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R/校园】Originals/离经叛道（2）
Chapter 2 Everyone Takes Their Needs/我们各取所需
1
不管你相不相信，人的命运是在七年级被决定的。
这不是夸大修辞或是别的什么。人生的确会在极短的一瞬间转向。回想你的学生时代吧。你在七年级的能力测验中取得A，你进入更好的数学班，你拿到老师的推荐信，你进入顶级高中和顶级大学，你认识将来会是医生或律师的伴侣，你进入顶级的公司——
或是你在七年级的能力测验中取得D，你进入数学后进班，你进入社区高中，你进入社区大学（也许是直接工作），你成为洗碗工，搬运工，修水管工——
看，人生就是这样大不相同。
瑞吉儿走向西维尔女士的进阶数学班时，爱德华·梅森只能耷拉着脑袋，坐在迈克先生的提高教室中。
为什么他的脑袋不能再灵光一些呢？
那么他至少能在除必修的艺术课、社会科学课、历史课，或是宗教理论选修课之外见到瑞吉儿了。
“Rachel，”瑞吉儿说，“被父亲欺骗，被姐姐抢走了未婚夫和意中人。”
小教堂中，她的声音嗡嗡回响，弹到斜上方浪漫主义风格的耶稣受难像上，最后消失不见。
她说：“雅各逃到拉结的家，以躲避哥哥以扫的残害，并想要物色一名妻子。他在井边看见拉结并一见钟情，希望同她结婚。拉班要求雅各为他牧羊七年，但在婚礼的夜晚，拉班却哄骗雅各，让姐姐利亚穿上礼服，冒充拉结嫁给雅各。”
她说：“雅各责怪岳父欺骗他，拉班却拿当地习俗狡辩。雅各终于同意先与利亚结为夫妇，一个星期后才娶拉结为妻，并为此再侍奉拉班七年。”
她说：“拉结婚后一直无子。拉结嫉妒姐姐，同时对自己的不育感到绝望。为了弥补不育的缺陷，拉结将自己的女仆给雅各作妾，好代她生孩子。拉结的女仆生了两个孩子。利亚的女仆和利亚也各自生了两个儿子。最后，拉结的愿望终于实现，她生下第一个儿子约瑟。”
艾迪一点儿也不喜欢宗教。可他还是选了这门课，为了拥有与瑞吉儿相似度80%以上的课表。
阳光大片大片地透过玻璃彩窗落在少女肩头。在小教堂进行宗教课是中学传统。教师是名望深重的赛瑞娜修女。她已经在这所小教堂教了四十年以上圣经故事，在一打不恭顺的中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学生们挤在做礼拜用的长椅上，面前摆了一张长桌。在左右“渎神”的小声闲话中，瑞吉儿像是教堂上方的白色十字架一样认真严肃，头顶，手脚钉住的耶稣为她垂下怜悯而慈爱的凝视。
她真好看。艾迪想。她白金色的长发，她碧蓝的眼睛，她淡粉的嘴唇，她说话时若隐若现的贝齿，她夜莺般的嗓音。
瑞吉儿的发言结束了。她在掌声中落座。
艾迪还没有意识到，下一个顺位发言的人是坐在她左边的自己。
他满心是自己用铅笔写在长桌上的“留言”，她究竟有没有发现。
“爱德华·梅森。”
啊，她低下头了。她会发现吗。
“梅森先生！”
“——在！”
哄笑。
在难堪的境地中，邻座的女孩儿打开笔盒，用一块橡皮抹去了男孩人生中的第一次午饭邀请。
“梅森先生，倘若你再一次在我的选修课上走神，我恐怕你要被留下‘禁闭’了。”
老修女说。
“梅森先生，你在听吗？”
可怜的梅森先生此时像是被人用棒球棍狠狠打中了后脑勺。
在十三岁的某一天，男孩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add insult to injury（雪上加霜）”。
2
艾萨克·福斯特一直盯着桌上那盆不知名的绿植。
这是一间装模作样的屋子。照得出人影的大理石桌面，过量崭新的学术书籍，台式电脑，装裱在玻璃框中的学位证书，保养精致的两撇胡子，它们加在一起，约等于“高高在上”。
“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福斯特先生。”小胡子上周说，“你将延迟毕业。”
“我为那件事深表遗憾，”小胡子天昨天说，“但你必须向雅各先生道歉，不然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监护人，让你吃点苦头。”
“如果，”小胡子现在说，“ 你在期中考试不能拿到D以上的成绩，我很难说服自己让你继续在这里读下去。”
艾萨克心不在焉地听着上下嘴唇相碰发出的噪音，心想这折磨究竟要持续多久。
“福斯特先生，我绝不是在开玩笑。就算有亚伯拉罕先生为你担保。我们身为学区第一的公立中学，绝不允许这样浑水摸鱼的学生败坏名声。”
艾萨克瞄着那对不停晃动的小胡子，心想这真他妈的麻烦。
那盆碍眼的绿植被一把扫掉，桌上的废纸抖了三抖，他将皮靴踏在光滑洁净的大理石板上，身体前俯。
“老头儿，”他笑，“你以为我对你们这个动物园有什么稀罕？”
几本砖头一样的学术书也被他丢在地板上。他的目光扫过台式电脑，明智地稍作收敛。
“若不是因为那个无聊的——无聊的赌约，老子现在根本不用和这些无知的蠢蛋们鬼混。”
他磨着牙齿。
“你搞明白，校长老头儿。”他说，“我对你们没有半点兴趣。”
那两撇棕色的，浓密的，油亮的小胡子僵住了，好像被细线勒住了末梢。花盆四分五裂地陈尸地面，黑色腐质物散发出的臭味将房间刻意营造的疏离感彻底粉碎。现在这里闻起来就像是泛着霉味儿的，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没错，每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小洋房地下都藏着这种味道。
快要伸到鼻尖的靴子沾着干巴巴的泥土，横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间。
“成绩D？无所谓。你们趁早开除我吧。”
他咧着嘴：“——我想得很。”
事实上他们从不敢在成绩上做文章把他踢出学校，艾萨克·福斯特也藉此优哉游哉地升入十二年级。他甚至觉得这样一辈子不毕业也挺好。至少衣食无忧。
艾萨克收回架在桌上的脚，慢吞吞地走向门口。
“等等。”
“有屁快放。”
“你——”
身后小胡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得了反复性痔疮。哈，真他妈痛苦。
“有人说你和七年级的瑞吉儿·加德纳关系亲密。”
“谁他妈的乱传谣言。”他脚步一顿，冷笑。
“你最好离加德纳远一点儿。”小胡子说，“她只是个小女孩。你打算对她做什么？”
艾萨克终于回头，第一次直视校长埃里克先生的灰色眼睛。
“是，我会对你们的优等生做点什么
，让她躲在妈妈怀里哭鼻子。你觉得这怎么样？埃里克先生。听起来是不是很刺激？”
小胡子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他的手指已经捏住了桌上的电话听筒。
艾萨克的回应是摔上门，想象门缝将小胡子可憎的面孔挤个稀巴烂的样子。
谁是该死的告密者。
瑞吉儿？不。不可能。
那个黑发婊子？
学校餐厅的每一个人都是敌人。
艾萨克快步穿行在走廊中，对教师的呵斥充耳不闻。他只有被冒犯的怒火，熊熊怒火。
瑞吉儿是个狂妄的小鬼。这点毫无疑问。她擅自接近自己，她擅自塞满别人的脑袋，她问一箩筐不知所谓的问题，她甚至害得他摔下了墙！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如今还让他蒙羞——
见鬼的瑞吉儿！
而更加见鬼的是，他根本不可能躲开她！
3
为什么她不看向我？
我想要搞明白这一点，于是我在午休时悄悄跟上了她。她似乎没有发觉。她的背影真是苗条又美好。
我看到她拐了个弯，又拐了个弯。我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并渴求从轻薄的棉布下看到若隐若现的蝴蝶骨。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离开了我们的校舍。我的眼里只有她。
可在看到那个
的瞬间。
——我想，我发现她的秘密了。
4
餐厅。嘈杂。9刀的糟糕午餐。瑞吉儿。
这周的每一天，艾萨克都如此度过。
“你好像被校长先生叫去了。”
对面的位置被女孩一如寻常地占据。她捧着与她的小脸相比更加精巧玲珑的火腿鸡蛋三明治。昨天是培根的，前天是小牛肉的。
听到她的话，艾萨克一上午的疑神疑鬼攀升到顶峰。
“是你——？！”
在他几乎把碳酸饮料泼在她手臂上之前，理智让他从怒火中保持了清醒。
不可能是她。没有人会把自己扯到风言风语中。
他把汉堡放回纸盒。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在这里，想要获取信息比我想象的容易多了。”她理所当然地答。
忍耐。
“是艾萨克俱乐部。”
忍耐。
“他们说你总是会被校长叫去。”她说，“校长先生为难你了吗？”
必须忍耐。
“校长先生说了什么？他威胁你了吗？”
艾萨克·福斯特就是忍耐。
“你他妈是我的老妈吗？！”
碳酸饮料终于还是泼了出去，只不过目标是黏着各种食物残渣的油腻地板。黑褐色的液体缓缓流淌，女孩歪着头，小心抬起脚尖。
“抱歉，如果这冒犯了你，我不会再问的。”
不，冷静下来思考，即使这个小鬼的话漏洞百出，告密的也绝不会是她。
不可能是她。
“你真的想知道？”他瞪着眼睛。
点头。
“哈。真是可笑。你为什么不去那什么劳什子的俱乐部打听？”
艾萨克靠回椅背，有些得意自己扳回一局。很好。你不该屈服于这个自大鬼的，艾萨克·福斯特先生。
瑞吉儿皱起眉：“可他们并不知道具体的谈话内容。”
艾萨克把面前的食物推到一边，撑着手肘，将脸压近。
“聪明的小姑娘。你猜猜校长先生叮嘱了什么——？”他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他让我离你远些。”
“还有什么别的吗？”
瑞吉儿很轻快地回应。
艾萨克重重坐下。挑起的金色眼睛中是不可置信。
“还有让我在期中考试中拿到D。”他摊手。
瑞吉儿的蓝眼睛在一瞬间点亮。在艾萨克的记忆中，只有圣诞树上的彩灯才能与她此刻的眼神媲美。这种幸福与期待几乎能灼伤他。
“我可以帮你。”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又或许她根本没想过掩饰，“只是达到D就可以了吧？”
“喂，你可只是七年级。”
“这无关紧要。”她摇摇头。
她又说：“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帮到你。我想要帮到你。”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艾萨克·福斯特想要这样问她。
你想要得到什么？
艾萨克·福斯特想要这样吼道。
你在向我谋求着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艾萨克·福斯特的生命中，没人会抱着最纯粹的善意接近。他们或多或少在他身上寻求着什么。他们命令他，指示他，奴役他。然后像块破毯子似的丢掉他。
艾萨克·福斯特是个垃圾。
所以他也从不奢望自己以对待垃圾之外的方式被人看待。
“你想要什么？”他拿起汉堡。
女孩认真地思考片刻：“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
“不上课的时间，你会去哪里？”
“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艾萨克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双腿搭在桌子上，枕着胳膊吹声口哨。
“去街上。”他说。
这是一句废话。
“嗯。”女孩点头，似乎认同了。
“我们在图书馆见面吧。”她说。
一切简单到令人怀疑。
好吧。艾萨克决定收回前言。瑞吉儿不是狂妄的小鬼，或是自大狂，而是他妈的乖宝宝。
5
时间跳回那个午休。
——9月的一天，少女与怪人相遇了。
故事拥有一个不错的开头，如今却在作家本人的束手束脚下，陷入了死胡同。
瑞吉儿坐在艾萨克对面，思考她接下来该做什么。
小杯可乐中的气泡翻滚破裂，释放出分量足以耗尽两人之间氧气的二氧化碳。
沉默，沉默。
与一个人快速拉近距离的方式是什么？
英国人会告诉你，无论你们在街角还是咖啡厅，谈论头顶的天气吧——在午休时分的学校餐厅谈论天气只可能是个愚蠢的决定，但至少，英国人说对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要深入，不要追究，不要强迫。
从微不足道的话题入手。譬如“嗨，今天的食物不错”是头盘的蜂蜜芥末沙拉，“我用了很久才找到这里”是法式花椰浓汤，“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是玫瑰红的甜味美思，之后，他们就可以举起刀叉，享受面前的烤牛肉了。
直至此刻，瑞吉儿终于想起，她根本没有与男生搭话的经验。在她可怜的交际圈中，几乎没有同龄的男孩子。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那个人。
她努力地想要在对方的身上找到点什么，好让自己不那么无所适从。艾萨克披着一件深蓝色薄夹克外套，敞开的领口下是白色棉T恤，沾着一点点已经干涸的血渍。衣服相对于他瘦高的身体依旧松垮，褶皱显旧却干净。这身穿着乖得过分，没有半点桀骜不驯的味道。
你的衣服不错。心中的瑞吉儿说。
不，这种上个世纪老掉牙的搭讪台词会轻易让一个年轻男孩发狂。
还记得我吗。心中的瑞吉儿说。
不，或许那一天艾萨克根本没有看到她的脸，这样的问法只会徒增难堪。
在她翻遍脑中交际手册的所有条目前，艾萨克开口了。
“你没有眼睛吗？自己看。”
眼睛
。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总是闪烁着警觉而锐利的光，让瑞吉儿联想到环抱蓝月街的那一片森林，属于野兽的天堂。当他懒洋洋地投来一瞥，像只餍足的狮子，用那双金色的眸子挑逗着你。金色——他的左眼，是秋日草原凝练出的最纯粹的金色。
与我不同。直率，热烈，未经驯服的野性。
金色是你双眼原本的颜色吗？
瑞吉儿在病历册子上见过异色瞳病人。没有一个人像艾萨克一样。他们的眼睛总是浑浊迟钝的，带着对焦不清产生的恍惚感。他们身穿同样的病号服，铺天盖地的蓝色条纹单调又乏味。他们没有一个人像艾萨克一样。
瑞吉儿决定问起他的眼睛。
不要深入，不要追究，不要强迫——谁说一定要循规蹈矩呢？艾萨克·福斯特是这里最离经叛道的，那么她也可以把那些繁文缛节抛到脑后，不是吗？
你的眼睛，是异瞳。她说。
啊，似乎叫什么彩虹症的……艾萨克说。
是虹膜异色症。
随你怎么说吧。他说，有点不耐烦。
你就是为了问这个？现在你问完了，最好快点从我眼前消失——他说。
“可是正常人类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人们的虹膜异色症通常仅是黑灰，或是蓝灰。可你的是金色。是先天的吗？还是后天的？”
瑞吉儿问出口后，才发现这个问题有多尖锐，多不客气。如果艾萨克此时勃然大怒，将餐盘砸在她头上也算不上过分。瑞吉儿想，如果他没有弄湿自己的衣服，她就不离开。
艾萨克抬起眼皮。
“不，是后天的。”
咦。
因为一场可笑的事故。他说。
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轻佻。那一定是对他来说足以影响人生的大事。人们不会将这种事轻易告诉别人，因为过去绝不是那种百货商店结账处都有的，用金箔包裹的盒装杏仁巧克力，将苦味印在华丽的包装纸上，作为卖点。
“我很喜欢。”她说，“我很喜欢异色瞳，像猫一样。”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他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糟糕。但瑞吉儿并不是在说谎。
她想起陪伴她童年的小Fudge。他会在冬天跑到瑞吉儿的床上，用毛绒绒的肚子团住瑞吉儿的脚，还会帮她把跑到床底的拖鞋拽出来。放学时，他会钻到窗帘后，蹲在二楼窗前寻找瑞吉儿的校车，迎接她回家。
小Fudge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蓝金色异瞳。
小Fudge曾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理想的玩伴。
那天在围墙上，艾萨克的背影的确与某些回忆中的画面重合了，包括受惊吓后，慌张跌落的模样。
瑞吉儿猜，她为什么会对艾萨克·福斯特如此关注，或许是她对于回忆的执着，或许是她想要在艾萨克身上看到什么的影子。无论哪一个，对艾萨克本人来说都是无礼的。她不会说出口。
艾萨克好像有点儿尴尬，他乱飘的视线看起来有些好笑。瑞吉儿吃掉鸡块，可乐所剩无几，她打算直接扔掉。午休还有十分钟，现在离开，正好赶得上下午的阅读课。
“抱歉占用你的时间，再见，艾萨克。”她端起托盘。
艾萨克猛地抬脸，眉头死死拧着。
“喂！我还有话要说。”
瑞吉儿停下，有些不解。
“你问了我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鬼问题，现在该我提问了。”他眯起眼睛，“你那天在做什么？”
“我……”
“好吧，谁没有点难言之隐。”他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齿，“我换个问题——你现在在做什么？社会调查？精神病例分析？别告诉我，你他妈吃厌了初中的食堂。”
“如果你说你想找点刺激，”他补充，“那很不错。我喜欢。”
瑞吉儿恍惚觉得，她无法给艾萨克一个答案。而在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就在十分钟前，她打算不再与艾萨克·福斯特见面。
就在十秒钟前，她改变了主意。
或许
，她想，他能够做到
。
——TBC——
拯救一下沉到深海的专栏_(:з」∠)_毕竟老福特那里都到7了
B站的审核太久啦，不然能一次多补一点儿进度
继续随缘更新~你们猜up下次什么时候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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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相不相信，人的命运是在七年级被决定的。
这不是夸大修辞或是别的什么。人生的确会在极短的一瞬间转向。回想你的学生时代吧。你在七年级的能力测验中取得A，你进入更好的数学班，你拿到老师的推荐信，你进入顶级高中和顶级大学，你认识将来会是医生或律师的伴侣，你进入顶级的公司——
或是你在七年级的能力测验中取得D，你进入数学后进班，你进入社区高中，你进入社区大学（也许是直接工作），你成为洗碗工，搬运工，修水管工——
看，人生就是这样大不相同。
瑞吉儿走向西维尔女士的进阶数学班时，爱德华·梅森只能耷拉着脑袋，坐在迈克先生的提高教室中。
为什么他的脑袋不能再灵光一些呢？
那么他至少能在除必修的艺术课、社会科学课、历史课，或是宗教理论选修课之外见到瑞吉儿了。
“Rachel，”瑞吉儿说，“被父亲欺骗，被姐姐抢走了未婚夫和意中人。”
小教堂中，她的声音嗡嗡回响，弹到斜上方浪漫主义风格的耶稣受难像上，最后消失不见。
她说：“雅各逃到拉结的家，以躲避哥哥以扫的残害，并想要物色一名妻子。他在井边看见拉结并一见钟情，希望同她结婚。拉班要求雅各为他牧羊七年，但在婚礼的夜晚，拉班却哄骗雅各，让姐姐利亚穿上礼服，冒充拉结嫁给雅各。”
她说：“雅各责怪岳父欺骗他，拉班却拿当地习俗狡辩。雅各终于同意先与利亚结为夫妇，一个星期后才娶拉结为妻，并为此再侍奉拉班七年。”
她说：“拉结婚后一直无子。拉结嫉妒姐姐，同时对自己的不育感到绝望。为了弥补不育的缺陷，拉结将自己的女仆给雅各作妾，好代她生孩子。拉结的女仆生了两个孩子。利亚的女仆和利亚也各自生了两个儿子。最后，拉结的愿望终于实现，她生下第一个儿子约瑟。”
艾迪一点儿也不喜欢宗教。可他还是选了这门课，为了拥有与瑞吉儿相似度80%以上的课表。
阳光大片大片地透过玻璃彩窗落在少女肩头。在小教堂进行宗教课是中学传统。教师是名望深重的赛瑞娜修女。她已经在这所小教堂教了四十年以上圣经故事，在一打不恭顺的中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学生们挤在做礼拜用的长椅上，面前摆了一张长桌。在左右“渎神”的小声闲话中，瑞吉儿像是教堂上方的白色十字架一样认真严肃，头顶，手脚钉住的耶稣为她垂下怜悯而慈爱的凝视。
她真好看。艾迪想。她白金色的长发，她碧蓝的眼睛，她淡粉的嘴唇，她说话时若隐若现的贝齿，她夜莺般的嗓音。
瑞吉儿的发言结束了。她在掌声中落座。
艾迪还没有意识到，下一个顺位发言的人是坐在她左边的自己。
他满心是自己用铅笔写在长桌上的“留言”，她究竟有没有发现。
“爱德华·梅森。”
啊，她低下头了。她会发现吗。
“梅森先生！”
“——在！”
哄笑。
在难堪的境地中，邻座的女孩儿打开笔盒，用一块橡皮抹去了男孩人生中的第一次午饭邀请。
“梅森先生，倘若你再一次在我的选修课上走神，我恐怕你要被留下‘禁闭’了。”
老修女说。
“梅森先生，你在听吗？”
可怜的梅森先生此时像是被人用棒球棍狠狠打中了后脑勺。
在十三岁的某一天，男孩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add insult to injury（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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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萨克·福斯特一直盯着桌上那盆不知名的绿植。
这是一间装模作样的屋子。照得出人影的大理石桌面，过量崭新的学术书籍，台式电脑，装裱在玻璃框中的学位证书，保养精致的两撇胡子，它们加在一起，约等于“高高在上”。
“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福斯特先生。”小胡子上周说，“你将延迟毕业。”
“我为那件事深表遗憾，”小胡子天昨天说，“但你必须向雅各先生道歉，不然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监护人，让你吃点苦头。”
“如果，”小胡子现在说，“ 你在期中考试不能拿到D以上的成绩，我很难说服自己让你继续在这里读下去。”
艾萨克心不在焉地听着上下嘴唇相碰发出的噪音，心想这折磨究竟要持续多久。
“福斯特先生，我绝不是在开玩笑。就算有亚伯拉罕先生为你担保。我们身为学区第一的公立中学，绝不允许这样浑水摸鱼的学生败坏名声。”
艾萨克瞄着那对不停晃动的小胡子，心想这真他妈的麻烦。
那盆碍眼的绿植被一把扫掉，桌上的废纸抖了三抖，他将皮靴踏在光滑洁净的大理石板上，身体前俯。
“老头儿，”他笑，“你以为我对你们这个动物园有什么稀罕？”
几本砖头一样的学术书也被他丢在地板上。他的目光扫过台式电脑，明智地稍作收敛。
“若不是因为那个无聊的——无聊的赌约，老子现在根本不用和这些无知的蠢蛋们鬼混。”
他磨着牙齿。
“你搞明白，校长老头儿。”他说，“我对你们没有半点兴趣。”
那两撇棕色的，浓密的，油亮的小胡子僵住了，好像被细线勒住了末梢。花盆四分五裂地陈尸地面，黑色腐质物散发出的臭味将房间刻意营造的疏离感彻底粉碎。现在这里闻起来就像是泛着霉味儿的，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没错，每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小洋房地下都藏着这种味道。
快要伸到鼻尖的靴子沾着干巴巴的泥土，横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间。
“成绩D？无所谓。你们趁早开除我吧。”
他咧着嘴：“——我想得很。”
事实上他们从不敢在成绩上做文章把他踢出学校，艾萨克·福斯特也藉此优哉游哉地升入十二年级。他甚至觉得这样一辈子不毕业也挺好。至少衣食无忧。
艾萨克收回架在桌上的脚，慢吞吞地走向门口。
“等等。”
“有屁快放。”
“你——”
身后小胡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得了反复性痔疮。哈，真他妈痛苦。
“有人说你和七年级的瑞吉儿·加德纳关系亲密。”
“谁他妈的乱传谣言。”他脚步一顿，冷笑。
“你最好离加德纳远一点儿。”小胡子说，“她只是个小女孩。你打算对她做什么？”
艾萨克终于回头，第一次直视校长埃里克先生的灰色眼睛。
“是，我会对你们的优等生做点什么
，让她躲在妈妈怀里哭鼻子。你觉得这怎么样？埃里克先生。听起来是不是很刺激？”
小胡子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他的手指已经捏住了桌上的电话听筒。
艾萨克的回应是摔上门，想象门缝将小胡子可憎的面孔挤个稀巴烂的样子。
谁是该死的告密者。
瑞吉儿？不。不可能。
那个黑发婊子？
学校餐厅的每一个人都是敌人。
艾萨克快步穿行在走廊中，对教师的呵斥充耳不闻。他只有被冒犯的怒火，熊熊怒火。
瑞吉儿是个狂妄的小鬼。这点毫无疑问。她擅自接近自己，她擅自塞满别人的脑袋，她问一箩筐不知所谓的问题，她甚至害得他摔下了墙！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如今还让他蒙羞——
见鬼的瑞吉儿！
而更加见鬼的是，他根本不可能躲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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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不看向我？
我想要搞明白这一点，于是我在午休时悄悄跟上了她。她似乎没有发觉。她的背影真是苗条又美好。
我看到她拐了个弯，又拐了个弯。我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并渴求从轻薄的棉布下看到若隐若现的蝴蝶骨。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离开了我们的校舍。我的眼里只有她。
可在看到那个
的瞬间。
——我想，我发现她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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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嘈杂。9刀的糟糕午餐。瑞吉儿。
这周的每一天，艾萨克都如此度过。
“你好像被校长先生叫去了。”
对面的位置被女孩一如寻常地占据。她捧着与她的小脸相比更加精巧玲珑的火腿鸡蛋三明治。昨天是培根的，前天是小牛肉的。
听到她的话，艾萨克一上午的疑神疑鬼攀升到顶峰。
“是你——？！”
在他几乎把碳酸饮料泼在她手臂上之前，理智让他从怒火中保持了清醒。
不可能是她。没有人会把自己扯到风言风语中。
他把汉堡放回纸盒。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在这里，想要获取信息比我想象的容易多了。”她理所当然地答。
忍耐。
“是艾萨克俱乐部。”
忍耐。
“他们说你总是会被校长叫去。”她说，“校长先生为难你了吗？”
必须忍耐。
“校长先生说了什么？他威胁你了吗？”
艾萨克·福斯特就是忍耐。
“你他妈是我的老妈吗？！”
碳酸饮料终于还是泼了出去，只不过目标是黏着各种食物残渣的油腻地板。黑褐色的液体缓缓流淌，女孩歪着头，小心抬起脚尖。
“抱歉，如果这冒犯了你，我不会再问的。”
不，冷静下来思考，即使这个小鬼的话漏洞百出，告密的也绝不会是她。
不可能是她。
“你真的想知道？”他瞪着眼睛。
点头。
“哈。真是可笑。你为什么不去那什么劳什子的俱乐部打听？”
艾萨克靠回椅背，有些得意自己扳回一局。很好。你不该屈服于这个自大鬼的，艾萨克·福斯特先生。
瑞吉儿皱起眉：“可他们并不知道具体的谈话内容。”
艾萨克把面前的食物推到一边，撑着手肘，将脸压近。
“聪明的小姑娘。你猜猜校长先生叮嘱了什么——？”他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他让我离你远些。”
“还有什么别的吗？”
瑞吉儿很轻快地回应。
艾萨克重重坐下。挑起的金色眼睛中是不可置信。
“还有让我在期中考试中拿到D。”他摊手。
瑞吉儿的蓝眼睛在一瞬间点亮。在艾萨克的记忆中，只有圣诞树上的彩灯才能与她此刻的眼神媲美。这种幸福与期待几乎能灼伤他。
“我可以帮你。”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又或许她根本没想过掩饰，“只是达到D就可以了吧？”
“喂，你可只是七年级。”
“这无关紧要。”她摇摇头。
她又说：“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帮到你。我想要帮到你。”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艾萨克·福斯特想要这样问她。
你想要得到什么？
艾萨克·福斯特想要这样吼道。
你在向我谋求着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艾萨克·福斯特的生命中，没人会抱着最纯粹的善意接近。他们或多或少在他身上寻求着什么。他们命令他，指示他，奴役他。然后像块破毯子似的丢掉他。
艾萨克·福斯特是个垃圾。
所以他也从不奢望自己以对待垃圾之外的方式被人看待。
“你想要什么？”他拿起汉堡。
女孩认真地思考片刻：“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
“不上课的时间，你会去哪里？”
“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艾萨克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双腿搭在桌子上，枕着胳膊吹声口哨。
“去街上。”他说。
这是一句废话。
“嗯。”女孩点头，似乎认同了。
“我们在图书馆见面吧。”她说。
一切简单到令人怀疑。
好吧。艾萨克决定收回前言。瑞吉儿不是狂妄的小鬼，或是自大狂，而是他妈的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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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跳回那个午休。
——9月的一天，少女与怪人相遇了。
故事拥有一个不错的开头，如今却在作家本人的束手束脚下，陷入了死胡同。
瑞吉儿坐在艾萨克对面，思考她接下来该做什么。
小杯可乐中的气泡翻滚破裂，释放出分量足以耗尽两人之间氧气的二氧化碳。
沉默，沉默。
与一个人快速拉近距离的方式是什么？
英国人会告诉你，无论你们在街角还是咖啡厅，谈论头顶的天气吧——在午休时分的学校餐厅谈论天气只可能是个愚蠢的决定，但至少，英国人说对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要深入，不要追究，不要强迫。
从微不足道的话题入手。譬如“嗨，今天的食物不错”是头盘的蜂蜜芥末沙拉，“我用了很久才找到这里”是法式花椰浓汤，“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是玫瑰红的甜味美思，之后，他们就可以举起刀叉，享受面前的烤牛肉了。
直至此刻，瑞吉儿终于想起，她根本没有与男生搭话的经验。在她可怜的交际圈中，几乎没有同龄的男孩子。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那个人。
她努力地想要在对方的身上找到点什么，好让自己不那么无所适从。艾萨克披着一件深蓝色薄夹克外套，敞开的领口下是白色棉T恤，沾着一点点已经干涸的血渍。衣服相对于他瘦高的身体依旧松垮，褶皱显旧却干净。这身穿着乖得过分，没有半点桀骜不驯的味道。
你的衣服不错。心中的瑞吉儿说。
不，这种上个世纪老掉牙的搭讪台词会轻易让一个年轻男孩发狂。
还记得我吗。心中的瑞吉儿说。
不，或许那一天艾萨克根本没有看到她的脸，这样的问法只会徒增难堪。
在她翻遍脑中交际手册的所有条目前，艾萨克开口了。
“你没有眼睛吗？自己看。”
眼睛
。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总是闪烁着警觉而锐利的光，让瑞吉儿联想到环抱蓝月街的那一片森林，属于野兽的天堂。当他懒洋洋地投来一瞥，像只餍足的狮子，用那双金色的眸子挑逗着你。金色——他的左眼，是秋日草原凝练出的最纯粹的金色。
与我不同。直率，热烈，未经驯服的野性。
金色是你双眼原本的颜色吗？
瑞吉儿在病历册子上见过异色瞳病人。没有一个人像艾萨克一样。他们的眼睛总是浑浊迟钝的，带着对焦不清产生的恍惚感。他们身穿同样的病号服，铺天盖地的蓝色条纹单调又乏味。他们没有一个人像艾萨克一样。
瑞吉儿决定问起他的眼睛。
不要深入，不要追究，不要强迫——谁说一定要循规蹈矩呢？艾萨克·福斯特是这里最离经叛道的，那么她也可以把那些繁文缛节抛到脑后，不是吗？
你的眼睛，是异瞳。她说。
啊，似乎叫什么彩虹症的……艾萨克说。
是虹膜异色症。
随你怎么说吧。他说，有点不耐烦。
你就是为了问这个？现在你问完了，最好快点从我眼前消失——他说。
“可是正常人类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人们的虹膜异色症通常仅是黑灰，或是蓝灰。可你的是金色。是先天的吗？还是后天的？”
瑞吉儿问出口后，才发现这个问题有多尖锐，多不客气。如果艾萨克此时勃然大怒，将餐盘砸在她头上也算不上过分。瑞吉儿想，如果他没有弄湿自己的衣服，她就不离开。
艾萨克抬起眼皮。
“不，是后天的。”
咦。
因为一场可笑的事故。他说。
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轻佻。那一定是对他来说足以影响人生的大事。人们不会将这种事轻易告诉别人，因为过去绝不是那种百货商店结账处都有的，用金箔包裹的盒装杏仁巧克力，将苦味印在华丽的包装纸上，作为卖点。
“我很喜欢。”她说，“我很喜欢异色瞳，像猫一样。”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他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糟糕。但瑞吉儿并不是在说谎。
她想起陪伴她童年的小Fudge。他会在冬天跑到瑞吉儿的床上，用毛绒绒的肚子团住瑞吉儿的脚，还会帮她把跑到床底的拖鞋拽出来。放学时，他会钻到窗帘后，蹲在二楼窗前寻找瑞吉儿的校车，迎接她回家。
小Fudge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蓝金色异瞳。
小Fudge曾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理想的玩伴。
那天在围墙上，艾萨克的背影的确与某些回忆中的画面重合了，包括受惊吓后，慌张跌落的模样。
瑞吉儿猜，她为什么会对艾萨克·福斯特如此关注，或许是她对于回忆的执着，或许是她想要在艾萨克身上看到什么的影子。无论哪一个，对艾萨克本人来说都是无礼的。她不会说出口。
艾萨克好像有点儿尴尬，他乱飘的视线看起来有些好笑。瑞吉儿吃掉鸡块，可乐所剩无几，她打算直接扔掉。午休还有十分钟，现在离开，正好赶得上下午的阅读课。
“抱歉占用你的时间，再见，艾萨克。”她端起托盘。
艾萨克猛地抬脸，眉头死死拧着。
“喂！我还有话要说。”
瑞吉儿停下，有些不解。
“你问了我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鬼问题，现在该我提问了。”他眯起眼睛，“你那天在做什么？”
“我……”
“好吧，谁没有点难言之隐。”他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齿，“我换个问题——你现在在做什么？社会调查？精神病例分析？别告诉我，你他妈吃厌了初中的食堂。”
“如果你说你想找点刺激，”他补充，“那很不错。我喜欢。”
瑞吉儿恍惚觉得，她无法给艾萨克一个答案。而在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就在十分钟前，她打算不再与艾萨克·福斯特见面。
就在十秒钟前，她改变了主意。
或许
，她想，他能够做到
。
——TBC——
拯救一下沉到深海的专栏_(:з」∠)_毕竟老福特那里都到7了
B站的审核太久啦，不然能一次多补一点儿进度
继续随缘更新~你们猜up下次什么时候更呢？
当女武神知道舰长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