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夏（短）1篇

“哥哥，不要走，现在我不想一个人……”她躺在床上，脸色通红，精神似乎开始恍惚了。却紧紧抓住我的手，让我挣脱不开。
她吃过了退烧药，身体已经开始发汗了。汗水完全浸透了薄薄的睡衣，从她的手心沾到了我的手上。
“我……”我说不出话，身子也动不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已，竟然会和她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一个月之前。
晚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感叹暑假已经过半，母亲就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阿杰，阿杰在哪？我的钥匙，钥匙!”她关上家门就瘫软地躺倒在沙发上，嘴里使劲嚷嚷道。
“钥匙就在你包里，先别睡，快把鞋换了!真是的又喝得烂醉如泥的。”我弯下腰，去脱她穿的高跟鞋。
费劲脑力，终于解开了鞋上的活扣。不觉间早已满头大汗。母亲不满地叫道：“啊——烦死了，怎么脱得这么慢啊!”
她不满的摇摆起双脚，我赶紧侧身躲开致命的鞋跟：“不要乱动，马上就脱掉了!”
终于脱去了高跟鞋，给她套上凉拖鞋，我站起身：“好了……”
母亲忽然窜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嘴里浓浓的酒味夹杂着炎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阿杰……你不会讨厌妈妈了吧……妈妈爱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我不讨厌你，好了，回房睡觉吧!”我反手把妈妈的手臂搭在肩上，将她整个人扛起来，送到卧室里的床上。
“啊——”我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舒展开四肢，让自己的身心得到放松。
自从母亲离婚之后，就总是这样，明明孑然一身的话，会轻松很多才对，但是她却……
“等等，”我忽然想到了一件恐怖的事，以至于猛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好像说过要去和何妍好好谈一谈的，就这个醉样？”
何妍是我舅舅的女儿，因为年龄比我小，所以姑且算是我的妹妹。她自小和婆婆住在一起，一直被娇生惯养，所以难免会有些刁蛮任性。上次见她是在前年过年的时候了。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母亲喝醉了肯定对她说了特别过分的话，保险起见，还是和她通电话确认一下吧。
打开手机上的通讯录，在寥寥无几的号码中轻松地找到了她的名字。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主动给一个女生打电话，虽然是我的妹妹。
在一阵忙音后，电话里传来她的声音：“喂，谁啊？”
我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回答：“是我，何杰。老妈她今天到婆婆那去了吧，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生气的说道：“对啊对啊，因为我和奶奶斗嘴她就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老妈她也是关心你才会这么做的，她平时就是这样的，而且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糟，所以嘴可能比平常更毒一点，如果说她真的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我说。
“不，不用道歉，她说得对，我是爸爸妈妈都不要的孩子……”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忧伤，脆弱，甚至让我觉得她变了一个人。我对何妍的印象是并不好的。五年前，我十二岁的时候去婆婆乡下的家参加曾祖母的葬礼，不得已要在那里过夜。原本是定好我和母亲睡一张床，婆婆和何妍睡一张床的。何妍她却执意要和我睡在一起。我不同意，她就又哭又闹的。“阿杰，你是哥哥，让让妹妹。”母亲这么劝慰我，我也无法反对，只得同她睡在一张床上。最让我无法忘记的是，这个任性刁蛮的公主的睡相还特别难看!头一个劲儿地往我胳肢窝里钻，双手抱住我的腰，还把一条腿搭在我的肚子上，还把头埋在我的睡衣里，口水从嘴里流到我身上，搞得我很不舒服。结果那一晚我根本没睡着。在那之后我就很讨厌她，婆婆偶尔带她来家里，我也找一切理由避开她。现在想起来，也许这只是自己的偏见罢了。
现在的话，如果是一个女生和我睡一张床，我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的，不过，是妹妹的话就感觉……很奇怪。
对，很奇怪，非常奇怪。
我此刻对她的感觉。
何妍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出：“再见，我要休息了。”
我才发觉自己思考的重心变了，慌乱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啊，哦，再见。”
电话挂断了。
这样应该就行了。也许是太累了吧，我洗完澡后上床睡觉，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母亲早早的起床来做早饭。当我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面条，一个是大碗装的，一个是小碗。我坐上桌，母亲把大的一碗推到我这边，叹口气说道：“唉，面条不够吃了，昨天喝醉了又忘记买了。”
我挑起一大株面条往嘴里送，母亲的面条味道肯定是有保证的。
“吃慢一点，又没人和你抢。”母亲看我吃的好了自己才动起筷子。但却又立刻放下：“昨天我在气头上，就对何妍说了很过分的话，说她的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她马上就哭了，什么话没说，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所以呢？”我把筷子放在被吃光面条的空碗上，抽出一张纸巾来擦嘴：“你想说什么？”
“她一直都是和她奶奶在一起，隔代教育的缺陷是很大的。我感觉，她也许更期待父母的爱……”母亲说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呢？又不关我们的事。”我虽然能体会何妍的感受，但这并不代表我要给她超出陌生人的关心。
“什么叫不关你的事？她可是你妹妹。”母亲忽然很生气的样子。
“她是我妹妹又怎样，我和她又不熟。”我蛮不在意地说道。
“你啊，我可能要开始担心你的婚恋问题了。”母亲看起来是在认真地困扰。
我正要反驳她，手机久违地响起了来电铃声。拿出来一看，是何妍打来的。
“我先去上班了，午饭自己解决，我晚上才会回来。”母亲熟练的换好高跟鞋，出门去了。
她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带着这个疑问划下了接通按钮。
“喂，找我有什么事？”我问。
“……没什么，只是想找别人说说话。翻通话记录的时候，第一个就是你的电话……”她的声音比昨晚还要小，就像一只想要吸我血胆子却很小的蚊子在耳边试探的鸣叫一样。
通话记录的第一个号码吗？我的运气在这种无厘头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好呢。
毫无疑问，她想在我这得到点什么，不过抱歉，我是一个一毛不拔的自私的人，我一直都在以自己为中心，不管他人感受——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如果可以真的狠下心什么也不管就好了。
可是安慰别人这种事，我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啊。我都快对这种事产生恐惧了。
“其实我觉得，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会抛弃自己的子女。我在九岁以前，一直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我因此曾被同龄人们嘲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那时我才六岁，我哭着跑回家里问爷爷，我真的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吗？爷爷是这么回答我的：当然不是，他一直把你放在他的心上。那时我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知道，一直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是多么困难，所以请相信我，你的父母也一定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他们，一定一直爱着你。”糟糕，一不小心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她在另一头也没有出声，搞得我很紧张。
“谢谢你……”她的语调略带哭腔。
“神马？”我大吃一惊。
“我——说——谢——谢——你!这下听清楚了吧？”她的声音忽然又很大，吓得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倒地上。
不过，这才像我印象中的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