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守护者（四）

作者：疏李繁棠 （B站ID：树狸饭堂）
此刻林中恢复清寂，夜浓星疏，月凉风静。
青年侧身对着半融入夜幕中的我，眉上略带忧虑。抬头望月，明净的眼眸就落满了月色。
“迁居山阴的信徒，发生了什么？”
似是在问我，又似喃喃自语。
我默认是后者，便不作声。
我能多说什么。
我可以解释的，他都知晓。
神明依信仰之力存于世间。信者众，则力强；信者寡，则力薄。贮存时限有百年余地，满则溢，虚可补。即便待贮存的信仰之力竭尽，尚可以神明自身的力量填充。
而今日，自失了那群信徒起，已过百年。
妖物最是敏锐。吸收灵气怨气，幻化为精怪妖鬼，横行山野，侵扰人类，受制于神明威仪令望，方才不敢造次。
今日大举入侵，想来有妖率先感知到威压转薄，或镇不住他们这帮宵小了。因而此番并非造反，而是试探。
个中原理，青年自成神的那日起便已知晓，只是直到今日才真切体会到了。
——神明并非永远强大。神明也是会变弱的。
青年垂下目光，神色怅然。
如此看来，我不必多言。
他猜到了这次神巡的结果。甚至，在这之前的漫长的时间里，他早已察觉到信仰之力的消减了吧。
风声渐起，簌簌之声犹如叹息。青年的目光穿过神社旁树木的间隙，望向幽深的远方。
这座山川的守护者，本是一名少年，白发青袍，黑龙在侧，千百年来，以温厚的风神之力，坚定地守护着此方生灵。
某一天，少年悖逆天道，被上天惩罚夺去一目。那一年，信徒不再前来参拜，甚至陆续搬离。曾经门庭若市的神社骤然冷清。
少年心有隐忧却不消沉，只道历经大灾实难恢复，且林深路远，供奉繁琐，种种缘由都阻隔了他的信徒。
直到一年后的神巡。
须鳞褪色龙角落，白发染尘化樱霜。年少的风神，一夜之间蜕变为青年模样，从此沉默地守着偌大的神社，日复一日等待他曾经信徒的归来。
青年的风神仍记得自己的使命，继续以神力庇佑整座山川。
……
苏芳色的云龙安生地盘绕在他身旁的石灯笼上，岿然不动，静若止水，唯触须与行鳍随风轻扬。而他站在月光下，灰樱的发色似是又深了些。
我凝视着迷蒙远眺的青年。他远望了多久，我便看了他多久。
我想多看看他。若不开启影像飘忽的灵视，下次亲眼再见，怕又是百年之后了。
夜阑，月落，林醒，风静。
我该回归本位了。
我对青年说：“回去吧。”而后趁他转身回殿时，如云烟倏地融进他的身体。
我们的处境绝非安然。未来的日子里，我要守护好他。
作为神明的他。
盘虬在石灯笼上的云龙，昏昏欲睡。风神行经它的身旁，右手轻抚其顶角，脚步未停，径直返回本殿。
云龙一个激灵，眨巴眨巴眼睛，总算是清醒了。旋即腾跃而起，欲追随风神而去。
——却突然在空中转了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