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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恐夜深花睡去·三姝媚(3)

莫鸢带着一提盒柚子团和十二花去方家的时候,姑娘们正在小客厅里聊天。
讼棠放寒假从腊月十七放到正月十七,今天正好是小年夜。春江市的这几家有在小年这天让家里的女孩给同辈年长一些的女性送   的习俗。送完   ,吃过午饭她就要回去,晚上家里还有小年宴呢。
方意莲习惯会客在大客厅,会友在小客厅,处理公务在书房,静思在茶室。妹妹们都很喜欢聚在她的小客厅看书聊天,暖气又足,还可以吃点心。她不喜欢有人在客厅和饭厅以外的地方吃东西。
方意莲点完一笔梅花凌寒图,转身就看见莫鸢一边蹑手蹑脚地进来,一边打手势让她别出声。
方意莲就放下笔忍了笑看着她。
静棠和馨栀正在沙发上看书,一个盘着腿,一个架手架脚的。
莫鸢绕到馨栀身后,猛地一拍她肩膀,“看什么书呢!”
馨栀差点没给唬地跳起来,转头一看,气得要打她:“正看到伤心的地方呢,让你吓死了!”
静棠早就发现有人进来了,一直没动,等着馨栀被捉弄,吃吃地笑个不停,随手在小几上拿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看他们笑闹。
馨栀喜欢烹饪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尤其爱琢磨糕点。这个寒假就从书房里翻出来一本《山家清供》和《调鼎集》,没事就试做上面的菜式。
静棠刚住进来的时候,馨栀做过几次芝士蛋糕,静棠都没什么兴趣。后来她才摸索出来静棠的喜好。她喜欢中式的软糕糯米团,要细软柔韧,甜酸皆可,但两种味道都要淡,比如金糕、软香糕、玫瑰糕、运司糕,松落落的定胜糕也好,不喜欢馨栀爱吃的酥皮一类的点心。各吃各的也好,方意莲就笑过她们,不必为争一块点心打起来。
莫鸢和馨栀笑够了也闹够了,在堆满了书的沙发上找个空隙坐下来,莫鸢翻翻她手里的书,笑道:“觉得《飘》怎么样?”
“当然好看了,”静棠笑着调侃道:“都看了好几遍,读书笔记都该写了一本了。”
莫鸢指指她手里的《幽梦影》,“你看这书有什么心得?最喜欢哪一则?”
“自然是这一则。”静棠的手指翻过书页,“第135则: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以翰墨为香,吾无间然矣。与其说是美人,不如说是千载难逢的绝世佳人,可遥想而难见。
“说到心得,和美人无关,和小说有关。小说,应当以情节为骨,设定为肉,笔法为内脏,对话为皮,描写为衣饰,而且,以作者的思想为心。”
馨栀深表赞同,“放到电影上,就是手法为内脏,表演为皮,镜头为衣饰。”
莫鸢随口说道:“可惜现在很多电影小说连情节都有问题,再好的表述也是白搭。”
小客厅里开着暖气,她们讨论着书籍和电影,有一种围炉而谈的感觉。
方意莲突然问:“你们最喜欢哪本小说?”
“《红楼梦》!”众人先是一愣,继而轰地笑开了。
馨栀指着静棠,“她那狡黠劲儿像不像林黛玉?”
静棠马上回嘴:“你倒是‘霁月光风耀玉堂’的‘憨’湘云。”
馨栀又一指莫鸢,:“鸢姐姐这么和善又老实,我看倒是像‘二木头’。”
其实莫鸢是有点软弱,但也不是任人欺负到头上都不还手的贾迎春。她素来宠爱这个妹妹,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摇头,拿过一盏刚送来的杏酪慢慢喝,手里翻看着一本《法槌十七声》。
馨栀也知道她不会为这个生气。
静棠看看方意莲,“那长姐姐是......”
“贾母何如?”馨栀接口道。
“我哪有那么老!”
方意莲佯怒,看着妹妹们笑得东倒西歪的。
如此融洽的讨论气氛,静棠好像回到了旧时。
“曹雪芹写史湘云是海棠花,我不太赞同。”
“那她是什么花?又有谁是海棠花?”馨栀问静棠。
“宝琴是海棠,史湘云是芍药,菊花给了邢岫烟,就连宝姐姐,我也觉得更像梨花,牡丹倒是可以形容贾元春,‘堪笑牡丹大如斗,不成一事只空枝’。”
三女皆惊,一时静默。
“哟,都在这儿呢。”程斯葵晃晃悠悠地进来,随手摘下帽子撂在沙发靠背上,一眼就望见了立在书案后的一面绣屏,“真漂亮啊,绣的是谁?”
“洛神。”方毅竹跟着进来。程斯葵一个人在春江,楚钧梅怕他过年一个人孤单,让方毅竹去接他来过小年。
可看看那女子身上的松菊纹饰,在座的只有方意莲和沈静棠知道那人不是洛神。
“就是甄宓吧?”
程斯葵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被馨栀踢了一脚,“别坐我书上!”他们两个打打闹闹都习惯了,他也没在意。
“可以这么说。”方毅竹好不容易在沙发上找个空隙坐下来。
“我一直觉得甄宓是被郭皇后害死的。”
程斯葵随口说了一句,馨栀相当不同意,刚要开口,就听见静棠清冷的声音:“她没有必要害她。”
程斯葵也不是很懂,又怕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表现得无知或者错误,硬着头皮反驳道:“甄宓不是因为她失宠的吗?那害死她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失宠吗?”还没等程斯葵开口,她就继续说:“曹丕是统治者,郭皇后是政治家,甄宓是文人。谁和谁是同道很明显了。如果我是一位女性政治家,我不会多此一举地杀了一个失宠的女文人。”
莫鸢很好奇,“甄宓死后,郭皇后收养了曹叡,可以算作证据吗?”
“郭皇后无子,没有立场杀她。”静棠低头喝茶,冷静分析的样子让莫鸢想起了她,“曹叡那时候已经不小了,也养不熟,而后宫里多得是不懂事的孩子。”
“她是女性政治家,收养曹叡大概因为他是长子,更可能继位。”方意莲坐在书案后面,靠着官帽椅背道。
馨栀看着程斯葵一脸沮丧,心里不忍,于是说:“大概因为甄宓惨死,所以世人大多认为郭氏狠毒,曹丕负心。”这番话就多少为程斯葵找回了点面子。
“狠毒?若真的狠毒还会容许自己惨死?”静棠知道程斯葵想什么,没有停止反驳,“负心么?情又没有时间限制,有曹植的一世就不能有曹丕的一时?一时之情与一世之情本没有分别。”
静棠本意是知己之情大抵很长,男女之情有长有短,但都是真挚的感情,落在程斯葵耳朵里就怪不好受的。
方毅竹也看不下去朋友被这么怼,但也赞同静棠的说法,只好打圆场道:“不论是曹丕,郭皇后,甄宓,还是谁也好,在那个时代里,再好的人,也是漂泊孤零,尤其是女性,被同情的是她们,背锅的也是他们。本来或许只是不爱了,外界再一催化,一场夫妻反目就成了女性之间的争斗。谁不可怜呢?”
静棠有些奇怪:这样一个有怜悯之心,在乎朋友感受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不管不顾?就像馨栀说的那样,她那时应该是他的玩伴而不是敌人吧?
莫鸢突然说了一句:“宁为盛世鬼,不做乱世人。”
此言一出,空气都凝固了。
沉默,直到楚钧梅站在门口敲门,“可以吃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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