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慢（三）·若即若离声声慢》

一
“就这么一句吗？”良久，顾愔抬起了头，手握成了拳头，又松了开来，缓缓说道。
“谢谢你……”
说到这，众宾客大惊，原本以为只是个婚礼而已，谁知道顾家公子跑来闹这一出，现在人家姑娘又是这个态度，那怎么收场呢？
而此时此刻，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陆悦却是五味杂陈，目睹了现在这一情形，不由得想了许多。她很快清醒了过来，在看到现场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准备做一些补救工作，但她心中却好像酝酿了一种微妙的情感，微妙到她也没有察觉。
“嗯……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嘛，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眼光真的好哎！”忽然，顾愔嬉笑道，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向了蔡琰。
“你干什么！”一旁的卫雅刚缓过神，就看到顾愔走向了他的心上人。
而顾愔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径直的走向蔡琰，直到四目相对。
“看来……你以后不能做我的保护伞了呢，真可惜～”
“会有人代替我的，你那么优秀，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你……”
“江东千里，又有多少属于痴心人呢？”还不等蔡琰说完，顾愔就笑着说道，然后义无反顾的走了出去。
蔡琰望着顾愔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三年前他们初见时，她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他的背影。
“多冷漠的人呢……是我……还是他？”
顾愔走出了府邸，心里想的是山河南北，却不知何去何从。
“呵，你也不留给我一点笑颜，只让我想起你刚才的泪痕……你可真是个冷漠的人呢～”
二
眼见顾愔离去，众人并未劝阻，因为从现在开始的戏码的主角已经不是他了。
“蔡先生，我等可都是因为仰慕您的德行与才华而来赴会的，可如今情形，蔡先生可如何收场啊？”
“是啊，蔡先生，您今日的举止可曾想到过数年之前的缔结婚约？您可是一向标榜信义为先的人啊！”
“对，蔡邕，你徒与亲女有染，此等劣事可当为天下笑！况观之二人，必有久情，你岂能不知？莫非是你暗中指使，想玩弄我卫氏不成？”原来这些人都是卫氏的门客与亲友，其中一些人早就觉得蔡氏女品第不高，不能为卫氏开拓基业，所以一直对蔡氏敌视，如今眼见这件事情，纷纷指责蔡邕。
“诸君请静之，老夫我绝非朝秦暮楚之人，婚约我如期奉行，顾愔之举，我实不知！”
“事到如今，你这老匹夫还信口雌黄！”
“呵，蔡邕啊蔡邕，你把我们卫家当成什么了？莫非你是觉得我卫家是那种你想用就用，不用便弃的工具不成？”说话的人居然是卫觊。
“大哥，你怎么来了？”一旁的卫和连忙恭迎。
“是季柔啊，呵，我为了你二哥的婚礼推脱了各种邀约来此，谁知道刚一来便看到这种事情。”
“大哥，现如今应该怎么办啊？”
“我看，定是这蔡邕指使的，你这老匹夫不就是为了借我卫氏之名彰显自己的声望吗？你蔡氏女借我二弟之名利用此事名声大涨，然后再演绎一出矢志不渝的好戏，真的是令人赞叹呀！”
“伯觎，我蔡邕怎会是那样的人？”
“呵，你不必多说，你的女儿我们卫氏高攀不起，回去之后便起草休书！”
听到这句话，蔡琰忽然一惊，连忙望向卫雅，但是卫雅却只是呆站着，似乎是知道他已经输了。
陆悦也吃了一惊，趁着卫氏还没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之前，连忙让小舒溜出门去，联络“援兵”。
“伯觎、季柔，这可不是儿戏啊！你们这是做什么事情啊！”
“哼，儿戏？你让那顾家小子欺我弟弟的事情就不是儿戏了？”
“伯觎，我怎么是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阿愔、阿琰和仲道都是我所珍爱之人，又怎会厚此薄彼，出尔反尔呢？”
“那你说，此事不是你所为是何人所为？莫非是那顾愔愚昧到分不清青红皂白，弄不清什么场合，一时兴起吗？”
“都别吵了！烦不烦啊！”忽然一个懒散的声音传遍了大厅。
“是谁？”卫觊环视四周，却未有发现。
“你往哪看呢？”
忽然，从大厅的桌子上跳下来一个人，看样子面目清秀，但是却又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锐气。
“你是谁？是哪家的孩子？谁允许你插话了”
“我啊？就是普通人咯，和你们河东卫氏比不了。”
“混账，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噢，确实没有，但是如果我说是我让那小子这么干的呢？”
“你说什么？”卫觊不敢相信，一个普通人怎么敢这么戏弄他们河东卫氏？
“我之前吧，偶然间碰上了这小子，看他很迷茫就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的师妹不肯和他出去一块……打猎！所以我就鼓励他大胆一点，约她出去咯，谁知道他小子分不清场合，婚礼上约人家去打猎～所以说嘛……这就是个误会……”
“你在胡扯些什么？什么打猎？什么游玩？”卫觊被这荒诞的理由气的不轻，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把他当成了白痴一样。
“呐，大家都听到了，那小子说的是‘你愿意和我走吗？’意思就是你愿意和我一块去打猎吗？你们怎么会觉得是抢婚呢？对不对，那个陆家的小丫头？”
“啊，对对对，咱们一块商量的嘛！”一旁的陆悦连忙顺着他的话说道，心里却在想：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帮我们说话？还有，本仙女怎么成了配角？
“强词夺理！无知小儿，你是谁家子！”
“我都说了嘛，普普通通的人家而已……算了，和你说吧，家父是江东孙文台。”
一听到这，卫觊愣了一下，很明显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子居然是孙文台的儿子，他原本以为这小子能被邀请参加宴会，应该是江东士族出身，但朱张等家族尚且对他卫氏有所顾虑，他还能怎么样？可谁知忽然冒出来一个孙文台之子。
孙文台何许人也？其实当时孙文台并不在江东，而是在北方，而孙家也不是什么望族。但是孙文台却有一个他们未有的资本——其麾下的数万精锐，而其背后更是车骑将军张温，他们二人当时正在北方平黄巾之乱。
“你说你是孙文台的儿子？”
“对啊……”年轻人依旧懒散的说道。
“可有什么证明？”卫觊虽然有所顾虑，但也怀疑这纯粹就是这小子信口开河。
“啊？你让我证明我爹是我爹吗？”
“呵，谁知你是哪家小子？你这般行径怎么看都是信口雌黄罢了。”
“……”看着那少年无话可说的样子，卫觊更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还以为是什么人呢！蔡邕，这难道就是你的解决方案？让一个毛头小子来搬弄是非？”
“喂！卫觊小儿，咱们的事情还没说完吧？”忽然，那少年大声喊道。
“呵，你狂妄什么？你……”卫觊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少年的身边似乎多了几个人。
“伯觎，这件事我看就是策儿和那顾家公子一时无知，确实是对不住你们卫氏了！文台兄尚在北方讨贼，无暇回顾，今日我来一是为了代文台兄参加婚礼，二是为了回江东看望蔡先生。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情，我只好代他们两个小儿陪个不是了！”
说话的人，年纪不过三十多岁，但句句铿锵有力，锋芒毕露。
“原来是周令啊！失敬失敬，没想到您百忙之中也有空来参加吾弟婚礼啊。”
“呵，伯觎，咱们和蔡先生是什么关系啊，怎么能不来参加呢？”
“叔父！等你等的好辛苦啊～”那位少女忽然说道。
“呵，你这小子，天天就会画蛇添足！我今天来的是晚了点，这里的路不怎么好走啊，要不是陆家小姐的侍女给我做向导，现在我还到不了呢！”
“嗯……”卫觊现在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如今的洛阳令周异，看来那个小子确实是孙文台的儿子了，记得他的儿子应该叫……孙策？
“这次的事情确实我们没有管好顾愔，给大家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对不住啊！”说这话的居然是顾愔的父亲，他在这看了看局势，觉得可以凭借周异把这件事掩饰过去。
“对对对，都是误会啊，两位新人还是赶紧继续吧！”陆悦的父亲陆康也说道。
卫觊眼见情况至此，不由得轻叹一声，默然离去，一旁的卫和也识趣的走了。
卫雅看着这样的残局……缓缓说道：“何必如此……”
三
婚礼结束了，圆满的结束了。
蔡琰成了卫雅的妻子，是卫雅唯一的妻子。卫雅终于圆了他的爱梦，蔡邕也算是看到了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入名门，卫觊因为这件事算是卖了周氏、孙氏、顾氏和陆氏一个面子，似乎对于家族来说，并无损失，一切看似都很圆满。
宴会结束之后，新人即将入洞房，而宾客们也都各自散去，尤其是今日成为焦点的顾氏和陆氏二家早早的约好了洛阳令周异，退出了人潮。
这旁的寒江楼上，顾陆二家拿出了珍藏许久的美酒款待着今天为他们圆场的周异，一是因为周异今天帮了两家许多，二是因为周异是洛阳令，地位显赫，这可是顾陆两家做梦都想结交的人啊。
“今日之事，多谢周令和孙郎想住了，此等恩情，我顾某一定会报答二位的！”
“不错，今日若无二位，那卫氏定然是张狂至极！”陆康也举起酒杯感谢他们二人。
“哎～大家都是江东人，这些小忙又如何呢。再说，我与令爱有约在先了，只是没想到策儿忽然冒了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小悦，此事当真？”陆康惊讶的问道，在他印象中陆悦可不是什么爱结交权贵的人啊，再说按照品级，陆悦怎么可能会认识周令呢？
“哈哈哈，看来令爱没有和你们说啊，不过你们也不用惊讶，令爱可是个机灵聪慧的人呢！”
“嗯哼，多谢周叔父夸耀了～其实呢，我在婚礼开始前就去找过了周叔父了，为的是今天的事情……”
四
三天前。
陆悦是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顾愔和蔡琰。
“哼，何必为难自己呢，他们两个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陆悦自言自语道。
一个人起来泡了一壶桃花茶，抿了一口，淡淡的。
“唔，万一那白痴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办？应该……不会吧……那个蔡琰也不像薄情之人。”
“小姐，你怎么了？”原来是小舒听到陆悦在自言自语，以为是陆悦哪里不舒服。
“嗯……是小舒啊。我没事，就是有点睡不着。”
“是担心顾公子的事情吗？”
“哼，谁担心他了？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嘿嘿，被我说中了吧？毕竟还有三天就是婚礼了呢。”
“谁管你啊！那个蔡琰是真的有点奇怪呢，按理来说，蔡琰如果真的不想和卫仲道在一起，就应该托人给顾愔传信了吧，虽然她元在会稽，但也不至于音讯隔绝吧？”
“也许是不想传呢？”
“那能是什么原因嘛？她在会稽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小姐，你就先别想了，先休息吧！为了那个顾公子，何必让自己这么困扰呢？”
“嗯……我想明天去找一个人。”
“谁呀？”
“一个能在顾愔抢婚失败后有威望力压全局的人。”
“抢婚失败？难道小姐你已经在想补救措施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我只是把事情想的圆滑一点。”
“那这个人是谁呢？老爷吗？”
“当然不是啊……我爹那个性格，与世无争的，怎么可能会支持我呢？是洛阳令周舒服啦！”
“嗯？可是周令现在在洛阳吧，况且咱们应该也没这个资格认识周令吧？”
“我听说周叔父这次也要来参加宴会，因为他好像和蔡伯父是故交了。至于怎么认识嘛……明天我亲自去一趟周府，凭借我爹的面子，周府应该是会让我进的。”
说完，陆悦好像是找到了一丝曙光的振奋了起来，然后沉沉睡去。
陆悦到达周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可能是昨晚睡的太沉，今早居然耽误了许久。这让她回想起来还是很懊恼，这个时候怕是周令都开始吃饭了，哪有时间见她呢？于是陆悦就在周家门口徘徊着，计划和周令来一次“偶遇”。正当她这样想着，忽然一声呵斥：“哪家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徘徊在这里？”
“啊？你谁啊，声音那么大干……什么……”陆悦刚想发作就软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来着是从周府出来的，一身干练的衣服，配上茂密的胡子，显的整个人都是威严至极的。
“我是谁？当然是周府的人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在家好好歇着，来我这门前作甚？”
“嗯……”陆悦原本想了一大通说词都没有说出口，很明显是紧张了，但是紧张的同时她也很疑惑，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最多是个管家，为什么会让自己害怕呢？
“我看你在这徘徊了不下半个时辰了，究竟是什么打算？”
“唔，我是庐江太守陆康之女陆悦，今来是想拜访周叔父。”
“哦？可是我家老爷并不认识你父亲呀，而且我家老爷现在正在洛阳呢。”
“是嘛？那还是蛮可惜的……”
“可惜什么？见不到我家老爷了吗？”
“不，可惜我不能配合您演下去了！”
“哈哈哈，我能和你演什么？”
“周叔父，不要在装啦，您的洛阳话已经暴露了您的身份了。”
“哈哈，在洛阳久了，还没来得及换回家乡话，没成想被你这小丫头给发现了。但是我不认识陆太守这句话我没有说谎。”
“嗯，我先代家父给您问好。然后，我想和周叔父您说一件事情，哎，不如我们先进去说吧，嘿嘿。”
“……”
“你说想请我参与协调卫顾两家的矛盾？”
“对，就在之后的婚宴上，蔡先生的得意门生顾愔和卫家的卫雅。”
“利用我这个洛阳令的身份，给卫氏施压，再由你陆氏出面缓和局势，不错的建议。但是我有什么理由帮你呢？我没有必要为了顾家而得罪河东卫氏，说白了，我也是一个利益追求者。”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诱惑您的东西，但是如果是看在蔡先生的面子上呢？”
“什么？”周异的表情瞬间凝重了。
“我知道您千里迢迢从洛阳赶回来就是为了参加蔡先生之女的喜宴，而中原地区正处于黄巾战乱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情谊才能让洛阳令不顾洛阳防备而来到这里呢？如果顾卫两家公然开战，那蔡先生可怎么办呢？”
“挺会说的嘛，但是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
“那不妨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
“赌一把蔡琰会不会答应顾愔和他一起走，如果我赢了，您就帮我这个忙，如果我没赢，您就转身离开。”
“你这个赌约很有趣嘛，如果你赢了，他们一起走了，我就得帮你们协调矛盾，如果你没赢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无论如何，你都能赚到。”
“嗯哼，怎么能说是都能赚到呢？如果我没赢，您不就不用帮忙了吗是？赚到的是您呀。”
“小丫头很会说嘛，不过我这句话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吧？”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