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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凉物语》序幕 春之祭•谁曾云中寄锦来

我知道青春文学已经过气十年了,不过还是想写一篇恋爱小说……去年开始动笔写的,到现在已经攒到十余万字的长篇,想说发一篇上来试试,效果好的话可能会继续写下去。
故事如您所见,采用的物语体。主要参考《源氏物语》、《伊势物语》和郭敬明系列狗血小说= =(好出离的混搭,所以写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的校园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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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祗园精舍之钟声,正是世间诸行无常的声响。”
那是方丈檐下飞出的一匹蝴蝶,白马寺里沉沉的春暗,也是神的春。
黄昏的细云斜斜地横在屋檐上,像无来由的哀愁,横在狄青绾的心头,流淌在她鹅膏笔下对译的贝叶经。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庭院外面昏沉的落花和雨水,见那纸窗竹屋,雨中春树,宛然岁时将尽一般的幽远。室内灯火青荧,人影相照,寂静的耳朵里徘徊着,隐约中清澈分明的对花撞钟之声,又一年无常经纬。她不禁忧伤地自况起来。
入院已近十年,当年因为相士“命格奇孤”的一句话,就被父母送到这里来。青灯石佛古卷,每日放课后面对无言的东西。
“又在发什么呆?”身边抄写的女同学苏幕遮捅了捅她的手肘,才把狄青绾的沉思打断。“桃木香都烧断了,这会儿忘记添了吧?”
“啊,抱歉。”狄青绾如从邯郸的梦里醒来,香尘满身,犹如绿萼仙人翩翩,鬓边蝴蝶,栩栩然飘如东风之既去。她伸手去探香盒里的桃木香,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
“真是的,到底有没有在认真读经啊,连插花的清水里也落着春尘呢。”苏幕遮很不情愿地起身,帮青绾拍打身上的尘灰。“每天放学后被你拖到寺里来陪读就真的够了,现在还要来做你的保姆。”
狄青绾一边躲避苏幕遮故意用力的拍击,一边哧哧笑着求饶。“好啦好啦,我明天带你去江府大学的桃节春日祭,哪怕偷票也带你去,让我赔罪了可好?”苏幕遮这才坐回原处。“哼,还算你识点相。”
时年为春,桃花惊动千万里,风吹如雪落纷纷。
云锦笑盈盈地站在净琉璃的高台中央,环佩铃铛,彩袖飘逸,面庞含笑微若,水草颜色的衣敛稍稍收束,落落拂抖了一袖的光华和尘埃。
蓝白衣衫的章落坐在她身后,怀抱着一把旧痕斑驳的三味线,脸孔颜色如雪后初霁,微微蹙眉,薄凉的唇瓣翕微呵气,十指如早春水上的若叶浮在弦脉上。
随后他伏按在弦上的手指横划一道,恍惚似青色的铜铃落入古池,拨动的三味线如轻车发轫,散开的桃花叶飘忽落至。云锦的另一名部下江广陵的五十弦声也紧追而出。
正是昭和末年,雅歌未远的年代。彼时,如轻云揽月般,柔雅的银色光晕抚拭过云锦细腻的十八岁面颊,伴随着成为牡丹社首领后初次登台的喜悦,她在百人面前纵情长歌: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这是一个寂寥的年代,更是一个让人莫名陷入风月的年代。
风照町的江府大学每年在春彼岸之日都会在琉璃湖对岸的音乐厅内举行桃节之祭庆,筵请师生入席观赏文艺类型社团的各类演出,此前刚刚以一年级身份预定为下一年牡丹社首领的云锦,其所率领的牡丹社诸部,亦在伎班之列。
此时,穿着鲜亮烫白制服的高三女生狄青绾和苏幕遮低矮着身子,穿过拥挤的西服和狭窄的甬道,匍匐摸到了票上指名的座席。音乐厅里摩肩接踵的听众渐次落座,熙熙攘攘的谈话声也渐渐小了。
苏幕遮才看见,不知何时从幕后又走出一名青衣如苔的少年男歌者,长得丰神俊朗,魁伟高大,短发利落,剑锋长眉。一腔楚声谔谔,隐隐似有鹤唳划破云空。与章落配合操五十弦音而奏的江广陵时时拂弦,乐手宛如优雅的天鹅凫水,搭档章落的轻津三味线,如桃树飘香的时节涨潮的春水,淹润每一颗干燥已久的心房。
章落闭眼演奏着这支千年前吴楚之地流传下来的风雅恋歌,在牡丹社排练了太多次,手指在泛着微光的弦上翻动着的也只是早已固定下来的手法而已。忽然,一缕桃花的幽香从窗外袭来,吸入他湿凉的鼻尖。睁开疲惫的双眼霎那,看见彼时彼方狄青绾的面孔,她扬风而起的黑发、花影重迭的衣衫和身上荼蘼的香味。
那一瞬,章落心中坚硬的部分轰然倒塌,脚下踩的石地也变得如梦中的棉絮般柔软,内心如有十万桃花一夜绽放。
不记得自己还在舞台上歌演的事了,只记得木拨还在指间机械翻动,发出奇怪突兀的音调。跟不上同伴节拍的江广陵惊愕地停下拨弦,五十弦音戛然中止。只剩下章落的三味线在舞台上荒腔走板。现场的空气突然凝滞,听众席上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喧噂。
云锦此刻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该唱下去也不是,不唱下去也不是。
粘湿温热的打光将章落的队友们尴尬的场面照得如黄金般发烫的荒唐一梦,光洁如洗的竖纹木质板在聚光下仿若敷上了薄薄的金箔,闪烁着河川的浪花和久古的草木香,让这一出事故恍惚得有点不真实。
无视骚动的章落却只顾朝观众席间狄青绾的方向遥遥望去,虬兀的喉结上下翻动凝悬着冒着些微热气的汗珠,丝毫没有觉察到观众疑惑的视线和反应。
苏幕遮朝三味线那里望去。“好奇怪呐,三味线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呐……”
一霎间,狄青绾与舞台上那操使三味线的男子目光短接,只见他紧咬下唇,胸腔颤动,瞳孔战栗,白睛血红,神色愀然,若见证了神迹般,眼眶处泛起微末的银光,三味线不知何时悄然脱手,敲在地上发出崩裂的脆响也不记得捡起。
那一刻,从窗口中吹入漫天乱舞的桃花,湿润鼻息的浮香涌动在空气中,偌大无声的背景下凉风萧萧的衣角倥偬飘舞。映雪亭外薄雾弥漫,花事的开关被谁按下,在风吹花落的夜晚,竟遇见了一生以为不会再见的故人。
苏幕遮在一片骚动中心事深重地用手肘捅了捅坐在自己旁边发呆的狄青绾。“诶、那个在弹三味线的帅哥,好像在看我们呐……”
在漫天嘘声的浪潮中,狄青绾沉默地站起身,拉过惊愕无言的苏幕遮,消失在沸声汹涌的人群中。
等云锦和其他人好容易打发走了热浪声讨如粥如汤的观众时,转身却发现章落已不在台上了。
他早已背着三味线追出了音乐厅。门外月朗星疏,琉璃湖心的倒影粼粼,白色的寒气穿街而过,春木的花叶像凝冻的太息缓缓归山,他才不由地一声叹息:是啊,已经这么晚了,他又没有叫她等他,在指望什么呢?
“姓章的!我找你算账来了呢!”云锦找人不到,气呼呼地冲了出来。
章落见道上已无行人,长街寂寞,橘色路灯光凄冷彷徨。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她。
“你这是什么脸色啊?说话啊。大家的心血都被你当狗血倒掉了呢!”云锦更是气上心头,未察一席薄衾静无声息地轻覆在自己的肩上,她回首小惊,脑袋却被揽在了柔软温存的怀里,枕着如小猫般,淡淡的艾香绕过散发着那男子的颈周。
见是自己的情郎朱成碧来了,云锦气恼转羞道:“成碧,你看到他刚刚那样了没?那简直是……不知着了什么魔呢。”
在云锦暧暧娇嗔间,朱成碧的一双齐整干净的袖袂环抱起自己的锁骨,温柔的大手顺势如长生锁上精美的银扣一样轻轻搭上。
“好啦、好啦,我都看到了,阿落他应该不是有意的,”朱成碧笑着,温软的宽手像初生破壳的小蛇似滑腻到云锦的额头轻轻摩揉。“再说了,他也是你的兄长,多少对他尊敬一点。”
云锦赌气。“不行,我偏要叫他吃点苦头才好!”
随后出来的唐幼薇连忙打圆场:“原来学长也在场下啊,本以为今晚不会来了,云锦她赌气了好多天呢。”
朱成碧笑道:“被高中的老师突然找上门来,我也很困扰啊。才结束了匆忙奔到这里,就看到你们出状况了……”
高中?章落恍惚想起,那个消失在人海中的少女,身上仿佛穿着哪所高中的校服,她制服上的校徽样子还记得是……
“对了。”雪山消融般的笑意从他的脸上褪去后,朱成碧的表情变得稍微肃穆起来。“虽然迟到了一点,不过我应该没有听错才对。那首《卿云歌》的歌词,原版不是‘谁曾云中寄锦’吗?是你们之中的谁特地改成了‘云中谁寄锦书来’吗?”
众人一时错愕,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以答。
唐幼薇道:“学长问得奇怪呢,我们都没有听过你说的这种版本的歌词啊。”
朱成碧比唐幼薇更惊讶,他转向寻求云锦“但我确实记得‘谁曾云中寄锦’,不正是你的名字吗?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吗?”
云锦觉得莫名其妙。
“对呀。‘云中谁寄锦书来’这确是我的姓名诗没错,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从来没听说过《卿云歌》还有别的唱法。那种奇怪的唱词,是谁曾告诉你的?”
咦……奇怪?
朱成碧记得那时候空中的云有些凝止不前的颓势,所以艰难地穿过层层雾霭散落到这个大地的天光才如此稀疏黯淡,黯淡到他无法看清背光的她,轻轻向自己颔首时的微笑。
彼时,宛然莲立在一只白鹤身旁的小女孩,眉眼间微微的笑意,像是记忆里模模糊糊见过荷池中间莲花的开落,无声而璀璨,年幼如他,并不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直到经年过后,于风照町重逢,伊人在侧,才知道那年是何等的过其眼,掠其心,铁马冰河。
朔雪遮天,烟云滚滚,两人一鹤即使站得再近,也仍然感觉到彼此仿佛遥遥相隔,声音的传达在这样的大雪之夜变得缥缈若虚,小女孩原来银铃般清脆的嗓音仿佛揉进了融融的山雪。无端多了层朦胧缥缈的味道,在这个云与雪分不开的雪隐村。
我的名字,叫做云锦。‘谁曾云中寄锦’的‘云’、‘锦’。
她那时候无邪的童音念白不仅没有被风雪的呼啸声所遮蔽,反而沉酿为心中一池秋水潋滟月色凄迷时的长琴咏调,在长草萋萋蓬絮飘摇的时候悠悠奏起。每一记音调的起伏每一笔呼吸的脉络每一秒风雪的姿态都成为记忆里永不磨灭的一部分,如千年前子建凝望女神于洛水之上翩然起舞而咏叹的恋歌,萦绕千百结的愁肠。
“那明明就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啊。”朱成碧黯然地低下头去。彼时年方八岁的他,尚不能记下这样深长的句子。只记得她莞尔一笑,走近身挽过他的左手,用食指蘸着雪化成的清水在手心处一笔一划地慢慢勾勒着一个‘锦’字。
“这是我爸爸教我的。他说,这样有一天,即使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会知道怎么写了。”
幼年的朱成碧施施然收拢手心,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入掌心,一握拳,仿佛字也随雪水一起化进了血脉中,顺着筋脉汨汨流入心尖上。
如果谁曾云中寄锦——
该有多好。
“啊……对了,”他抬起头冲章落质询,“如果是阿落的话,应该对这句诗还有几分印象吧?”
被突然点名的章落从自顾自画的手帐里抬头,眼中迷离,左右言他,似乎有着十分为难的隐绪。
“老实说……因为这是小时候家父教给云锦的,所以我也记不太清了……对了,你可以为我看一下这个吗?”
章落摊开的手帐上,用钢笔工整地画着一张校徽一样的纹章。
朱成碧盯着手帐上万年笔描绘的纹章仔细辨认。“这个——这个不就是?!我高中的校徽啊,阿落你为什么会画我的学校的校徽?”他惊讶地抬起头望向不可思议的章落。
章落急道:“这件事的缘由我稍后会澄清,现在想请教的是贵校的地址在……”
过了一会儿,颜卿臣神色凝重地从音乐厅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名学生会的代表。黄时雨连忙上前问道:“怎样?这件事要如何处置?”
那两名代表没有开口,颜卿臣代为宣布了消息。
“学生会说,将肇事人章落从牡丹社除籍一年,便可不再追究本社了。不过,作为代价,今年牡丹社须得停招新员。”
云锦大惊失色:“怎能这样?我们牡丹社本就人丁凋敝,这回是要逼本社解散的节奏吗?”
“我也是和他们这么讲的,但他们态度非常强硬,至多同意我们今年再招一名新人,否则这一年师走月的年越之拔的晚会上就取消我们的演出。”
江广陵在一旁默不作声,却担忧地心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大家都变得有点奇怪。
三日后
沿海的风照町天空显得格外的高远宁静,连几篇薄薄的烟云都疏懒庸滞,半晌才移动一点点,山峦和湖水像洗尽铅华一般的清澈鲜翠。远处的青光隐隐在山与水的云那端游动着的明暗交迭的微芒,透着琥珀绯红色的云川渐渐泛白,初芽新发般的晨光如爬窗蔓草一寸一尺地慢慢覆盖风照町的街陌幽巷,青墙白瓦,石子春水。
在晨昏交替的幽际中,黑暗丢盔弃甲,如潮水般汹涌褪去,风照町披上熠熠生辉的银衣,街头有早开的晨市,氤氲温热的水汽随着此起彼落的叫卖声潮袅娜腾起,清明桥上仍是往来的游人艺人熙熙攘攘,步履匆匆。桥下有遮着晴伞的乌篷船悠悠驶过,飞花如吹雪穿过千檐万瓦,空气中缥缈着似有若无的歌声与露香。街市上有高声吆喝的走卒商贩,有低头理账的老掌柜,有当街制作风筝泥人的手艺人,有替人抓药的中药铺小伙计,还有边走边吹落一地桃花的流浪歌人。章落背着一支把十分古旧的三味线,沿着人潮漫漫的长街,穿过鳞次栉比的贩铺商肆,上白石桥下青玉阶,回花映廊过石灰巷,来到朱成碧曾经就读过的学校。
他倚靠在教学楼前的一棵桃花树下,雪瓣纷纷,日光纯净得像春日的井水,和煦的微风吹过纷乱叶片,骑着自行车的小孩子摇动着铃声先后经过校门口,只有笑声还留在行人站过的地方。黑色挺亮西服的上班族在狭窄的车厢里彼此拥挤,公交晃晃悠悠地驶过马路,尾气青烟混合着柏油的味道,被满城开花的幽香稀释。在陌生高中的门口袭袭白衣从他眼皮底下飘逸而过,恍惚少年卿相。那晚害自己失手的少女,如今大概也是这样的扮相,在这所高中的某一处……
仿佛回到中学时代,走在陌生的长廊上,脚下清凉的石木变得特别敏感,煦烈的阳光透过层迭密连的植物,照在发亮的木刻纹路上。身边、窗内,陌生的面孔和笑声不时经过,铁锈上的日晕,镀金的发丝,如鸡蛋刚剥完壳的肌肤,白衫下通透鲜亮的肌肉,都显得格外的熟悉和遥远。章落踽踽慢行,目光在每一张相似的面孔上停留过,千帆竟过皆不是,安在何处是伊人?
教学楼外的操场积满了桃花飘落的香瓣,章落怅然若失地走在残花铺满的小路上,半秒之前不经意间与打着伞的女生们擦肩而过,耳边无意间溜进她们的对话。
“今年的桃花也开得特别早呢。春天的余寒呀……”
“不如,后日去郊野的无常野赏花如何……”
“呵,为何忽然想去看桃花了呢?”
“世上若无花可赏,春心又当何处安闲呢?”
身旁的桃树还在悠悠地飘落着浅粉色的花叶,空气中弥漫着莫名忧伤的气息。已经走出很远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她如檐铃风吹般轻灵的笑声,遥远又遥远的身影,连“请等一下”都还来不及说出口。他强烈地预感到如果这时候回头,过去的那个人也会同样回头。漫涌的孤独、彷徨、惊诧、愤怒涌上心头,欲诉已忘言。等回神过来,那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飞红的乱寻当中,再觅不见。
序幕完,下一贴是《花宴•装饰白骨看花去》,欢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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