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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班生的忙里挖坑

2023-03-14劍三同人文 来源:百合文库
是的,我考进硕班了
然而这还是没能阻止我自作孽
空閒时写了点剑三同人
就贴上来给大家看,当作是几个月没更的补偿吧
(如果不介意是繁体字的话)
(雒 音同 落)
楔子:落楓泣血
烽火連三月,家書染上了一地泥濘,孱弱的信鴿墜落在煉獄之中。
狼牙的鐵騎踏碎一片淒美的楓紅,以及那樸實的小村莊。村民的絕望、大軍的狂妄、手起刀落的無情,交織成名為屠戮的水墨畫。
一名少婦抱著尚不滿月的嬰兒,跪在一名手持戰斧的彪形大漢面前,身旁是她已然斷氣的丈夫。
「呸!連鐵耙子都拿不穩,還敢跟老子懟?」狼牙軍不屑地踢了一腳男子的屍身,望著臉色慘白的少婦,咧嘴淫穢地笑著道:「嘿嘿,瞧妳還有幾分姿色,等快活完了再殺掉也不遲。」
少婦咬緊牙根,望著襁褓中依然熟睡著的孩子,低聲道:「寧為盛世犬,不做亂世人。孩子,娘對不起你……。」
眼見狼牙軍就要伸手抓來,少婦恐懼地閉上雙眼。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並沒有感覺到狼牙軍逼近的氣息。她詫異地睜開眼,只見那壯漢的太陽穴上,扎著一枚精巧的飛鏢。那人的印堂開始發黑,不一會兒,便倒地而亡了。
遠處傳來大批人馬叫囂的聲音,她仰頭一望,看到一票裝扮各異的武林中人,不偏不倚地往原本正肆虐著村莊的狼牙大軍衝去。淚水滑落她素淨的臉龐,她不禁俯在丈夫的屍首上痛哭。
這時,一名青年寂靜無聲地走到她面前,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冷冷地望著她。
少婦抬起頭與他對望,從青年臉上的面具,她認出他是唐門中人。
那粹了毒的飛鏢,肯定是他的吧?
短暫的對視之後,青年轉身便要離去支援前方的戰事。
「俠士!請等等!」
青年愣了半晌,回頭望向依然跪坐在地的少婦。原本沒有波瀾的眼中,透出了些許的迷惑。
少婦站起身子,將懷中粉嫩的嬰兒交給青年,盈盈雙目中含著淚水,道:「俠士,這孩子,拜託您了……。」
他又是一愣,然而不等他說話,少婦便拾起地上的利刃,決絕地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妳……!」
青年臉色丕變,卻只見她微笑著望著她的丈夫,然後緩緩闔上雙眼。
他茫然地望著那對夫妻的屍首,直到他懷中的嬰兒動了一下。
「該怎麼辦才好……?」青年望著嬰兒嘆了一口氣,翻上一旁的愛駒,緊皺著眉頭,加快速度跟上夥伴的腳步。
第一章:光芒
「一年一次的師徒聚會,身為大師兄居然敢遲到……。榆兒,你評評理,那傢伙是不是愈來愈不把我這師父當回事兒了?」
「師父,您別動怒,否則要是氣急攻心可就糟了。」一名五毒教青年,皺著柳眉望著脾氣仍舊未消的萬花女子。
「唉……。我在萬花谷調養了這許多日子,平時藥也沒少吃,針也沒少扎。又有你和夏兒從各地帶回來的解毒藥方,大約塔納都能救回來了。你們卻還擔心什麼呢?」她鼓著臉頰,百般無奈地用她蔥白般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裝滿熱茶的紫砂壺。
「我說師祖啊,您瞧大師叔跳舞跳得那樣認真,您卻只顧在這兒抱怨師父遲到嗎?」一旁的明教青年一邊調笑著道,一邊撫著懷中的波斯貓。
女子聽了這話,瞇著杏眼,道:「雒玄!我說過多少次,不准叫我師祖!即使我現在身子大不如前,還是可以用玉石炸飛你!」
「您這可就為難我了。於輩分上我是您徒孫不錯,我不喊您師祖的話,是要喊什麼?」
「你、閉、嘴、就、好!」女子瞪著他,惡狠狠的道。
名為雒玄的明教弟子癟了癟嘴,蹭到他二師叔身旁,附耳道:「離師叔,您陪師祖去萬花谷養傷的這些日子,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離榆搖了搖頭,嘆息道:「傷患鬧情緒是正常的,我會盡量不惹怒師父。而且你可別忘了,師父她……,都是因為我們當年任性才會這樣的。」
「說起來……,大師叔也是因為師祖的傷,才這麼認真學習醫術的吧?」
「嗯……。」
「真對不起他啊……。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孩子』,不是嗎?」
「只恨我當時沒能發現……。」離榆沉著臉色道,手中的茶盞也微微顫動著。
雒玄嘆了口氣,道:「您也別太自責,畢竟連您和師父那樣的使毒高手都發現不了了。綜觀全大唐,大概也只有師祖那心思比海深的人,才能在當時察覺得到異狀吧。」
「無論如何,我都難辭其咎。」
當初若不是他們執意要闖那燭龍殿,又怎會害得她如此?以她的武功,要自保是易如反掌。但終歸是為了保護他們……。
他永遠忘不了,那日早已倒地的天一教徒忽然發難,她一名女子捨身替他們擋了萬毒噬心蠱。
他永遠忘不了,她的長髮,早已花白。
「離榆,你盯著我頭髮做什麼?我這回來揚州前才又重新染過,別跟我說又變白了。」她皺著眉頭道。
「不,沒事……。」
三月的揚州,繁花似錦,鶯鳴宛轉,卻怎麼也抵擋不住他心底那股惡寒。他深深認知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毒功只是皮毛,在霸道的萬毒噬心蠱面前,他是竟束手無策。那日若不是她自身功力深厚,硬是廢了大半武功來對抗蠱毒,只怕他連挽救的餘地都沒有。
這時,雒玄的聲音打斷他的悔恨。
「啊,終於來了。」他開心地朝遠方揮手,「師父──!」
「總算啊?!」她見到策馬而來的大徒弟,氣呼呼地拍桌大罵。然而,眼尖的她立刻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等等,你懷中那是什麼……?!」
眼前的唐門門人,一頭白髮及腰,引來不少路人注目;那襲暗藍色的衣裳,是黑夜中最好的偽裝;腰際的千機匣泛著銀色冷光,正如他奪人性命那般決絕。詭異的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他,身上正繫著一名身著鵝黃短衣的嬰兒。
「師父。」他俐落翻下馬,朝她行了禮。這時他懷中熟睡的嬰兒動了動身子,他皺了皺眉,輕柔地安撫嬰兒小小的騷動。
「你……,你這是……。」她瞠目結舌地望著自己的大徒弟,難不成這傢伙竟然……?
「唐懷燁!你給我說清楚!你何時跟哪家女子生了這孩子的?!」她怒不可遏地揪著他的衣領,咆嘯著大罵道。
「師父,我不姓唐……。」他忍著耳鳴的不適,無奈地進行不知道第幾次的解釋。
「老娘管你?!你給我好好解釋,這孩子哪來的?!」自家徒兒居然在她休養時搞出人命,卻絲毫沒有知會她一聲?反了!真是反了!
「這不是我的孩子……。」名為懷燁的唐門弟子嘆息著道。他就知道把這孩子帶來,自家師父肯定會質問他。可要是把孩子托給別人照顧,他又不安心。
反正遲早都要解釋,不如早點說得好。
「師兄,那這是……?」見大師兄有苦難言,離榆決定出面緩頰。
「去年九月,我跟隨惡人谷弟兄前往楓華谷討伐狼牙時,一名婦人託給我的遺孤。」
「……。」
一片尷尬的靜默蔓延在眾人之間。
「……你糊弄鬼呢?把孩子交給出身刺客世家的惡人谷弟子?就算孩子不是親生的,我也不幹。」
「師父,我沒說謊……。」
她仰頭,無語問蒼天。
「發生什麼事?師父您怎麼了?」一名江湖上為數不多的秀坊男弟子,踏著輕盈的腳步而來。自家師父的大嗓門,即使他身在畫舫上也聽得到。
「夏兒,你師兄抱了個娃回來了。」她心力交瘁地望著她最疼愛的二弟子。
年僅十歲的子夏愣了愣。
「子師叔,我師父說那不是他生的。」雒玄苦笑著望著他。
「那這是……?」
「一名素昧平生的婦人,臨死前拜託給我的。」他如實以答。
「那她肯定已經看不清,也想不開了。」子夏搖搖頭道。
「……。」
「唉……,無論如何,這孩子該怎麼辦?先說,我已經沒心力再收徒了。」萬花女子瞇著眼,望著這未滿周歲的小娃兒。
「我自個兒養吧。」懷燁望著懷中睡得香甜的孩子。
「是嘛……。」
「不過起名兒的事,還是得麻煩師父。」他誠懇地望著自家恩師。他知道,她生長在萬花谷中,論學識,也只有那些長歌門的弟子能與她較量。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這時原本熟睡的嬰兒忽然轉醒,睜開圓滾滾的眼後,便衝著她笑。
「如破曉初光……。燁,火盛貌。熠,盛光也。就叫『曉熠』吧。」
第二章:初露
七年後……。
砰──!
巨大的爆裂聲響,驚嚇了幾個正在廣場比劃的唐門弟子。
他們往爆炸聲的源頭──敏堂望去,瞬間瞭解又發生了什麼事。
「曉熠那娃兒,又把機關弄爆啦?」
「可不是嘛?那孩子雖然驚羽訣是學得不差,但天羅詭道就……。」
「聽說連機關小豬也是他師父給他弄的?」
「也只能說那孩子沒天賦吧,懷燁師兄一手機關術可了得了!」
「不過這倒也讓我確定他肯定不是師兄的孩子……。」
「如果是的話,師兄肯定氣都能給氣死。」
「這可難說,你瞧師兄那心如止水的模樣,八成也不在乎吧?」
「所以你說,他們到底是不是父子啊……?」
「不管是不是都一樣吧?……你那什麼緊張兮兮的表情?」
「不是啊!你也知道我那師妹的眼神天天追著懷燁師兄的衣角跑,就等他哪天會驚覺自己已年過而立,要趕緊給曉熠找個師娘呢!」
「你讓她別等了吧?懷燁師兄會想娶妻?估計連木樁都能活了!」
「啐!你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只能找木樁?」
「……你他娘的再給老子說一次?!」

望著自家慘兮兮的小徒弟,懷燁很是無奈。
唐曉熠身上包滿傷藥縮在被褥裡,對於自己再度弄爆師父做的機器人半成品,感到萬分羞愧自責。
「師父,對不起,我又搞砸了……。」
「無妨,機關術本就講求天分,我也不期望你能學到幾分。」
聽了師父的話,唐曉熠更難過了。
他也想不負恩師名聲,把這機關術練得精熟,無奈他做出的機關不是故障就是爆炸。倒是弩箭打得精準,勝過門中許多前輩。
他自從有了記憶開始,便跟前跟後地習藝,就是想繼承師父的衣缽,成為令他感到驕傲的弟子。然而他學藝不精,他頂多是被笑笑沒天分,但師父大概就會被說教得不好了。
想到這兒,唐曉熠偷偷地瞄了自家師父一眼,卻赫然發現對方正打量著他。那眼神他是認得的,就如同師父在打量親手製作的機關獸時一樣。
他不禁嚥了嚥口水,誠惶誠恐地問:「師……師父,怎麼了嗎……?」
「我是不是該讓你出去歷練了?」
出去……歷練?
唐曉熠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一時間竟是反應不過來。
「武學要精進,就必須多見見真正的強者。」懷燁無悲無喜的五官,除了淡然還是淡然。
「可是……師父很強啊,堡裡的師兄師姐也很強啊。」唐曉熠不解地問。
「我們不會殺你。」他用事不關己的語氣道,「然而江湖上的勁敵會。」
「師……師父……。」
「等你感受過真實的殺意,你就會懂了。」
唐曉熠不禁想起從前聽堡裡的師兄師姐說過,師父是幾經生死,甚至過上了好幾年刀口舔血、馬革裹屍的生活,最後才帶著襁褓中的他,回歸唐家堡。
那是怎麼樣驚心動魄的生活,他從未想像過。
他咬了咬牙。
要變得更強,要不負師父名聲,他就得去試試。
「師父,我要去!」
懷燁難得地呆了一瞬。
唐曉熠絲毫沒發現自家師父那一瞬間的錯愕,只是倔著神情,道:「我……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一定會變得更強的!」
懷燁望著徒兒堅定的眼神,淡淡地道:「很好。」
得到師父的稱許,唐曉熠欣喜若狂。
懷燁站起身,下令:「這幾日,你待在堡裡養傷。我在揚州有位舊識,我修書一封給他。等你傷好了,你便去揚州尋他,他會負責接應你。」
「是!謝謝師父!」

望著眼前白衣勝雪的少年,唐曉熠覺得自己肯定搞錯了什麼。
少年一頭銀白的長髮,倒映著揚州燦爛的陽光;如玉的面容上,白色的長睫毛輕顫顫地遮著他灰色的眼;薄薄的雙唇銜著溫和的笑意。修長的身形卻並非瘦弱,隨風飄揚的衣袂下,是他蔥白的十指。
「你來了。」少年連聲音也柔如絲。
「是……,您……您好。」
「你遠道而來,今日便在我這兒休息一天吧。明兒我帶你去見一名江湖前輩,以後好多個照應。」
「好……。」還沒從驚愕回神的唐曉熠,也只會點頭了。
少年見狀,無奈地笑了笑,便領他進屋裡去。
唐曉熠如坐針氈地跪坐在茶几前,看著少年用白瓷茶具給他泡茶。他望了望四周書櫃裡的豐富的藏書,確定這的確是書院先生的屋子。
他又望了望茶几另一頭的少年,不安地開口:「那個……,前……前輩……。」
少年輕笑了笑,道:「或許你該喊我師叔?」
「啊?」唐曉熠覺得他快八年的人生都沒今日刺激。
少年皺了皺柳眉,問:「師兄什麼都沒和你說?」
唐曉熠愣了愣,如實以告:「師父只讓我來揚州城書院,找一名七秀坊弟子。我……我一直認為應該是位姐姐……。」
不過……。
他偷瞄了瞄少年的面容。嗯,的確比他見過的姐姐都還漂亮。
「你師父從未提過他的江湖師門?」
唐曉熠搖了搖頭。
「也罷,他已歸隱,倒是無妨。不過你既然初入江湖,還是多認識點人好。」少年將溫熱的茶遞給唐曉熠,歛袂端坐在桌前。
「請問……?」
「我是你大師叔,姓子,單名夏。是名七秀弟子沒錯,不過……。」子夏笑了笑,道:「過舞勺之年的男弟子,秀坊不再收留。」
唐曉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你還有位二師叔,名叫離榆,是名五毒教弟子。他這幾年都致力於協助塔納恢復原貌,行蹤不定。不過他知曉你,若是在江湖上遇到五毒弟子,倒是可以問問他的行蹤,前去與他相認。」
「好。」
子夏頓會兒,繼續道:「再來……,你有位師兄。」
「啊?!」
唐曉熠瞠目結舌地望著對方。師叔什麼的他還能理解,不過他還有個師兄是怎麼一回事?!
「你師兄叫做雒玄,是個明教弟子。他這段日子都在陰山草原居住,等你到那兒遊歷時,可以去尋他。他為人是不正經了些,不過下廚手藝很是不錯,待在他那兒,少不了你的口福。」
「侄兒明白了。」唐曉熠歪了歪頭,問:「不過原來師父這麼早就收徒了?我從沒見過師兄呢!」
「不,你師兄他只是拜在你師父門下,負責教授你師兄武藝的,是你師祖。」
「師祖?」
「嗯。」子夏點了點頭。想起往事,他眼神黯然地道:「你師祖是名萬花弟子,不過她六年前忽然不告而別,我們誰也找不著她。」
「唔嗯……。」連師父也沒提起的師門往事,唐曉熠的直覺告訴他:別過問太多。
「不過我想,她大概只是想找個沒有人認得她的地方,好好歸隱吧。」子夏自言自語地道。
唐曉熠安靜喝茶,不說話。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直到子夏回過神,注意到唐曉熠那泛黃的粗布包。
他皺了皺眉,問:「師兄他沒給你準備行囊?」
「師父只交代我帶點藥跟銀兩。」
「多年過去,師兄還是沒變。」子夏無奈地搖搖頭,笑著道:「不過他到底還是把你給養大了。」
「師叔您見過我?」唐曉熠沒印象他見過他這漂亮的大師叔。
「嗯,當時你大概還未滿周歲,縮在師兄懷裡,睡得可香了。話說回來,你的名兒還是你師祖起的。」
「原來如此嗎?堡裡的長輩們總說師父給我起的名字很好,但師父聽了總是沉默。」懷燁從未提起過他這不知所蹤的師祖,想來或許也是個心病。
要是是他師父不告而別,他大概會哭死吧。
「你師祖的學識很好,這是她給你的見面禮,你要好好珍惜它。」子夏輕笑了笑,一貫地溫柔。
「是。」

唐曉熠望著手中繡花的新行囊,再度改寫他對『男人』這詞彙的定義。
材質是他在布商那裡看過的梨花絨與落日絹,一針一線縫得細密堅固;靛藍色的繡線勾畫出精巧的唐門家徽,角落還用行書繡著『曉熠』二字。
「好些年沒做手工了,還喜歡嗎?」
唐曉熠點了點頭,連他這不擅技藝的孩子,都看得出這包裹的做工有多好。
子夏寵溺地揉了揉唐曉熠的頭,道:「你先去整理行囊,等會兒交代完學生們的功課,我帶你去茶館拜見前輩。」
「是。」

一身銀白的少年與一襲夜色的男孩,面對面地坐在揚州城大門外的茶館裡。吃上了三個月乾糧的唐曉熠,正津津有味地咬著肉餡餅;他對面的子夏,則是不疾不徐地親自泡著茶。他知道,他邀請來的人雖是居住在此,但其實他並喝不慣揚州的茶。
雖然少了這些體貼的舉動,對方大概也不會介意,但既然有辦法做到,依子夏的性格也絕對不會便宜行事。
就在唐曉熠啃完一盤子的餡餅,準備伸手拿一旁的綠豆糕時,子夏忽然站起身子朝遠方望去。唐曉熠望著自家大師叔的動作,下意識地也跟著起身轉過去。
只見遠方緩緩走來一個黃白的身影。來人腳步輕靈卻又不失英氣,衣著俐落卻又顯得華貴,眉眼柔和卻也瀟灑。他笑著朝兩人迎上來,唐曉熠才注意到眼前的青年,腰際那沉重的大劍。
他曾聽堡內師兄說過,如果見到有人腰際上橫掛著一把龐大的重兵,那他絕對是西湖藏劍山莊的弟子。
「還以為你此趟替門派立了不少功,便要我帶著侄兒殺進藏劍山莊找你了?」子夏見到對方姍姍來遲,不由得取笑道。
「哈哈,我慕容煌就算有比天大的架子,也不敢在你面前擺。」名為慕容煌的藏劍弟子,一邊爽朗地笑著道,一邊從隨身行囊中,取出一個綁著麻繩的小包裹,拋給子夏。「你打開看看,是這東西沒錯吧?」
子夏依言小心翼翼地打開裹布,仔細地檢視一番裡頭的東西,便又將它重新包好,收入懷中。嘆了一口氣,道:「我都不曉得該讚嘆藏劍葉家的人脈廣,還是該佩服你慕容家的手段高?」
慕容煌挑了挑眉,道:「本少爺是使了點小手段不錯,不過能搭上這條線,卻是跟兩家皆毫無關聯。」
子夏點了點頭,笑著道:「無論如何,多謝你了。」
唐曉熠懵懵懂懂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心中雖有許多疑惑,然而作為唐門刺客的直覺,讓他不敢多問。
這時慕容煌瞧見一旁乖巧得不似一般孩童的唐曉熠,眼睛一亮,難掩驚喜地拉著子夏的衣袂問:「這孩子就是你小師侄?」
「嗯。」
「那眼神不錯啊,是個好苗子。」
子夏睨了他一眼,道:「你別想了,曉熠是我師兄的寶貝徒兒,絕對不可能讓給你的。」
「我倒不介意。」慕容煌狡黠地笑了笑,擱下身上的重劍,挑在唐曉熠身旁坐下,道:「自從咱們五夫人嫁進莊裡,藏劍和唐門也算親戚了。五夫人可是唐老太太的掌心肉,只要五夫人過得好,唐門也不會和藏劍山莊為難的。」
子夏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嘴角,隨即又刻意刁難地問:「那要是哪日唐老太太撐不住了呢?」
聞言,慕容煌爽快地大笑了笑,道:「所以才要讓你們欠我人情哪。你以為我今日百忙中抽空離莊,是存心來做慈善事業的?」
望著機關算盡的老友,子夏不禁啞然失笑,道:「可比商會那群人還懂得做生意了。」
自古以來,人情最是難算。
而他明裡暗裡幫了大大小小的忙,便是要人欠他這算不清的債。
「你這話,我就當作稱讚收下了。」慕容煌狡黠地笑了笑,隨後瞥向一旁只擺了三盤糕餅的大方桌,皺了皺眉道:「你家侄兒正是長高長肉的年紀,你就只給他吃這些?」
子夏眨了眨眼,笑道:「剩下的,不是有你嗎?」
「好啊你,居然敢打我的主意?」慕容煌瞇著眼,道:「罷了,小爺我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這狡兔子計較。」隨即,他朗聲喊道:「小二,把你們店裡的招牌菜都端上來。還有,做幾塊乾烙餅,等等差人送去揚州書院。」
子夏聞言,一邊把先前泡好的茶遞給他,一邊打趣著道:「居然連我侄兒的乾糧也一起買單了?想來你這回跟著江南商隊去洛陽,到底還是掙了不少。」
慕容煌接過茶盞,斜倚方桌,撐著腦袋,道:「放心吧,正經的商旅我沒為難他們,只截了幾次狼牙的車。糧草扔給天策府,銀錢我自個兒處理。」
子夏無奈地搖搖頭道:「我就想問天策將軍們會不會好奇,為何每次只要某人做大軍後勤,就永遠不缺糧?」
「或許會懷疑,也或許早就知道原因了吧。」慕容煌悠悠地旋著手中的半盞茶,道:「不過只要吃了不生病,誰會計較碗中的飯是怎麼來的?就算知道了,我也是去搶敵軍的糧,又不是去打劫民家,將軍們論理也不會說什麼的。」隨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忿忿地道:「也就只有那榆木腦殼,每次見我偷偷捎信給他,讓他來取糧草,都要發一次脾氣。哼!下回本少爺肯定要把他按在身下,讓他知道誰才是老大。」
子夏乾咳了一聲,輕輕抬起右手。唐曉熠不熟悉其他門派的內功,只是隨著子夏的動作,他頓時感覺到百骸舒暢,像每寸肌骨都以清泉洗過一般。隨即,子夏又推了一杯茶到慕容煌面前,道:「我侄兒年紀還小,少在他面前說這種渾話。」
慕容煌知曉是子夏以內力讓他冷靜,便擱下手中原本的那杯茶,端起新遞給他的那盞,一口飲盡,道:「知道啦。」
兩人的談話到了一個段落,後來點的幾道菜也跟著陸續上桌了。唐曉熠雖已吃了一大盤餡餅,但美食當前,饞意還是止不住的。加上子夏和慕容煌不斷給他夾菜,等一桌佳餚只餘殘羹,唐曉熠也足足扒了三碗飯。
吃飽喝足,正值成長年紀的唐曉熠便開始昏昏欲睡,聽著兩位前輩說話,半知半解的唐曉熠,終於是倚著身旁的慕容煌睡著了,兩人說了什麼,終究是沒聽清。
他是被叫醒的,唐曉熠揉揉惺忪的眼,看見子夏正向店小二打包沒吃完的糕點,打算回去分給書院的孩子。
「小傢伙,在城鎮裡也就罷了,到野外可別還睡得這麼熟,否則當心就做了野獸的美食。」慕容煌揉了揉唐曉熠的頭髮。
子夏拎著一包甜點走回來,對唐曉熠道:「熠兒,我先回書院去,你接下來就跟著慕容公子走,他會帶你去接幾個委託,讓你學著怎麼掙自己的盤纏。」
「好。」唐曉熠順從地點點頭。
「阿煌,我師侄就麻煩你了。」
「了解。」慕容煌勾了勾嘴角,又道:「不過我可不會像你一樣溺愛江湖後輩,大多時間我可是不會出手的。你師侄或許難免受點傷,你真的不介意?」
子夏嘆了一口氣,道:「不介意,我本是做好打算才找你來的。熠兒跟著你,學到的肯定比跟著我還多。」
「呵,那就全依本少爺安排囉?」
子夏點了點頭,道了別就轉身回書院顧學生去了。唐曉熠望著自家師叔走遠,抬頭望著慕容煌,問道:「前輩,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慕容煌眨了眨眼,笑著回答:「東漓寨。」

唐曉熠跟著慕容煌到了東漓寨門口,便見幾個水賊模樣的人,倉皇地跑進寨子裡。只剩幾個守寨的水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望著慕容煌。
見眾水賊一副見了瘟神的表情,唐曉熠不禁疑惑問道:「慕容前輩,他們怎麼回事?為什麼好像很不自在的樣子?」
「嗯?可能見他們煌兒爺生得玉樹臨風,自慚形穢得無地自容了吧?」慕容煌似笑非笑地回答。
聽你放屁­­——!在場的守寨水賊們,內心不約而同地吶喊。
所幸情形並沒有僵持太久,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便有一名女子急沖沖地趕來,見了慕容煌劈頭便大罵道:「慕容煌!你又來做甚?!討債嗎?!當初不是說好了錢要到秋末才能給你?你現在即使掀了我東漓寨,我阮梅也給不了你半兩銅錢!」
慕容煌見她急得跳腳,好整以暇地笑著道:「阮寨主,言重了吧?我來找妳,只是想找妳問一些事。如果寨主願意知無不言,那麼之前的賭債便一筆勾銷,不知阮寨主意下如何?」
東漓寨寨主——阮梅瞪著眼珠大聲道:「我才不會相信你的鬼話!欺人太甚的傢伙!我不就之前見你相好生得好看,出言調戲了幾句而已嗎?結果你趁夜燒了我東漓寨不說,還跟我立那什麼見鬼似的賭約。三百兩黃金哪是我這小小東漓寨可以隨意拿出來的?!」
阮梅說到這裡,唐曉熠也懂了慕容煌與東漓寨的恩怨。
東漓寨欠了慕容煌三百兩黃金。
「自古以來,願賭服輸。本少爺下這個賭注,本也只是想看你們賭輸後會有什麼反應。這幾個月來,看你們為籌錢著急也看得夠了,所以今日便來向妳問幾件事,當作買情報,並無其他意思。」慕容煌淺淺地笑著道,但言詞卻令旁人感受不出如沐春風的溫暖。
「我才不信你的邪!你慕容煌哪是會吃這種虧的人?你要問的情報肯定超過三百兩黃金的價值,我就是傾盡全東漓寨,也查不出來的那種!」阮梅聞言氣得跳腳,只差沒下逐客令。
「也不是,就是和妳問問鳳凰島那群倭賊。」慕容煌無辜地道。
阮梅愣了愣,反問道:「先不說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探查,我就想知道你怎麼又要找他們的麻煩了?」
慕容煌攤手直言道:「他們上次專攻他的陳年舊傷。」
阮梅瞇了瞇眼睛,道:「我調戲他一句,就得欠你三百兩黃金,他們居然還傷了他?兩者嚴重程度相比之下,難怪連三百兩黃金你都可以不要。」
慕容煌不可置否地笑著挑了挑眉。
「也罷,這買賣穩賺不虧,我也沒不成交的道理。」阮梅清了清嗓,道:「如你上次所說,那些倭賊自個兒爭起來了。新的那個當家,雖腦袋沒上個好使,但打殺敵人卻是不眨眼的。哼,聽說他為了爭這個老大的位置,可是殺了上百個昔日同袍。倭賊裡居然有連自己弟兄都殺的敗類,相較起來我東漓寨還真是乾淨多了。」
阮梅說得認真,另一頭已經有好幾個東漓寨的人聚在圍牆後看熱鬧。甚至還有膽子大些的婦人,已經笑著朝唐曉熠招手,要請他過去吃糖。唐曉熠看了看聽著阮梅抱怨的慕容煌,後者往他肩上輕輕一推,算是允許他過去。
於是乎,阮梅叨叨絮絮說個不停,慕容煌靜靜地聽著她發牢騷,唐曉熠便在圍牆旁邊吃著糖,任由婦人們又揉又抱。
半個時辰過去了,被揉個七葷八素的唐曉熠才終於讓談完正事的慕容煌帶走。唐曉熠一邊將手上的禮物收好,一邊縱著輕功跟著慕容煌抵達鳳凰島。兩人在島嶼上的草叢中藏身,小心翼翼地避開巡視的東瀛倭人。唐曉熠疑惑地望著慕容煌,雖然唐曉熠不清楚這位藏劍山莊的前輩是怎麼個人物,但也知道對方的實力遠在他之上,甚至能比得上他敬重的師父。唐曉熠記得自家師父雖是唐門弟子,但也不會這麼費勁地隱去自己的蹤跡,反正,只要有敵人朝他衝來,殺了便是。
這也間接導致,唐曉熠不怎麼認真學習藏匿身形的方法。
貨物堆後,忍不住疑惑的唐曉熠,終於向慕容煌問道:「前輩,為什麼我們要這麼偷偷摸摸地啊?前輩打不贏他們嗎?」
慕容煌笑著回答:「當然打得贏,要我殺得這裡片甲不留都行。」
「那是為什麼……?」
慕容煌輕笑了笑,道:「因為沒必要。」
唐曉熠還欲再問,慕容煌此時卻揚起了手,要他禁聲。他壓低聲音,往前方一指,在唐曉熠耳邊說道:「小傢伙,看到前方那個滿臉鬍渣的大漢了嗎?」
唐曉熠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望去,果然有個彪形大漢正倚著箱子坐在樹下,似乎在打呼嚕。
唐曉熠點點頭,慕容煌又道:「小傢伙,去暗殺他,我看看你的手法如何。」
「好的。」
雖然唐曉熠還沒出過任務,但他也知道暗殺一個睡夢中的人,遠比暗殺警戒狀態的人要簡單得多。他觀察了一會兒地形,悄悄地摸上樹,將填上弩箭的千機匣對準睡得不省人事的大漢。七歲的孩子,眼神卻無悲無喜,眼中,只有那個標靶似的目標……。
箭矢離匣的剎那,異變徒生。
原本睡得鼾聲如雷的大漢,猛地睜開眼睛,貼地翻身躲過唐曉熠的箭矢。他抬起頭,凶惡的眼神正對上茫然失措的唐曉熠。唐曉熠正望著落空的弩箭發愣,大漢此時口中吼著幾句東瀛話,便提刀朝唐曉熠攻去。
唐曉熠手足無措地四處亂竄,引來好幾個守備的寇賊。他險險地避開好幾次猛攻,身上又掛了幾道彩。最終,他為了避開一刀,腳下一絆,狠狠地摔在沙地上。摔得七葷八素的唐曉熠,眼見著大漢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就要朝他劈來,他頓時懂了他師父說的話。
『等你感受過真實的殺意,你就會懂了。』
唐曉熠內心苦笑。師父,徒兒是懂了,但徒兒就要沒命了啊……。
他定定地望著那把刀,準備迎接最後的痛楚。忽然,一道陽光似的身影,竄進大漢與唐曉熠之間,他手中的輕劍準確地抹了大漢的脖子,回身一踢,大漢已然脫力的軀體朝海中飛去,在蔚藍的海水中映出爆竹般的紅。
原本追逐著唐曉熠的鳳凰島倭寇,見到自家老大在轉瞬間便沒了性命,嚇得魂飛魄散,拋下手中的武器,飛也似地逃了。
「小傢伙,如何?」慕容煌甩了甩劍上的血跡,偏過頭朝唐曉熠笑著問。
知道得救了的唐曉熠,幾乎是癱軟在沙地上,抖著麻木的雙腿,道:「前輩,多謝了……。」
慕容煌笑了笑,俯身將地上的唐曉熠單手撈起。他縱起輕功朝揚州城的方向飛去,道:「小傢伙,知道為什麼會被那倭賊首領發現嗎?」
唐曉熠想了想,最終老實地道:「不知道。」
「你身法和狙殺技巧皆沒太大問題,但是,你的殺意太明顯了。」慕容煌頓了頓,繼續道:「無論是什麼門路的江湖人,對於殺意都相當敏感,即使是在睡夢中,只要感受到有威脅,也會立刻驚醒。」
唐曉熠從沒想過這問題,畢竟以前在唐家堡裡,他也只是跟著師兄師姐打打木樁,頂多偶爾跟著師父去採集時,順手清理掉附近作亂的小賊而已。而且說實在的,有他師父在,那些小賊根本進不到他十尺之內。
他還真沒想過自己的殺意會不會太明顯。
慕容煌看著苦思中的唐曉熠,失笑道:「要怎麼不暴露自己的殺意,這得靠經驗累積才成。你之後一路上,如果要狩獵野炊的話,就拿獵物來練習。動物的直覺可不一定比人差。」
「曉熠明白了,多謝前輩指點。」此時,他眼角餘光瞟見一個如雪的身影,唐曉熠偏過頭一看,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慕容煌注意到唐曉熠的不尋常,低頭望向被自己抱在腰間的小娃兒。
唐曉熠往城郊的方向指著道:「我剛剛看見我師叔往農田那邊去了,看起來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慕容煌狡黠地笑了笑,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農田裡,一名不滿十歲的紅衣小少年,面對著幾個被打傷的地痞流氓。他的手中,一對雙劍眼看著就要刺穿流氓們的胸膛,紅衣少年的眼中,透著比流霞還肆意的乖戾。此時,一道劍氣準確地擊偏了那對雙劍,雙劍劍鋒劃破了流氓的上衣,帶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他愣愣地望著自己被打偏的雙劍,也顧不上見機落跑的流氓了。不待他回過神來,便有個令他朝思暮想的聲音急切地喚著他:「央兒!」
紅衣少年抬起頭,對著天山雪蓮般的來人,驚喜地呼喚:「師父!」
唐曉熠和慕容煌趕到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
紅衣少年收起自己的雙劍,不顧周圍又來了兩個人,撲進子夏懷中嚎啕大哭。子夏也知道是唐曉熠和慕容煌來了,但他也顧不了去關心老友和師侄,只是急切地望著自己的徒弟,問道:「你這孩子,怎麼會在這裡?」
紅衣少年——子央,抹了抹淚水,道:「師父,坊主允許央兒出來歷練啦。師父,您別待在書院裡了,陪央兒一起去江湖看看,好不好?」
聞言,子夏神情複雜地望著自家愛徒,最終嘆了口氣道:「央兒,師父已經退隱江湖很久了,有了很多學生和安定的生活,師父……怕是沒辦法陪你了。」
子央也曾想過會被拒絕,但沒想到自家師父居然會拒絕得這麼快,他錯愕地望著子夏,隨即憤怒地道:「難道那些都比徒兒還重要嗎?!」
「不是,哪有什麼比央兒你還重要?」子夏憐惜地撫著子央的長髮道。
「那是為什麼……?!」
「央兒。」子夏嘆氣搖了搖頭,道:「央兒,你心在江湖,而為師心在桃源,終歸是走不到一塊兒的。」
子央聽了這番話,忍著淚水低下頭,道:「為什麼……。」
「央兒?」
子央指著唐曉熠和慕容煌,委屈地道:「為什麼別人都有師父陪著行走江湖,我卻沒有?!」
聞言,唐曉熠目瞪口呆地望著子央。他的師父明明遠在蜀中唐門啊!說到底,他也是沒有師父陪著遊歷江湖的徒弟,兜兜轉轉三個月,才好不容易到揚州來認了師叔。想到這裡,他也有些委屈了。
倒是慕容煌半點也不介意,自己被冠上了這麼個便宜徒弟,反倒樂呵樂呵地望著滿臉尷尬的子夏,就想看他會怎麼解釋。
「央兒,那是你師伯的徒弟,唐曉熠。你師伯的事情,我也跟你說過。而曉熠也是自己走了三個月的路,才從蜀中來到揚州的。」
子央驚訝地望著唐曉熠,兩人互望的眼神中,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然而半晌後,子央癟了癟嘴道:「即使如此,他也是讓他師父一手帶大的孩子。哪像我,五歲不到師父就離開了七秀坊,武學心法,我無一不是跟坊中的師姐師伯們學的。你除了把我帶進秀坊,到底還為我做了什麼?!」
說罷,子央甩開子夏的手,頭也不回地踩著輕功跑了。
「央兒!」
子夏望著自家徒兒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慕容煌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沒有做錯。」
子夏苦笑了笑,道:「我到底還是個不稱職的師父。」
慕容煌將手臂撐在他肩上,道:「當年要不是你撿他回來,他哪裡還有命在這裡跟你大小聲?」
子夏沒有回他的話。
慕容煌知道他還在自責,便又道:「更何況,要不是為了替那小子報滅門之仇,你還需要透過我這條線,牽上天道軒嗎?雖說是互利關係,但『退隱』的你,到底還是幫了不少忙。」
子夏聞言,不禁笑了笑,道:「我也只能為他做這些了,那渾水,不是我們能淌的。」
慕容煌笑著拍了下子夏的背,轉過身、蹲下來對著唐曉熠道:「小傢伙,你怨你師父嗎?」
唐曉熠愣了愣,驚訝於慕容煌竟如此精於察言觀色。回過神,他仔細想了想,道:「不怨。雖然我沒見過師父行走江湖時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在江湖上到底過得快不快樂。但我知道,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那樣就好了。師父說過,人人都只是追求自己所求而已,沒有對錯。我想變強,所以出來江湖歷練;師父想得安逸,所以留在堡裡與機甲相伴。我們都沒有錯。既然都沒錯,我又怎麼能怨他?」
慕容煌噙著笑意揉了揉唐曉熠的腦袋,道:「你這小傢伙,我真是愈發想把你打包帶走自己養了。」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銀杏葉形狀的黃玉玉珮,並將它繫在唐曉熠的頸子上,再小心地收入唐曉熠銀藍色的衣襟中。道:「這枚玉珮你收好,以後只要在江湖上遇到藏劍山莊的人,有需要他們幫忙的話,就把這枚玉珮給他們看,他們就會幫你的。」
「前輩?」唐曉熠愣愣地望著那枚精緻的黃玉珮。
慕容煌揉了揉唐曉熠的頭髮,站起身,對子夏道:「你師侄受了點傷,回去給他包紮一下吧。」
「我知道了,今天多謝你了。」子夏難得地向他作揖道。
慕容煌卻之不恭地笑了笑,偏過頭,對唐曉熠道:「小傢伙,記住我的話。三思而行、切勿濫殺、拋卻功名。這江湖,容不得你一時衝動,更容不得任何一個滿手血腥的人,坐擁日月之輝。」
唐曉熠還不懂箇中道理,卻也知道慕容煌是把自己的江湖所見告訴他,他學著子夏的樣子做了個揖,煞有其事地認真道:「是,晚輩謹記教誨!」

隔日上午,唐曉熠辭別子夏,揹著裝得鼓鼓的行囊,離開揚州城。
正當他站在城郊的樹下,望著手中的地圖,苦思下一步該往哪兒走的時候,一只銀鈴伴隨著清脆的聲響,落在他的右腳邊。唐曉熠驚訝地抬起頭左顧右盼,想看看這枚銀鈴是從哪兒來的,此時,悶悶的少年聲音從他後方的樹上傳來。
「喂……,我在這裡。」
唐曉熠循聲抬起頭,便見到子央趴在樹上,雙劍上冰藍的劍穗被捏得扁扁的。
「你怎麼在這裡?」唐曉熠詫異地問。
「我昨天不是說過了嗎?我離開門派出來遊歷啊,跟你一樣。」
「……你快回去找師叔吧,雖然我不太懂,但我知道師叔很關心你的。」唐曉熠勸道。
子央垂著頭,道:「我知道,師父幫我報仇的事,我離開秀坊前,坊主都跟我說了……。」
「那你怎麼……?!」
「我……我不知道,我一來氣,就控制不住自己說了什麼。」子央懊悔地道。
難怪慕容前輩說,千萬別一時衝動。唐曉熠在心裡嘀咕著。
「我要是回去見師父,肯定是要道歉的。但師父生不生我的氣還是其次,重點是……,我拿什麼臉面回去見師父啊?」子央捏著衣角自言自語似地道。
唐曉熠看著陷入小情緒中的子央,盤算了一會兒,道:「還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江湖看看?」
聞言,子央抬起頭,愣愣地望著唐曉熠。
唐曉熠擺了擺手上的地圖,道:「正巧我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你對江南一帶應該還熟悉吧?能幫我帶路嗎?」
子央的眼神逐漸恢復小少年應有的光輝,他輕巧地躍下樹,取過唐曉熠手上的地圖,煞有其事地仰頭道:「能讓堂堂七秀坊弟子給你帶路,你的面子也是夠大的了。」
唐曉熠笑了笑。他並不介意對方佔他這個便宜,說實在,江湖路上能有人陪,還是安心許多了。
子央端詳了地圖一會兒,道:「咱們去金水鎮吧!聽說之前那裡出了不少案子,說不定這回去,還能遇上幾個沒處理完的。」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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