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若不是你辞世别，吾半生未觉凄荒（20）

长沙城的隆冬极少落雨，门处的矮垣上了层薄薄的黑绿霈子，二月红临行时遣了管家仔细收过，又备着些新培的海棠。

丫头伏在窗边，看了园中渐渐漫起的雾霭，心下颇有些黯然。
二月红出府这几日，尹新月倒是多有走动，吃、穿、用每回不落的捎着，她记着丫头最喜素色，便将北平景山前街的缎匹送了些来。又细细的嘱咐着，不过片刻脚程，随时都可差管家去张启山处寻她。
如此静坐了半日，天愈发阴沉，有滚橘浅金的光透过黑重的乌云打在屋檐下。
丫头抬手抚着酸胀的眼，午时用了些生津的汤水，婆子们又熏了几片艾叶，彼时房中弥漫着浓烈的馨香。
“师娘……您都坐了这半日，小花扶您去园子里走走罢……”
解语花想着，师傅那日晨起时，左右嘱咐了他照顾好师娘，解语花年岁虽小，却心静洒然，待人接物已有几分二月红的风姿，倒也不枉其累月的谆告。
“小花，你回戏园子罢，我想去躺一会……”

丫头有些虚弱的看了解语花，脸色煞白，胃里翻涌着一股股酸气。
才说罢竟捂唇作呕，解语花见状慌忙掇了簸箕来。
“师娘……可是身子难受？我去请常先生……上回的药怎也不见效，还是呕的这般厉害啊………”
解语花愤然道，亏得常先生名传了十里河滩，原是得了个虚名。
丫头哪里顾得上解语花，自个儿已然是万分难捱，却是这妊娠反应过于激烈，这几日，都未曾好好用过饭，只添了些寡汤素水，遵着先生的话，少含了些牡蛎参片，才不至于太乏累。
“啊呦，夫人，怎的吐了这般严重……”
阿婶正要去前厅，才过了回廊，看着这边情景，惊急交加，且不论女人这遭多困苦，单就生子便要了半条命。
“小花，快去端些温水，给夫人漱漱口……”
解语花愣怔着，并无动作。
“可是……师娘明明很难过……”
解语花小声嘀咕着。
“傻娃子，夫人这是害喜……”
看着解语花不解的模样，阿婶笑着道:“说与你也不明白，只管去端来水……去去去……”
解语花确是不甚了然，过去甬长的时间里，他看过消亡，亦不知生是何谓……

长沙城外，密林满布，瘴气自深处漫开，二月红翻身下马，此地乃毒木林，凡入此林，几乎无一生还，所幸保了一命皆已痴傻。
因不得其中凶险，几经讹传，城中百姓都以虎狼之地，自少有人来此。
若走寻常路入山，少则五日，多则七日有余，那定赶不及年关，二月红不忍丫头苦等，他也存了心思早些回城，遂抄了近道。
穿过这片瘴气林，不出半日便入崇吾山，如此算来，富余些时日正好除夕可与丫头团聚。
二月红攥紧了手中缰绳，稍微使力，朝下压了下绳子，马儿嘶鸣，前蹄勾了地，甩了下鼻子便要后退。
“二爷，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哈……”
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
二月红回身，倏地皱了眉，在这偏僻处竟遇着了陆建勋，而他身后……不远处田中凉子咧嘴笑着。

前路渺茫，纵然加注我二月红的性命，又有何妨？
奸佞之人不止，若觊觎这盘口各物，定然诛杀…
丫头，此番危难，我既已有所预料，便着了万全之策，我不舍呵……不舍独留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