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吆喝回想

2023-03-16追忆美文 来源:百合文库
北京的老胡同新开了一家古董店,叫“时光拾忆”。你可以买到出版日期和你生日同一天的报纸,可以淘到褪色的小人书,可以触到一圈一圈永不停歇的转马灯,但是,在那里我终究听不到那一声声充满市井生活气息的吆喝声了。
 “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老人敲击着他手里的两块铁板,暗灰的板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和着这叮当声,老人清了清嗓子:
 “磨剪子咧,锵菜刀——”
 不消片刻便有人将用钝的刀提下来交与他,我也在其中。手艺活在幼时的我眼里是那么新奇,我看着那刀在碳灰的石板上一点一点焕发鲜亮的光彩,刀刃在他手里闪出越来越耀眼的寒光,却又在油脂的保护下柔和起来……他逐渐走远,但“叮叮当”仍在院内回旋。
 “弹棉花儿咧——”,又是他,又是正值中年的他,每年开春我都会见到他。他背着一块木板和一张“弓”,如果有人带着棉絮来找他,他便会就地搭上木板,用那张在我看来造型奇特的“弓”上下翻飞着弹棉花。絮花在阳光下轻盈着,他的吆喝也在我记忆里吟咏着。
若是有人单挑扁担,在扁担一头栓着一只摇摇晃晃的麻袋,那准是收破烂的来了。他的吆喝法非常独特,开口总是一声拉长的带着口音的:
 “社会!”
 再随着麻袋摇晃地走几步,强调什么似的陡然提高音量:
 “收——破烂!”
 同样是收东西,收家电的可就与他不一样了。前面几个字语速稍快地带过,后几个字重点似的拖长了吆喝——“收冰箱彩电洗衣机——抽油烟机!”但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抽油烟机是收购的重点。
 不过,无论是什么,母亲总要在那些人走后感慨的抒发一句:
 “怎么没有收娃儿的呢?”
 吆喝声也是我与儿时玩伴互相模仿的闲笑谈资。比比谁更惟妙惟肖,甚至怂恿去小区内吆喝几圈看是否有人开窗查看,吆喝是我们的笑声宝库。
 但是现在,他们在哪里呢?
 菜刀钝了换一把即可,流水线上的棉被已充好了棉絮,废弃的物品甩入垃圾桶了事,于是开窗响应吆喝的人越来越少,他们的吆喝声越来越寂寥。
 终在去年,我在家里度过了一个清静却又无比寥落的暑假。
 他们都去哪儿了?
 是日新月异的社会不需要他们的存在了吗?是他们跟不上社会的发展了吗?还是无用的吆喝刺痛了敏感的现代文明呢?
 就连那些常在傍晚开来的伴着《铃儿响叮当》配乐的垃圾车,现在也只敢在天空还挂着残星时悄然开来,在人们的睡梦中寂然离去。
 磨剪刀的老人是否已被磨花了白头呢?弹棉花的他是否已弹出了皱纹呢?收东西的人们,是否把他们的吆喝也收走了呢?
 再没有母亲的玩笑,再没有儿时的欢乐,再没有我梦里的吆喝。
 我希望我也能开一家拾忆店,门口挂上吆喝的收藏令。
 某一天我正摇椅里浮沉,忽地门帘一掀——
 “叮叮当,叮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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