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第三章】船歌 (小说连载)

What will we do with a drunken sailor?
What will we do with a drunken sailor?
What will we do with a drunken sailor?
Early in the morning!
 
                                                                                     ——————Drunken sailor
 
 
 
 
 

 
 
 
 
 
他们用四个人抬他的四肢,动作很轻,把他放在沙滩上。他睁不开眼睛了,但能感觉到沙子被阳光照射后温热舒适的触感。
“你的病会好的,只需要吃点新鲜的水果。”一个人说。“我们这就给你去找新鲜的水果。”
沙子慢慢变冷,而他们还没有回来。他知道夜晚来临了。
他听到鸟的声音,呱呱呱的,是乌鸦。
 
 
 
 
1.
 
 
 
 
传奇般的经历,我已经听了一百次了,但我想再听一百次也不会腻。”疱疹说。
 “哎,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有高地人这么精彩的故事!”飞踢感叹到。他看起来面目友善,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脑子不太灵光。他在和某岛屿土著起争执时,一脚踢到别人脸上,于是被抓住砍掉了八个脚趾,现在他再也跳不高了。
 所谓的高地人,就是那个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榻榻米上,发红的胡子尖微微上翘,鼻子上长着瘤子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在森林边挥着连枷过来打劫的乡巴佬。他的身高勉强能顶到提米的下巴,因此大家叫他高地人,他自己很满意这个称号,他认为这是因为他来自于旧王国省的酸浆树高地。
 三个人都是深水淘金号的水手,提米也是,下一站是霞岛,据船长说,他们要去狩猎巨龙。
他没问巨龙是啥,也懒得深究这些水手之间的黑话和比喻,只知道他们现在在某个叫不出的名字的瀛洲港口停泊,补给,做好准备。于是这天晚上,提米被几名水手拉到一家当地的居酒屋里喝酒聊天。
提米一直不懂几个人坐在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一边喝酒一边喋喋不休地废话,他宁愿立刻和他们一起去逛窑子。真奇怪,水手下船的第一站通常都是窑子。
“咱们怎么不问问那位孤独的王子?”高地人打量着他,躬起身体,摆出一副头狼的姿态。“他看起来很忧郁呀,你们看他一只手抓着眉毛,另一只手抓着自己卵蛋的样子,连我都想拿凿子给他凿座雕像勒!”
 “你一定知道凿子用哪头。”
 “哦?用哪头呢?”高地人磨磨牙齿。
 “尖的那头。”
 “那凿人的屁眼用哪头呢?”
 “这个就得像你这种有此癖好的人来回答了。”
 “不用。”高地人一蹬爬起来,拍拍屁股。“小子,你会有幸亲自体验一下的。”
 “喂!空气中有股火药的臭气。高地人,你要做什么?他在开玩笑呢。”疱疹插了进来,他长了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但面目瘦削,弓腰驼背,瞪着一双有点疯狂的大眼睛。他的外号来源不明。
 “他在羞辱我。”高地人几乎有点委屈地说。
 “哪有人敢羞辱你啊!你拉泡屎的功夫就能干掉八个全副武装的潘尼亚士兵。你老觉得别人话里有话,这对别人来说是很危险的。”
 高地人似乎很满意这个解释,他又躺回地上,但看提米的眼神仍然带着几分刺。
“来啊,兄弟,陪我们聊聊天。”飞踢友善地说。
 “好的,兄弟,聊什么?”
 “我们在讲以前的事......在我们头脑发热,跑到船上讨生活之前。“疱疹解释道。”你呢,灰头发的小子,做水手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那不就是几天前的事吗。” 
“你来瀛洲做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跑了半个世界远?你的爹妈呢?”
“在城里。” 
“哪座城?” 
“在黑狄慕斯省最南端,你不会认识的。” 
“说来听听。” 
“你打听我父母干什么?”提米异常地烦躁。 
“这就叫闲聊啊。” 
“我不想聊这个。” 
“为什么?” 
提米快到爆发的边缘了,但他看三个人交谈的与其,估计他们是一伙的,于是并不打算做什么让自己吃亏的事。“因为很无趣,我这辈子多数时候都是很无趣的,没有什么讲的价值。”
“你不识相吗!疱疹!”高地人喝到。“看来这位大人不想提及他高贵的出生呢!毕竟,我们这些愚蠢的农民懂什么,你再废话,小心他让仆人把你的两片嘴烙在一起。” 
“我也是城里出生的,高地人。” 
“你能闭嘴吗?就你那座破烂的小镇?说不定人家来自高贵的,富有的,威严的帝国自由城市。” 
“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家也没有仆人。” 
“可能连爹妈都没有呢。” 高地人说。
“那我是怎么出生的呢?这不合逻辑。”
“也许你以前有爹妈,现在没了,让我猜猜,因为私放高利贷被被领主老爷处决了?顺便没收了财产,可怜的小家伙身无分文,把自己卖到了瀛洲的破岛礁上。”
“第一,我父母活得好好地。” 提米僵硬地笑着说。“第二,他们是帝国自由城市的市民,从属于城市公社,直接效命于国王,老爷们的法律和私刑到不了城市之内。高地人,你的生活经验或许默认了老爷们能够为所欲为,但我们的城市有高墙和训练有素的民兵,这足以吓缩他们的鼓胀的卵蛋,再找某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妻子泄泄火。”
“我就说他是自由城市里的人。”高地人捋捋胡子。“那我再猜猜——你来瀛洲是因为没有继承权,因为你母亲出城的时候生了你,谁知道,或许她被当成某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妻子了。”
提米的手反射性地摸到匕首柄头上。“你喝的是不是太多了。”
“操,这小子在威胁我呢!”高地人瞪着眼珠子说。“怎么,上船没两天就想给老奥康奈尔的头上来一下?”
“如果你继续侮辱我的家人...”
高地人

然像憋了很久一样笑出声来,差点把酒喷到桌子上。“我他妈在跟你开·玩·笑·呢!”
“他在开玩笑。”疱疹立即点头附和道。
“玩笑。”飞踢小声说。
“他也对你们开这样的玩笑吗?”提米阴郁地问。
“每天都这样。”
“我没找到笑点。”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高地人眨眨眼睛,举起杯子。“敬新来的甲板水手提米!”
“敬提米!”
提米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很生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是歉意,还是嘲笑?他应该一拳揍在高地人的鼻子上,还是笑着干了这杯酒?他不是一个孤僻的人,却常常误解别人的意思,人们把上锁的箱子抛给他,又责怪他看不出箱子里装了苹果还是鸡蛋,妈的,无论在世界哪一端都是一样,也许就像母亲所说的,他是个“天生的笨蛋”。于是他举起酒杯。“也敬你们,聪明的家伙们。”
两杯酒下肚,疱疹继续不厌其烦地问问题
“你在自由城市长大,一定上过大学吧?”
“嗯,亚钦大学。” 提米决定他们问什么都老实回答。
高地人说。“那你为啥不去当测绘员,地图专家,天文学家之类的?跑来船上擦甲板缝隙里的呕吐物,不觉得太委屈你了吗?大学生。” 
“我主修的炼金术,我以前是个炼金术士。” 
“阿,你也想从破铜烂铁中炼出金子来。” 
提米解释道。“从其他金属中提取金子早就被证实是愚蠢的妄想,那是对炼金术一种普遍的误解。”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救人。” 
“嗯,真是...真是高贵的想法。” 高地人努力地撕咬着一只鸭腿。“比煮熟的皮革还硬。
“呃...你是研究治病的药剂那一类的对吧?黑棘草,米蕾亚之抚,这些草药之类的,弄成一锅...”疱疹问道。
“治疗痢疾的药剂。” 
“那你救过几个人?”
提米绿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短暂的黯淡。
“一个也没有。” 
高地人乐了,他用鸭腿骨指着提米。“那你就是个烂透了的炼金术士咯。一个没用的大学生,当了个没用的水手,操,你父母一定为你感到骄傲。如果我生了这样的儿子,我一定把他丢到沙滩上喂乌鸦!” 
提米没有反驳。
这场干涩的对话最终迎来了一段无话可说的停顿,停顿之后,他们不再搭理提米,而是聊起布匹,风向,利率,银矿,聊得很起劲,无视了他的存在。 
 
 
 
2.
 
 
 
几个人撩开帘幕走了进来,也是一副西方水手的打扮,为首的是一个肌肉结实得吓人的壮汉,脸上却堆积着横肉,胡须像鸟窝,没有头发,后脑像像一个完美的鹅蛋形状,眼睛发红,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酒。另外两个人有着醒目的红色和黄色头发,三人皮肤苍白单薄,几乎看得到皮下流动的血管。他们用进来时用口音滑稽的弗莱曼德通用语交谈。 
疱疹小心地瞅了他们一眼。“呸,真晦气,北屿佬,我一刻也不想和这帮变异的野蛮人待在一个房间里。”
飞踢伸出头。 
疱疹低声打断他。“你脑子有毛病吗?怎么会相信这种蠢话?那只是以讹传讹,那些无知的乡巴佬看见这帮人在在水下呼吸,把皮肤泡得像尸体一样白,就以为他们是鱼和人的混血,编出了这些荒谬的故事。” 
“他们为什么要在水下呼吸?”提米问。
“小子,他们是北屿人,北屿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淹在水里,而且几乎种不出粮食,到了涝季,他们就只能去泡在水里捕食螃蟹和比目鱼。”
这时候,又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个清秀的瀛洲女孩,怀中抱着一把弦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的眼睛很明亮,头发扎得很细心,衣服却洗得发皱,十分不合身,看起来随时都会把身体压垮,她放在琴弦上的手指骨节凸出,看起来不到14岁。 
她自顾自地走到两桌人之间,放下一个大陶碗,并跪坐在地上,开始拨弄她的三味线,这是一种随处可见的三弦乐器。 
“什么噪音,难听死了。”提米听见黄毛说,鹅蛋头用手背扇在他肩膀上,朝他使了个醉醺醺的眼色。然后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轻笑,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女孩。 
“小子,你在看什么?”高地人问。 
“几个人渣。”提米用锈铁般的语气说。 
高地人啐了一口。 
鹅蛋头招招手,让女孩过来。她犹豫了一下,随即拿起大陶碗走到她的面前。 
鹅蛋头用手指捏住她的一只手腕,右手接过碗,对于这么一个半醉的壮汉来说,动作几乎算得上温柔。 
“帮我翻译!”他声音听起来很清醒,却不自然地响亮。 
红毛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开始为鹅蛋头转述。 
“你主人是谁?” 
女孩摇摇头。 
“那亲人呢?” 
“我奶奶。” 
“只有她一个?” 
女孩点点头。 
鹅蛋头脸上流露出令人作呕的同情。“可怜的女孩。”他转过头对黄毛说。“无依无靠,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女孩试探着想把手腕抽回来,却整个手被壮汉的大手包住了,她的肩膀缩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看四周。 
“别急,别急。”壮汉右手伸进兜里,拿了什么东西,然后轻轻抚开她的手指,把整个手掌摊在女孩的小手上,慢慢放开。“猜猜看是什么?” 
这次红毛没有翻译,但女孩看懂了,那是一粒碎银子。 
“告诉她,我还有更多的银子。” 
红毛把眼睛别到一边,装作没听到。一旁的黄毛用手托住嘴,几乎控制不住要笑出来。 
“别忘了我是水手长,扬泽斯,我让你在暴风雨里收帆,你也只能问,哪一根桅杆?”他慢条斯理地说。 
红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转向女孩,轻声说了一句。 
女孩的表情仍然很僵硬,她被拉到鹅蛋头的身边跪坐着。 
“操,北屿佬。”疱疹抱怨到。 
高地人没说话,他的下巴绷得很紧,不停用手指往嘴里塞着花生米。 
鹅蛋头的手不时地在女孩的腰肢和臀部之间游移。他对着她笑起来,声音故意压得很尖细。女孩吓得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睛,努力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流出来。 
提米突然站了起来。“这里太臭了,我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他端起酒杯,一个人跑了外面的大街上。 
他回来的时候坐到疱疹身边,拍了拍疱疹的肩膀,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疱疹的眼睛瞪得快要凸出眼眶。“你疯了吗?”
“我保证你会赚上一笔。”
这时鹅蛋头起身了,他仍然抓着女孩的羸弱的臂膀,看来他要带着女孩离开。 
提米走到两张桌子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叠在胸前。“你要带她去哪里,鹅蛋头哥们。”
他缓慢地转过身来,凌乱的背肌在皮下蠕动。“你叫我?”
 “你很有”
“我买了她,她是我的。”提米说。
空气突然收紧,红毛不自然地换了个坐姿。
“你话说得不太有底气啊。”鹅蛋头鼻子出着粗气,同时非常隐蔽地扫了一眼提米背后的水手们。“你有证据吗?”
“我没带在身上。”
鹅蛋头凑近提米,威胁地低声道。“让条道。”
“咳,也许我没说清楚。这里是圣约河同盟贸易公司旗下的深水淘金号的员工,你要当着他们的面,带走其中一位员工的合法财产?”
鹅蛋头挤着眼睛扫过高地人,疱疹和飞踢,像在测算他们的能耐。“那就拿出有法律效力的证明。”
“证明我留在祁川了,既然我们急需解决此事,又无法说服彼此,那就用生意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低沉地笑了。“生意人?你只是个水手,对你的公司来说不值半箱蛀烂的布条,你想怎样?”
提米从腰包里掏出一堆碎银子,摊在手上。“来打个赌吧,北屿人,我赌你会在扳手腕的比试中输给我,一局定胜负,带上银子,胜者可以小赚一笔,当然,如果你赢了,你还可以带那个女孩走,想干嘛干嘛。如果你输了,今晚你就得自己解决了,或者让那位金发美人帮你一把。”
“哈!”高地人兴奋地敲着桌子。“今晚总算他妈有点意思了。”
黄毛恶毒地打量着提米。“其他人可以加入?我等不及看你亲手把银子交到我手上。”
“来者不拒。”提米转过头来,挑衅地看着壮汉。“你怎么不说话?对自己不太自信吗?”
“你自找的,竹竿。”他眯着眼睛,弥补的血丝中闪烁着疑惑。他从腰包里掏出差不多同等量的银子。
提米转身朝着船员们扬扬手。“你们呢?高地人,我看你很感兴趣嘛。”
“切!钱永远不嫌多,我本来想赌你输,但一个好水手不该对自己的船员落井下石,特别是没什么赚头的时候。我就坐在这儿等你抹着眼泪回来诉苦好了。”
“这是什么计谋,或者戏法之类的吗?”飞踢迷惑地问。“我看不出来哎,我就不参加了。”
“我赌你输。”疱疹说。
提米看着黄毛手上的一堆硬币,皱皱眉头。“这是什么?北屿的货币?”
“这是弗莱曼德皇帝发行的老头硬币,你不认字吗?”
“哪一年?上面什么都看不清,九百年前的矮人皇帝吗?不,我要整个东海通行的银子,不要这些不能通行的破铜烂铁。”
“好吧,”黄毛直勾勾地盯着他,大声说到。“但我们这么多人分你这点碎银子,是不是不太公平。”
提米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把。“这样够了吗?”
“疯狂的小子,我倒有点希望你让我们开开眼界。”黄毛说。
“好了,想要参加赌局的都来这张桌子把。”提米拍拍手,同时向一脸惊愕的瀛洲女孩使了个眼色。
“我们更喜欢这一张。”红毛说。
“如你所愿。”提米端来自己那杯清酒,几个人绕着桌子盘腿坐下,鹅蛋头仍然紧紧地抓着女孩的手臂,黄毛和红毛在他两边,另一端,疱疹靠着提米。
两人几乎趴在地上,肘部抵着低矮的桌板。提米的小臂肌肉结实,但鹅蛋头的手像农民用的大棒槌,一棒能把猪敲昏的哪种,提米怀疑他是吃什么长大的。
红毛一声令下,扳手腕比赛开始。 
提米大概坚持了6个心跳的时间。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
“操,你输了,兄弟。”疱疹感叹道。“你在干什么呢,你输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妙计——你的银子归我们了。”他一边说,一边从提米的肘部下方摸出银子。
 提米抓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呼吸凌乱。“这不对,不是这样。”
“确实不对,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趣。”黄毛说。“你搞错了什么吗,忘了装机关?还是忘了在桌子上抹油,吃了让人力大无比的菠菜,但是没有生效?”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伙子。”鹅蛋头平静地说,他甩着自己的手。“我只能真诚地祝你好运了。”
“等等。”疱疹把银子从牙边掏出来。“银子有问题。”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比这家店里的鸭腿了。”
 对面的三个人几乎同时中断收敛的动作,齐刷刷地盯着他。
提米冷冷地盯着他。“这又是什么玩笑?”
“这次不是玩笑,新来的,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玩这一出?”黄毛打了个哈欠。“你敬爱的母亲没教过你诚信为本吗?”
提米一拍桌子。“她教我这个:如果有人诽谤你,那就把他的舌头摘下来。”
“放松。”红毛说。“手从桌子上拿开。”
“小子,冷静一点,我能掰开你的手腕,也能掰断你的骨头。”鹅蛋头的嗓音像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腔里发出来的。
“别生气,班森,我打赌这小子碰到我的指甲盖都会道歉。”黄毛一脸同情的说。“他只是输掉的赌鬼,让他发泄发泄。毕竟,夜又长又孤独,他抱着空荡荡的被子蹭来蹭去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小女孩和班森擅长的十二种姿势。”
“去你妈的!”提米猛地一下掀翻了桌子,酒水翻覆,银子掉了一地。鹅蛋头怒吼着跳了起来,双手抓住提米的领子,把他几乎撞到墙边,提米抓住他的手想要挣脱。疱疹扑过来,死死地抱住壮汉的手,像在抱一根小树干。“银子,银子,银子,银子。”他压着声音说。“银子,银子。”
 鹅蛋头反应过来,他甩开提米和疱疹,转身看见红毛和黄毛正蹲着地下捡银子,闷声怒喝道。“别动!你们两个杂种!”
 “我们帮你捡起来!班森!”
 “滚开!”他撞开二人,从满地的酒水里抓起湿漉漉的银子。“谢谢你们的好意!现在胳膊不想被拧下来的都他妈离我远点!”两人乖乖站起来,乖乖退开,而疱疹不慌不忙地蹲下,从里面捞取自己的部分。
 一旁的高地人兴奋地拍着自己的大腿。
 鹅蛋头抓起银子,甩在桌子上,用手指着提米破口大骂。“你这毫无廉耻信义的混蛋,在我们搞清楚之前,你哪儿也不能去!”他看了一眼疱疹。“你同意吗?深水淘金号的水手,我相信这儿还有懂规矩的人。”
 疱疹沉默了半晌,伸出一只手把搭在提米脖子上,把他按到桌子边。“这是关乎诚信的问题,对吧,提米,诚信和沟通是贸易的基石之一。大家好好坐下,深深地吮吸一口夜晚的美妙空气,谈一谈,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很快就会搞清楚。”
“你们想要怎样?”提米低声问。
 “一个个来。”
 鹅蛋头一枚枚抓起自己的银子,放在牙齿上咬。他咬了一遍之后,又重复了一遍,之后他眯着眼睛看看黄毛和红毛。“你们不掏出来验验货?”
 “已经验过了。”黄毛说。
 “什么时候?”
 “刚才。都是真货,没问题的,班森。”
 “吗的,你们怎么分辨出来的,我咬了两遍都感觉亦真亦假。你们别光废话,给我看看你们的那份。”
 “你不能光靠牙齿咬去测试硬度,你还得去尝他的味道,真正纯度高的银子的味道发闷。”提米拿起一枚银子,塞进嘴里,眼睛一直没离开红毛。他刚才蹲下的时候捞了不属于他的那份。”你们没听说过这种测验方式?”
“的确如此。”红毛指着提米赞同道。“我就通过这种方法检验的。你得把它掂在舌头边上,用你的上颚夹紧,然后捏住鼻子,感受那种特别的....发闷的感觉。”
壮汉皱皱眉头,把银子放进嘴里。“什么叫发闷?”
“就像吃榴莲。”红毛说。
鹅蛋头怔了一下,看来他不仅没吃过,甚至没听过这种水果。他的精神已经有点恍惚了,皮下的血管仿佛在潺潺流动,脸红得厉害,他厌烦地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接着一声不吭 ,把银子放进嘴里。
“我也试试。”疱疹说,他效仿起鹅蛋头的动作,也含了一枚银子。
“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吗?”提米问。
“别急,小子!才到开胃菜!”疱疹含糊不清地喊到。
房间角落的居酒屋老板看得目瞪口呆。几个月后,瀛洲或许会盛传这样的故事:南蛮人从瀛洲载走大船大船的白银,其实是为了满足他们南方海洋深处的国民的癖好,他们爱吃银子,就像瀛洲人爱喝茶一样,他们吃的方式是含进嘴里细泯,神态专注,眉目凝簇,颇像士人品茗的作风,泯完之后,他们会像我们一样大声赞美主人,这表明他们也是有雅致,懂消遣的民族;不过他们用手抓起银子便吃,事后也不细细清洗,便放入衣服里储藏,所以毕竟还是欠缺礼教的野蛮人。他们吃了太多的银子,把头发和眼瞳的颜色都变浅了,也不知银子会使人得癫病,所以南蛮人个个喜怒浮面,笑闹无常,不若瀛洲子民般克己自制......
头上光溜溜的大块头把银子一枚枚塞进嘴里,挤眉弄眼地品尝着,又掏出来。他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看上去快要睡着了。
“尝到那种味道了吗?”红毛问。“纯银独特的,悠远又微弱的沉闷味道。”
“好像有一点......”
“那就对了。”
“我尝到了。”疱疹说吐出银子,又拿起来咬了一口。“也不太硬。也许我一开始就搞错了。
“操,”鹅蛋头泄气地把银子吐出来。“我受够了,行了,行了,小子,算你走运。我要......姑娘呢?!!!”
“已经跑了。”黄毛说。
 鹅蛋头一下跳起来了。“你他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
 “我又没注意,兴许是刚才捡银子的时候。”黄毛露出洋洋自得的笑容。“不过这样就说得通了。他和你搞这么一出闹剧,就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为放走那个姑娘制造机会,现在她带着我们赏她的银子跑了,还算有点意思,不过我怀疑是不是搞得太复杂了。”
 鹅蛋头困惑地出了口气,眨眨满是血丝的眼睛。
 “提米。”疱疹轻声喊道。
 提米本来可以反应过来,但比以前变慢了。阴影填满了双眼,鼻子上传来的震动让他眼前一黑,整个头骨也随之一颤,天花板改变了角度,房间倾覆,随后冰凉的地板撞在了他的四肢和后背上。那个人像野兽一样跳到他身上,一手掐住脖子,一手猛砸他的头。就像被锤子打的感觉。
 一把剑出鞘的声音,随后所有人的剑都出鞘了。
 透过血幕,他隐约看见高地人的笼手剑架在了鹅蛋头的脖子上。
 提米滚到一边,从用肘子撑在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擦着脸上的血,他感觉一只眼睛正在迅速地肿胀起来,嘴里除了血腥味什么也没有,鼻子很麻木,不知道鼻梁骨断没断。
 “别动。”高地人低沉地说。
 “你们这群该死的弗莱曼德渣滓到底想怎样!”鹅蛋头半趴在地上怒吼。
“别叫,死秃子!我这人一受惊吓,剑刃就会打滑的,让你的同伴把剑收回去。”
黄毛紧张地说。“那可不行,说不定我刚收剑,你就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高地人不屑地喷了口鼻息。“我看起来像嗜血的疯子吗?”
没人应答。
“好吧,我不想杀人,哪怕是一群北屿杂种。我只想让这头发情的母熊冷静下来,我们达成个协议,然后地离开这里,怎么样。”
鹅蛋头咬着牙说:“我的姑娘被他放跑了,我要赔偿。”
“那姑娘不是你的”提米揉着自己的脸。“而且你打烂了我的鼻子。”
“我该把你头骨一起打烂!”
“别动!”高地人喝道。“这样我们怎么达成协议?该死的,为了这破事儿尽快解决,就让本分的高地人老奥康奈尔当冤大头吧,我赔偿你。”
他把手伸进腰包里,掏了一会儿,抓出来三个老旧,锈迹斑斑的硬币,把他们放在大拇指上,一枚一枚地弹向桌子。最后一枚不太安分,在桌面上转个不停。
红毛和黄毛一句话都没说,手没有离开过剑柄。 
“不够?” 
“这几枚铜币是什么意思?” 
高地人嘴角的胡子抖动了一下,把剑从鹅蛋头的脖子上移开。
笼手剑轻轻地落在了那枚旋转的硬币上,使其漫长的舞蹈骤止,安静地停在了剑刃之下,正面朝着红毛和黄毛。 
“这个意思。”高地人盯着他们说。“看清上面的头像了吗,岛上的小崽子们,是尼亚塞兹大帝的铸币,古董,很值钱的。”
黄毛眼睛离不开这把闪着寒光的笼手剑,含糊不清地问。“值多少钱。”
高地人抬起剑,硬币立即倒在桌面上,和前面的两枚硬币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大概三条人命吧。”
突然整个居酒屋的人都被定住了,一动不动,提米听到了空气收缩的声音,沉默像蓄势待发的炮口一样对着所有人,没人动哪怕一下,一粒火星都会引发爆炸。
“成交”红毛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很多人到达瀛洲前就死了。”红毛面无表情,语气缓和得像在念经文。“我们也要一起死在这个破酒馆里?”他一只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另一只手谨慎地沿着桌缘伸到桌子中央,把一枚硬币掏过去,眼睛时刻不离开高地人和鹅蛋头。
“这么说...”疱疹张张嘴。 
“...我同意。”提米说。 
高地人咯咯地笑了。“这就对了,就不能好好讲道理吗?何必把场面搞得血淋淋的。你们同意吗?和你们兄弟一个想法?” 
“成交。”黄毛歪着脑袋。 
鹅蛋头下巴很僵硬,但他还是以几乎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 
几乎能听见大家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还有剑柄松开时皮带的碰撞声。 
“敬...商人之间的协议。”红毛尴尬地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很好,很好。”高地人嘟囔着,后退一步,扫了一眼北屿的家伙们,把剑收进鞘里,转身离开。 
鹅蛋头站起来,拍拍屁股,朝着高地人走过去。 
“不!”红毛怒吼到。
 鹅蛋头的匕首明晃晃地闪过,他的左手几乎快抓住高地人的衣服,高地人正在转身,剑还没来得及拔出来。提米冲上去,短剑出鞘,朝着鹅蛋头的脖子刺去,但晚了,晚一步。
清脆的碎裂声,一个物体从提米眼前飞过,重重地撞在鹅蛋头的后脑上,碎片掉了一地,壮汉怔了一下,身体一软,倒下了。
 “他喝醉了。”红毛喘着粗气,他刚才扔出酒壶的那只手捏成拳头,止不住地颤抖。“小插曲,刚才的协定仍然有效。”
 “准头不错。”高地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现在,滚。”
红毛和黄毛绕过桌子,架起神志不清的的鹅蛋头,付了账,准备离开,老板一脸迷茫地又紧张地看着这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北屿人捞起帘幕,准备出去时,提米叫住了他们。
“等等!”
 红毛和黄毛同时转过头来。
 “你们真的能在水下呼吸?”
 “去你妈的!”
 
 
 
 
 
3.
 
 
 
 
 
 
 
深水淘金号的水手们走在大街上,彼此都没怎么说话。
 “谢谢。”提米突然说。
 “啥?”高地人像耳朵一偏,像进了蚊子一样。
 “我说谢谢,要我到你耳朵边轻轻重复吗?”
 “操,娘娘腔,你不是对我的老二产生了什么想法?你以为我想帮你?妈的,我只是为了深水淘金号船员的名誉,谁他妈管你什么下场。”
 “我只是想说声谢谢,谁他妈管你什么反应。”
 “操,真恶心,娘娘腔,离我远点。”
 高地人加快了步幅,走到整个队伍前面去了,飞踢像拴在他屁股上的风筝一样跟上去。
 “他太敏感了。”提米对身后的疱疹说。 
“你敢当着他面这么说,他一定跳起来打碎你的膀胱。”
 “那我可要小心了....你怎么抖个不停?”
“太冷了!你不觉得瀛洲很冷吗?!你不是也在抖?”
 “我抖是因为后怕。”
 “那你可要练练胆量!”
 提米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希望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向我道谢吗?新来的。”疱疹急促地说到,声音比平时更加神经质了。 
“不用了,你赚了一笔。你那堆混血货换了不少真银子吧。” 
疱疹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不是你的脸快散架了,我绝对一拳打得你眼珠子跳出眼眶,掉在地上还要弹起一尺高。就为了赚这点塞牙缝的烂银子,我差点被北屿人开膛破肚,最黑的风险投资合同也没有这样签的啊!” 
“这不是没打起来吗,我有把握。” 
“你有个屁的把握!如果高地人不出手,我现在就在从靴子上擦你的脑浆了......喂喂,别走,混球,你当我是鹦鹉?你再这么干,害自己和船员落入险境,我们就要把你扔在沙滩上喂螃蟹了。” 
“我道歉。”提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认真地说。“但我实在不能看着那个人渣把她带进灌木丛里,她还年轻,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管你什么事?你觉得悲惨?你觉得我们不悲惨吗?你自己不悲惨?明天哪阵风不对,我们就被吹到某股洋流中间,找不到淡水,最先被渴死的就是你我这种甲板水手了,吃不到新鲜水果,败血病也会害死我们,过程还很痛苦,我看见过有人午睡的时候就掉进海里死掉了,还有人短管枪走火在自己头骨上崩了一个洞,在蓝棕榈岛,有人蜡烛掉进酒桶边,最后点燃火药把整艘船都炸了.......” 
“最悲惨的是,你不积德行善,密特拉都不会收你的灵魂的。” 
“哦?你又懂密特拉了,你这该死的拜偶像的异教徒,你的神又怎么奖励善行?” 
“我的神不知何为善行。”提米看往天空的阴影深处,那里有一束刺破云雾的光,两只巨大的乌鸦绕着光束盘旋。“但他们会许诺争斗者力量和智慧。”
 “单方面被打也算争斗吗?别骗自己了,小菜鸟。你烂透了,你知道吗。”疱疹叹了口气。“你以为自己是个大英雄?你就是个烂好人,你英勇拯救了一个女孩的贞操,但冬天一到,街上没了行人,她做不了活计,可能就会在哪个角落孤零零地饿死,或者买不起厚衣服而冻僵,还不如让她收下那笔碎银子,那足够她过冬了,只需要张开双腿,简单吧?如果我张开双腿能挣钱,我也不会来该死的海上了。”
 “你的话不符合逻辑。”提米转过头来。“北屿人可能直接带走她,分文不给,甚至在灌木丛里侵犯她之后直接割开她的喉咙,以免她找哪个捕快或热心的侍告状,给他们的船只带来麻烦。现在女孩逃掉了,她有一天可能会被相中做艺伎,或者嫁了个身强力壮,挑米担的小伙子,谁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张开双腿确实挣不了钱,疱疹,哪怕是黑狄慕斯口味最重的老爷们也消受不了你这号的。”
“祝你下地狱,提米。” 
“你也快乐。”
 提米往前走,疱疹跟在后面喋喋不休。“你这没用处,没脑子,还特别傲慢的家伙,你把别人拉下水,觉得自己的态度比黄金还值钱。你干了什么?伸出自己的脸,让那个脑袋像蛋壳一样的家伙美美地揍了一顿,然后呢?然后他启程去新的港湾祸害其他女孩了,他就是把八大洋都操个稀巴烂,你也管不着,你只能坐在海岸边的石头上沾沾自喜你的胜利,耶!烂好人。”
“多谢你帮忙救那个女孩,疱疹老哥。” 
“狗屎!”
 
 
 
 
 
4.
 
 
 
 
 
 
“和船员们相处得还好吗?提米。”瓦尔茨船长瞄了一眼他肿大的眼眶。 
“还好,就是他们的拳头和我的脸过分亲密了。”
“嘴别太刻薄,小子,除非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他们都是不错的人。”
“我知道。”
瓦尔茨船长拿出一个超大号的烟斗,点燃,吸了一口,吐出的延烟雾被海风吹得一干二净。
“海上的生活就是如此,提米,你会爱上大海的,我有预感,哪怕她是个疯狂,反复无常的婊子,把你像个线团一样玩弄,你还是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我已经爱上她了。”提米喃喃自语。“爱得发疯。”
 “哦?什么改变了你的心意?三天之前,你差点把自己的肠子吐出来了,嚷嚷着要下船。”
 提米指指在视野中逐渐变得渺小的港口,背后一轮升起的朝阳刺破了暗霾的云层。“大概是因为这种时候。”

庸俗。”船长一皱眉头。“这种风景多看几次就会厌倦了。” 
“不是风景。是......你看,现在我们正离开海岸......港口变小了,越来越小,不久之后,我们就完全看不见陆地了。”
 瓦尔茨很不耐烦地点点头,用脚跺了跺地面。“甲板又变滑了,怎么回事,赶快擦干净。”
 “好的,船长。”
 船长转头朝着舵手吆喝,提米最后再望了一眼远处稀疏的船帆,惨白的沙滩,森林,尖锐的礁石。
 炼金和航海有一个相似之处——永远不知道你会发现什么,你想去传说中的香料之国,海风却把你送到了遍布毒蜥的孤岛。
 在提米炼制治疗痢疾的药方时,意外发现了一种溶液:独一无二,生效缓慢,且可分离成两种无毒的溶剂分别保存。
在昨天夜里,提米借口呼吸新鲜空气,将一剂涂抹在右手手掌上,另一剂溶入自己的酒杯里。通过扳腕,提米将溶液黏附在鹅蛋头的手上,打翻的酒杯则浸泡了所有银子... 
生效的过程是应该是缓慢的,虽然他此前只在老鼠身上实验过。毒素在第一天让让老鼠的四肢出现痉挛,第二天开始乏力,此后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但毒素并不直接致死,最后夺走老鼠生命的,是无法进食的饥渴。
 那水手呢?远洋水手们经历半个世界的风浪,来到陌生的海岸,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技艺和身躯能扛过此间的一切灾厄,敌意和疾病,从异域捞取不可想象的财富。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和自尊。一些人的确做到了,当他们满载货物与暴富的梦想回程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一点异样——爬桅杆时,他的手指会不自觉地松开,搬炮筒时气喘不上来,风干肉切起来比以前更费劲了。他是水手长,但水手的工作都做不好,不久后,那些敬畏他的小子们开始用同情的眼神看他,而他甚至无法回以一记掌掴。有一天清晨,他会突然倒在甲板上,此后再也站不起来。人们把他捆在吊床上,擦干嘴角渗出的唾液,他的大小便开始不受控制,通通在吊床上解决,船上根本没有足够可供更换的衣物,于是身上开始长满了各式各样的疮,这些疮开始溃烂,整个船舱飘满了难以忍受的恶臭,为他清理的,是那些和他在风浪中,刀尖下一并肩作战的兄弟们。
至此,他的梦想和尊严已被碾为尘土,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性,而他却无法了结自己——他只能活着,继续折磨自己,折磨周围的人,折磨那些曾经敬他爱他的人,直到爱和敬意消磨殆尽,只剩嫌恶。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在他还没睡醒的时候,把他像块烂掉的,从船上拆下来的木板一样丢掉。
而那时候,提米已经乘着深水淘金号航行到了另一片水域。
这就是大海令他着迷的一点——她解除了人与大地的契约,带着他们从一片海岸逃到另一片海岸,不久后,每一片海岸上发生的事都遥远得像没发生过。睡醒的人们或许会听到夜莺的歌声,四处探查,询问,追踪,但除了残破的躯体,以及躯体之上奥丁的乌鸦,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
航线所及之处,提米将献给群鸟之王许许多多的祭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