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物语——失败者回忆录

兜兜转转的时间从未有过驻停的想法，岁月的手指抚摸我的脸庞到松弛。我仍未知道我还能在这里苟活多久，只是多一分停留便多一份回首。回想起来，我这一生似乎都在和水打交道。忙活一辈子也没能掏出他的层层防护。
打小，喝的第一口水，是母亲的乳汁，从出生喝到一岁，可每每回忆起来，却从未想起那究竟是什么味道，有人说是甘甜的，和牛奶一样，可牛是牛，人是人，又怎么会一样？那时候的我，是真的我吗？可为什么我就没有那个时候的记忆？
带这个这样的疑问，我又回想起了一口拥有味道的水，是面汤稀饭搅和点白糖，这个味道是我能够想起最早的味蕾反馈。可能我的人生从一岁开始学会喝稀饭开始的吧，甜甜的、糯糯的、像奶水，却和奶水有着天壤之别。为什么我会喜欢上喝稀饭，而忘掉了乳汁的味道？我还是有点疑问，开始去探索，去寻找，寻找我所不知道的东西，那些对我来说的新鲜事物。
然后，我找到了牛奶。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用一个长长的条插进去，就会有很香浓的液体就如我的嘴中，丝滑，鲜嫩，和稀饭相比，他没那么甜，但至少，他有更加丰富的味觉体验，酸的，软的，稠的，带着一丝糖的甘甜的。
我开始喜欢上这种饮料，不管是哪种味道，可能至少在内心深处对于乳汁的眷恋所造成的，我无从知道。在超市里看到就想要买，不管母亲口袋的零钱有多少，可那个时候，她从无条件答应，变成了有条件的奖励，再到最后一定会拒绝，拒绝到义正言辞，迫使我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话。可偶尔我还是能喝到，一直喝，从三岁喝到了八岁。
到了八岁，我似乎又有了新的寄托，严格来讲，是一种药，或者说，是一种保健品。到了八岁那年，父亲发现我的身高和其他小孩子比，矮了那么一点，可能，是两点。后来我就得到了了父亲从县城带回来的葡萄糖酸钙，当时作为一个略微有些内向的小孩儿，邻居又都是姥姥姥爷辈的，电视机就是我的伙伴。每天，都能看到一种广告，哈药六厂生产的葡萄糖酸钙。我特别喜欢喝，因为甜甜的，也有一丝丝的酸味，电视机告诉我，那个味道，正是葡萄糖。父亲怕我喝太多没有节制，于是把整盒都放到大衣柜上面，每天只给我拿一瓶，那个高度，就算我推过去一个桌子，也是够不到的。
一瓶的量，特别小，和牛奶比起来，简直就是苹果，（小时候对于大小的认知仅存在西瓜和苹果）所以都不舍得喝，打开电视，找到央妈永远的1，蹲在角落，不看任何电视节目，等待着哈药六厂的广告。那时的我，就着广告下口服液，感觉特别的帅气。有时候，喝的不过瘾，就倒一碗热水，把瓶子的封口用牙撕开。然后用吸管吸一口水，吐进瓶子里，继续装作新的喝。
后来，母亲给我买了一个水壶，塑料的，一点也不帅，班里的孩子们盛水的瓶子，是可乐瓶，绿茶瓶，营养快线瓶，我的水壶跟他们格格不入，那时我也多想有三块钱，去买一瓶饮料，那那个瓶子装热水喝。
但我的水壶里装的水，是加了板蓝根、夏桑菊、菊花晶的水，比他们的甜。因为八岁那年身体一直特别虚弱，动不动就发烧感冒。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和比人抗衡的力气。而他是一个一年级的留级生，我忘记了我们两个因为什么而发生争执，被他打了一拳，我并没有还手，毕竟我打不过。可后来我们两个成为了那时的好朋友，可能就是因为我有板蓝根热水喝，那时候的我也挺自私的，他想喝，我却不想给，告诉他我妈不让，他就只是无所谓的说，“我好渴，你妈在家又看不到。”
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仅仅是因为害怕被他发现我小气而没有继续拒绝，毕竟我也只有他一个朋友。他对我也挺好的，他有很多玩具，经常借给我玩，可我拿回家之后，并不知道这些物件怎么使用，我不清楚手里拿着蝙蝠侠在天上划来划去的有什么好玩的。于是就放在窗户台上，再也没有还给他。
也包括有一个断了左腿的小人，是在我们大闹的时候摔断的，我很害怕，我怕他会再也不理我，他吐出了嘴里的泡泡糖，在手里揉，然后捏成腿的样子黏了上去。还告诉我说，在县城里，有专门修玩具的店，里面的人就是用这东西修玩具的。当时的我没用半点的相信那天的板蓝根水，我一口没喝，还偷偷的拿出了两包夏桑菊，给他，可他直接撕开袋子倒进了嘴里。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勇敢的人。
然后，从六岁到十二岁，六年走到了初中。我应该是第一次进入省城。虽说和城市相比，少了钢铁玻璃的大厦，但还是被那时的繁华迷了眼，回想起来，陪我完了六年的朋友早就消失在了上学去的人海里。
这里的学校很神奇，里面居然有供销社，大家叫小卖部，里面好像什么东西都有。汽水绿茶，雪糕冰棍，棒棒糖巧克力。可是我却没有一毛。上课无精打采，下课无所事事，我有变得十分孤单起来了。
直到有某天，一个人的出现让我的生活重新变得有色彩起来。在我的印象里，她是那种无所畏惧的女生，对于学校的勒令充耳不闻，每天都穿着连衣裙上课，而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在周五放学的路上，她骑着单车从我身旁走过，也就是那一天，她进入了我的世界：“我载你一程吧。”
那时的我，对于感情还一无所知，在一脸迷茫中拒绝了她。后来，我们成了情侣，我并不知道她的意义是何为。而那时的我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东西，只知道把我有的，全都奉献给她。毕竟那时的我还不懂爱意如何用嘴巴来表达。每天，我会剩下一笔早饭的钱，在离学校好远的地方买一杯奶茶送给她，因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口味，每次都自作聪明的买草莓味的，现在想想，草莓真的不适合她。
收到了奶茶的她就用零钱给我买东西，可小卖部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在她突如其来询问下，我下意识的选择了绿茶。然后，她每天都能喝到没有珍珠的奶茶，而我则经常和青梅口味的绿茶。我也发现了那种感情的催化下，我真的变得开朗了许多。至少变得爱笑了。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小孩子的心事终于被识破了。母亲开始每周一亲自把伙食费打进我的饭卡里，她的奶茶喝完了。其实我本想去说的，可是最先开口的却是她，说真的，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那个时候的她为什么突然好想天使一般的要做我女朋友，然后突然又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不见？
我开始想，开始思考，开始深思，可能我没有能够给在青春期的那不安的内心给与关怀的那份心意吧。毕竟那时的我连三块钱一杯的奶茶都买不起。
可是这个想了没多久，我又开始想其他的，我们没有任何预兆的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到底要做点什么呢？小时候学习，长大了工作，然后留下宝贵的财富和后代默默的死去，知道有一天，所有认识我的人全部消失，没有人知道我来过这个世界。
这一想就是一年，初二之后，我开始变得豁达起来，看开了一切，虽然依旧没有答案，可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经常在寂静的英语课上仰天长笑。可唯独，少了那个能和我一块笑的人。
那个时候在学校喜欢喝矿泉水，因为女人是它做的，可它却比女人简单易懂还便宜，课间的那几分钟跑到下面去买一瓶，然后坐在自己位子上一口灌完。胃充实了不少，至少不会感觉到饿，旁边也会有人说：“那不是酒。”我笑笑，没吭声。不是酒又如何？而回到了家回到了家，我一个人开始模仿着大人，开始喝茶，偷喝父亲的铁观音、毛尖、偷喝亲戚家的碧螺春。这绿茶显然没有那绿茶好喝，苦，又苦又涩，一点也不好喝，但那时，这就是人世的苦，忍受住就是忍受住了人生。
初三之后，我十分下劲，目标则是高中的分数线，不是特别好的学校，我自知那种学校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因此报了当时的二类。最终，我超越了这个分数线足足六分，对于当时迷茫又苦恼同时无所事事的初中生活我已经很厉害了。可令我每想到的是，超越了分数线的人足足有三千人，最终，我还是因为学校太小，容不下三千人而被淘汰出局。
那时的我又一次感到了迷惑。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么世界这么无聊，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生活？大家都是不同的个体，但却干着一模一样的事，做着一模一样的梦。男生想要找富婆，女生想要嫁豪门，这居然是从一个教师子弟成绩优异的初中生嘴里说出的梦想。
我开始想要逃避，我找了个理由跑到了隔壁的城市。我重新开始了我的生活，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只需要扮演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即可，这样我就会变得有朋友，我就会慢慢的爱上这个世界。
在入学的时候，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我向旁边的人搭话，接触了几天，我们变成了好朋友。然后在班里，我也扮演着一个傲天的形象，我把自己包装成了什么都会的人，任何方面。这样，我能够接触的人就会变多。
于是，我认识了好多人，一个沉迷主机游戏的大触，一个沉迷网游的氪金达人，一个玩什么游戏都非常有天赋的话痨。
我开始跟他们接触，被他们带着去网吧，去打游戏。我很菜，但他们丝毫不说什么。他们都喜欢玩游戏，可却对于饮料上有着独特的偏见，喝可乐的认为雪碧不正宗，喝雪碧的认为喝红牛的破费，喝红牛的却觉得另外两个人很low。但他们都十分的热情，豪放。跟我比起来，是真真正正的不在乎小东西。
可我只是喝绿茶，不是碳酸饮料贵，而是后味那股刺激的气息涌入鼻腔的感觉十分令人不适。
就这样，我不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每周都好好休息，休息到周六日去网吧打个天昏地暗。说实话，我很想跟他们交交心的做朋友，可他们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不在意这种东西，我在跟他们一起的充实中，严重的感到了虚伪，毕竟跟他们一样大大咧咧的不是我。我虽说什么都会，可是却跟他们真正的技能面前连鸡肋都不如。
我想要真正的融入他们，我开始灌自己可乐，像灌矿泉水一样。喝完，只有鼻粘膜的刺激。以及打嗝。
就这样，每天熬夜到凌晨才睡觉，要么打游戏整个通宵，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三年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光。不用去想着一切关于未来要干什么的傻逼问题。可时间从来不想让我停留在这。
三年结束，宴席也该散了，我在这三年什么都没做，至少很快乐。唯一的遗憾，就是魔兽的一个版本，我们几个的联机，从来没通关过。然后，一个去卖画浪迹天涯，一个继续上学深造自己，一个被家里要求，去学了金融。而我，则找了地方打工。
这种感觉并不讨厌，我有了薪水，可以过的更好，偶尔几个伙计远程连线，一块打游戏，平时和一块干活的人一起撸串。跟着他们，我学会了喝啤酒，这种酒，是饮料，很苦，可喝得多了，就不觉得苦了。有时候晚上回到家，自己还能喝一瓶睡，可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是，我喝酒越多，脑子越活跃，人就越精神，最后压根睡不着觉。
其实，这种生活挺好的，可后来，他们居然比我更加虚伪，为了整一个班长的位置，相互自相残杀，给对方下套，向领导打小报告，仅仅就是为了每个月多出来的五百块钱。
之前一起撸串的人越来越少，能够走心的朋友压根没有。我也辞职了，这里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需要一个没有勾心斗角的环境。拿着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工资自己投资开了一家小店。销售白酒。
不怎么懂生意，都要学着来，笑对顾客，耐心讲解，生活突然变得充实起来了。白天九点开张，晚上十点关门，然后搭便车去走一百多里进货，凌晨一点到达，但是市场早就关门了，于是每天晚上就裹着军大衣坐在窨井盖上和街上的乞丐一起蹭暖气，稍微睡一会，等到五点市场开门进货，蹭着人家的货车回去，八点到达，直接去店里上货，打扫整理，等着九点开门继续卖酒。那个时候，我真的特别害怕，如果这种程度的我就倒下了，店面只能关门几天，然后就没了收益，最后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所以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应该是我最苦的时间。感觉是我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不过还好这样的生活持续没有多长时间，我雇了两个伙计，从这周而复始的工作中解脱，时间腾了出来，我也开始接触各种关系的人，开始学习利用他们的人脉资源拓宽我的销路。开始在酒桌上认识不同的人，跟他们示好，向他们展示我卖的白酒，只要得到他们的肯定，我就离接到大单更进一步。
这之间我也开始喝白酒，更多的是欣赏，酱酒的酒糟味，清酒的芳香。浓香酒的绵柔，在我从未喝酒的舌尖上肆意，我开始用我的味蕾去体验、去接受这种味道，记住并且喜欢它。，我要感受到那些苦辣辛酸的酒的甜蜜之处。我要让我对他们更加的了解，比任何人都了解，然后推荐给不同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终也没读懂，酒的含义，或许真的和人们说的一样简单，可我就是悟不透。
放弃了，累了，不想再管那么多了。那时的我抱着这样的心态回到了家，却被母亲一顿唠叨，让我找个姑娘结婚，我突然回首，发现自己已经中年了，我已经马上四十了，还碌碌无为，打着光棍。可这一时半会的，我去那结婚？
家里人给安排了相亲，可相来相去的，始终没有我亲的人。对方们的态度也都一个个的看不起人，我还没说我是干什么的，“你这么大了还没结婚，是不是条件不好啊？”我不下十次的告诉他们我是一家店面的老板。“那您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啊？”被这个世道打磨出来的我没有一点脾气，只是为对方的嘴默默的祈祷。
相亲以失败告终，回来我再也不想这些了。只是又一次豁达了起来，现在的我再次喝起了茶，绿茶、红茶、普洱茶。突然就感觉，他们并没有那么难以下咽，而且咽下去之后再去想这个味道，喉咙里还发甜，浑身都洋溢着温暖。
那个时候，我开始信佛，我变得佛系起来。每日在店里悠闲的做着，偶尔打扫打扫，生活变得舒坦，从那天起，我就左手一壶茶，右手一壶酒，赚钱看缘分。
这样的生活我又过了几年，一个朋友找来说要盘个店，资金不足，让我入股，因为平时都有来往，关系也不错，今天他有难处了，帮一把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欠条也打好了，半年就还。
可在我觉得万无一失的情况下，这位朋友把自己全部财产转移到了他老婆名下，从西消失在了人海里。我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我找人打官司，可律师告诉我，就算我我告赢了，当事人不出面这钱你也要不到。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真的算是打出血，打拼了几十年的家底，瞬间就缩水了一半，不行，我得继续奋斗。
于是，我找人托关系，各种手段把最初这位朋友要盘的店拿下了，同时，我不止卖白酒，我还要卖更多的酒，我开始学习，世界上全部都酒的类型。从香槟到伏特加、从老白干到鸡尾酒、从朗姆到清酒、酒精勾兑到十六年洞藏陈酿。
我的店里的商品也开始变多，业务也开始变广。不知卖酒更卖情怀、卖逼格。就这样，店里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原本门可罗雀，到现在的络绎不绝，每每看到，我都十分的欣慰。可这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
开始走策略，每天都把最香、味道最浓郁的酒撒出去一点。然后搞活动，在附近发传单，进行酒鬼争霸，来着酒水免费喝，喝的最多的我还在送他一坛封坛酒。别人开始说我被哪位朋友搞傻了，做生意不想赚钱了。
可是这就是赔钱赚吆喝，很快，我这里聚集了很多的人，每天都有人买酒，然后拉着朋友一块买，朋友的朋友继续来，逐渐的，我控制了县城的白酒生意，每家店能卖多少什么样酒我一清二楚。最后我把这些告诉伙计，让他们来打理这家店，我去做其他的，继续开店。
一家店两家店，三家店四家店。我在县城里拥有了七家店，手里的资本也比别人多了，周围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心怀鬼胎的，人。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没必要拆穿，因为，现在的我也很充实，我也是从别人这过来的。
现在，五十岁的我依旧无子嗣，看着别人的孩子都有了孩子，心中别是一番感慨。原来，我也老了啊。
我把所有的钱全部给了家里人，我爸，我妈，我弟弟，我弟妹，我侄子。过年了，我借着这个机会去走动走动，看看以前一起通宵熬夜打游戏的老伙计们，一个在市电视台每天吃着公家饭，一个在国基建设管理财务，还有一个至今杳无音讯。
这一趟，我把留给自己的钱全部花光了，我买了好多小孩子的东西，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想要的，现在全部实现了，满满一箱的东西。
当然，还有我最后要喝的东西。和水打了一辈子交道却从来没有碰过的液体，敌敌畏。
一杯下肚，酸味略带甜，入喉微涩。这东西，比酒厉害多了，只要一会，便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