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歇

她执起一块螺子黛，在水碟中轻轻划过，一点一点地对镜描眉。描眉罢了，她便从匣子中取出笙来。
她吹的是《白雪》，雪竹琳琅，一如她一尘不染的心。她叫沈如珏，如今是妙音居士，住在京都郊外的别院，她叫它妙音阁。
深蓝色的上襦，杏色的裙摆上洒落着点点梅花，芙蓉面靥，桃花颜色，本也该是个待嫁闺中的妙龄女子，或是含羞带怯的新婚少妇。而她，却避居在这别院，琴棋书画，茶酒诗文，而今已是二十有二月了。
只今日不同，她一曲吹罢，不知何处竟起了箫声。和风淡荡，竟是《阳春》。
她就着箫声作画。初来时，她画的是他。他是个出身不高的皇子，忍了十八年，最终还是没能躲过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命运。“乐清……”
那是她已逝的未婚夫。
她摇摇头，落笔却是她自己。画中人眉目清冷，静雅如兰。
箫声停了。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一时是幼年乐清与她一起在废弃的宫殿前放纸鸢，一时是她在画船中听岸上的他为她弹奏《凤求凰》，一时又是她初听闻乐清噩耗时打翻了砚台。墨色氤氲着、蔓延着，她在一片黑暗中几乎不能呼吸。
忽然又听到了箫声。
她从梦中悠悠醒转，披衣起身，寻了笙，与窗外的箫声婉转相和。
那日她的画中人，眉目慵懒，面带倦意。
一连几日，芦笙悠悠。
便是有那么一日，她恍然发现笔下女子，眉若柳叶，眸似春水，唇红齿白，肤色莹润。她惊愕，将画纸反复搓揉，不成模样。当日便携了衣装，匆匆搬离。
车马辘辘远去，烟尘纷飞。一位白袍男子轻轻地推开了雕花的木门。皂靴走过了闺房中每一寸地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了角落里的那只木笙。
箫声最后一次在这间屋子里响起。
“凤兮凤兮归故乡，傲游四海求其凰……”
歌声渐远，一片雪白的羽毛静静地落在角落的木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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