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gs】 牵羽 第二十四章

月入中天，轻云作泼墨散，餐桌边的壁炉星火微溅劈啪作响，惊不到阁楼上躲避新年钟声的两个人，雨儿回来就一直不做声的抱着自己的双膝，几乎不曾动过，她不知道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佑司坐在旁边也静得毫无生机一般，此刻两人面前哪怕有一根羽毛飘落也能听清楚触碰的轻响。窗外有各色的花火闪着微弱的光彩，是涟骛在路边放了一连串的小焰火，嘴角始终挂着不变的笑，眼尾轻柔却心中沉静，秋池立在一旁抱着等待点燃的各种烟花一动不动像个架子，隔着几条街，洵落因为吃了药早早睡着，而舞蹈室里完全不闻窗外声的古郢栗明，正挥洒着汗水为了让自己更自信更美，三人握紧彼此的手笑中带泪，许着新一年苍白的愿望……还有站在窗边看着黑夜的姥姥，她经历过漫长的严冬和凛冽肃杀，而今的春寒料峭于她更像是一盏味浓的茶，知其滋味苦，待得回味甘。
漫长的一个新年，幽游零落的又一年。
新年初至，雨儿话少，佑司隐匿，原本被期待应该是绝地绽放的几日精彩，如今却似丢了灵魂的龙，只能被抽筋做成一条腰带，还要被嫌弃太窄。几天之后涟骛来带走了雨儿，因为卢方马上要来特区巡查了，他只得暂时把雨儿送回云杉林外的房子。雨儿一走佑司的心仿佛就被发丝般的细线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没法不担忧她的安全，而且如今两人这般状态被分开究竟是好是坏根本无法预料……但是能出特区终归是好事，他心里甚至有一丝希望，希望涟骛就此放她离开，再也不要回来……曾经他不惜伤害自己的手腕也要把手环脱掉，如今她可以不用忍痛就能摘掉这命运的枷锁，真希望她能重获自由做回自己……但同时佑司心里的艰涩也因这些想法和姥姥说的那些话而被无止境的放大……从雨儿走的那一刻开始，她留给佑司的最后一个眼神和叹息，就像特区的一缕霞光，惊鸿一瞥刹那随风。
“走到头了么？这样的时候她有机会离开，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吧！佑司，要坚强，你是千成家的男人，不可以……不可以掉眼泪！她已经走了，回到了云杉林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所以不可以再哭……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到你哭……”千成佑司的心被自己强行闭锁，像刚被带到矜虹来的时候那般，不同的是如今冷硬的外壳到处都是裂缝被填满胶水的半透明色。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么？”涟骛亲自送雨儿回来“姥姥那儿我会多留意她的状况，你不用担心。晚上自己…会怕黑么？”他的话让站在门外等待的秋池心中一颤，没有听到雨儿的回音，他悄悄转头往屋里看，涟骛挡住了雨儿娇小的身影，他只看到那个男人似乎抱了她……树梢的冰晶落下，正是一年里春来之前最寒冷的冬日尾巴。
雨儿走的一天，佑司坐在窗边发了整日的呆，耳畔风铃声响，心中如山顶融化的雪水奔涌着思念，想着他们虽然相隔不远，却恍如山海，连看着同一轮冰盘都透出冷凝的哀伤。他发现自己无法适应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无法想起从前不认识她的时候生活是怎样过的，爱情让人迅速的宛如新生，然而美好却往往伴随着脆弱和被破坏的威胁，佑司脑中一片混乱却又死寂空白，他迫切的想知道雨儿此刻是否也想他？这仿佛是一剂鸩毒，却又是以毒攻毒的解药！他想知道她的心是否也在因他煎熬，因为他疼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就如他此刻这般……
月夜降临，林外树影重重，雨儿看着腕上的手环印记发呆，感觉心如月华般冰冷，姥姥为了分开她和佑司的良苦用心她都明白，但这做法让她痛苦不堪，越想越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残忍的故事和姥姥残忍的心都在无声的凌迟她的灵魂，这无法言说的感觉让她对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原来会伤害她的不只是素不相识的变态，还有至亲，她们以爱为刀，带着火焰和冰霜，一并留下久久不愈的伤口。为什么要这样？难道自己和佑司的情感就这么不能被祝福么？她们两个的心里已经很苦了，却还是选择拼命抱着对方妄图守护彼此，为什么亲如姥姥却要这般做？为什么要用这些脱不掉解不开、却又本来和他们两人无关的事来生生斩断她们已经融入生命的感情？这种疼实在承受不住……她想念佑司，想忘记脑中那些血腥的画面然后像以前一样拥抱他，想在他的怀里感受专属的温暖和气息，而不是此刻这样在许久未住人的房子里冷的瑟瑟发抖，到脑中浮现的画面却仿佛冰片一般，把她的心划开伤口，血液又瞬间原地结冰。
“雨儿！”涟鹜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让她心中一沉，她的确希望现在能有个人可以陪在身边，但涟鹜不行，上次被他吻了之后她就害怕与他单独见面“特区长您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您不该在这。”雨儿拒绝的很明确，涟鹜却没有要走的打算，他站在门边，像初进部队时被父亲有意磨炼，整夜站在教官门外罚站军姿那般，脸上表情坚定并且一声不吭。雨儿听不到再有一丁点动静心中疑惑，“他走了？可是怎么也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来到门边，她有些犹豫的把门打开一条小缝隙，看到那个坚毅的背影立在雪月间，孤寂冷冽的让她感到心脏仿佛被攥紧的窒息，通达四肢百骸的一种疼……
“半夜不要给任何男人开门，一条门缝也不要开，不记得上次的教训了么？”涟鹜的声音带着白气越过他的头顶传来，山间的冬夜有多冷雨儿心里明白，“你回去吧！冷。”她言简意赅然后沉吟，涟鹜轻笑着回答“关好门去睡觉，我给你站岗，不用怕黑。”雨儿的泪顺着脸颊滴到了地上，有那么一刻她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爱的不是涟鹜？如果是他，是特区长，是东国的军人，她就不用被自己的内心折磨的痛不欲生、进退维谷，更不用知道被亲情爱情重伤的滋味……可是没有如果，她在完全没有意识选择的状况下心就被佑司拿走了，之后再有多少感动也不是爱！
雨儿坐在桌边看着透明养生壶里的水泛起大颗气泡然后破掉，涟鹜在外面已经站了一个小时，还是丝毫不动摇，难道他打算一直站到天亮不成？这怎么可以？雨儿无法心安理得让他这般付出，纠结再三还是打开了门，“进来吧！”她侧身靠着墙为他闪出一个入口，涟鹜转身看着她正低垂着下巴，走到近前突然带着通体寒凉抱住了她“你好好休息。”说着松开雨儿又转身出去站回了门外。雨儿看着他宽阔的肩，一瞬间很想靠上去，能什么都不用想多好……但是刹那她就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不齿，“冼雨儿！你还想怎么逃避？这么拙劣的想法怎么可以有？！”她在心里鄙视自己。
“如果你坚持要留在这里就进来吧！我去里间睡。不然大门我就一直开着了。”雨儿这个办法还真是奏效，涟鹜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推辞，毕竟这般开了一会儿门，雨儿已经开始打喷嚏了，而且饶是军人身体素质好，这么低的气温站上一晚也是够他喝一壶的。给他倒了热茶雨儿就转身进里间去了，至于多久才睡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梦里一片旋涡交错，水流蜿蜒……而早上醒来的时候涟骛已经离开，看着满室空荡荡的凉，雨儿脑中毫无想法的又回到了床上，完全不知道白昼和黑夜的意义和区别。
涟骛本打算暂时派个其他翻译给佑司，但是他拒绝接受，于是不得已只好让他有什么事随时联系自己，心里想着如果雨儿不再回来，佑司会怎么样，自己又该如何安排？站在特区的角度来说势必要让雨儿回到佑司身边，但如果是站在自己本心的角度，涟骛真想就此放她离开，这段时间他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伤害，身体和心灵都被百般折磨，为了打开佑司的心，沦陷了她的心，也赔上了自己的……涟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如果她选择离开这个旋涡自己会答应吧！一个烟圈慢慢散开向上，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方向，外面依旧冰天雪地，特区的春天今年会在什么时候来呢？
卢方的突然到来是在三天之后的夜里，黎明前的最黑暗，搞突然袭击是他的爱好，美其名曰要看特区最真实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为了抓涟骛的痛脚，俩人表面上叔叔侄儿涎皮笑脸的热络，还时不时聊些男人女人的暗示话题，看起来像个不正经的长辈在教坏晚辈，然后晚辈一点就透的给长辈送他藏在话题里那些龌龊的需索。但其实卢方洞察着周遭一切细节，涟骛虽然也不是吃素的，可不出错有时也是错！
只要有耐性，鸡蛋里挑骨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然而此次半夜来巡查也实在太过刻意了，这么明目张胆的找茬让涟鹜有点担心他父亲的情况，之前几次卢方都会顾着他家老爷子的颜面不敢太张扬，难道军中局势有变动了不成？涟鹜收到手环信息就马上一路从雨儿家飞奔回去，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待在特区里出现的速度快，所以卢方到底还是起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