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言】一个关于缘分与错过的故事

大院里的香樟树长成落叶的第一个年头，乐正龙牙15岁。
一年前乐正龙牙亲手种下的这棵树，在一年后的这天，轻飘飘的落下了一片翠色的叶子，恰好落到了一个白发小姑娘的头上。
彼时的乐正龙牙正抱着篮球回家，远远便瞧见一个白发黄裙子的小姑娘拿着片叶子怔怔的抬头，视线触及面前的香樟树，眼里满是懵懂和好奇。
瞧见这幕的乐正龙牙不免住了脚步，这树周围干干净净，这小姑娘的个子也不是能够得着叶子的，想是这第一片落叶就这样不偏不倚的落到她面前。
只是这小姑娘，他倒是头一回见。
他抱着球大步跑到了小姑娘跟前。
她听见声响抬头，只见一个黑白长发高马尾的哥哥抱着球跑到她跟前，眼瞧着他手头的叶子，弯腰笑道：“小姑娘，这是从那个树上落下来的叶子吗？”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香樟。
小姑娘怯生生的瞧瞧他又瞧瞧大树，老实的点了点头。
“那……你把这片叶子给哥哥好不好？”
她抬头，平日里俊秀的少年此时算不上过分好看，脸上因为过度运动微微泛着红，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可他逆光低头的时候，她亲眼瞧见的那汗水缓缓划过的左眼泪痣，泛着妖冶诱人的水光。
她伸手将叶子递给他，男孩接过，满意的笑了，伸手揉了揉女孩白色的短发。
他爽朗的开口道：“你是刚搬到大院儿来的吗，叫什么名字？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言和抬头，对上他疑问的目光，转头指了指自己的新家，道：“我今天刚搬来，就住那里。”
“我叫言和。”
龙牙抬头，顺着女孩的方向瞧去，是自家对门大院里的新住户。他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女孩脑袋上柔软的发旋，忍不住又伸手揉了一下，轻声道：“那以后可热闹了，没人的时候可以来找我玩，这里我罩着你。”
她抬头，怀抱着篮球的少年在逆光之下，笑得像个温暖人心的太阳。
她就这样愣神了很久，久到视线中只留下了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影，她才仿若刚刚回神，后知后觉的伸手，摸了摸头顶的温度。
那年，言和11岁。
在第一天搬进这个大院的日子里，她遇到了他，像童话故事的开头。
可他们却没有童话事情那样的过程和结尾。
从遇见的第一眼以后，他们从未好好的相处过，那遇见时说的那一句似是承诺的话，也像成长的书籍里并不重要的一页那样，终于被轻飘飘的翻了过去。
又是一年落叶时，乐正龙牙抱着毕业证书和妹妹站在香樟树下拍照。
一阵大风刮过，今年的这片叶子落到了乐正龙牙的头上。
他伸手拿下了头顶的叶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倏尔笑道：“今年的叶子落得好像有点早啊……”
母亲闻言抬头，并不在意地冲龙牙一笑：“是今天的风大了吧。”
“或许吧。”他点头，将树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毕业证书的夹层里，伸手揽住了妹妹和父亲，对母亲笑道：“再来一张吧。”
这日言和回家得有些迟，她抱着篮球回来匆忙回家的时候，正巧碰见乐正一家在那棵香樟树下拍全家福。
许久未碰面了，言和有些怀念，怀念这棵树和树下的人。
三年了。
言和每年都会在某一天的早晨来这棵树下，偷偷的拾起一片落叶。每当抬头的时候，她总会觉得那个人会像当年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他没有。
乐正龙牙读高中时，为了不影响学业他选择了住校，一个月回家一趟。
每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家门口总会围着一群闻风而来的孩子，他和他们的欢声笑语总会传到她的窗边，引诱着她打开窗，从窗间的缝隙里悄悄探头，窥探到他在孩子中间温柔自在的笑脸。偶尔视线被捕捉到，眼神交汇之时，她猛得关上了窗。
装作不在意的收回脑袋和思想，她抓抓短发，默念着心经，开始完成桌上枯燥无味的试卷习题。
每当写累的时候，她总会咬着笔头，托腮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比如，她怎么做才可以不被当做男孩子，不被学姐学妹表白了呢？他现在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有没有比以前更好看？
她思考了三年。
终于在他毕业这一天得到了答案。
她抱着篮球从树下经过时，被乐正夫人喊住了，请求她为他们一家拍一张全家福。
言和对着上她和善的笑容不忍拒绝，只好勉强接受了他们的请求。
索性她拍照方面还算是有天赋，也或许是这一家子的颜值皆是上等，这张照片拍得也真是赏心悦目。她们纷纷凑上来瞧拍出来的效果，她笑着应声，抬头便瞧见一身高中校服的男人在树下对着她微笑。
他长大了。
身体壮实了很多，容貌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变。
不说话的时候是成熟的椰子，带笑的时候是甘甜的香橙。
她抬头，目光对上他的，对树下的男人努力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乐正龙牙笑得更欢了。
这一年，乐正龙牙18岁，言和14岁。
流光容易把人拋。
深秋的香樟树叶香樟树好像更高更壮了些啊。
言和站在树下抚摸着它的躯干，啧啧赞叹道。她好久没有来这棵树下了。
15岁那年，言和在自家的窗户边上瞥见了带女朋友回家的乐正龙牙。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个子高挑，曲线柔美，一头柔顺的长发像是招魂幡，随着女孩飞扬的神色摆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迷人的光芒。
言和在窗边看得入迷，她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心想:要不我也留个长头发？
乐正龙牙回到家时，就看见树下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他走进一看，才发现是好久不曾见过的言和。
从她搬来到现在算算有七八年了，然而他们俩除了第一次的会面之外，正式的照面几乎少得可怜，偶尔听到对方的名字也是在父母偶尔的闲谈中提及，听闻她虽然前几年里球打得越来越好，像个假小子，最近几年却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他打量着她散在肩头软软的头发，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阿和。”他开口。
言和闻声转头，轻喊一声：“牙哥。”
语气里没有多年不见的尴尬，她自然利落的回应反而让龙牙觉得有些局促。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一时无话，两人并排站在树下，看樟树的叶子随着寒风纷纷下落。
“你一个人回来的吗？”言和抬头看他。
“？”乐正龙牙疑惑道：“你觉得我该带什么人回来？”
“女朋友啊。”言和戏谑道：“前两年我见过一次，很漂亮。”
“啊，你说她。她……她是很漂亮但是很遗憾我们分手了。”
“抱歉。”言和闻言神色慌乱，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话题，低下了头。
乐正龙牙不在意的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笑道：“从前年轻的时候，以为喜欢就是想要所有人知道。但是后来发现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有些事情，总要尘埃落定以后再真相大白会比较好。”
“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没有经验，闹得人尽皆知了就让所有人跟着我操心。”
“还好现在不会了。千万不要跟我学。”
“嗯。”言和根本没听进去，不自觉的点着头。
“你有男朋友了吗？”
女孩闻言好像被吓到一样猛然抬头，然后使劲摇头。
乐正龙牙见状笑了出声。
言和没忍住伸手狠狠锤了他一下，见他吃痛求饶，才放下小拳头，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真的一直把自己当小孩。
其实这样也好。
两人傻站了许久，男人悠悠开口：“你的篮球还在吗？”
“啊？在的。”
“走，咱俩去打把球吧……”
这一年，言和18岁，乐正龙牙22岁。
意气风发的年纪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岁月流逝里被真正的放下了。
又是一年春去秋来。连环的工作让乐正龙牙忘了时光的变迭，甚至让他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接到妹妹电话的那个瞬间，他神思恍惚，随手翻了翻日历，发现是真的被工作冲昏了头脑。
“喂，你说，我在听……”乐正龙牙揉了揉眉心，只听见电话那段段的乐正绫激动道：“我知道你真的很忙没空回来，但是老哥，生日这种重要的日子不能不过啊！我召集了院子里的玩伴给你准备了一堆礼物邮到你公司楼下了！记得查收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便火急火燎的挂了电话。
“喂——”
纵使知道妹妹那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乐正龙牙此时也吓了一跳，刚放下手机便收到了快递的短信。
夜幕降临，乐正龙牙开车回家，等红灯的间隙中，他瞥向副驾驶上那个装满礼物的巨大盒子，长吁了一口气，用脚趾头都想出来里面会是哪些乱七八糟的礼物。
然而等他真正打开的时候，却被真切的惊喜到了。
盒子看上去不大，里面零零碎碎的装着最爱歌手黑胶CD，旧电影的精装典藏蓝光碟，一个全新的篮球，几本新的漫画书，一板他年少时最爱吃的巧克力和一打落叶。
乐正龙牙神色温柔。
等到他将这些东西一个个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好的时候，才发现被压在最底下的一个绿白相间的长格子围巾，围巾上
良久，他按下了一个号码：“喂，是我……那个，我想问你，言和……她有没有男朋友啊？”
第二周调休的时候，乐正龙牙难耐一时兴起的念头，开车回了大院。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和一个男人在那棵香樟下聊天。
车子驶进了院子里，一家人听见声音赶忙出来迎接，树下的那个人仿佛也听到了动静，转头望过来。
乐正龙牙下车锁了车门，被一群人簇拥着向前时，突然回头看向了树下的两人。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言和一愣。
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看不懂。
言和敛起笑意，低头沉思。
身边的男人贱兮兮的凑上来：“怎么，是喜欢的人？”
言和笑着打了他几下：“瞎说什么呢，邻居家的哥哥而已，没怎么见过几面的，也没怎么说过话。”
“这样啊。”男人遗憾的耸耸肩。
言和见状便明白了他的心思，推了他一把，恶狠狠道：“表哥，你可别给我到人家面前乱拉红线！”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男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言和停下了打闹，在树下站定，抬头望着树叶。
喜欢的人吗？
言和想了想，她可能喜欢的是那个在她心里被美化了无数遍的他吧。
阳台上，乐正龙牙瞧着远处打闹的男女，猛吸了口烟。
算了，他自嘲的笑。
终究是没有缘分罢了。
那一年的冬天有些冷，风却不是很大，樟树依然挺拔。
言和在树下拾起了一片落叶，抬头看到了同样低头拾叶的他。
“牙哥，给你。”她递给他。
“好。”乐正龙牙看着她。
她把头发又剪回了原来的长度，柔顺的贴在头皮上。她一袭驼色大衣，黑色牛仔裤，脖子上围着一个黑白格子的围巾，在岁月的洗涤下，她锋利的棱角逐渐变得柔和，浑身散发着一种温柔娴静的气质。
乐正龙牙喉咙有些痒，有些事情他想问出口，却终究被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他转身离去的那个瞬间，言和神色难辨。
这一年，乐正龙牙26岁，言和22岁。
那些若有若无的念头，那些该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是血。
是一个布满血的马路。
是一个在街头抱着浑身是血的男人失声痛哭的白发女人。
她抱着男人的尸体拼命祈祷，她祈求神明倾听她的愿望，她希望神明能够给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神明同意了。
言和梦醒了。
她揉着阵痛的脑袋，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天是乐正龙牙结婚的日子。言和一大早就被乐正绫的夺命连环call叫醒，匆匆忙忙赶到了现场。看见乐正绫好像并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气鼓鼓的戳了戳她饱满的脑门，佯装生气道：“那你早上把我喊起来干什么！”
“我第一次当伴娘，紧张嘛～”
“你哥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紧张什么。”
“嘻嘻。”乐正绫冲言和没心没肺的微笑。
“你等化妆，我就不在这里烦你了，我出去逛逛。”
“行。”
得了乐正绫的准许，言和一个人在这里乱逛。在外场转了一圈，言和穿着高跟鞋的脚有些累了，便回了里屋。刚进门便对上了西装革履的乐正龙牙。
然后，擦肩而过。
一个擦肩的时间，足以让人想起很多，本就该想起来的一些事情。
她匆忙回头欲拽住他衣袖的手，在瞥见他西服上的礼花后，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上帝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没有缘分。
她倔强的昂着头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婚礼举行的很顺利。
言和平静的吃完了这天酒席，结束回家的时候，正巧碰见乐正龙牙。
“牙哥，你今天高兴吗？”言和笑着问他。
“高兴啊。”乐正龙牙看向言和。
“高兴就好，你以后要一直这样高兴。”
她喃喃道。
12点的钟声敲响。这一天，言和25岁，乐正龙牙29岁。
从那以后的岁月里，有些东西好像改变了，却又好像没变。
记不清是香樟树的第几次落叶了。
乐正龙牙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偶尔间抬头，瞥见对面的房子里黑了一片。
端菜出去的时候，他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对面的楼里那家人去哪儿了啊？”
“对面那家有人？”母亲闻言嗔怪道：“你下午睡觉睡傻了吧，十几年来，那栋房子里哪里住过人……”
“……”
他瞧了瞧母亲，又瞧了眼那个屋子。
他明明记得……记得那个白色头发神色有些冷清的女孩子，记得她把香樟掉落的第一个叶子递给了他……
他立马放下菜盘转身上楼，拿出盒子里悉心保存好的树叶，一年一年的数过去。
那片叶子没了。
就好像他记忆中隐约发生的一切不曾存在过一样。
可它的脉络，他曾经是那样珍爱的摩挲抚摸，就像他的骨血那样，深刻的存在于他的心里。
然而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乐正龙牙感到心惊。
然而这心惊的感觉并没有停留多久。
不知道多久以后，终于他也忘记了第一片叶子的模样，忘记了树下那个白发小女孩，忘记了这须臾数年来，关于她的一切。
那些记忆，跟随着人间蒸发的她，蒸发散去。
大风吹过，没有一片叶子掉落。
上一世，乐正龙牙在言和25岁生日的这天死于车祸。
悲痛欲绝的言和向神明祈求重来一世。
神明答应了，却给了她一个条件。
“在你25年的这一天，如果你能和他重新在一起，你们就可以在那个时空里快乐的度过一生。但如果你们没有在一起，那天以后他会逐渐清除关于你的所有记忆，而你，会回到这个世界。”
“不管结果如何，他会在那个世界里安稳的生活下去的，对吗？”
“没错。像个正常人那样。”
“好。谢谢您。”言和抹了一把眼泪。
“不过我要告诉你，有些事情不要过分强求了。
过刚易折，更何况你们俩之间的那点缘分，原本就少得可怜。”
言和点头。
然而当时的她并没有听懂。
直到婚礼那天，当她想起所有的一切想要伸手抓住他衣袖的时候，耳边突然回响起了神明的话。
过刚易折。
他们本身就没有什么缘分。
风拂过言和的衣袖，言和抱着乐正龙牙的骨灰盒靠在桥上，默默流泪。
其实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