为他而奏，更何况她的身子呢。
手中的丝绢被拧来拧去，双眼又一次红了，她不知他是否记得那台上红了双颊的女子，她不知他是否记得那台上向他倾诉情意的女子，她不知他是否记得那台上只为他献唱的女子，她不知，不知。
那夜，妈妈没有等待，急着将她的初夜卖给了一个男人，她惨然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掩了自己的房门，三尺白绫挂于梁上。
那一夜，她便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一生不长，短短十八载，可却因为他的出现点亮了她的一生。
柳月不禁唏嘘，墨琴看似柔弱，却也是最为坚强，竟能一死也不愿苟活。
“执念如此之深，竟入不了轮回，来了老朽的彼岸门，你想让老朽帮你什么？”
墨琴不再坐着，盈盈一拜，道“墨琴只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墨琴，心中可否有过墨琴的一席之地。”
“你要知道，彼岸门不做亏本的买卖，你若放下执念，便可入了轮回重新做人，而要是与老朽的彼岸门做买卖，这魂魄便要在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你可愿意？”
“自是愿意。”墨琴顿了顿“不知是何代价？”
柳月抬头望望这黑漆漆的小店，只有那一个空空如也的鸟笼“老朽缺一只能说话的小鸟。”说着，食指一点墨琴的眉心，墨琴越变越小，成了一只彩色羽翼的黄鹂。柳月托起墨琴，将她关进鸟笼中。
做完一切，柳月拄着手杖离开了彼岸门。
墨琴死后，没人送终，更没有人为她埋葬身躯，只是草草的扔在了乡野的乱葬岗，用一竹席包裹着。待柳月找到，早已爬满了虫子。柳月将虫子赶尽，草草的为她埋了身躯，立了墓碑。
“可怜可怜。”她叹息着。
收拾好了一切，又前往了丞相府，她要看看这方浩明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沁雅阁的招牌墨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