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续《求仁》（三八）三十年后

天庭内部的暗流，在等待蟠桃会筹办的同时得以休整，有了王母娘娘坐阵，众仙在例行公事的早朝上，对待下界诸事，全都选择三缄其口。而一向同真君神殿不睦的李氏父子也因此出奇地安分。
表面看似风头无两的司法天神——杨戬，心病更是一日重过一日，其因，难以深究。
天上临近蟠桃会，地界已是若干年。
东海——
老龙王敖广抚着儿子的寒玉床，形容枯槁。海中的气泡一团团凝聚又一团团消散。
“我儿。。。。”
“父王，回去吧！”龙四神色复杂，也不知是第几次劝说父亲从弟弟敖春的寝宫离开，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心如死灰，自己的弟弟，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牛魔王那么宠爱自己的儿子，都没有把敖春的下落告诉他，我们找不到人，他又不愿意自己回来，还是顺其自然吧。。。”
龙四携着双眼迷蒙的父亲渐行渐远，只留下那光洁冰冷的石床。
————
日光西斜，映在刘家村的真君庙上。
庙前的匾额经过数年来的日晒雨淋露出了木头原有的纹理，其上遍布细小的裂痕。
檐下，一老一少的声音传来。
“跟我进来！”
“好了爹，我知道了！”
一个壮年汉子扯着已弱冠的儿子朝庙中的神像焚香祭拜。
一支香兀自熄灭，那汉子看也不看，径直将它插回了鼎中。身旁的儿子伸手捞过供桌上的果品，一边啃，一边不耐烦地催促父亲：“爹，咱们拜完了就赶紧走吧，我功课还没做完呢。”
“嗐，你这孩子，别乱吃东西！”那汉子颇为忌讳地朝庙外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方才作罢。
“为啥不能吃，咱们的东西，干嘛供着别人，还得半个月来一次，烦死了～”那少年撅着嘴巴嘟囔，嘴里依旧嚼个不停。
“臭小子，你，你。。。算了，反正是你爷爷的意思，就当消财免灾吧，千万别在你刘伯面前说这些，听到没？”
“听到听到！！”那少年喃喃自语，敷衍似的回应。“爷爷都过世了，还能有什么灾。。。”后面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壮年汉子的耳中，不由得眉毛一跳。
“找打呢你！”
左右瞅了瞅都没有称手的物件，壮年汉子索性脱下自己的布鞋，那少年一见这架势，脸色电转，香梨一丢，脚底抹油般蹿出庙外，不偏不倚地撞在头发花白的黄布老者身上。
“谁家的孩子。。。”老者被撞了个趔趄，倒退两步还未看清来人又被那少年拉稳挡在身前。
“刘伯伯，我爹又要打我！”
那壮年汉子持着鞋板的手僵住，堪堪将其套在脚上，面色讪讪，“刘先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那黄布老者却没有生气，只是抚着少年的头，松弛的脸上略有笑意：“这小子，跟他爷爷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想摸摸少年的脸，冷不防被他趁机逃脱，冲着父亲作了个鬼脸，瞬间跑没影了。
“哎——你给我回来。。。。刘先生，告辞了啊！”壮年人说罢，撸起袖子追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消失。
“狗蛋的孙子都这么大了。。。”年近六旬的沉香淡笑，脸颊已然凹陷，却还能见到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
寒风吹得灯笼左摇右晃，枯朽的草叶卷带着沙石从敞开的门外蹿进了庙中，沉香挡着眼睛呛咳几下，急匆匆去关庙门，关了一扇，另一扇门却又被吹开，沉香不得空闲。
身后，一个老妪拿着件外袍掩面迎上：“别着急！我来了。”
二人进了庙中，掩好门窗，沉香搂着妻子背靠在供桌前，闭目听着屋外的风声，笑着自嘲：“人一老，手脚就慢，小玉，你还记得吗，当年在真君庙，咱们说过的话！”
老妪干瘪的皮肤和眉眼依旧容易分辨，她仿佛是回应，又仿佛是喃喃自语：“当然记得，我说，哪也不去了，守着舅舅的像！”
“你想舅舅吗？”
“想！”
“你想娘吗？”
“想！”
“我也一样！”
。。。。。。
两人相拥絮语，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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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桃盛会再过两日便会举办，广寒宫这边可准备妥当了？”玉帝同王母坐在銮椅上，肃然扫视众仙。
“静等陛下检阅！”嫦娥垂首一礼，落落大方。
“很好，提前将五湖四海的诸神和地仙请上来，这次的蟠桃会一定要热热闹闹的！”王母的心情似乎不错，言行举止流露着神气。
“退朝——”
随着殿头官拔高的声音，众仙陆续散去，杨戬余光淡扫，她正和同僚洽谈，还是那么从容冷静。
哮天犬躬身相迎，杨戬略一点头，主仆二人缓步离去。
待他走后，嫦娥立在原地，怅然若失。
人间结界处，一列列的天兵守卫，杨戬负手监察，眸色深沉。
“主人，哪吒可是一直在找机会。。。”哮天犬出声提醒，不免担心。
杨戬深吸了口气，神情肃然：“他最好祈祷自己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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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殿，禁闭塔中，金丝莲甲的少年闷闷坐于中央，把玩着火尖枪的红樱，听见身后的脚步，动作一顿，冷哼一声。
“我知道你最讨厌面壁思过，这也是为了你好，别再给我惹事生非，否则把你关到明年！”
李靖点指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却见他无动于衷，抱着后脑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当下憋了口气没有发作，抬脚离去。
直到关门的声音消失，哪吒的面色才逐渐绷紧，眼皮缓缓抬起，勾唇冷笑：“父王啊父王，你真的以为孩儿出不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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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君神殿外，他褪去朝服，一身银铠，三尖两刃枪横握在手，竖劈斜挑，宏光迭起，如巨浪惊龙，浑身法力自在畅游。
一个人练枪早已成了千年不变的习惯，身体预热之后，心便不会那么冷，脑袋也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天规。。。”
“责任。。。”
枪尖翻出花势，杨戬脸色转白，手腕急聚电转，大口喘息。
“主人，别再练了！”
“制衡——”
“噔——”枪杆收回，杨戬闭了闭眼，以手撑地，脑中嗡嗡作响。哮天犬慌忙伸手搀扶，心道仙子保佑，方才差点走火入魔。
“近一个月，我的法力，还只恢复了七成。。。”
潜在的劫难，仅仅靠着七成法力便能应付过去吗？
杨戬看着自己的手，握紧又松开，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难以安稳。
稀薄的月光撒在他身上，杨戬定了定神，缓缓站起。
目光遥望，铁棱窗外，圆月映衬下，一纸孤灯直上九霄。
“沉香又送信来了！”哮天犬轻声嘀咕。
“送到三圣母那，我去一趟兜率宫！”
哮天犬点头称是，目送主人离去，化作犬型腾空凑近那灯笼，一口咬下坠着的书信。
素雅温暖的屋内，三圣母坐在桌案前，抚着那厚厚一沓家书，仿佛在抚着孩子的面颊一般。
“三圣母！”哮天犬恭敬地将书信放在她面前，咧嘴一笑：“您打开看看吧！”
她喜不自胜，拆开信封，又是好一番的品读。
“虽然都是他写的，但为何最近的字迹抖的这么厉害？”
“这个嘛，兴许是因为受了点凉～”哮天犬含糊地回答几句，三圣母盯着那字迹看了好一会才作罢，“没娘在，他们能习惯就好！”
收好书信，三圣母淡笑，冲哮天犬道：“二哥不在，你陪我去广寒走走吧，我想跟嫦娥姐姐说会儿话。”
“这个。。。好吧！”
兜率宫内，太上老君对于鲜少登门的杨戬已是见怪不怪。
“若要找我治伤，你还需等上一等，兜率宫的药，没那么容易练出来！”
杨戬淡笑，也不说话，在他的禅房中坐下，捻起黑玉棋子，落在棋盘上。
“难得！今天找我不是帮忙，不是算账，倒是为了下棋？！”老君话里带着别样滋味，杨戬无心与其辩驳，睨向棋盘：“该您落子了！”
你来我往，棋子落定，棋盘之上，黑白交困。
“老君以为，棋子能否跳出棋局之外？”
“自然不能！”
“既然不能，那输赢是归棋局还是归下棋之人？”
老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呀你呀，有话不妨直说！”
“您身为三清之首，对这世间之事推演得相当清楚，制衡之道，难道真的不可更改？”
“能不能改你不是都已经改了吗？怎么，后悔了？”太上老君捋着胡须落下一子，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杨戬颌骨耸动，将黑子扔回棋盒。
“心浮气躁，这棋也是下不赢的！”太上老君摇头失笑。
“杨戬已经输了！”他呼出口气，面色发冷。
“欸～这可不像二郎神说出来的话！”老君嗔怪的睨了他一眼，颇有鄙夷。
改天条的时候，倒是理直气壮！
“棋有输赢却没有生死，棋局输了便输了，生死定数？哼！杨戬绝不相信！”长袖下的铁拳紧握，杨戬心思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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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雪神洞中，龙八盘腿而坐，蓝盔铁甲，长发飞舞，法力在他的运转之下，由内而外凝成弧球，将他包裹在其中。
一只手悄然凑近，玉指刚挨上弧球，便被强力的阴寒之气“嘭——”地一声反弹在了石壁上，丁香痛苦地滑落在地，嘴角溢出了血丝。
“敖春——”
盘腿而坐的龙八登时清醒过来，大惊失色，周围的法力倏减，奔过去将她揽在臂弯之中，朝她的背心输送着真气。
“丁香，对不起，你怎么样？”
扭头望向左右瑟缩的精怪，厉声呵斥：“怎么护的法，夫人靠近为什么不阻止！？”
众妖跪伏于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几张奇形怪状的脸上无不写着委屈二字：“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敖春，别怪他们，是我不许他们开口通报的，我还不知道，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丁香浅浅一笑，靠在他怀里，无比满足。
“大王，小的们再也不敢了，没下次，没下次。。。”
“滚出去！”龙八失了耐性，将众妖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