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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归何处

2023-03-11乱写一通高中随笔 来源:百合文库
绵绸细雨伴着吴侬软语穿梭在江南的大街小巷,清风推动乌蓬小舟徐徐前行,推开浮萍,搅乱春水。过桥洞,又一明,看花树与湖影相接,悦景如画。
紫红乌篷船头立一袭白色衣衫,白纱青竹笠,微风拂过,可见半面容颜,胜春色三分。乌丝垂,腰间佩,骨节分明的手中执一柄碧玉长箫。雨打乱红纷纷,菱形淡粉的唇边响起了一曲后庭花,吹开了水面的朵朵涟漪。
微风细雨中,他船头而立,刘蝶衣凭栏而望,不经意的一瞥,竟让思念纵横余下的一生。那年他二十又一,她二八年华。虽不相识,犹在韶华。
说到刘蝶衣,她是京城百花楼的青衣,从小便跟着花班主走南闯北,走一路唱一路。她原以为会一直这样漂泊下去,然而两年前,一行人到京都来卖艺,机缘巧合之下为当朝宰相祝寿表演而声名远播,花班主便把这几年积攒的钱拿出来买下了这座临水楼阁,取名为百花楼,楼上有露天亭榭,她便和师兄师姐们在台子上为客人助兴。
匀开粉墨,面上戏妆,她一直都在扮演着别人,演绎着别人的喜怒哀乐。
那天下了些小雨且又是午后,茶客少了许多,她便趴在栅栏上看风景。看风景四季轮回,去了又来。看人来来往往,这尘世中的过客,去了也许就不会再回来。所以,人是珍贵的。有些人,看一眼,就是用尽了今生的缘分。
她正愣着神,一曲悠扬箫声入耳,细雨入水的点点波纹,像是那**人在湖面写的迷,只有她一人能解。
循声望去,她看到了那只小船,看到了那个头戴竹笠的**人。一向腼腆的她却很想叫住他问问他的名姓,或是干脆像怡红楼那些姑娘们一样故意丢下自己绣着鸳鸯的手帕。然而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听着那首悲伤惆怅的曲子目送他远去,直到船尾消失成一个黑点,直到雨停歇。
身为一个戏子,戏文折子一开一合便是一朝一暮。客人来来往往,回头客不少,日日来听戏却记不住模样;有的人,只一瞥,便夜夜入梦。
一月又一月,三十个日子换来月的轮回,人说七月流火,江南却不显燥热。年轻人却奈不住寂寞。夜里,楼前河道里飘过许多的莲灯,堪比星辰,如梦如幻。取一个,拿出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条,娟秀的小字,真挚的祈愿。那是年少才有的美好原想啊。
凌波台上展风流,芊芊细步绽莲花。一笑百媚,眼角载满秋波意;油彩厚妆,心却薄如纸张。拂袖转身,看客又多了两位,余光掠过那个身影,蝶衣的心如寺钟敲响,战栗了一下。
那是两位公子皆是意气风发,一位白衣胜雪,一位青衫如峰。两人坐到了看台一角,打杂的小哥程青忙跑过去擦桌子摆茶具,“两位客官要些什么呢?”那青衫男子一笑,折扇一打“一壶龙井,再来两碟坚果。”“好嘞,两位客官稍等。”说着便去后厨招呼去了。
蝶衣唱完一场便下了台,只是心还跳得厉害,她便捂住胸口。小师姐雪沫见了还以为是害了病,“蝶衣,你脸红的厉害,隔着妆我都瞧出来了,是不是哪里难受啊,要不要让师傅帮你看看啊?”蝶衣摇摇头,师姐要唱下一场,便摸摸她的头,上台去了。
蝶依愣了一会,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如此迷茫又如此肯定。她跑到后厨问刚跑堂回来的程青,“程哥哥,刚才外面有两位公子,其中一位是白衣,你可看见么?”程青以后的点点头,“有啊,是我招呼的他们。”“那白衣公子可是有一柄碧玉长箫?”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问,见小哥这样呆呆的看着她,心中有些尴尬也颇为期望 。“对呀,刘姑娘,有什么事么?”“没有。”嘴上这么说者,她捂着心跑开了。
她跑到戏台子边上,悄悄地看那两人喝茶聊天,那白衣男子举止大方优雅,两人说到尽兴处,便笑了起来,蝶衣觉得,那人笑得样貌和声音都如此的美好。
白衣男子有几次眼神瞟到了她,她吓了一跳,忙把目光收回,假装在看台上的表演。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回头,他好像没在意她,蝶衣松了口气。她发现自己的眸子亦无法移开,如戏文中所讲的,是得了失心疯。
不久,茶桌上的二人起身离开,蝶衣便着了魔似的跟了出去。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她跌跌撞撞,一路追随。她穿着戏服,化着彩妆,推开人群。路人和沿街小贩皆是指指点点,她全然不知,她所念所见,只有他一人而已。
前面那两人已有察觉,那青衫男子回眸一瞧,笑着向那白衣男子耳语,白衣男子只是微微颔首。柳树低垂,两人在走上小桥时停了下来,蝶衣也停在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桥上桥下,那两人转身,青衫男子衣服嬉皮笑脸的样子,用折扇打着后颈;白衣男子是庄重的样子,带些疑虑。“姑娘有何事么?”蝶衣回道:“小女子刘蝶衣,敢,敢问公子名姓。”那青衫男子啧啧两声,白衣男子一笑。“在下王淮安,姑娘是百花楼的青衣吧。”“是,是的。公子若有空闲,可以常去……”她的心跳的厉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变低着头盯着自己绣花的鞋面,暗暗责怪自己的出格行为。
“好啊,刘姑娘,若是有空,王某一定前去捧场的。”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浅笑着点头。“是小女子失礼了,告辞。”说完便转身跑了,那青衫男子还在说着什么,她也没听真切。
她一路跑,逆着风,听着春风在耳畔呢喃。眼眶湿了,而后妆也花了。此刻的她像一只落魄的花猫,又像一只幸福的小鸟,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若没有勇气去让生命交叠,做一件冒失的事情,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会是幸福,还是遗憾?
回到百花楼,师姐问她刚才去哪里了,为什么哭啊。她没回答,只是在摇头,小花脸上扯出了一个笑。我没事,只是很迷茫。有些时候的欢喜莫名其妙,有些时候的冲动没有理由。只是内心的感觉,感觉就是他,给了自己勇气,去冒险。
更夫的梆子声渐远,蝶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回想着那日江南飞花烟雨中,比水汽更迷蒙的白色衣衫和那悲凉的箫声。他今日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心里的那颗种子,生了根,发了芽。幻想着明日的重逢,不知不觉中便入了梦。
窗外,皎皎孤月,婆娑桂影。
翌日,蝶衣早早起来吊嗓子练功。客人不会那么早来,她便在后院折了一串槐叶,抖落上面的晨露,一片一片的摘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他不会……”摘到一半,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一个激灵,“师姐!”手从她眼上滑了下来,随即重重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这两天是着了什么魔怔?莫不是被哪家俊俏公子勾了心神儿!”师姐的双眸亮闪闪的带着笑意,被猜中了,那只箭射中了猎物的心脏,蝶衣不敢直视师姐,“师姐说笑啦,才没有呢。”说罢便去拿起墙角的扫帚打扫院子去了。
殊不知,她的双颊早已绯红,似天边的朝霞。
大师兄白海照旧打开店门,花掌柜在柜台拨弄算盘,整理账目。
铜镜入伊人,画蛾眉,点朱唇。她和师姐相互盘发,完毕后,着戏装,粉墨登场。
素手出云袖,浅笑胜春意。花腔婉转,行云流水。今日的曲目是戏文《浣溪沙》,“宿醉离愁慢髻鬟,六铢衣薄惹轻寒,慵红闷翠掩青鸾。罗袜况兼金菡萏,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沈檀。”
座下总是有追寻的目光或是倾心于他或是不坏好意, 只是少了她最期待的眼神。终了,蝶衣谢幕,她始终没有看见那位公子 心中便有些落寞也是啊平水相逢,人生如戏,戏言而已,何必当真。
暮色渐沉,辰星西起。蝶衣在后院帮厨娘洗着餐具,大师兄匆匆跑来,师妹,原来你在这里啊,外面有位公子说要找你呢。蝶衣摘下围裙,跑到茶楼里,只见那一袭熟悉的白色衣衫,她愣在那里,而他落落走上前来,王姑娘今日王某有时再生,未来赴约还望姑娘见谅。他说着抬了抬手,只见他手中提了用麻绳捆住的一个油纸包,一点桃酥,不近。不成敬意,请笑纳, 公子说笑了,没事的,蝶衣忙说到,那在下先告辞了。明日,一定前来。
明日,一定前来。像一个郑重的承诺。又好像佛经上的箴言。戏台上蝶衣的戏服像海棠花一样热情的绽放着,巧笑倩兮,百媚嫣然,看客一片叫好,殊不知,她的美,只为那一人。
他日日来,她只是在台上倾力演出,退场后寒暄几句,她已足够。
那一日,淮安笑着明日灯会可一同前去?蝶衣欣然应允。穿上那只有过节才穿的广袖裙,戴上向师姐借的碧玉簪子,
她执一鸳鸯小团扇,身着鹅黄纱衣,簪花入鬓云,而他依旧一席白衣,腰间还是那柄玉箫。
街上灯火通明,人浪翻涌,无数的青年男女,相伴而行。
喧嚷的人群,热闹的街巷,成双成对的眷侣。灯盏层层叠叠,抬头星辰也失了颜色。走马灯转,鱼龙光舞。鸳鸯小字,轻轻写在孔明灯的薄纸上,那是永恒的誓言,一盏盏升空,万千想念。
她与他并肩徐徐而行,这是她第一次与年轻男子游街,看着街两旁的灯,恍惚入梦,再侧头看身旁的他,灯光给他渡上了光亮。
遇上了面具的商贩,她跑过去,看着一张张柔和或狰狞的面庞,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油墨重彩,只为扮作他人,取宠旁人。蝶衣收复思绪,东看看西瞧瞧,她是戏子,她可以很好的掌握各种情绪。
王淮安,王大将军的长子,这几日都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就是圣上将最宠爱的璃月公主赐婚于他。
她明白这最美的时刻过去就是无尽悲凉,像这烟花,绽放的光彩动人,凋谢的无影无声。
她们走到灯影阑珊处,淮安抽出那柄玉箫,轻声吹奏,如泣如诉。蝶衣闻得,不觉泪落,便转过身去。一曲罢了,两人沉默良久。淮安开口到,想必你也知道了,家父握边陲重兵之权,圣上远在都城,难免会有猜疑,故指婚于我,入住驸马府,留在他眼皮之下。蝶衣,对不起,若来世我生于寻常百姓之家,必当迎娶。奈何肩负重任,难以如愿。蝶衣笑笑,拭干泪水,转过身,王公子,终是情深缘浅,蝶衣明白,相见已知足,就此别过。
转身,她曾在舞台上翩转,如此轻盈,可这次却是那样沉重,微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向前,发丝向后,绑住他,该有多好。
他奉命成婚,那一天,全城张灯结彩,犹如那日七夕。他红衣如火,那一声声恭喜驸马爷,入耳后心如刀绞,像一柄柄透着寒光的匕首,用力地插在他的心头。这一纸姻缘,他辜负两个女人。锣鼓,漫天的花瓣,拥挤的百姓,当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时,有人却在心痛。
白马上的淮安,身后花轿上的璃月,戏台上流转的蝶衣。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天命难违。
遇见既是一种幸运又是一种不幸,为相遇而欢喜,为相离而断肠。终究是天地有别,忘了吧,随风散了吧,可是,好难。
此后,她笑脸迎客万种风情。她成了当今最有名的戏子,多少达官贵人为之倾倒,可谓一曲红绡不知数,多少人遣媒婆上门,她却拒之门外。只暧昧,从不动情。
四季还在轮回,只是这城中少了一曲箫音,可是除了蝶衣谁又会在乎呢?爱情是美丽的,有些人的爱像芦苇和磐石,柔韧而又坚毅,然而有些人却像这样,如烟花,当时绚烂,散尽薄凉。
有些时候,人不必经历太多,一份真情就足以刻骨铭心。纵相别多年,也会在夜深时想起,过往如烟,奈何萦绕不肯散去。
师傅离世,师姐和师兄成婚,经营百花楼。蝶衣带着积蓄离开都城,车水马龙,熙攘人群,与我何干。
年岁更改,朱颜暗换,她早已不复韶华,白霜悄上鬓角。身形不再苗条,步伐不再轻盈。嗓音变得沙哑。不过,对于已经失去最重要东西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戏文折子合上,故事结束,帘幕垂下。没有再次相遇,只是无尽思念。箫声啊,你去了哪里。蝴蝶啊,你飞往何处。只是人间一笑的瞬间,白了头,骨成灰,谁又记得你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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