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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降落.19

【两不疑】
这大概是小荷第一百零八次问谢嫣然要不要去思樾府上看看二公子,然后被拒。拒绝的理由千奇百怪,今天是身子不爽,明儿是天气不佳,后个是府上的猫看着不太欢喜,在问过一次又一次,一次次被拒后,尚羽点了点小荷的脑门:“近乡情更怯,懂吗?傻丫头。”
小荷一脸愤愤捂着头:“就你什么都懂,谁傻啊!你说!”
谢思樾归京已是深秋,一身重伤,回来途中疗养终是不便,脚程慢了些。归京后北堂墨染重金寻来天下名医为他瞧伤,这忙碌尊贵的殿下都亲去照顾了几日,只谢嫣然,宁愿每日缩在府中,也不踏思樾宅邸半步。
这一日,谢嫣然正在午睡,小荷跌跌撞撞闯进了房门,一把将睡梦中的谢嫣然拉了起来:“小姐,快去红鸾院看看吧。”
谢嫣然一腔怒火,睡的时辰约莫有些长,头有些发晕,嗓子有些哑:“你是嫌我活的命长啊!”小荷只拉着她换衣,嘴里叨叨的:“尚羽刚来传话,大公子动了北疆御卫,将红鸾院封起来了!”
听是思远,激的谢嫣然一个机灵,这南部北疆的御卫,只听掌有帅印者差遣,算是掌印者的私卫,可思樾归京都未动过御卫,思远又是为了什么,还是出了什么大事?封的还是苏寻仙的红鸾院。
秋日里起了寒意,思远倒是借着秋风,点了红鸾院一场大火,匆匆乘了车马赶至红鸾院,里里外外北疆御卫将红鸾院团团守住,前脚刚踏门,不用细瞧,里面已是一片狼藉。
后脚落地,只见思远怀中抱着一位楚楚可怜的姑娘,嘴角似有青紫,身上披着思远的外袍,一双眼睛尽是恐惧,思远并未看见赶到的谢嫣然,谢嫣然却感受到思远一身怒气与隐隐的杀机,在看前厅。
苏寻仙波澜不惊的望着跪在厅前的两位纨绔,一厅无言,外厅却吵吵嚷嚷:“哎哟,这是如何了?”
应声而来的竟是通政司副使李大人及太常少卿魏大人,见着跪在厅前哼哼唧唧的儿子,忙乱中问着:“定远将军这是何意?”
思远怒气未消,怀中的女子从未见过这般情势,更往他的怀中缩了缩,这一躲让思远目光瞬时柔软许多:“别怕。”轻拍着怀中女子的背,声却是冷冷的:“李大人,魏大人好家教,教出这样的好儿子,今儿替大人管教,大人应谢我才是。”
跪在厅前的两人,一身狼狈,鼻青脸肿,嘴上不饶人:“左不过是个妓馆中的女子,供人玩乐…”话还没说完,思远一脚踢了眼前的脚凳,咬着牙隐着气:“明知她不愿,还万般强求?”
那李大人见这谢家大公子动了怒气,只为了个妓馆中的女子,几分不屑:“妓馆中的女子,哪里来的愿与不愿?”话锋一转:“既这娘子这般得将军心意,不如娶回家去?”
这话引的厅中一阵骚动,空气静下来的那瞬间,是思远声音:“我自是要娶她的。”谢嫣然如何在能容忍这般胡闹:“成何体统!堂堂定远将军,胡闹!娶亲之事岂容儿戏。”谢思远这才看见来了一阵的谢嫣然,但她的话,思远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魏大人正欲扶着自家儿子起来,思远不依不饶:“我何时允他起来,何时允他走了?”魏大人被逼的有些急了:“仗着军功这般跋扈。”北疆的御卫将红鸾院围的死死的,今儿若是没得思远的话,定不会轻轻退去。思远只唤了谢嫣然:“妹妹,将卿卿先带下去。”
谢思远居高临下的望着那满是狼狈的二位纨绔:“下次在这般不懂规矩,我必废了你们一双手脚。”又撇了那魏大人一眼:“好歹身上有着数年军功,自然跋扈,大人,若再有下次,我绝不与尔等善罢甘休。”
待那波人走后,北疆的御卫这才收了锐气,谢嫣然从未见过这样的思远,除开不解,就剩一浪高过一浪的震惊了,从来温润如玉,亲和儒雅的哥哥,今日也有怒发冲冠的时候。
厢房中的卿卿还是一脸的惊惧,纵是小荷万般安抚,那女子身上还是瑟瑟发抖,谢嫣然想替她处理嘴角的伤,那女子受伤一般缩进了榻角,如何哄都不在出来,待思远踏进厢房,拿了伤药,坐在榻前,柔声唤着:“卿卿,是我,思远。”
这样温柔的声音,那女子才露出一双受惊的眼睛,不顾一切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待北堂墨染来接谢嫣然时,谢嫣然正对着满地狼藉的红鸾院发愁:“这得赔多少银子..”苏寻仙倒一副无事模样:“无碍,无碍,就是砸了些好酒好物件,不值几个钱,只这武仙国的八仙桌我也只求了两套,摔了。”又走到一瓷瓶前:“先皇御赐的白瓷,碎了。啧啧。”
北堂墨染忙止了苏寻仙的话:“别在吓她,本王赔你。”谢嫣然心内满是愧疚,扯了扯王爷:“总是哥哥不好,闹的这样难看。”
又朝苏寻仙福了一礼:“这些物件,自是要全数赔你的,可今儿是怎么回事?”其实不用苏寻仙讲,谢嫣然都能猜到,哥哥定是对这卿卿姑娘动心了,不然不会闹这么大动静,她只觉着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句思远的娶她更像魔障一般绕在她心上。
回府的路上,北堂墨染看着谢嫣然那张呆呆的小脸,掌心发凉:“嫣然。”谢嫣然扯了个苦笑:“王爷,今年我觉着谢家犯了太岁,明个我去寺庙上个香,真是造孽。”他觉着每每遇到困难忧愁就想去求神拜佛的谢嫣然很是有趣,含笑:“许是好事呢?”
好事?谢家的嫡子,要娶一位红鸾院中的姑娘,这哪里是好事,她的笑又苦了三分:“正四品定远将军,要娶一位红鸾院出身的女子为妻,这可比我当年痴恋你十年的故事,要精彩的多。”这话堵的北堂墨染哑口无言:“成全有情人不好吗?”
谢嫣然比他更明白,比起成全,令人害怕的,是世人的目光与不会停止的指指点点。
北堂墨染从不知道,比起成全,比起有情,更可怕的,是流言,谢嫣然并不是看不上柳卿卿的出身,只隐隐觉着,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卿卿出身红鸾院,而红鸾院的主人是苏寻仙,而苏寻仙的好友,就是北堂墨染。如果,她不敢想如果。
流言传播的速度有多快,谢嫣然在未出嫁时就领会到了。不出三日,京中已是沸沸扬扬,原谢家同李大人,魏大人也有些交情,如今也只剩下冷言冷语,冷嘲热讽了,当北堂墨染云淡风轻一般的告诉谢嫣然思远求他赐婚时,谢嫣然勉强还能坐在桌前,筷子巴拉着眼前的青菜:“嫡妻吗。”
心下长长的叹了口气,父亲真是无福,养了这几个不争气的孩子,北堂墨染还是淡淡的:“思远欲辞去官职。”继而又说:“寻仙讲柳姑娘身世可怜,思远明白,远离是非,是待她好。”
听到辞官,谢嫣然如兔子般跳了起来:“不行,迎娶卿卿可以,辞官不行。”父亲已然年迈,思樾重伤还在养着,朝中不得助力,很难支撑,他将她按下,想让她冷静些,谢嫣然坦诚又无力:“父亲年事已高,孤身在朝,力不从心。”却没想到北堂墨染回她:“岳父大可将兵权交于我,过了年关,许个闲职,颐养天年不好吗?”
听到兵权,谢嫣然的心忽而沉了下去:“王爷,你说什么?”他娶她时,谢相问他是否为了兵权,可他说,他只要她,如今,竟都是假的吗。看出她脸上的失望,北堂墨染的试探到底是太露骨:“这不是在同你闲话家常吗?”
是啊,也只有同谢嫣然,这些权利,这些名利,这些争斗,才能包上家常的外衣,不那么丑恶,不这么尖锐。
待秋意最浓的时候,思远的婚事还是没有定下来,谢丞相同谢嫣然都是不允的,可思远倔强,硬在谢家祠堂跪了七日,滴水未进,背着家训,谢丞相气极家法都打断了几根,思远就是不起来,长跪于祠堂不起。是夜,谢嫣然有些无力,手里握着星象厅予谢思远同柳卿卿的合婚庚帖,摇了摇头:“去谢府。”
踏进祠堂,幽幽明明灭灭的烛火衬着思远跪笔直的身骨,提着食盒,行至他身畔,这些天滴水未进,又挨了打,脸色惨白,又怕他病了。谢嫣然将那盒中的清粥放于他面前:“吃吧。”思远还是未动,像只充满攻击性的刺猬,瞧他不动,谢嫣然有气,将那合婚庚帖掷于他面前:“父亲真是可怜,养了我们这几个无用的孩子。”
谢思远的身子颤了颤:“你知道的,我无意官场。”那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点点侵蚀了谢嫣然,冷哼了声:“殿下自会替哥哥赐婚,别在作践自己,只一样,成婚那日,我必是不会来的。父亲哪里,我自会辩解。”
思远有些急了,颤颤悠悠想起身:“妹妹。”那种漫天的无力感,像一张大网讲谢嫣然罩的死死的。
碍着柳卿卿的身份,自是不能从红鸾院出阁的,修明想了法子,将卿卿接来杨展的酒馆中备嫁,宸王赐婚后,因着谢丞相同谢嫣然的反对,思樾正病着,只有修明同思远张罗着府邸吉礼的布置,虽是挨了顿打,瞧着思远脸上的喜色,修明打点着礼单问他:“你真不后悔?”思远眼中无限柔软:“无悔。”
思远大婚那日,北堂墨染问了谢嫣然一次次:“你真的不同我去吗?”谢嫣然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五味杂陈:“不去,不去。”
手里却一遍遍将一锦盒推开又关上,推开又关上,有宸王主婚,即便父亲同我都不去,也是无限风光了吧,待北堂墨染的车驾出了府,谢嫣然却鬼使神差的换了身衣裳,点了妆面,唤了小荷:“去二公子府。”
这是谢思樾归京后,谢嫣然第一次去瞧她,手心起了些汗,进了思樾的屋子,闻着了屋子里浓重的药味,思樾正在榻上,一位侍女端了药进来,谢嫣然自然而然的接了药碗:“我来吧。”
她的眉头锁的紧紧的,也不说话,思樾强撑了精神:“晓得来看我了。”这话一出,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进碗里,头垂的更低,思樾又说:“思远成婚,当真不去瞧瞧?”
她的沉默迎的思樾也皱了眉头:“妹妹?”她抬起头时,嘴里好像在说:“我好怕,好怕是王爷....”这才将她的心事,合盘托出,思樾忽而将手握在她端药的手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本是想告诉她,皇位争斗,成王败寇,本是想告诉她,谢家无一人殒命,已是宸王顾念恩情,本是想告诉她,谢家如此,时势所致,怨不得旁人,可谢嫣然本就多疑,也只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府外忽而起了一阵鞭炮声,断了谢嫣然的愁绪,见着修明喜气洋洋的进了房门:“思樾,我特意从思远府上拿了些喜炮,你也沾沾喜气。”
思樾将谢嫣然的眼泪擦了,饮了苦药换了个姿势枕着:“带着我妹妹去喝杯喜酒吧,别让她跑了。”修明见谢嫣然一双红着的眼睛,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走吧,思远虽然嘴硬,可这些天,一直念叨着你。”
像是害怕谢嫣然会中途溜掉一般,修明在马上一直回头瞧着谢嫣然的马车,待到谢府时,更是匆匆下了马掀了车帘,伸了手,想接她下来,谢嫣然几分惊愕的看着他,修明才意识到是自己逾矩了,弯了手肘,搭在她面前:“下来吧。”
说来很巧,今儿谢嫣然穿了身水绿色秋裙,而修明着了身荼白色衣袍,在一片红色中衬的纤尘不染,这一幕,印在了早在主位的北堂墨染眼中,又是那种奇怪酸涩的感觉,上前截了站在修明身畔的谢嫣然,越发的觉着修明碍眼。待礼成,谢嫣然拿出那锦盒,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卿卿:“去寻玉斋打了对钗子,想来你会喜欢,贺你同哥哥新婚。”
起身将那盒子递于卿卿,附于她耳畔,不同于刚刚的柔善:“卿卿,你若对谢家有丝毫异心,我为宸王之妻,能迎你入谢府,也能将你赶出去。”卿卿身子一抖,只将那盒子攥的很紧,夜幕刚至,谢嫣然讨厌喜乐的嘈杂,北堂墨染寻了个由头带着她出了谢府,谢嫣然回头望了一眼一身红衣的思远,还有同他应酬的修明,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北堂墨染望着心事重重一言不发的谢嫣然,还以为她还在计较他那天说兵权的事:“嫣然,还在生气吗。”好在天色还早,她掀了车帘,望见一个买花的老伯,将车夫唤住:“王爷,我们走走吧。”
那老伯的框中素净的开了好些栀子,绣球,朵朵衬的热闹又好看。他见她疑不开眼睛了:“喜欢吗?”捡了些栀子,搭了绣球于她手上:“在去前面逛逛?”
街巷的热闹终于让郁结的谢嫣然有了些笑意,嚷着要放天灯,寻了个空旷的地界,同她放了盏天灯,北堂墨染从不信神灵,许愿的时候望着一脸虔诚的谢嫣然,很想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可谢嫣然却给他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寻了块石头坐下,谢嫣然欣喜的摆弄着手中的花,北堂墨染信手折了朵栀子花,别在了她的头上,谢嫣然正想去抓,他止了她的手:“好看,别动。”
难得的北堂墨染同她默契的沉默,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拿了那日谢嫣然打的同心结:“既然都做好了,为何不给我?”谢嫣然瞧见是那五色的同心结,想去抢,倒被北堂墨染拉进了怀里,闷闷的有些不高兴:“尚羽同我炫耀,说小荷姑娘给他打了同心结,我却没有。”
所以北堂墨染威逼利诱,才让小荷开了口,在谢嫣然的枕下,寻到了这对同心结。
谢嫣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听着他一声声的心跳:“我…我忘了。”他虚力拥她更紧些,心中不甘:“你,为何从未唤过我的名字?”怀中的人一阵沉默,低低问他:“有这么重要吗?”
有,对于北堂墨染来说,他不想在她心中,他只是冷冰冰的王爷,几分执拗:“有。”几分无奈:“嫣然,或许我有许多的不得已,你可懂得?”继而又道:“许多的不得已中,我最后悔的,就是伤了你的心。”
可能是秋风迷了谢嫣然的眼睛,她又有些想哭,挣开他的怀抱,去他手中拿了那同心结,想绑在他手上,可天色昏暗,迷着眼睛,手有些颤抖,总系不上那绳结,北堂墨染叹了口气:“越发的笨拙。”温柔的接过她的同心结,小心的绑在了她的手上,寻了个亮处,伸手于她面前:“慢些,不急。”
一路慢慢悠悠走回了府上,二人的五色同心结铃铛声细细碎碎,印着他们的影子,谢嫣然停下了步子,既然哥哥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垫了脚轻轻的俯在他耳边:“墨染,我的愿望里,一直都有你。”
谢嫣然的每一个愿望中,都有北堂墨染。那天谢嫣然的愿望是:“一生唯愿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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