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 第一章 黑火城（1）

    灯火惨淡，寒冷的风夹杂着燃烧的气味。不知哪家的屋后后院出啊传出声声犬吠，浓烟滚滚的天空中偶尔有几只黑色的鸟飞过，还不忘了加上几声嘎嘎地干呕。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可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可在臭名昭著的黑火城，夜晚的街道上不比白天危险太多，也就意味着没多少选择。月色照在黑色大理石铺成的街道上，反射皎洁的光，虽然不能照亮这座城市下的阴暗和罪恶，但要承认，今晚的黑火城，出奇的安静。    
    一老一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人都披着深灰色的斗篷，带着能够遮住一半面庞的圆形兜帽。大人要比小孩高大得多，走路缓慢而平稳，手里握着一根和他差不多高的拐杖，拐杖朝天的一头雕刻成水滴的形状，并在中间镶嵌着一颗不怎么漂亮的蓝色石头，石头好像微微反射着月光，仔细听听，还有不易察觉的，轻微的叮叮的响声。而大人一旁的小孩更没什么特征了，只能从兜帽下面勉强窥见一张漂亮、透着机敏和灵气的，微粉而略薄的嘴唇。      两个人这样走在深夜的城市的街道，一言不发，也没人去打搅。    
    “我们在朝着人越来越多的地方走，对吧？“矮小的兜帽里传出了属于女孩的声音，还带着一点不安和困惑。    
    “没错。”高大兜帽的语气平稳而苍老，但无疑让孩子感到安心了一些。“我确信。再过不到几分钟，你就能看到一个明亮的酒馆，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座火炉，还有一碗粥和两块蛋糕。”  
      “可是之前你不是说了很多次，黑火城就是个疯人院，城里的人都是疯子。你说我们在晚上走在街道上有很大的概率不止一次的遇上强盗…”   
     “即使遇到强盗你也不用怕，何况今天，你更无需担心；你还听不到更远处的声音，但我隐约能听见，听见他们正谋划着更大的行动。就是城市里的小混混们，今晚他们都聚在一起了。今天晚上除了某个地方以外，整座城市都会很安全。”  
      “哦。”    
    “你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我只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去思考问题吗？你得知道很聪明……”   
     “不，我是说像你一样听见远处人们说话的声音。”    
    “这个，在不太远的将来，你肯定能做到，而且比我强得多。”大人把手伸出来拉住女孩，避免沉思的她一脚踩到面前的水沟里坑，“我是用读心魔法才知道那些人在哪，说了什么的。而且离得这么远，我也只能得到模糊的情报。但你不同，十几年后，你只要集中精力，就能听的很远……之后我会告诉你其中的知识的，慢慢教给你。”   
     穿过一条有一条阴暗的街道，参过一块有一块泛着白光的石砖，两个人终于能看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屋子了。还没走近，孩子就听见了许多超越他词汇储备的语言，但她确定那是她能听懂的语言，只是其中的动作和比喻有些太过高明，还有些超越她日常经验的伦理关系，而大人撇了撇嘴，皱着眉头把孩子领进了酒馆。    
    啤酒的气味扑面而来，然后是橡木的香味，接着是香肠，烤点心，奶油的味道，夹杂着其他诸如汗水，劣质香水，和生锈的钢铁的味道。木制墙壁四周挂满了照明用蜡烛，但也有油灯。巴迪特觉得他还在角落里发现了电充能的灯泡。酒馆中坐着很多人，身份各异，有贵族也有平民，穿着打扮各不相同，但是闹得最欢的就是酒馆中央穿着盔甲和头盔的矮人，在酒馆外听见的绝妙比喻便是出自他们。巴迪特拉着孩子坐在了角落的空位上，嘱咐她别乱动，自己走去了柜台。    
    柜台老板是个尖嘴猴腮的高个子，两撇小胡子在嘴唇上略微弯曲着，衬托着他精心修剪的下巴上的络腮胡。他正在用毛巾仔仔细细的擦着盘子，见有人来，转过头眉毛上扬，撇了撇，那眼睛透着贼光，就像是老鼠。   
     “好久没看到你了，巴迪特。”老板依然在擦盘子，“这次带了个孩子来？到这恶臭阴暗的水沟来？”    
    “这水沟”，名叫巴迪特的人在柜台前的高凳子上坐下，右手还握着他的法杖，“有着最好的流通典当行，全国上下都有分店。我正想着要把手上的法杖卖了，换一个小号的便携型号。如果我哪天想把这法杖买回来的话，只需要去其他分店把脑袋凑近了就行。”巴迪特回头看看独自坐在位子上的孩子，她正左顾右盼，“顺便，一大杯啤酒，一杯牛奶加糖，两杯水，两份炒鸡蛋，一块蛋糕，两碗热粥，一碟肉酱。”  
      “你听见客人要什么了，以防你没记住，我重复一下：一大杯啤酒，一杯牛奶加糖，两杯水，两份炒鸡蛋，一块蛋糕，两碗热粥，一碟肉酱，”老板转过头朝着厨房喊着，巴迪特没看清厨房的身影“送到旁屋最后一个桌子。”他又看向巴迪特，“是啊，尤其是你还带着个小家伙呢。要知道，巫师的名声在很多地方。。。都不太好。比如这儿。”老板停下手中的动作，弯腰凑近巴迪特。“我看酒馆里已经有人对你们的到来有点兴趣了。你没注意吗？那些污言秽语的矮人都消停了，老实说，你可要长点心眼。这破地方有什么事发生都不奇怪。”    “谢谢你杰克。”巴迪特起身离开。“如果有人做出格的事，或者是找麻烦，我尽量不会影响你第二天的生意。”巴迪特听了耸了耸肩，继续擦起盘子。
    巴迪特朝着座位走去，尽量忽视一路他听见的恶毒的咒骂。他看见女孩正把玩着她的小匕首，她用左手的手指抚摸着刀柄上突出的，镶嵌着的红色蓝色的珍珠般大小的钻石，另一只手轻轻摸着闪着寒光的刀背，在这明亮的酒馆里，刀刃反射的光不比蜡烛暗太多。
    “看在月亮的份上，”巴迪特慢慢坐下，看着女孩的脸——后者也看向他。“这刀比我的法杖还要贵三倍，就算这的人不识货，他们也会把你的刀抢过来，扣掉上面的钻石拿去卖了，再用这把刀杀人。”女孩身体稍微抖了一下，慢慢的把刀送进刀鞘，又放回了口袋，然后低着头不再说话。
    巴迪特正思考着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此时此刻，他更想去对女孩表达关心，“你感觉累了吗？”巴迪特轻声问道，“我们会在这休息一个晚上，明天白天我去典当行卖了这法杖，换一个不那么显眼的，然后咱们继续去赶路。”
    女孩抬起头，巴迪特能看见女孩帽檐下银色的眼睛。
    “你确定要把它卖了吗？”
    “我不得不这么做。这么显眼的法杖太危险了，这简直是把巫师的身份写在脑袋上。我们这趟旅程要尽可能地低调。”
    “可是我们已经引起注意了……”
    “什么？”
    巴迪特不自觉地四下张望，他看见后面有两个农夫模样的人在窃窃私语，有个家伙放下桌子上喝了一半的酒杯直接出了门，大桌子上的矮人似乎也少了几个。“的确，可能会有事情发生……该死，我太久没应对这些情况了，我在学院呆了太久……”
    他感觉身后有人在靠近，猛地回头，却发现是杰克老板，手里拿着满满一大杯容量惊人啤酒和同样容量惊人一杯牛奶。他坐到巴迪特旁边，放下啤酒杯，又把牛奶递给女孩。女孩接过去，握住暖和的杯子，却只是注视着他。
    “想喝多少都行，老朋友。”杰克大声的喊着，接着用只有他和巴迪特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我没想到这的人耐性这么差，也许是实在太无聊了。那几个矮人已经去取武器了。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或许是冲着你来的……还有你的小家伙。”
    “不可能，没人想惹毛巫师，他们最多就是偷偷地，或者当面骂几句，用不上刀剑的。我更相信他们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酒馆外面的事情…这座城市将要有什么大事件吗？我在来的路上就觉得有异常。”
    “要我说，黑火城每个晚上都不算太平。但今天的夜晚稍微有些不同，两个城内最大的帮派：臭鼬帮和钩枪帮，两者的决战将在今夜举行，而这场战斗激动人心，万众瞩目。臭鼬帮净是些喝醉的流浪汉和废物，但是他们的头子不一样。“炸弹银鼬”———一个年轻人，民间说他才二十多岁——就已经领导着一千多个人的巨大帮派，靠的无外乎是残酷和狡诈。当然，他用灵活的疾跑和抛掷炸弹的战斗方式，能以一敌十。有人说亲眼看见那个炸弹疯子在墙上奔跑！他的鞋子肯定用了一些我没听说过的科技……”
    “那矮人一定不是冲着我来的了。”
     “很大可能不是。但为了以防万一，今天你们就睡在我隔壁好了。免得转天早上发现衣服被偷了。另外，把斗篷脱了吧，屋子里面没这么冷。你们的这种打扮在街道上不显眼，在酒馆里可太引人瞩目了。还有你，孩子。”
    女孩并没有回应，巴迪特把斗篷脱了下来，杰克轻轻的惊叹了一声，“你睡觉时不会也穿着这个吧——皮革，还有锁子甲？这做工可真好……”
    “上面还有防御魔法呢，这话我只和你说，杰克。”巴迪特拿出手帕，摘下了女孩的帽子，杰克看见一张满是灰尘的脸。  
    “哇，你的小家伙长得可真清秀，对于一个男孩来说。如果她是女孩，那又有点……太丑了”
    “我才不丑！”女孩突然喊出声音，“总比你这长脸猴子好看！”
    “安娜，别没有礼貌。”
    “哈哈，这都是我的错。我想说的是，对于女孩来说也太脏兮兮的了。”杰克笑着站了起身。“老朋友，我给你拿点热水，再拿一条毛巾。”
    “他为什么说我丑？”等杰克走得远点了，女孩生气地质问巴迪特。
    “他只是话多而已。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已经习惯别人的恶言相向…”
    “这不一样，他又不知道我是……那个人的孩子…”
    “他没有恶意，安娜。”巴迪特轻轻在女孩脸颊上擦了最后一下。“你得学会怎么分辨恶意和善意，他是想帮我们的。”
    “嘿，巫师杂种！”巴迪特回头望去，他看见三个矮人——都穿着全身覆盖的重甲，银色的，黑色的，且都充满刀痕和磨损痕迹，“巫师杂种，你们最好小心点，挨门可告诉你，这一会儿会有大事发生。”为首者，也就是说话的人，留着长长的棕色胡子，胳膊壮的像两块萝卜。
    “这提醒是善意还是恶意？”女孩歪着脸问道。“我不确定。”巴迪特说完站起身。
    “我们不想惹麻烦，勇猛的战士。”巴迪特行了个礼，矮人如他所想并没作回礼。“一会儿会有什么大事？我希望不是针对我和孩子的欺凌。”
    矮人没听见，但是巴迪特听到有人暗暗叫好的声音了。周围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注意着这边，他本以为矮人会有所收敛，可惜矮人看上去更激动了。“你们两个巫师杂种到黑火城来干嘛？还走进俺们最喜欢来的蜂蜜酒馆？”矮人边说边愤怒地喘着粗气，用剑敲打着自己的胸甲，看起来就像他真的很生气似的。“你，带着你的小杂种离远点，大爷我不想看见你。”
    “我们只是想休息一下，明天就走。如果你听不懂我这句话，或许这个能让你听懂？”巴迪特转了转身，展示出背上绑着的足有他身高一半长的长剑，还配上精致的剑柄。
    “看啊，一个巫师，竟然还拿着一把剑。”为首的矮人身边的跟班插了一句，巴迪特看出来他正往后退呢。“我敢说他绝不知道怎么用剑，咒语可不能用在剑上，强壮的手臂才能！！”说完了，矮人拿起他的短剑朝着巴迪特冲过来，巴迪特稍微扭了下腰，躲开剑刃后抓住来人的手腕，朝下用力一拉，矮人便摔了个嘴啃泥。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女孩用手向下拉着脸，冲他做着嘲弄的表情。“我说”一旁桌子看热闹的男人喊着，他八成已经喝的东倒西歪。
    “这个巫师背上可是绑着一柄长剑，这是手半剑，一般的半瓶子晃荡的门外汉可用不熟练。我认为他能用这把剑迅速击穿你的盔甲，无礼的矮人！”
    “我做不到的，先生。”巴迪特笑着说，“我可不会用武器对付连舞剑都站不稳的菜鸟。”酒馆里哄堂大笑，女孩似乎理解了酒馆的风俗——讨厌或嘲笑谁并不重要，只要有一个用来欺负的对象就行了。
    矮人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依然难看：“俺没骗你，今晚这里真的会有大事发生。”“什么样的大事？”巴迪特坐了回去，有些兴趣地问着。“今晚是钩枪帮取胜的夜晚，而俺们将发挥重要作用！我们的任务就是，围攻那只炸弹银鼬，让他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我的意思，让他一个炸弹都扔不出来！”矮人一边说，一边旋转着自己的身体，让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他的动作效果显著，话音刚落，酒馆里的笑声有了第二次。
    “哈哈哈哈，就你们这帮矮人，穿着比一般盔甲厚两倍的板甲，还用纯铁制成，我估计那一身要有300磅重。我估计你们能看清炸弹银鼬的动作就不错了。”刚才那位醉酒男人笑的更开心了，脸色红润的他在发言过后不忘了加上一个饱嗝。
    “俺没骗你们！钩枪帮的老板命令俺们在这待命，说午夜钟声响起就是见机行事的时刻！老四，俺说的对吗？”一旁的两个跟过来的矮人，还有大厅中央的几个都喊叫着表示同意。巴迪特看到中间桌子的矮人不知什么时候也都全副武装起来，也都喊叫着，并且用自己的武器在盔甲或盾牌上敲得咚咚作响。其中有一个拿了两把流星锤，显然他没法跟上同伴的节奏。
    巴迪特看了看杰克，他端着水盆在柜台边，显然对方也听见了矮人说的话，把水盆放在的柜台上，挥动着双手指着右侧。
    巴迪特看见右侧墙壁上有一个钟，离午夜还差十几秒。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矮人？”
    “千真万确。”
    巴迪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对着屋子那一边的杰克喊道，“你这儿每个月都会发生一次这样的事吗？”杰克喊着，“我已经习惯了！！”巴迪特听了，转身拿起法杖，没管矮人以及周围的人疑惑的眼神，喊出了咒语，“重盾之灵，加护加固！”没过两秒，以巴迪特和女孩为圆心，一个半球体蓝色保护罩出现在了酒馆，外壁恰当好处隔开了矮人。看向与矮人不解表情的同一方向，巴迪特瞧见杰克刚刚关好了门，他觉得在关门前看见了一个瘦高的厨子，因为对方带着一顶厨师帽。紧接着是锁门声，啪嗒一下，听得很清楚。当然，酒馆外的声响他听得更清楚。巴迪特握紧法杖，同时松开了两个长剑的皮带扣，对一脸疑问的女孩说道，“捂住耳朵，不然捂住眼睛也行。”
    还没等女孩发问，两个铁球从窗外扔进了矮人的脚下，女孩立即选择去捂耳朵，好在还来得及。就在下一秒，铁球发出一声巨响，却没有多大的爆炸，而是散发出浓烈的烟尘。有规律的钟声紧接着响起，然后就没人听得见了，因为刚才还安静的街道突然爆发出巨大声响，一波盖过一波，此起彼伏。但巴迪特还能听见酒馆里人们混乱的叫声，矮人的咒骂声，虽然骂的越来越少了。巴迪特尽量不想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做到的。”是的，虽然别人看不见，但巴迪特的势力能穿透这种浓度的烟尘。他看见了一个长发少年，正在自信的笑着，他身上少说绑了三十个刚才那样的铁球。
    可接下来，巴迪特看见了更奇怪的场面。
    一个黑影，或者说是一团，正慢慢靠近少年。少年正忙着敲晕一个又一个矮人，完全没察觉黑影的来临。巴迪特很清楚，那黑影不是矮人的把戏。他看见黑影中有一团轻微闪光，巴迪特知道，那是匕首。烟尘阻碍了大部分光线，有因为氧气过少导致一部分烛火熄灭，少年不可能察觉到。巴迪特能看到匕首被高高举起，就等着落下的一刻……一阵强光，击碎了巴迪特召唤的防护罩，吹散了所有的白雾，震开了黑影、少年、和酒馆里的每个人。巴迪特愤怒地转过身。“谁让你插手了？你想干嘛？”女孩握着双手，只是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巴迪特看向少年被震飞的地方，他没看到黑影，只看见刚站起来的炸弹银鼬，他摇了摇头，清醒后看向了巴迪特的方向。
    巴迪特知道，少年正对着他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