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现实】第一百零六章：真正的现实（7）

所以那次聚会到底是怎样的呢？
简单总结就是：全程尴尬。
因为前一晚的焦虑失眠，当小实从被窝里爬起来时候，离约定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了。其实这个时间也不算紧急，只要简单准备一下就可以出门的，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如此。
然而，到了她这里，每件事都变得极其不顺利。
既然是跟一个有名气的人约好了在她的签售活动前见面，那么，今天就是很重要的一天，必须要让自己展现出好的一面，至少是……不丢人的一面。
要梳什么样的发型呢？平时自己就是普通的马尾辫，可就这样去会不会太不认真了？头发已经很久没剪，刘海挡住了视线，可是戴发卡也很别扭。因为休息不好，脸色很差双眼无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反复调整半天依旧得不到满意结果的情况下，小实还是选择了与平时无异的马尾辫。
随后，她又在衣柜前开始发呆了。
整个衣柜里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她的衣服中，一大半都是小和选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件是她自己偷偷买的，却又不敢穿，因为只要她穿出来，小和就一定要盯着她从头到脚来回看，然后把她嘲讽一番，而且无论如何，小和都能找到借口数落她，仿佛一定要把她心里那点自信全都毁掉才满意，所以小实平时也就是随便穿一下，可是今天不行，今天不能那么随便，只是……现在想要临时出去买也来不及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把所有衣服都拿出来挨个试，试到连刚才梳好的发型都乱了，搭配了不知道多少次，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
她的心情越来越失落，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算了，不用换了。我这样的人，什么都做不好的。
小实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打扮自己，这些事对于同龄人来说，都只是从小开始就应该渐渐学会的常识，但她没有。因为她不敢，只要她一开始思考如何打扮自己，就又会想起那个画面，那个她心爱的裙子被小和一脸凶相撕成碎布的画面，那就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尝试打扮自己所得到的结果。在之后的成长过程中，也发生过许多类似的事，总之，小和只要看到小实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她安排好的，就一定要诋毁，一定要让小实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把衣服换掉才算完。
所以直到现在，她对穿衣打扮的经验依旧都是零。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实苦笑。
自己算个什么呢？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
最后，她选择了上一次去漫展时穿的衣服，普通的T恤牛仔裤，普通的休闲鞋，如今已经离开校园的她依旧只会这种打扮，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小和那满嘴的负能量淹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小腿，希望今天它能争气一点吧。
草草整理一下头发，背起上学时用的背包，她走出家门。
经历了堵车和找路，走得满头是汗，才终于来到了约定地点。
这是一家漫画主题的餐厅，出来进去的人大多都和小实年龄相仿，或者更小一些。他们都穿着时尚靓丽的服装，散发着自信的气场，而小实只能在他们中间局促地躲躲闪闪，扶着厚厚的镜片四处寻找着白星的身影。虽然小实个子并不矮，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比别人都低了一头，连身边路过的小孩子都比她有存在感。
她慌张地躲着路人，终于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看到了三个人，她眯着眼睛看过去，其中一个正是白星。
她又想起了之前白星说的话：“你可以带朋友一起来的，大家好好玩一玩。”
自己并没有可以一起来的朋友啊……就自己这个样子，谁会愿意陪着来呢？
看着和白星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孩，上次也见过她们，其中一个留着浅棕色波浪长发、穿着裙装，另外一个梳着短发，身材瘦长，一身干练的气场，眼睛明亮有活力。像她们这种级别的人，如果在平时遇到，小实根本连看都不敢看的，她们身上自信的光辉，太耀眼了。而这样的两个人，现在正在和白星轻松地谈笑。
也对啊，她们都是那么厉害的人，我呢，我算什么呢？
小实忽然就不想过去了。
反正我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和缺席也没什么区别。
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脑海里的“人”又一次跳了出来，如果这样的人在现实中出现，估计会是个让所有人都讨厌的人物，可惜，它只出现在小实的脑子里，并操纵着小实，试图把她也变成一个同样讨厌的人。
“你这种人，怎么和人家比？她们肯定会嘲笑你的，你看看别人的打扮，再看看你自己，别去丢人了！”
是啊，我就是这么差劲。
小实想转身一走了之，可是，这样失约了又该怎么交代呢？岂不是辜负了白星的信任，那以后该怎么面对她啊。
就在此时，她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和那个嘲讽她的“人”不同，这个声音只是冷静地问了一句话——
“就这么回去才是真的丢人吧，你就这样回应别人对你的期待吗？”
嘲讽的“人”依旧不罢休：“你肯定做不好，你肯定不行……”
小实原地站住，咬了咬牙，转身朝她们走了过去。
我一定要见到她们，不做出改变，一切就都和以前一样了。
我要做点什么，我要改变。
然而，就像上次一样，因为光顾着看前面，她的手不小心撞到了旁边餐桌上的杯子，里面的热咖啡哗一下洒了出来，浸满了桌角，也泼到了她的衣服上，金属咖啡匙掉在地上叮当乱响，半个餐厅的人都开始看向这里了，包括白星她们。
“对不起，对不起……”小实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帮忙擦，她脑子一片空白，甚至都无暇顾及身上的灼痛，幸好服务员及时过来解围，白星也跑过来，把她带到了她们的位置上。服务员给了她一条毛巾擦拭，可她衣服上还是湿漉漉的，散发着咖啡的味道，皮肤也感到一丝刺痛，应该是烫到了——她就以这副样子第一次见到了白星的朋友们。
不过她们似乎并不介意，白星还向两个朋友做介绍：“这就是我之前邀请的那个画手，小实。”
小实也只好朝她们点头：“你们好，我叫……小实。”
波浪发女孩大方回应：“你好，我叫夏夜岚。”接着她指了一下旁边的短发女孩，“她叫尚可。”
短发女孩也点点头：“我们都是来漫展玩的，顺便在白星签售的时候给她帮忙照看摊位。”
白星说：“啊，你们过分，不是专程而是顺便吗？”
夏夜岚说：“是专程啊，我是专程来这儿吃饭的。”
白星说：“你够了……”
而小实，还沉浸在刚才撞洒咖啡的尴尬中，看着眼前三个人互相调侃，她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
“小实，你想吃什么就点，这里的菜名儿很有意思的，”夏夜岚把菜单递给她，“你看这个紫薯甜饼，非要起个名儿叫Kelin Cookie，这不就是那个新番《边境之门》里那个漫画家的名字嘛。”
白星说：“估计起名儿的人也是太喜欢那个角色了。”
尚可问：“不过为什么会给紫薯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人物设定吗？”
白星说：“嗯，因为那个漫画家喜欢穿紫色的衣服。”
“哦、哦……”小实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推测应该是个新作品，但她并没有看过。她机械地接过菜单，眼睛在上面扫视着，然而心里的慌乱让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我该怎么反应？我该说谢谢吗？还是客气一下说不吃了？可是大家都点过菜，我不点也不好吧，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这句话，是在问脑海里那个“人”，小实其实很讨厌它，但是到了现在，她又忍不住开始依赖它了。而那个“人”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慌张，正等着她求助呢，现在小实向它问话，它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怎么样？我就说你不行吧？还是得听我的才对吧？你看她们多有个性，你看她们之间的关系那么好，你再看看你自己，穿的这么土，迟到了不说，还洒了一身咖啡，现在又在这里发呆，连点菜都要犹豫，你还能做成什么啊，我看啊，你还是趁早回家吧，你早就应该听我的话了，做这些写写画画的有什么用？还不如找个地方上班呢，这样我才能放心啊，你说你，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呢……”
“小实，小实？”
回过神来，小实发现自己又在发呆了，白星、夏夜岚、尚可她们都在看着自己。
“啊，没有，我点……点这个吧。”她随便点了一份普通的炒面，把菜单还了回去。
白星问小实：“咱们上次说合作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夏夜岚说：“对啊，小星跟我们提到你好多次呢。”
小实想了想：“我觉得……我画得并不好，不过其实我也挺想参加的。”
夏夜岚说：“没有啦，我觉得你画得还不错啦，小星给我看过。”
尚可也说：“最近小星一直在跟我们说她找到了风格相近的画手……也就是你，她很想让你也加入进来。”
“啊……是吗……”小实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因为此时，脑海里的“人”正在拼命夺走她的注意力：“她们都是骗你的，谁会喜欢你的作品啊，你的作品，根本就不配叫作品！”
可是她们都说我的画风和白星很像了……
“那是她们在耍你，在拿你开玩笑的！”
“小实？”白星看着她，“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啊？啊……没，还好啦。”
糟糕，又在发呆了，小实再一次在心里责骂自己，怎么就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呢？能跟这些人聊天，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啊，自己到底在干嘛？
谈话就在这种怪异的节奏中进行着，不过白星她们并不太介意，大约半个小时后，到了中午12点。
夏夜岚站起身：“嘿呀～时间差不多啦，我去准备啦。”说完，她拿起小包，离开座位，尚可也跟着站起来往外走。
白星朝她们挥挥手：“嗯，加油哈。”
小实看着她们俩走远的背影，问白星：“她们是要出cos吗？”
“并不是啦，下午你就知道了，咱们可以再多吃一会儿，20分钟后去会场。服务员，再加一盘紫薯甜饼～”
从小实到这里开始，白星就一直不停地加着新菜，看着她苗条的身材，再看看自己略显臃肿的体型，小实心里又是一阵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