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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兄弟连04

“我的卡斯特罗啊,我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到一座失事的乌克兰核电站里来?我真想回哈瓦那的小酒馆里去再跳一次《小伙伴》。”加夫列尔队长在心里这样抱怨的时候,正死力用肩膀顶着一扇本地酒馆的大门而憋青了脸。说真的,他个人对这扇门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念想,问题在于外边那头不明生物正咆哮着想破门闯进来哪!
“同志们,一定要顶住,那帮畜牲吃掉了加西亚!”和他一齐奋力顶门的战友足有六人之多,已经在狭小的门廊里堆成了人山,可加夫列尔还是产生了一种群蚁去堵猩猩窝的错觉,直到一声并不真切的玻璃瓶碎裂声在街道上砸响,并迅速将黄铜门把手烤作通红,门外那股巨力才陡然退开,野兽的吼叫也转为了焦烧气味中的哀号。加夫列尔差点被门把手烫掉一层皮,痛叫着大骂队里的庸医——跟敌对的盟军阵营里那些平均受过七年专业训练的同行可不一样,这名拉丁大夫同时还兼任着队里的燃烧剂掷弹兵,也就是通常被称为“纵火狂”的那类人,说真的,加夫列尔总是耻于把那家伙跟真正的军医并称为“同行”。不消说,准是那自顾逃到楼上的莽货,从二楼小阳台上砸了一只燃烧瓶下来!
“庸医!你是想把老子和那些畜牲一块烧死,好抢走我的最后一盒哈瓦那雪茄吗?”加夫列尔气冲冲地奔上二楼时,果然见到大夫正从那个醒目的红十字帆布包里掏出乙醚瓶来*********。
“不,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整盒雪茄都会烧给远在天国的您!”说话间,医生已经左右开弓又砸下了两瓶酒精,封死了怪物进门的一切道路,同时也把全队人放在燃烧了整个一楼餐厅的大火上烤。
带头从酒馆的另一侧窗户跳下二楼逃生时,加夫列尔差点摔在楼下接应的火炮机车上。这几台加装了轻型迫击炮的四驱越野摩托,是整个小队里唯一靠得住的中坚火力了,加夫列尔一直安排他们在队伍外围游走策应,用曲射火力阻击那些从黑暗中靠近、至今未曾真正谋面的生化怪物。
“队长同志,谁告诉你从二楼跳下来有益身心健康了?虽然确实摔不死。”摩托司机把加夫列尔给扶了起来。
“‘搭枪卡’,你小子为什么没去缠着那些尤里养的畜牲?”加夫列尔劈头质问,同时向火炮机车靠了靠,以免被跟着跳下来的战友们撞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对付它们?”外号叫“搭枪卡”的摩托手反问道。
“你和你的车连块皮都没破嘛。”
“队长,虽然你不见我出血就绝不肯甘休,但没挂上彩也不是我的错,那帮畜牲都往左边涌过去了,压根不理咱们。生命探测仪显示,那儿有大量生命迹象聚集。”搭枪卡指了指左侧最高大的一栋建筑。
加夫列尔用望远镜看见了大楼上的红十字,而那些没头苍蝇般游走在夜色中的兽影,正逐渐统一方向、成群结队地向医院涌去:“总是这样,在芝加哥废土区就是这样——每一座城市迎来末日的时候,如果医院不是最大的坟场,那就一定正在变成最大的坟场!那些生化怪物,准是嗅到医院里幸存者的肉味了!快用信号灯通知天上那头肥‘河马’过来救援。”
这会儿,拉丁士兵们才发现“河马”的不对劲来,它正在远处街区作圆周盘旋,改用一种土棕色的探照灯来照射地面,灯光下被群楼挡住的地方,还能听到那辆犀牛坦克的轰鸣和炮响。
加夫列尔愤怒而又无奈地用右手扒拉着下巴,那种信号光所代表的唯一含义,便是遭遇了他们一直想要抓住的中国人——没错,苏维埃大家庭里的另外两个成员已经相互忌恨到了如此程度,以至于其中一个甚至特意设计了一种专门信号光,来表达逮住和痛揍另一个时的强烈情感。
加夫列尔和他的拉丁侦察队,已经在弥漫着放射物质的死城里摸索了近两小时。而现在,就在他们已经忘却了“丢失”奥卡佳娃的痛苦之时,原本以为已经溜之大吉的中国人居然又半路闯出来了。
“在催我们过去助拳呢,咱们怎么办?”医生问道。
加夫列尔忿忿地一挥手:“把求援用的信号光晃到直升机飞行员的眼睛里去,告诉他这边有幸存者,如果他们两伙冤家还是执意要掐到死,就随他们去吧,我们拉丁人来做正确的事情!搭枪卡,我需要你的火炮机车小组去医院正面组成火力防线。”
“你疯了吗?这里是城区,缺少专业的炮兵侦测小组,车载迫击炮根本无法有效命中那些在狭窄街巷里快速穿行的目标!”
“可你自己就是经验最丰富的校炮手,你只需要一个视野良好的观测点,譬如说……”加夫列尔快速扫视着医院周围的建筑,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夜色中那轮巨大的圆影上,那是一架摩天轮,可衬着远方被开了瓢的四号反应堆面前,即使这座娱乐设施也悲凉得像某种工程器械一样呆板,尚未拆除的脚手架说明它还没有彻底竣工,“你就爬到那大家伙上面去指示炮击吧!”
下达这项命令时,加夫列尔的语气无比激昂,就好像正把一项前所未有的巨大荣誉,授予给劳苦功高的搭枪卡同志——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许还真算得上是一项荣誉,毕竟“搭枪卡”将成为第一个试玩普里皮亚季摩天轮的人,连本地孩子们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可“搭枪卡”不领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项包装成荣誉的任务,实乃是送死活计:“这次你会成功把我弄死的。”
“绝不会!我们打赌,你活下来算我赢,你死了算我输,到时候我会把珍藏的哈瓦那雪茄输给你。”
搭枪卡一脸冤怒地撩起军装内襟,只见布面上用计号笔画满了四竖一斜杠为一组的“五次”计数符号——尽管明知自己领受的都是些送死活计,可他已经跟队长打了无数次这样的赌了,并且清清楚楚地记下了每一次。最可气的是,他至今没有享受到任何本该属于赢家的喜悦,因为队长从来就没把雪茄输给过成功活到现在的他。
但是,和往常一样,他再没有做更多的抱怨便拧响了摩托油门:“金牌飞车党们跟我来,掩护我去做游乐场之王吧!”
就像那些目无法纪的街头小泼皮一样,他们在疯狂速度中挥霍着自己的荷尔蒙与肾上腺素,拖出烦人的黑烟和噪音。可听从着来自摩天轮的指引,那些如流星攒坠的曲射弹雨,截断的是怎样可怕的一条死亡之路啊。
看到紧闭的住院部大门时,加夫列尔顿时紧张了起来:“停步!幸存者肯定都躲在这儿,容我先去敲个门。”
医生嘀咕道:“队长什么时候学会讲礼貌了?”
加夫列尔没理他,那个庸医哪里知道,在芝加哥的核子废土区作战时,加夫列尔所在的部队曾误闯幸存者营地,神经过敏的美国难民把他们误当作来抢补给的土匪,差点用霰弹枪轰掉他的下巴。从此他养成了“敲门”和向非敌对武装人员通报身份的“礼节”。
“哒哒哒”,他熟练地敲着门,并用俄语高声通报,“我们是……”
门后炸雷般飙出来一句俄语:“去死吧杂种!”
紧急向后仰倒的规避动作,让加夫列尔差点拧断老腰,只见各种口径的子弹把门板劈得粉碎、贴着鼻尖飞了过去,从此他知道,斯拉夫人的“礼节”恐怕与别处是不一样的。
加夫列尔一个箭步闪将进去,伸手握住了遇到的第一杆枪,那是一杆恐怕已经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莫辛纳甘步枪,他死命把枪管抬向天花板:“要死啊!怎么没报完名号就打!?我们是拉丁同志,是来救人的!”
攥着老枪的那厮讶然道:“你们不是那些生化怪胎么?”
加夫列尔怒道:“老子是不是怪物,你心里没点儿数么!?”
对方总算恍然大悟,比起怪物来,加夫列尔确实长得更像人一样,这才把枪给收了。加夫列尔得了机会观察这栋住院部,这才发现自己离“三枪六洞”是多么近:这几名幸存者人手一杆枪,型号与口径依据持枪者的家族参军历史不同而各有变化,若不是进门时动作足够快,这家乌克兰医院的地板上就会躺上一具死于“乱枪走火”的南美人。
“可恶,你们都是冒牌的病人吧?”加夫列尔觉得这帮家伙更像是土匪。
“我们把能找到的武器统一管理、配发给拥有战斗经验的人,并在大厅里进行外围警戒。”为首的步枪手关上保险,把拉丁士兵们都放进来。他的同伴则来到大厅一侧,打开了一扇紧闭的铁门:“伤病员都在这儿。”
那扇铁叶门只打开一条缝,拉丁士兵们便听到一阵混杂着哭泣、叫喊的噪音陡然响了起来。透过门缝,加夫列尔可以看见里面是分列在长廊两侧的病房,床位和走廊上或倒或坐地安置着伤病员、老人、妇女和孩子。
“那些生化怪物似乎会被噪声吸引,所以我们尽量把街坊们安排在安静隔音的重症监护区,天顶上用来报警和通告疫情的广播扬声器也被我们切断了。”“守卫”们展示过病房后便很快关上门,以免噪音持续传播,“这里只有很简陋的防辐射措施,大家都在受着核子射线造成的刺痛,很难带着所有人转移。”
“这医院的大夫又在哪儿呢?”加夫列尔问道。
被加夫列尔夺过枪的那个大汉走上前来:“俺就是。”
南美士兵们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确是一件白大褂,不过血迹斑斑地更像屠户围裙,不禁倒抽着凉气、用拉丁语议论起来,军医显然是最激动的那个:“如果列位不想受伤后落到这家伙手里,最好全力保护我!”
但战士们已经分不清,这俩冒牌医生究竟谁更可怕了。
队员们正在指导幸存者做一些为时已晚的应急防护,而加夫列尔的眼角则跳了一下,那是一次次死亡为老兵赋予的预警本能,是因为他视角的余光,在无意识间瞥到了一些原本不应该活动的动向。转头对向窗外,他很快注意到了那个“本不应该动”的物体。
摩天轮,那座没峻工的摩天轮在转!撑在窗棂上把半个身子探出去查看,摩天轮从此在加夫列尔的潜意识里,刻印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那些生化异种,已经突破迫击炮弹幕所构成的单薄防线,正麇集在摩天轮下,伸出无数畸形粗壮的臂膀,用蛮力强行扳动了原本需要液压系统才能运转的巨轮!加夫列尔瞪大眼睛,想从纷乱的轴影中找到“搭枪卡”的踪迹,可除了被离心力荡起的载客舱,他什么也看不见。
加夫列尔狠狠拉开枪栓,他要把搭枪卡和那一帮子摩托手接回来——哪怕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雪茄。但军医劝阻道:“头儿,仅凭咱们这点儿人手,连医院都守不住了,冲出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别着急,咱们完蛋的时间不会比‘搭枪卡’晚太多……希望他在摩天轮上玩得开心。”
眼看一些生化怪物已经厌倦了摩天轮上的“游戏”,转而奔过来想赶上这场推迟已久的“开餐”,而“河马”直升机仍在远方夜空中闪着土棕色的指示光,俄国人与中国人交火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比那些近在咫尺的饥饿咆哮还要震耳。
“大夫,照这样下去,医院是很难保住了。”加夫列尔对主治医生说,“我把军医留下来协助你们照看病人和防守医院,带其他战友去接应外边的同志们。为了我们和你的病人们,请你去做一件冒险的事吧。”
“你的主意是什么?”
“把你们切断了的扬声器重新接线,把病房里的所有动静全部广播出去,越大声越好。” 
主治医生瞪大了眼睛:“你疯了!这会让怪物们听到的!”
“就算怪物们没听到声音,它们也已经过来了。重要的是,正在窝里反的俄、中两拨儿人马,同样会听到这些声音。”加夫列尔带头向飞转的摩天轮走去,“这个办法很可能并没有什么用,我只是想看看,那些互相指责对方是‘修正主义者’和‘二五仔’的蠢货,究竟还是不是真正的共产党人……”
“唉,比想像中还让人失望,这就是那些自诩的苏维埃主义者。”瑞兹听取着俄国人和中国人的心声,打开“牧场”把他们迫到一处的计划实现了,而这两彪人马在接触之后,没有进行任何交流就直接干了起来,“我们仔细看看他们的心灵吧。”
心灵精英提醒道:“您确定这不会让他们察觉到心灵影响的存在吗?在任务完成之前,我们最好还是谨慎些。”
“安啦。”瑞兹打了个响指,“这相当于把他们的人格拷贝一份、再放进我的心灵沙盒里来,无论这些拷贝人格进行了怎样的接触交流,他们的本体根本不会觉察到。”
伴着那个响指的声音,心灵精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战场,这个心灵沙盒,被瑞兹布置成了暴雨和炮火洗刷下的战壕,浑水在交通沟里直淹到了膝盖。在一处防炮洞中,他看到了那些中、苏军人,他们个个蓬首垢面、带着伤,正聚在这里躲避无休止的炮击。
“嘘,”瑞兹出现在了心灵精英背后,“那就是他们的拷贝人格,不要打扰,他们会自行倾诉心声的,我们只要看着就好了。”
“两年前,有三兄弟在新加坡把酒会盟。”班长甩掉了被雨淋透而无法点燃的烟,打开了话头,“他们向强大的敌人,展现了苏维埃大家庭团结起来之后那牢不可破的力量。他们誓天歃地,约定要团结起来到明天,直到冲破心灵帝国的牢笼。”
安托区金机长直接把一块烟草塞进嘴里嚼:“可很快,老大发现老二背着自己,用半机械技术铸造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它足以斩下恶魔的光头,但同样可以轻易砍下另外两个兄弟的脑袋。”
班长总算摸到了一样可以解乏的玩意,那是一块槟榔:“于是,仅仅因为猜疑,老大趁着半夜偷走那柄宝剑,还把老二给砍残了。歃血之盟破灭,三兄弟反目,他们同室操戈,接着又被敌人痛打了一顿,直到今天还没缓过气来。”
安托区金还在嚼烟草:这是老二的错。他不该背着兄弟玩那么危险的东西,看到他私藏了那么一样可怕的武器,老大怎么会不起疑心?老大想要的,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嚼完槟榔之后,班长嚼起了辣椒干:“不,是老大的错,老大向来蛮横霸道、欺负两个兄弟,老二只是害怕日后再被欺凌,想要找一个自保的方法而已。”
安托区金还在嚼烟草:“可是老大心里怕啊!南方那片土地是那么广袤肥沃,大到曾经同时供养着近千个方国,可那些方国全都被吞并了,吞并成如今这个名叫中国的庞然大国!俄罗斯从来不害怕来自西方的敌人,由西境到东境的无尽冰雪广得令人绝望,拿破仑没有突破它,资本主义盟军也一样不行;但我们害怕来自南方的威胁,与东西横御相比,南北纵深实在是太浅了,从俄罗斯母亲南界的漫长下腹部,可以找到无数个下刀的地方,而且无论从哪一点开刀,只需要几次大兵团突击就可以彻底打断整条脊梁骨、饮马北冰洋。历史上唯一征服过斯拉夫人的成吉思汗,正是从可怕的南方发动进攻的,我们永世铭记那种恐惧,以至于今天的俄语之中,我们仍然使用古代游牧帝国的国号‘契丹(俄语китай)’来称呼这个南方邻居。手里握着曾经处于‘契丹’治下的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我们日夜都担忧着那个南方笑面虎的力量。

班长开始嚼榨菜干:“亏你还记得伯力和海参崴究竟是谁家地盘,你们简直是倒打一耙,真正应该害怕的是中国人民!在所有外来入侵者之中,俄罗斯从我们手里夺走的地盘是最广大的,整个华北重工基地,全都处于来自极北的钢铁寒流威胁之下。更可恶的是,你们向来是阴险霸道的,对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阿富汗都是如此,你们简直是披着红色外皮的帝国主义!一旦北境全面开战,从满州里失守到北京沦陷只需要72小时,而这一切灾难是否发生,竟然全要取决于那头北方巨熊什么时候对我们动歹心!”
“喂,够了!”瑞兹打破了自己“不得干扰”的禁令,从大雨中闯了进来,“别再嚼东西了,你们从哪儿摸出来那么多可嚼的……既然有那么多苦大仇深的理由,你们当初究竟是怎么成为一伙儿的?”
安托区金沉默了会儿,叹道:“我们很难找到第二个像中国那样危险的队手,同样也很难找到第二个像中国那样可靠的盟友。当需要一个背靠背的伙伴时,中国人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班长看了看射击孔外的炮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中国和俄罗斯信仰着同一批伟人铸就的同一部宣言,同样渴望着尚勇而不是拜金,同样相信自己的双手而不是怪力乱神,在很多方面我们都是同一类人。中国人民敬佩俄罗斯民族的勇气与坚忍,就像敬佩着我们自己一样。这种敬佩,和那些民族仇恨一样,同样是无法改变和抹消的。”
瑞兹有些费解,他知道,在心灵沙盒里,这些人格是不会做作和撒谎的:“可你们总觉得,最好还是把对方吞并掉吧?”
“也许吧,”安托区金若有所思,“如果大家能够相安无事,谁也不想去跟中国人掐起来,他们毕竟还是有不少可爱的地方……但说到底,如果不能打消中国人造成的威胁,最好还是能把他们‘统一’掉。真正变成一家人,毕竟要比两家人可靠得多。但俄、中两个民族谁的包融能力更强实在很难说,这正是我们苦恼的地方。”
“散了吧。”瑞兹一个响指打消了心灵沙盒,把一切都打回到中控室里来,“真让我意外,他们心底里并不只是单纯的仇恨呢。”
心灵精英提醒道:“‘三兄弟’里还有最后一个没发言呢。那些拉丁人,似乎正在设法把这个破败的联盟重新组织起来。”
瑞兹看了看医院所在的方向:“那我们听听加夫列尔队长怎么说吧。”
加夫列尔从来没有穿过这种丝绸制的长袍深衣,眼前的小亭子他只在中国山水画里见过,周边的岭云泉涧,也完全是最传统的中国古画里那种散点透视的气派:无远无近,水墨朦胧。他不认得亭柱上的两列汉字,重要的是这儿一定刻着对联,否则就不像普遍印象里的中国了。
“列子,请上坐。”子离坐在石亭里沏茶,“静英兄,列子是南美人士,不谙三国,有劳你启蒙一二。”
侍立的静英向加夫列尔走近一步,将三国分合之掌故,略略送入他脑中了。
“我有一盘棋,请公参详。”子离把长袖往楸枰上一摆,加夫列尔从中看到的不是黑白纵横的围棋,却见东汉末年天下三分之大势,尽如云雾般被收于一方小小的石桌内。
“孙刘联盟,当如何破之?你我可以心灵之力左右时局,光怪陆离之法无不可用。”子离作出请教的恭敬神态来。
加夫列尔当即答道:“绝吴蜀之音信往来,使两国公卿将相、贩夫走卒俱不得只言片语之关通。”
“试行之。”子离向静英使了个眼色。
在心灵棋局内一番推演后,静英报曰:“若绝孙刘之音信,三日而蜀汉增兵油江夹口,五日而孙吴益兵以应之,七日而交兵于江陵,盟会遂绝。”
子离问道:“何也?”
加夫列尔尝了尝中国的苦茶:“无他,互不相知,各疑彼欲加之以刀兵,互争先手而已。(孙刘两国不通音信,互相不明白对方的战略意图,都疑惧对方想攻打自己,互相争个先下手为强的机会,导致双方误会和攻伐。)”
子离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班长有关三兄弟的故事来,当苏俄发现中国在秘密组建半机械人部队时,两国所怀的何尝不是这种“互不相知”的心理?最后交恶,以至于大战于上海、克什米尔,也同样是苏俄疑惧中国“欲加之以刀兵”,想要争个先下手为强的机会。
“欲使两国复盟,又当如何?”
“使曹公伐江夏。”
“何也?”
“无他,江夏者三国之交趾,孙、刘有共利于彼也(江夏是三个政权共同交界的地方,孙、刘在那里有共同的战略利益,所以一旦受到攻击就会被迫共同对抗曹操)。”
“这就是你的想法喽,”子离撤掉了那盘“棋局”,把那套模仿中国文言的装腔作势也“撤”掉了,“你想用医院里的病人来促使中、俄军人再次联合起来,因为那些病人就是他们‘共同的战略利益’?”
“不是战略利益,只是****者保护广大人民的本能罢了。正在拼命的那两拨蠢货,就是‘互不相知’的破败盟友,他们谁都不知道对方跑到普里皮亚季来究竟想干什么。而医院里的幸存者,就是我为他们准备的‘江夏’。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放下仇恨去救人。”加夫列尔说,“俄罗斯和中国实在是很难猜透的两个大家伙,把这两个大国放得这么近,简直就像是老天安排的玩笑,强强比邻是他们友谊与合作的根源,同时也是他们敌对与仇恨的根源。俩都是悍种,背靠背的时候无比安稳;俩又都是狠人,相互捅起刀子来要多痛有多痛。倒是累得我们这些看戏的拉丁人一起受苦,真是可恶!”
“看起来,你比苏俄人和中国人还要了解他们自己。”子离说,不知是赞许还是嘲笑。
“旁观者清嘛。他们俩挨得那么近,生死攸关,我们可是天高皇帝远地缩在南美,在这场世界大战里,拉丁联盟没有特殊的野心,只希望借世界苏维埃联盟的力量,挡去美国佬的威胁罢了,你简直不知道,被那个帝国主义头子骑在脖子上有多可怕。他们吞掉了大半个墨西哥,可今天谁又记得德克萨斯州本是墨西哥领土呢?我们可不想看到哈瓦那也变成联邦合众旗上的一颗白星星。”加夫列尔摊了摊手,“卡斯特罗同志下达给拉丁远征部队的唯一命令,就是服从苏俄老大哥的调派,所以我们不会与苏俄人勾心斗角,苏俄人也别想通过远征部队来窥见拉丁联盟内部的战略利益。所以我有足够多的闲心,来观察俄、中两国军人的关系。”
“听君一席,容我思之。送客。”子离有些无趣地把加夫列尔的人格打消了,只剩他和静英还留在亭子里。
“怎么了?他有些唠叨,可讲得还在理,我正听得高兴呢。”静英问道。
“麻烦,太麻烦了!”子离感叹着,“他们明明有着共同的信仰和愿望,却因为猜忌而同室操戈,还得靠着各种麻烦的制衡、谋略才可能维持住脆弱的平衡,像这样怎么可能达成苏维埃的胜利呢?我要向他们证明,苏维埃理想的希望全在于厄普西隆帝国,只有依靠我们的力量统一所有心灵,才能打消一切信息不对等造成的猜疑,才能让他们真正万众一心地为共同目标而努力。心灵力量是一切‘联盟问题’的根本解决办法,对于红色阵线是这样,对于孙刘联盟也是这样,静英兄,随我再做一次心灵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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