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后非秦

  少年站在寝宫大门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门环上，迟迟没有动作。
   今天虽然是难得的晴天，但阳光却莫名的阴沉。
  少年穿着纯黑色的长袍，身材本就高大的他被这黑袍衬出了几分英武之气；在他的眼里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甚相符的清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当然其实也根本没有所谓的生人有机会去接近这名黑衣少年。因为在秦国一般穿着黑色衣服的都是身份极高的王权贵族；而在这些贵族当中，像他这般年轻的更是只有一人。
  只听 “咚——”    的一声巨响，大门被少年一把推开，昏暗的光照进了毫无生气的贡阳宫内。
 大殿上，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粉尘四处飘荡，华丽的座椅此刻却布满了蛛网；眼见此景，少年不禁皱起了眉。
  这里本该有许多的宫女、内侍打理上下…………再不济，自己派来监视的人也该帮忙让贡阳宫看着更“正常”一些的，毕竟，毕竟她可是少年的母亲啊！
   “不用心存疑虑，我早已把她们都打发走了，你的人也是如此。”
    少年向声源处望去，却只见一名着红裳、佩缤纷的贵妇从暗处款款向自己走来。
  她是极美的，这点少年可以很坦荡地承认。她并不像秦宫其他的妃嫔那般妖艳，她的眉目之中总有一丝少女才有的清纯，从近处看去她的眼中隐隐闪着一丝灵气；从小，少年就很喜欢看她的眼睛，即使现在，亦是如此。        
    “好久不见了，政儿。”   
    这句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很平常的见到了自己很久没见的儿子；但也正是这种语气，像一把刀子扎进了嬴政的心房。  
   他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眉头也同时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真想见你，但寡人又真的再不愿见你。”😣
   “不过真是可惜，难得你来，也没地方可坐，我这个做母亲的倒是失礼了。”
    “本就不必。”
   他到底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任何感情，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出口。
   “寡人来，就只是问一个问题。”     
 “那就什么都不必问了，我现在就可以把答案告诉你。”
   赵姬不等他把话说完，信步走向嬴政，踮起脚尖，伸出手摸了摸已比自己高出半身的儿子的额头。
   嬴政一动也不动，任由母亲摸着自己的头。
  “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望我的，却不曾想，你到底还是在乎名声。”
  她放下了手，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去不再面对他。
   在她看来，他像极了他的父王 ，一面强调感情，一面却为了面子又什么也不管不顾。
  “我从没有爱过秦国的一花一草，就连你也一样——这是我的答案。”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赵姬的眼睛就这么盯着那个肮脏不堪的座椅，喃喃地说着。
   “反正又何必在意呢，我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女人罢了，现在终于能为自己拿一次主意了，政儿不应该替我高兴吗？”
  嬴政看着与自己同甘共苦十数年的母亲，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很好。”
   沉默半晌，他终也只是憋出了这句话。
  “如果认我这个娘的话，现在就送我上路吧。”
  她轻轻地笑着，张开了双臂准备迎接自己的最后。
   她的感觉很好，事实上，她认为直到现在，自己才终于赢了吕不韦和秦异人一次。
   她输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先是一颗少女的真心，而后又是自己的青春；现在，她终于能为自己选择一次了，这或许，才是对自己来说最好的结局吧。
   但，她却并没有等到想象中钻心的疼痛；转身望去，一个浑身漆黑的蒙面大汉瘫倒在了她的面前。
  此刻，她失去了刚刚的优雅和从容，慌张地尖叫了一声，向那人扑了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不停的摇晃着他。
 “我找人替了他一命，就为了今天。”
 嬴政看着眼前仪态尽失的母亲，眼中仿佛燃起了一团怒火。
  嫪毐，这个倒在地上的男人的名字，生性残暴，胸无大志；就是因为他，秦国才承受了不必要的损失，母亲也离自己而远，他恨不得现在就生吃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但他的内心其实还存有一丝疑虑，那就是面具之下究竟有着怎样的面容，让母亲竟如此着迷。
    下一刻，他便看见了此生都无法相信的一幕。
  只见赵姬一把摘下嫪毐的面具，露出的竟是和相父吕不韦一模一样的脸庞。
   “为什么？”
  他显然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着赵姬质问，因为情绪波动，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只是想要一份人该有的东西，但他却不肯给我，你说，我怎么办，怎么办？”
   此刻的赵姬泪眼婆娑地凝视着怀中人的脸，温柔的抚摸着。
  嫪毐此刻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赵姬，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情况，一个劲的说着胡话，直到他的视线和嬴政对上，才挣扎着从赵姬怀中爬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嚷着：
  “小东西，你敢暗算我？快给你爹下跪！”
   虽是一致的容貌，但嫪毐却没有一丝吕不韦该有的风度与智慧，见这副模样，不忍直视的嬴政偏过了头不去看那令人作呕的画面。
   “爹？假父…………假父！呵，是了，你一直是醒着的，是吧。”
  这句话理应是问向赵姬的，但她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倒是嫪毐一直在叫骂着，好几次想要站起来“教训”嬴政，但却没有成功过。
  “儿子，你过来，让爹爹教训教训你！”
    这样的场面持续了很久，沉默的赵姬终于开了口
   “按我刚刚的做吧，妾身，求王上。” 
   嬴政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嘴里轻轻唤出一个名字：
  “盖聂。”
   突然，在赵姬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响，她和嫪毐一起回头望去，一名和嬴政年纪相仿的白衣少年站在了她们眼前。
   他的脸很好看，甚至和一些美女比起都不分上下，但他的眼睛却比嬴政还要更冷上几分。他的手上有一把未出鞘的剑，但赵姬看得出来，那绝对是好剑中的好剑。
   少年的脸上不见晴雨，有的，只是赵姬盼望的那一字。
  嫪毐看来的是这样一个“娘娘腔”，眼中尽是不屑，朝着盖聂扑了过去；然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绚丽的虹光，再接着，他死了。
   就和他的人生一样，简简单单的死了，身首异处。
   在最后，赵姬闭上了眼，留下了泪，她想着，自己终于可以为了自己，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母后很好，没受什么委屈，相父不用过于挂怀，早些歇息吧。”
    嬴政淡淡的说。
   “那就好。”
   吕不韦淡淡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