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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列传】寄明月 中秋特辑

小伙伴们,中秋节快乐~
人设略ooc😂
enjoy
【执离】
世间人或许觉得做一国之君是个美事,可唯独执明不这么想。偏偏在他眼里,他做什么事都可以很成功,不说大有作为,起码还是小有所成的,但单论起“为君”之事,执明就头大。与他的那些“所成”正相反,他做什么都天赋异禀,独独做不好一国之君。
就拿今日朝上的事来说,太傅递了折子询问他中秋祭祀、宫宴一事,结果他嫌烦闷,叫了太傅来,吩咐道今年中秋,祭祀从简,宫里也不必办宴会了,众臣归家,各自开心便好。可太傅却不乐意了,语重心长道:“
天子春朝日,秋夕月,王上怎能不遵礼制行祭祀大礼呢?若真如此,可是对祖宗的大不敬啊。”
执明听到此大抵也明白了些,倘若自己再坚持下去,只怕太傅还要再自己耳畔“聒噪”个没完,故而松了松口,应下了祭祀之事,至于宫宴,一切从简便好。太傅倒也识趣没再反驳,总之二人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各自欢喜就得了。
执明并非不爱热闹,只是宫宴并不是个“热闹”的去处,要是强说热闹却也不假,不过是些经纶世务者乐于凑热闹罢了。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寻常又俗气,听久了更让人烦心。还是莫澜最能看穿他的心思,早在一个月前就递了话过去,八月十五侯府夜宴,不醉不归。
祭祀大礼定在八月十五的当天清晨,偏偏执明是个闲不住的,十四晚上竟萌生出上街逛一逛的念头,美其名曰体察民情。上街当然要低调,执明换了身寻常公子家的玄色长袍,卸了金簪换玉冠,只道是个贵公子,拿起把扇子就出了宫。
还未到八月十五的正日子,但民间的节日氛围尽显。
深夜逢闻笙芋声,宛如云外神仙景。间里儿童连宵戏,夜市骈阗至通晓。圆月、丹桂、月饼香,尽是人间烟火气。执明坐于酒楼之上,点了份桂花新酿和一份月饼,静静的赏着人间景象。琴瑟弦歌不绝于耳,然有一曲洞箫声总是显得与众不同,萦绕在心。
执明招了招手,叫过酒楼的小二:“这是何人在吹曲子,乐声不大却曼妙瑰丽独有一番风味,很是不同寻常嘛?”
“客官您是说那人?”小二的手斜指了指对面更高一点的观星楼:“这人是几日前来的,每晚都在此吹奏一曲,这洞箫吹得一绝啊。若说是哪位皇室贵戚家的公子看着也不像,也不叫人随侍着;但若说是平常乐班子的伶人那就更不对了,哪有寻常的乐师能吹出这样的曲子。而且这人还不教人点灯,也不许人靠得太近,依在下看来头不小。”
执明循着店小二的目光看去,观星楼上确实有个人影。夜色如墨无半点光亮,借着月光确实看着有个红色的衣角,影影绰绰的。
“倒还真是宛若谪仙人一般。”
店小二觉得执明身份不凡,在一旁殷勤应和着:“客官说的是啊,谪仙,就是谪仙!到底是此曲知应天上有,人间又得几回闻。”
执明掏出银两赏了这小二,小二笑嘻嘻的接过来,下去了。他站起身,执着火烛一步步走向了观星楼。之所以名“观星”,正是应了那楼高百尺,手可摘星的景。秋风瑟瑟,吹息了火烛,执明借着月光瞧着那位谪仙,清冷的月光撒在他的红衣上,纵使再耀眼的辰星也只能为他作配。执明远远的瞧着那抹红影,心中惊叹,难不成真是仙人来到了观星楼一睹尘世风采?
“仙子?”
“仙子”执起长箫本打算再吹奏一曲,却被执明的声音打断了,“你叫我什么,仙子?呵,我可不是什么仙子,寻常人罢了。”
他的声音比他的箫声还要好听,以珠玉碎裂之声相喻都俗,若真要找些什么来比拟,大概就是春日里第一场小雨打在瓦片上,铃铛般的清脆。
“公子乡关何处?中秋佳节本该和家人团圆何故一人在此?”
“乡关?”那人的眼神向远处望着,叹了口气:“望家乡,去路遥。”
“你呢,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不和家人一起过节?”
红衣公子的反问让执明愣了愣,自己是微服出来,说话当然要谨慎:“以前中秋节时家里总是会办筵席,只是彼此间推杯换盏,乏味得很,还不如溜出来。其实我还可以走远些的。据传八月之望,观涛乎广陵之曲江,乘流下降不知其所止,纷纭流折缪往而不来。滔滔江水总比一味地关在家里好的多不是嘛。”
“听着是好,只是你可知,有些人想留在家中都已是奢望。”
“是么?只怕我的‘家’与寻常人家不同呢。”执明笑得有些无奈,“既然公子中秋节回不得家,还不如到我那里将就一下,共庆中秋,如何?”
那人不吭声,默默站着,如开始那样背对着执明,不愿露出真面。执明也不扰他,远远站在一旁,静静等着。风渐渐大了,吹响了飞檐上风铃,也吹乱了那人朱红色的衣袂。
“秋天的风凉,入夜了,公子该回家了。”
“那公子呢?”执明一时语快,话一出口又觉唐突赶忙改口,“还不知公子姓名。”
“名字这个东西本就是可有可无,你也没有必要知道。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那……我还能找到你么?”
“隔千里兮共明月,地虽千里之隔,而明月却共享同一轮明月。何谓找到抑或找不到呢?”
第二日一早,执明即遵着祖制好歹挨过了祭祀礼,到了阖宫家宴时也是一切从简,与众人共饮一杯之后,便去了莫澜的侯府。早已有了一大帮人在此恭候,口中喊着“拜见王上”,手中同时行着揖礼。
执明瞧着一屋子醉醺醺的人直皱眉头:“本王不过迟了那么一会儿,你们就喝成这样啊。”
“王上险些来迟了,险些错过了一曲曼妙佳音,落下遗憾。”
莫澜像身旁的红衣男子略施眼色,“慕容乐师,还不快来见过王上。”
执明看着眼前披着红裳的公子微微颔首,轻声道:“草民见过王上。”
执明直视他细长的眉眼,“你的名字是?”
“在下,慕容离。”
执明转身,走出了宫室,只留下一句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当真是个妙人。”
【双白】
天玑,朝堂。
蹇宾坐在王座上闭着眼,紧皱着眉,一手撑着额头顺势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
“王上,天玑东南处发了水患,百姓们流离失所,这粮食……粮食也不足了。”
“王上,今年天玑全国上下收成不好,粮食一再减产。”
奉常令偷偷与斜前方的国师若木华对视了一眼:“王上,天降灾祸,怕是已经触怒了天神,降罪于我天玑。”
若木华连连点头:“王上,臣觉得奉常令所言甚是。”
蹇宾作势理了理桌上的折子:“那国师以为该如何?”
“臣认为还请王上借着中秋的契机,行祭祀大礼,以敬天地日月。”
啪的一声,蹇宾将手中一摞奏折拍到桌案上:“天灾难测,水患未绝,百姓食不果腹、流连失所,你们居然还在提议大办祭礼。艰难之际,行此等劳民伤财之举,你们自己说,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木华颤颤巍巍的跪地叩首,带着底下的朝臣也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齐声说着“王上息怒”,随时忧心着自己的脑袋会不会搬家。
“息怒?”蹇宾气的身子颤抖,话说的咬牙切齿,“你们领着朝廷的俸禄,到头来只会说着一声声‘息怒’,百姓要你们何用!天玑要你们何用!”
“微臣无能,请王上责罚。”
“责罚?倘若本王此刻罚你们百姓不用忧心粮食之事,能阖家过个团圆节怎么罚都不为过。”
朝堂上鸦雀无声,一帮大臣低着脑袋跪在下面,不出一语。
 “退朝!”蹇宾看着他们着实烦闷,长袖一挥去了后殿,留下朝臣面面相觑,“无用!”
面前的折子堆成了山,蹇宾一本本打开,一本本细阅,每看完一本眉头便紧上一分:“本王怎么就没听说过秋天还会发大水。”
终于,蹇宾的眉头紧的不能再紧,折子往案几一拍,连茶盏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身边随侍的宫人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立即跪在地上,待他们在回过神儿,一本本奏折像雪片一样在空中飞舞着,然后坠落在地上,方才那盏溅出来水的茶盏已经在青石砖上砸了个粉碎。
这就是孤立无援的感觉么?而今的天玑有一个自以为可以“代天行事”的国师,一个备受排挤的上将军,一群如墙头草一般趋炎附势的群臣。可用之人不敢用,所用之人不可再用,进退两难。
蹇宾曾经听过一句话“位愈高,心愈小”,当时他还笑斥此句,他觉得位愈高,心当愈大,当心系天下苍生,容纳四海万物。而今他懂了,这里的“心”字并非全然指的心纳天下的雄心与悲天悯人的慈心,更多的指一个王者的私心,位越高,可信之人便越少,所要顾忌的便多了起来。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如此。
“来人!”
一个大着胆子的宫人颤颤巍巍的说:“还请王上示下。”
“齐将军呢?唤齐将军进宫。”
“齐……”宫人回了个神,心中暗叫不好但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王上忘了,前几日您因着朝政的事罢了将军的官职,回府思过了。”
“多话,还不快去传!”
宫人见蹇宾脾气实在不好,小跑着去了将军府。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待齐之侃进了宫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来到了勤政殿,却被告知蹇宾去了天玑宫城的角楼。他依言去了角楼,又觉天凉风冷带了披风去。他一阶一阶的登了楼,蹇宾对着月光负手而立,看似已经在此等了许久的样子。
他上前先为蹇宾披上披风,才跪下施礼:“末将参见王上。”
“小齐,快起来。”
蹇宾闻声赶紧俯身扶起齐之侃,又想起几日前自己抵不住群臣的压力,罢了齐之侃的官。虽然他明白败军之责并不在于齐之侃,但是却实在是没有能力力保齐之侃无虞,心下一阵唏嘘:“大晚上的还叫你进宫,是本王的不是。”
“王上这话,客气了。”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是啊,八月十五,人圆,月圆。”
蹇宾的声音随着飞檐上的铃铛随风而响:“小齐,你看天上的月亮。”
齐之侃顺着蹇宾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虽然今日是八月十四,但月亮已经圆了,虽然边角处有那么一丝丝柔和的棱角,却瑕不掩瑜:“今夜的月其实已经圆了。”
“本王记得幼时中秋之际也曾经来角楼看过月亮,那时候小只觉得月亮又远又亮甚是好看,那时父王告诉我,角楼是整个天玑离月亮最近也是观月最美的地方。再后来长大了,承了储君之位,父王带我来了角楼,他问我能看到什么,我告诉他‘月圆似镜,澄澈如洗,结饰台榭,宛如仙境’;父王又问我能听到什么,我对他讲‘弦重鼎沸、琴瑟铿锵’;父王再问我能感知到什么,我回道‘玉露生凉、丹桂飘香’。父王仅是一笑,他说天玑的宫城角楼只有历任王上可以去,尤其是中秋之际来此赏天下最美的月光,但是背后的代价却是永远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人在重楼之上,就像孤零零的月亮永远独自明亮在夜空中。”蹇宾的声音有些颤抖,“起初看并不觉得有什么,而今看来‘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末将也知道一种说法,八月十五的月亮不一定都是圆的,有时云遮月、有时兴风雨,真正十五月圆少之又少。末将想来,定是因为云舍不得月,雨不弃风,才很少见夜空孤月之景。”
“世间不遂之事十有八九,难免缺憾,若王上不弃,末将定当跟随,不弃不离。”
【仲孟】
十五月圆夜,天枢王宫,群臣汇于重华宫夜宴,赏月共饮。
“众位爱卿,今日中秋,本王在重华宫备了筵席,与诸位同乐。在此先饮一杯,祈佑我天枢国运昌隆、四海升平。”
旁边伺候的宫人为孟章斟了一杯秋露白。孟章看了眼杯盏中散发着清冽香气的酒,微微皱了皱眉,末了却还是对着众臣将酒一饮而尽。群臣见王上如此先是起身叩谢了圣恩,而后恭敬的举起杯盏将各自的酒喝下去。
“今日佳节,各位爱卿莫要拘束,一切随意便可。”
孟章这话虽然这么说,但又有谁敢真的“一切随意”,万一不慎,触怒龙颜,谁来担着?故而闻听此话依旧按着礼数谢了恩。孟章倒不太在乎这些,都是些虚礼,本就可有可无。他觉得心中隐隐作痛,目光一直凝聚在他下首的一个空位上,位置上整整齐齐摆着佳肴美酒,本该坐在这里同他共饮的人此时却不知去了哪儿。
“王上。”坐在苏翰旁边的崔琳忽然发问,“怎么不见上大夫,他刚立了功,受到王上的封赏,本想今日为他贺一贺,却没想到被他逃了席。”
“诶,崔尚书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久而未语的苏翰开了口,“人家上大夫哪里是逃了席,听人说他不知哪日吹了风,着了风寒,此刻正在府里静养呢。”
“苏上卿这话就不实诚了,我前几日还见他面色红润,怎会转眼就病了。”崔琳一心要挑事,加之多喝了几杯,便更加的口无遮拦,“不过说的也是,上大夫的好福气纵使是我等世家子侄也羡慕不来的。一介区区士子,又是那么个出身,竟也做到了上大夫的位置,还不是全仰仗着……”
孟章心里本就气闷,再听崔琳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脸上却仍是一派和颜悦色的样子:“崔爱卿可是觉得本王吩咐御厨备下的酒菜不好,月饼不香?”
崔琳闻言赶忙辩解道:“微臣不敢。”
“那便是了,上好的酒菜吃食崔尚书都没心思吃,只顾得一味的说话谈天,倒是让本王都误会了呢。”
孟章这话不重,却意味深长,各种含义在座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崔琳一番言论本就引来一众朝臣的侧目,苏翰虽平日里仗着势出言不逊,却仍明白“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越来越大不敬的话语让他都听不进去,赶紧将话茬截了下:“我看崔尚书酒力不佳,就莫要再说醉话了。”
“罢了,今日中秋,诸位爱卿尽兴便好了。本王不胜酒力,就不相陪了。”
孟章现下见了那群臣子只觉得心烦,只道酒醉便离了席。待回了后殿,思量片刻,终是去了那个他想去的地方。
彼时,没有去赴宴的仲堃仪正端坐在仲府的小池塘边,抚着他的七弦琴。他而今新迁了官职,又逢佳节,本该好好贺一贺的,只是朝堂的情形……仲堃仪轻哼一声,本就是一群庸才,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不见为净罢了。不过不知自己会不会拂了他的意……
“大人,有贵人求见。”
“今日天色晚了,不见客了,你去替我回了吧。”
仲堃仪无心再见人,手上有一搭无一搭的拭着他的琴,却听得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在耳旁响起,带着一身浓重的酒味,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不是让你替我回过了么,这客人怎么这样不知礼数。”
仲堃仪不满的回过头,却见一个小身影披着墨色的斗篷,刻意压低着头,斗篷的边角处还露出了一块青绿色的衣料。
“王上?”孟章的到来着实让仲堃仪吃了一惊,竟呆呆的在那里定了几秒钟。直到孟章抬手掀起挡着脸的风帽,仲堃仪才想起来起身施礼。
“仲卿平身,今日你只当我来你府中串门,君臣之礼就不必拘着了。”
仲堃仪接过孟章手中的食盒:“王上今日不是在重华宫内办了筵席,怎么得空溜出来了?”
“宫里的筵席仲卿还不知道么,年年如此,没个新鲜的,况且……”
“况且什么?”
后半句话孟章也不知从何讲起,宣之于口又觉唐突,索性心照不宣,故而生生将那几个字生生咽回肚子里。
“没什么。听说仲卿着了风寒,不能赴宴,特地带了些新酿与月饼,予你品尝。”
“王上今日定是喝了不少酒吧?”仲堃仪转了话,从桌上取过杯子,为孟章斟上一杯热茶,叹了口气,“王上趁热喝了,或许会好些。”
孟章依言将茶喝下,听得仲堃仪继续道:“微臣心里都明白,今日夜宴,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想来今日席上已是有人出言不逊,顶撞王上,才致王上饮酒又快又急,这般难受。”
孟章失笑,语气中带着些怅然:“仲卿料事如神。本想着凭着功劳,许你上大夫之职,三大世家的人能有所收敛顾忌,却不想到底还是……或许真的是本王无能吧。”
“王上说的是胡话。”仲堃仪笑斥,“今日虽是八月十五,然而不知王上可发现夜空中乌云密布,竟见不到半点月亮的影子?”
孟章抬头寻觅了一圈,果真如仲堃仪所言。他今晚一直都待在殿里,来时路上又因着喝多了酒,在马车上小憩了会儿,今夜的月亮他还真的没看见呢。
“今日天阴,故而我们见不到月亮,但明日呢、后日呢?天总不会一直阴沉下去,总有一日天晴了,更圆更亮的月亮会重新出现在天空中。朝堂之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待时机成熟,王上还怕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么?”
只是月明虽美,而等月明的路却苦。只是微臣愿意一直陪王上走下去,不知你意下如何呢,章儿?
【钤光】
天璇,自那个人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太多的阖宫夜宴,除了元夕与新春两次实在是避不过,其余的则是能省则省。只是今日中秋,公孙副相却被请进了宫。
事情的缘由很简单。众臣想着既然王上不愿办筵席,那便在自己的家中与家人相聚,谈天说地、饮酒赏月,倒也是雅事。说来也巧,公孙钤家在淮西,离王城实在是远,就连与家人一叙都成了奢望,索性便在相府中自己看看书,品品茶,只当消磨时光了。殊不知安逸的时光却被王城中突如其来的召唤打破了,公孙钤放下书册就随内侍入了宫。
路上公孙钤听内侍讲,王上心中郁闷难抒,趁着月色正好,便在水榭中小酌了几杯,许是喝得太急,酩酊大醉,已然不知人事。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几经权衡,都想着只有他的话王上勉强还能听得进去,所以遣人来请了他入宫。公孙钤哭笑不得,陵光之所以能听进去一些他的劝谏,个中缘由宫中的人心里都明镜似得,不必多言。甚至有一次下朝后自己入宫觐见,路过御苑听到有多事的宫人念及陈年旧事之时难免提到自己的名字。一开始自己并不在意,只道闲言碎语不予计较,然久而久之,心里也愈发的不是滋味,而自己也不明究竟。
“副相大人,王上就在水榭之中。”引路的宫人面露难色,“副相大人,奴才就送您到这儿。若王上问起还请大人体谅奴才。”
“这个,我明白。”
公孙钤前脚还未迈入水榭,就听得“砰”的一声,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褐色的酒罐子被陵光掷入眼前的荷花塘中。罐子太沉,掉入水里便沉了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公孙钤盯着水面上的泡泡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一遍遍的好似永无止境。
“爱卿,来,与孤王同饮。”
公孙钤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只冰凉洁白却有力的小手一把拽着进了水榭,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了。
“微臣参见王上。”
公孙钤见陵光这样子也有些怕,左右为难下还是跪下先行了礼,毕竟礼不可废。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公孙钤被迷迷糊糊的陵光扶了起来,顺势陵光在他手中塞了一罐酒:“孤王先饮为敬。”
未等公孙钤开口相劝,罐子里剩下的酒已经被陵光一饮而尽。一个罐子又被陵光扔进了荷塘中。
“王上,酒不可多饮,多饮只怕要伤身的。”
“爱卿为何不肯喝孤王的酒?怎么就这么不给孤王面子。”
“微臣不胜酒……”公孙钤刚想着出言婉拒,然而看着陵光不容回绝的神色,到底是心一横,“微臣喝了便是。”
酒一入口公孙钤便心道不好,这酒太烈,方才自己忙着应陵光的请求,喝的快,现下头眩晕的厉害,胃里也火烧火燎的。
“这才对嘛。”陵光看着公孙钤应邀喝了酒很是满意,又递了罐过去,“来,我们继续喝。”
“微臣……微臣实在是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公孙钤叫苦不迭,这要是再喝下去恐怕就要交代在宫里了。不过还好,陵光见他这个样子也没有再死命的劝酒,背过身去,愣愣的望着天上的皎皎孤月。
今夜天气晴好,月明星稀,望着白玉般的月亮,半晌才到:“你看,月亮。”
公孙钤酒气上头,只觉得有些懵,嘴角露出一个难以觉察的弧度,喃喃道:“月亮……月亮怎么了?有什么稀奇的。”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对影成三人……成三人……三人。”
陵光嘴里一遍遍的念着这句诗,起初他笑着,对着如水的月光,笑得很放肆,一点都不似平日里朝堂上那种孤傲收敛的形象。当公孙钤察觉出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陵光原本放肆的笑声渐渐转为了压抑低沉的啜泣,双眼眯成一条缝,泪珠顺着脸颊划下,蜷坐在银杏树下的紫色身影沐浴着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渺小。
“三人?一个、两个,呵,哪里有三个?”
陵光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公孙钤,有手指头指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轻声呢喃。
公孙钤走到陵光面前,蹲下,叹了一口气:“其实,本来就只有两个,哪来的第三个?若王上强辞,微臣也只得说微臣只是微臣,不是谁的影子,不是您的,更不是他的。”
公孙钤话一出口,恍然觉得自己失言了,才想起身告退,却被陵光一把拉住。陵光上下打量着他:“你是……”
“微臣……”
陵光破涕为笑:“你不必说了,孤王晓得的,你是从月宫中来陪孤王共饮的仙家,没错吧!”
公孙钤自嘲的笑了笑,倚着银杏树,坐在陵光身边:“既然王上知道了,王上说是,那便是吧。”
月流华,碎影沙,待公孙钤清醒些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秋风起,带着些凉意。公孙钤起了身,抱起在银杏树下睡得正香的陵光。
“这才几时,孤王才不回去。”
“王上连微臣都认不出了,微臣怎能放您一个人在这儿?”
“孤王怎会不知道。”陵光抬起身子攀上公孙钤的耳畔,热气扑在他的耳朵上,一字一顿,“你是公……孙……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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