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离莫书番外

  
莫书
      慕容离走后，莫书听煦然说公孙钤想见自己便决定去公孙住处走一遭，谁知却一出门便看到公孙钤站在廊下凝视着不远处池中的青莲沉思，见其眸光从幽深转为豁然再转为怜惜，一时来了兴致开口问道：“公孙，老夫观你看那青莲深思许久，可悟出了什么？”公孙钤闻言自思绪中惊醒忙对莫书见礼，“不知前辈何时所至，晚辈失礼了。晚辈观那池中青莲只觉的有些可惜，虽是有着繁美的半生最终也只有枯萎一条路，况且天下之大，它却困于一方池塘，再无他法...”莫书微微颔首，“拘于一方，草木如此乃天意别无他法，但人却不同，人是自由的，但若自己将自己困于一方天地，或许还不如那池中的青莲，至少它也曾惹人注目......”还有半句被莫书止于唇边。
       过了几日，在一月朗风清的夜晚莫书去了公孙钤的住处，“公孙，你随老夫来。”莫书言毕便转身离去，公孙钤忙起身跟上。二人一路无言行至一间竹屋，公孙钤从未见莫书踏足但煦然却日日打扫从未懈怠，公孙钤虽也猜测过这竹屋是为何用但却从未试图进入，是以这是公孙钤第一次踏入这间竹屋，只见屋内摆设简单异常，只有一张竹桌，两把竹椅，一套竹制茶具以及挂在竹墙上的一副画，画上只有一样东西—瑶光国印!
       公孙钤见到画间瑶光国印一时愣了，莫书却是径自走向那画卷将其取下拿在手中，公孙钤仔细看去却发现画卷挂轴两端刻印的却是天权国印，一时间不知何意便抬眼看向莫书，谁料却看到莫书看着画卷的神情，满是思念，愧疚与释然，这是公孙钤始料未及的情态，一时皆不曾言语。莫书缓缓闭了双眼，“公孙，你可知钧天国力强盛，天权、天璇、天玑、天枢还有瑶光皆为属国之时，王室皆送王子入钧天为质之事？”公孙钤皱了皱眉答道：“晚辈幼时曾听父亲谈及当年随先王入钧天为质之事，也算是略知一二。”莫书点点头转过身来，“公孙，你在我清居数月，老夫也当真是喜你的性情，今日所言不过是对当年的回忆，你听过便过去了......”二人一前一后缓缓向浮玉山顶走去。
三十年前钧天国质子所
       “少主，莫将军来了，来接您回天权了!”莫书静静的看着自己自幼陪伴的男子最终还是咬牙说出，“少主，微臣有一事相求!”“说吧，小书，我不是说过你我二人之间不用讲什么君臣礼仪吗？!!这次随你父亲回国后我一定让父王好好赏你!”执桄听到要回国只有高兴哪里注意得到莫书的异常，“少主，微臣自请离去，还望少主应允!”莫书终究是说出了这般诛心的话，却未曾听到执桄应答便被刚踏进屋来的莫问一巴掌打到头上，“不肖子!你这是想去哪？!!”莫问打了莫书又匆忙向执桄见礼，“下官莫问参加少主!”执桄在听到莫书所言之时只觉得心中抑郁，再见到莫问前来心中又是一喜忙起身去迎，“莫大人，您可算来了，我们何时启程回天权？”莫书见求去无望且见自己父亲与少主一时不会提及自己便悄然退下去了瑶光质子居处。
“小书怎么样？执桄他同意了吗？我们...”慕容玢见莫书前来激动的迎上前去，却在看到莫书脸上的神情之时住了嘴，片刻便出言宽慰，“没关系的，你回了天权我回了瑶光，我们也还是朋友啊!”莫书闻言红了眼眶转身奔走......
距莫书虽执桄回国已是五年
      莫书的父亲莫问已经去世三年，兄长莫秦也早已袭了爵位，但自己仍是陪在执桄身边的一个小小舍人，莫书不是不能升职，但莫书在意的不是自己的职位高低，他在意是舍人职位虽低却能知晓别国情形。慕容玢过得不好，很不好，他太过执拗，不得瑶光国主喜爱是以在瑶光王宫甚至过得不如在钧天为质的日子，每每得到消息莫书都觉得心痛，慕容玢那么清新淡雅的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啊!
        莫书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慕容玢，那是陪执桄入宫为质的第三年，他在回质子所的路上碰到了浑身湿透却倔强跪在雨中的慕容玢，莫书只记得慕容玢虽然狼狈且跪着但一身谪仙气质却更加突显，同样是少年的啟昆为其执了伞劝他道歉以免除跪的责罚，但慕容玢却摇摇头一字一句清楚的说：“莫说是跪三个时辰，便是三天我也无歉可道，我瑶光从无二心，怎容他人诋毁我父王清誉？!”当时莫书只觉得这少年怎的如此执拗，但第二日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免钦佩起慕容玢来。原来昨日几位钧天王室子弟对钧天各属国的国军评头论足，言辞多有不敬之处，且在言及瑶光现任国主时说到瑶光多财富，现任慕容国主招贤纳士有不臣之心，刚好被路过的慕容玢听到便一时起了争执，几位王室子弟辩不过便喊了几位王叔一同向天下共主施压要求慕容玢道歉，慕容玢不肯便被罚跪在雨中三个时辰......后来，莫书结识了慕容玢，二人皆是颇喜琴棋，最恶那尔虞我诈，只是身处其位不得已罢了，是以二人成了知己，莫书先前在回天权之时向执桄求去便是为此...
      这日，莫书收到一封书信后破天荒的未曾入宫“小书，你今日怎么没有进宫？”莫秦下朝后自外间走来见莫书神色不同往常，又见其身前桌上书信便知所为何事便出言宽慰，“瑶光国主日前驾崩，留有遗诏传位于慕容玢，如今瑶光王室贵族皆是虎视眈眈，你可是放不下？”莫书看着一脸关切的莫秦眼神黯了黯，将桌上书信递于莫秦‘莫书吾弟，见信如晤，自钧天一别已数载，念及往日种种慨叹不已，愚兄恐难逃俗世纠葛，唯望吾弟闲情常在，另有一言，盼吾弟勿忘往日之诺，于愚兄身处俗世之时每年分别日遥敬为兄清茶一盏，盼君安好，相见无期!’莫秦看完信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若要走便早日离去，待过几日王上念及你时你已至瑶光...王上也无从怪罪!”莫书闻言站起身来，“兄长，我若前往瑶光便坐实了叛国之名啊，您在天权怕是...况且我答应过父亲......”“小书，父亲临终那前与你的对话我虽未曾得闻，但也知无非是忠君忠国之语...你自幼随王上于钧天为质本已是为公忘私，你天性纯良，至情至性，若挚友有何不测只怕你也...况我观此信也知那慕容玢待你也是至情，你此去，兄长也是为你高兴!何况你我乃将门之后，只要瞒得过天下人，便是王上知晓后也无法出言怪罪，只是......”闻言莫书红了眼眶，“兄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澜儿还小，我不能把他一人留在天权!”莫书听得兄长之言虽有去意但又念及尚在襁褓中的亲子莫澜又心存犹疑。
莫秦叹了口气，“小书，你趁王上尚未察觉快些离去才是正经，只是澜儿尚在襁褓不宜长途奔波，况且你带着他又怎能在王上察觉之前抵达瑶光？你我兄弟，我不忍让你身在心亡，只是我墨家不出叛国之人，你此去对外我只说你病逝了，日后...你再不是我莫家人，澜儿我会记在我的名下...王上念旧情，必不会取他性命......”
        莫书心有百般不忍千般不舍但也知道再过几日官方邸报一到，执桄必会对自己多方监视，届时自己再想走怕也是走不掉了，只得狠下心来离去。临走前莫书先去了祠堂拜祭父亲，昔日，莫问临终时遣散旁人只留自己反反复复只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小书，我墨家子弟生是天权人，死是天权魂...你切莫毁了莫家百年名声...”“父亲，孩儿不肖!”莫书对着莫家列祖列宗和莫问的牌位执了大礼而后转身永远的走除了莫家祠堂，此生再未踏足...出门就见到莫秦在外相候，“小书，一人在外注意些身体...你快走吧......”莫书强迫自己忽略莫秦微红的眼眶，缓缓跪下，“兄长大义，小书此生不忘!”而后实打实的叩了三个头，“日后，澜儿还望莫将军多加看拂!”莫书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踏出莫府的不久，天权王宫内，执桄听完暗卫的回话一个人坐在王座之上，看着自天权前往瑶光的方向呆了许久，不辩喜悲!
莫书只身来到瑶光王城
      “听说了吗？咱们的新任国主怕是活不久了，每天王宫倒出来的药渣子是一天比一天多啊!”听到城内百姓的谈论莫书忧心如焚却又暗自庆幸自己不曾来晚。莫书揭了贴在各处的求名医的皇榜而后被人请到了瑶光王宫，只是自己还未曾见到慕容玢便先见了不少瑶光王室之人，每个人都是一副关心慕容玢的样子但所说的话明里暗里都是让自己切莫多管闲事，更有甚者希望自己给慕容玢下毒好让其活不到正式登基...莫书从未料到，挚友的处境已至如此!二人见面时，莫书蓦地就红了眼眶。慕容玢瘦了，本就清减的人此时已是消瘦的不成样子，昔日一双神采焕发的双眼此时已无了往日神彩，在消瘦的脸上竟显得突兀。见到来人，慕容玢费力的坐起，“小书？!!”莫书忙上前扶住险些狠狠摔在床榻上的慕容玢，“慕容!!他们...他们...他们竟如此待你，我......”莫书狠狠的锤在一旁的柱子上，慕容玢摇摇头，“小书，你...不该来的!”莫书早在自天权夜奔而来之时便已想好了如何应对瑶光的王室之变，但却未曾料到自己若是未曾来到瑶光，怕是有了对策慕容玢也没有精力去应对。
“慕容 ，你且养好身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自从知道王室众人会在药上做手脚，莫书在慕容玢的饮用之上便不再假他人之手，如此养了近半年慕容玢的身体才有了些起色，其间莫书不得已与瑶光王室众人虚与委蛇，但仍有各种明枪暗箭!幸亏得了已登基为帝的啟昆相助，莫书堪堪能护得住自己和慕容玢。随着慕容玢身体的恢复，一些王室族人便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而那些仍不知悔改的则是在啟琨帝与莫书的铁血镇压下也消了念想......这日莫书扶了大病初愈的慕容玢瑶光王宫内散步，慕容玢看着甚好的春光缓缓道：“小书，自我归至瑶光父王从未对我有一丝关照，我本以为父王是对我失了望，直到...父王驾崩立我为新王我才明白...父王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我罢了。”莫书牵强的笑了笑，“我总不会弃你于不顾，澜儿...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如今莫书已死，我只不过是你近前的一个侍从罢了...”慕容玢转身握了莫书得手，“苦了你，若我不那么执拗，早日明了父王的苦心，抑或是早有防备也不至于...你也不必至此境地...”莫书不过一笑了之......
         “老夫在瑶光王宫呆了三年，慕容的王位越坐越稳，但他始终待我如初...后来，王上以兄长和澜儿的性命相问，老夫便退居这浮玉山中，至今已有二十余载!”莫书与公孙钤不知不觉走到了浮玉山顶，渺万里层云，莫书眸中带了些许润泽。公孙钤听得莫书所言往事一时感慨“士为知己者死...前辈大义!”“公孙，你可是当真如此认为？老夫当年...可是叛国啊...”时光荏苒，再多的回忆也不过是人生中的一处风景罢了，莫书此刻早已没了当年的沉重心情，“不敢欺瞒前辈，若是来此之前的晚辈定是不解前辈所为，但近来幸得前辈教诲，虽不敢说大彻大悟，但也愈发会思虑彼之心境...今日听得前辈往事，设身处之也明了一二。”莫书眼中皆是欣慰之色，转身看向瑶光故都，“二十多年来，我与慕容常在浮玉山顶小聚，连阿黎他也送到我身边以解我思子之苦...小煦他也随阿黎拜在我的门下，因他体弱多病，我便对他多有一番怜惜，但他...最终也是因我而死。
”
啟琨帝身死，瑶光国破
      天璇率兵攻打瑶光，瑶光本就一小国依附于钧天而存，自啟琨帝身死国灭慕容玢便料到了战败的结局。莫书还记得那晚慕容玢星夜而来，与自己对饮了一壶茶便转身离去，二人都知此次一别怕是永别是以二人默契的在下山路口同时沉默转身。只是，当日自己的弟子戚煦也在浮玉山中。戚煦见自己先生与国主对饮时的气氛不同以往，便再三求了莫书，在他的再三询问下莫书便告知瑶光将覆之事，戚煦闻言向莫书行了大礼便要转身下山前往瑶光王城，“先生，阿黎有难，学生不能假装不知以保全自己，何况，即是瑶光子民，学生定是要与瑶光共存亡!”“你去了又有何用？阿黎是瑶光王子!天璇人怎会容他活下来？!小煦，为师保不住阿黎只能保你!!你且在清居避上一段时日，为师听闻，你父亲戚将军与其所领之军只是被打散并未被剿杀，待安定下来，为师送你去你父亲那里......”莫书对戚煦总是多了分怜惜，时至如今仍要将其保下。
戚煦闻言看向莫书，“先生，若是国主有难，你有可会独活？!学生与阿黎乃是挚友，此去王城学生便是舍了这条命去也要救下阿黎!!!”莫书闻言一愣，念及自己与慕容玢往日种种一时也不再言语。戚煦见莫书不再言语便要转身下山却被莫书一把拉住，“小煦，你可怕死？”戚煦摇摇头，“先生，学生本就体弱多病，若是能代阿黎去死也是心甘情愿，哪有什么怕不怕的。”莫书定了心神，拉着戚煦回到方才与慕容玢饮茶之处，将方才慕容玢交给自己的共主玉玺递于戚煦，“小煦，阿黎心性你我皆知，怕是已经心存死志，你且拿着这共主玉玺交给他，再告知他你父亲戚将军之事，告诉他有朝一日必可复国......只是，瑶光王子必须死，你...可是真的想好了？”看着莫书慈爱的眼神，戚煦突然笑了，接过共主玉玺撩衣跪下，“先生，学生不肖，累您多年照顾，此番恩情，学生来世再报!”叩了三个头后，戚煦迎着月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清居......
       “当时老夫也是存了私心...老夫不忍挚友血脉无存...小煦待我如父，我却...终究是我害了他啊......阿黎本也是心性纯良，若非我，小煦定然不会说出让阿黎复国的话来，如今阿黎眼中只有仇恨也是我的过错......”莫书的声音有些颤抖。“前辈，晚辈相信戚公子是不会怪您的，这一切不过是......”公孙钤顿了顿正要继续说却被莫书抢先“我这一生，愧为人子，愧为人臣，愧为人弟，愧为人父，愧为人师......但却未曾有一日后悔，如今，老夫这一生也是走到了头...公孙，老夫临终的时日有你相伴也算是上天厚待我了......”公孙钤闻言一惊，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屈膝坐下的莫书嘴角挂着一抹微笑，已然逝世......
      公孙钤恭敬行了一个大礼，正要送莫书遗体下山却听到一个略带女气的声音响起，“公孙先生，还是我来吧!”公孙钤循声望去只见来人竟是莫澜，莫澜眼角仍有泪痕却是笑着，“前些时日收到阿离的信说我生父在此，我便来了...他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肯与我相认罢了!其实...不认也好......”公孙钤锁了眉心“莫郡侯，节哀...顺变...”莫澜仍是那般笑着，“多谢公孙先生在父亲生前多日的陪伴，只是丧葬一事还是要劳烦先生了，送他下山后...我便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