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预 东官卷 角木蛟 壹

角宿，预曰：龙角，斗杀之首冲。唯利己则自扰，是非频灾祸现。故多凶。
（壹）
丹国历万祥三年，牧州。
每当在集市最热闹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独眼的老妇人出来煞风景。她颤颤微微地柱着拐杖，将满是泥垢的手伸向来来往往的人，讨要点铜币，来维持自己的生活。腰间破旧的布袋里装有铜币，不过看起来瘪极了，和空的没什么两样。老妇是几日来到这里乞讨的，每天在人最多的时候出现，感觉和街上的其他乞丐没什么两样。
“爷，行行好，给点钱吧，六合神会保佑你的。”可怜的老人把手伸向一个穿着富贵的男子面前。
“滚！哪来的老不死！别把爷的衣服弄脏了！滚滚滚！”高大的男子将老妇人一把推到在地，瞥了一眼，大声咒骂着。骂声引来很多好事之人围观，男子离开时还不忘向她吐了一口唾沫。老妇人原本只是倒地，却被来往拥挤的人群挤转撞上了路旁的石阶。哀嚎伴随着钱币散落的声音，引来了几个小乞丐争先恐后抢夺地上散落的几枚铜币，那是老妇人仅有的几枚铜币。
“诶呦……诶呦……”老妇人疼的在地上打滚，无力地呻吟着。越来越多的行人纷纷停下来围观，没人去指责那个无礼的男子，没人看他走向何处，大家都在看着这个矮小可怜的妇人，讨论着她不幸的遭遇。
“哎，真可怜。”一个女子眉头微蹙地说到。“是啊，这么老了。怎么没人扶一下。”她身边的少女用团扇微微遮了下嘴，小声和她身边的女子交谈。
大家指指点点，围观的人来了又去。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关心这个老妇。欣慰的是，也没有人从她身上踏过去。
“行行好……帮帮我……”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看着老妇越来越虚弱，围观的人好像怕看见什么似的，渐渐散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向老妇走了过来，让身边一个低眉顺眼的男子把老妇人扶到了台阶上坐下。又有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抱着木盒快步向前，蹲下身扶老妇躺平，给她把脉并从盒子中取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瓷瓶。想必这人是个大夫。
“看，那不是是卢家家主吗？”
“是啊，真是好人啊。”
“散了吧散了吧，医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待围观者散尽，与善人随行的大夫对老妇人的救治也结束了。妇人的面色终于舒缓，她吃力地坐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浑浊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随后，她“扑通”一声朝面前的一群人跪了下去。
“婆婆，感觉怎么样了？您身体不好，不能摔。以后眼睛要亮点，少招惹那样的人。”牧州最大的富商卢义一边叮嘱一边示意手下的人将一把碎银塞给老妇人。
老妇人哽咽着，不停给卢义磕头。
卢义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突然响起了清亮稚嫩的女声：“爹爹偏心，宁可把银子给那个老太婆都不肯给我买丫鬟！再也不喜欢爹爹了！”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女孩从不远处的马车方向径直过来，气哄哄地甩开身后的一大群丫鬟，跑到妇人面前，抓起地上的落叶洒到了老妇人脸上，大声骂着：“老东西，那些钱是我的！还给我！”
“放肆！”卢义一巴掌扇在女孩脸上，女孩顿时大哭起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引来了一大群人围观。大家纷纷对女孩指指点点起来。见到此景，卢义眉头一皱，觉得面子丢大了，给老妇人赔礼道歉以后拉着少女欲走，一个蛮横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当家的，她可是你宝贝女儿，你竟然为了一个老不死打她，她有什么错啊！”人群被家丁开了个口子，一个绝美妖娆的美妇走了过来，一脸愤怒。她理直气壮地抱过哭泣的孩子，瞪着自己的夫君。卢义看着美丽的妻子和哭得更厉害的孩子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大家就这么僵在这里，直到老妇人苍老的声音从大家遗忘的角落里飘出。
“不打紧，不打紧。卢善人的善心青天可鉴，六合神会保佑你的。”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卢氏一家和围观的行人们。不知为何，此时她的眼中充满了威严。
“不过，善人的女儿身上有天上众星宿中角宿的星象，角宿是龙角，争斗杀戮的所在。如果过分在乎自己损了他人，会带来灾祸，不得善终的。切记，切记。”
“胡说！什么角宿，星宿之类只不过星星而已，别说的和天命一样！”美妇一听老太婆说自己的女儿不好，顿时不顾形象地大叫着，“看来你是嫌活太久了！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胡言乱语的老东西打死！我女儿美若天仙，怎会没有好命！”美妇这么一吼，原本在她怀中哭泣的女童停止了哭泣，恶狠狠地瞪着老妇人，一副有人撑腰得意洋洋的嘴脸。而家丁得到命令也蜂拥而上，眼看着脚就要踢在老妇身上。就在这时，卢义的一声怒喝制止了失控的场面，一脸凝重地看着独眼的老妇人。
“婆婆说的可是真的？”
老妇直起腰，大声说到：“星仙所预，上天之言，未曾骗你。”说罢，一道青光乍现，众人掩目扭头。当再次朝那个方向看去时，老妇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留下吃惊的卢氏一家和看了好戏的众人。若不是那布袋还真真切切躺在地上，众人都以为刚才的是一场梦，一个幻觉。
事发地对面茶馆的上等房里，一个身着素衣的男子正在品茶，默默看着街对面发生的一切。片刻，一个娇小俏丽的少女走上了茶馆，在男子对面坐定。
“我方才在街上没把姐姐推疼吧，我……我怕我没把握好轻重。还有，那个小妮子和妖婆娘实在是，太、太可恶了！竟然想要打死姐姐！粗鄙的凡人。”启预心疼地看着启星，感觉启星刚死里逃生。启星微笑地摇摇头，打发刚进来献殷勤的小二再去上一壶茶。
“你演技还真不错，声音大下手狠，才能引来围观嘛，不然我变成老妇就没什么意义了。凡人，就好凑热闹。刚才那咒骂和冷眼，真是把凡人丑恶嘴脸效仿的淋漓尽致啊！之前我还在怀疑，大善人的女儿怎么会是你口中将来毁己毁人的人。现在看来，哼！定然是她。”
启预同意地点点头，看着卢家远去的马车，有一股淡淡的惋惜涌上心头。“对。她就是卢家独女，卢妍。我在那个女孩身上确认过了角宿之气并打上了角宿印，方便日后寻找。可惜了，卢义会被他妻女毁了的。”
说罢，他品了口茶，思索了一阵。越想那些冷漠的人越生气，越觉得自己的姐姐不值，“姐姐，想引起卢家注意的方式千种万种，为何你非要如此苦了自己，何必呢？”
启星笑了笑，小声喃喃到：“我只不过是想看看，父皇庇佑下的凡人是如何心地善良的罢了。”她淡淡看了眼之前老妇坐的地方，那里的人早已散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不过可以听到，茶馆中大家都开始谈论卢家女儿的事了。用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会传的很开、很离谱。
“你说。”她轻轻摇晃着杯中小二新上的茶，“这里下了多久雨了？”
“连续五六日了，前两天才停。”启预无奈地看着启星。心想，看姐姐这似笑非笑的表情，肯定又是在想什么坏点子了。
“啊，五六日啊。有吗？这里明明干旱了许久，非常需要雨呢！等回去了给掌管雨的汐姐姐说说，这里需要下……一年的雨。”
启预看着一脸坏笑的姐姐，又看看灰蒙蒙的天，感觉随时都会有大雨到来。一年的雨，会让这里民不聊生。雨自然不能乱下，不过对于极其溺爱启星的雨仙汐雨来说，只要启星想，她就敢做。
这里的土地当然不是干涸的。干涸了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