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语文课代表灌醉李白【第十八章】释疑

“令妹的刀工似乎也十分娴熟啊，莫非也是在后厨干杂活时偷学的？”
亮银色的刀身完全陷入鹿的体内中，肉眼只能勉强捕捉到时隐时现的刀柄。唐京羽脸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两只小手都没入鹿的体内，由于过于微小的动作，让她看起来似乎只是在发呆。只有从那些不断被从切割出来，大小和重量几乎完全相同的肉块上，才能让人体会到她游若惊龙般的刀工。
“后厨之中，怎么可能需要她这弱不禁风的体格？她呀，也就是贪吃，经常来厨房偷吃嘴。估计啊，是在偷吃的时候，时不时看人割肉、切肉啥的，时间长了，就记住了呗。”
“那令妹可还真的是天赋异禀啊。佩服，佩服。”
唐京羽随手把切下来的肉，放置在一旁宽厚的树叶上。李兆翼和李白两人，也就自觉承担起了串肉的工作。虽然手上的动作不停，但两个人在口头上的交锋，却也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对了，兄台你不是说自己当过庖厨嘛。不如你来接手，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如何？”
“我？算了吧，算了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就不献丑了。”
“别这么说啊，你看啊......”
“你们两个真的是够了！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吃个饭吗！说个话还一直阴阳怪气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听两个人在自己耳边，一直‘嗡嗡嗡’地念叨个不停，忍耐了好一会儿的唐京羽终于爆发了。她猛地把小刀从鹿的助骨间拽了出来，在指尖灵巧地一转，分别指了指被惊得呆若木鸡的两人。火红的光晕中，娇小的少女带着满脸的愤恨，高声指责着身形远比自己高大的两个少年。这幅诡异的场景，还在皎洁的月光下继续着。
“现在，我烦请你们两个人，”嘴说这样说着，但唐京羽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请’的意思。“都先集中精力，认真地把你们手中的事情完成。等肉烤好了，你们就是说到天亮，也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自顾自的说完一大段话后，唐京羽完全没有理会两个人会作何反应，刀锋一转，又在鹿身上埋头苦干了起来。事已至此，李兆翼和李白自然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上串肉串的工作中去。
“骗......没......”
“嗯？”
这样沉默的氛围持续了一小会儿后，终于安静下来的两人却发现，唐京羽成了新的噪音制造机。少女和方才一样埋头苦干着，虽然经过刚刚的插曲，手上割肉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但紧绷的小脸上却写满的‘不高兴’三字，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的小声嘟囔着。李兆翼和李白抬头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仔细听起来。
“一个骗子！两个骗子！都是骗子！一句真话没有！我，让你们一句真话都不会说！让你们不说！哼，我让你们两个骗......”
伴随着每一句结尾恨恨的重音，唐京羽一刀刀地从鹿身上，狠狠割下一块又一块肉，以此来发泄着心中的不快。但这个方法，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随着时间的流逝，唐京羽嘴中越说越快，声音也不知不觉拔高了不少，被堆积在树叶上的肉山也越堆越高，但她完全没有发现这些变化，脸上的不快也丝毫没有消去的迹象。
听着听着，两个‘骗子’也都产生了不同的反应。李兆翼尴尬地伸手，想要阻止少女继续说下去，但伸到一半的手却在空中停住，他想了想，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随后缩回了手，继续串起了肉串。清脆的口哨声从李兆翼的唇间吹出，欢快的曲调在摇曳的火光中来回穿梭，传入心房。唐京羽手上的动作一顿，但随即，她也附和着哼出不知名的轻快歌曲，安心的笑了出来。
欢腾的哨声和悠扬的小调在空中碰撞、交织着，暖人心魄的声响，逐渐地驱散了先前一直阻隔在人与人之间，名为‘猜忌’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你笑个什么鬼啊！害得我差点割破手哎！”
最终，响彻夜空的欢畅大笑，彻底的吹垮了心与心之间的萧墙。李白仿佛是看到了几年来最为好笑的东西，仰头扶额大笑起来。
“喂！你听不到我说话么！我，我哼的歌有这么难听嘛！让你笑成这样！”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李白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唐京羽羞愤的指责，依旧放肆的笑着，笑得咳嗽了起来都没有停下。
“你，你，你再笑我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哈。姑，姑娘你误会了。”听到这，李白才揉着笑疼的肚子，勉强止住了笑声。但声音里浓郁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
“姑娘的歌声宛如天籁之音，在下并不是在取笑姑娘。至于在下方才大笑的缘由，”李白起身看向李兆翼，后者脸上了然于胸的笑，在火光中清晰可见。“你就问这个‘骗子’好啦。”说完，李白长袖一振向二人拱了拱手。
“在下已经吃饱了，就先去歇着了。两位也早点吃完，去休息吧。”而后，根本就不给唐京羽反应的时间，李白转身向自已的草屋走去。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李兆翼，你知道他刚才为什么笑吗？”
“拜托，小矮羽你大脑秀逗了吗？他说我知道，我就一定会知道吗？”
“也是耶......那他刚才还说你是‘骗子’，这又是......”
“喂！那个背篓里，应该有你们需要的东西，你们自己打看吧。要是觉得无用，你们放在原地就好”已经走到屋门口的李白，突然又回头对两人喊了一句，随即消失在竹帘后。
“需要的东西？你说，会不会是吃的东西啊！”脑海中飘过无数食物剪影的唐京羽，马上兴奋了起来。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去吧，你去吧。我手上现在全是油腥，万一里面是水果什么的，不就没法吃了吗。”
闻言，李兆翼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到背篓旁，在唐京羽希翼的眼神中，掀开了背篓上的帆布。
“喂，里面到底是什么啊。你别光看着不说话呀。”
“小矮羽，这还真是我们非常需要的东西呢。”
李兆翼看了看不远处寂静的小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后，就把篓中的东西取了出来，在空中抖开。
布料和空气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灰色的书生长袍，和淡橘色的齐胸儒裙在火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暖暖的温情。
【幕间】
“师兄！你个骗子！大骗子！你明明答应过青莲，以后不会再喝醉了。要是爹......要是师父看见了，又要打你了。”
“嗝......师妹啊，你听，听师兄我给你说。师兄嗝......今天又，又想了一首诗。让我念......嗝~~~~~~”
“好好好，你在床上躺好，不要乱动。想说什么，你就在床上说就好了。喂！都说了不要乱动了。真是的，你看看，给你敷在头上的毛巾，都掉了几次了。”
记忆深处的少女，还是着一身熟悉的青绿色，照顾着醉酒的他。好像每一次，她都是气鼓鼓地责备他不注意身体，手上却无比轻柔地擦拭着自己的脸。
画面逐渐模糊起来，好似有水撒到了墨画上。黑白的漩涡飞速旋转着，随后场景稳固下来。
“师妹，师妹。你别跑了，你听我解释啊。我真的不......”
“我不听，我不听。我才不要听骗子说话呢。”
和现在比起来，明显青涩不少的自己，正急吼吼地跟在少女的身后，拼命解释着什么。少女则捂着自己的耳朵，头也不回地小跑着。
“这是第十四次了！每次你都说自己不会再喝醉了，我才帮你瞒着爹爹的。这次，我绝对要告诉师父！”
“别呀，别呀！我的好师妹，我想你保证，这是最最最最后一次了还不行吗。”
“我不，青莲又不是傻子。不可能被同一种招数，骗第十五次了。”
“我说真的啊！我求你了还......”
两道身影奔跑着消失在拐角后，画面再次分解、重组，只是这次，多了一抹殷红。
“青莲！青莲！好好听我给你说话！不要睡！听到没！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不睡得！”
“......不睡......我不睡......可是白哥哥，青莲真的好瞌睡嘛......”
“好瞌睡也不许睡！你，你你要是睡了！你要是睡了！我就......我就......”
那个初春的寒夜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宛如噩梦一般死死地缠绕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少年拼命地奔跑着，却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发了疯的丧家之犬，大概也是这种样子吧。原本洁白的衣袍上，已经凝结的血块变得漆黑如墨，显得格外扎眼。只有后背上的衣料，还是刚刚浸染的鲜红。
染料，是正静静地趴在自己背后上，少女的血。
“白哥哥......有风在我耳边吹耶。嘻嘻......感觉有点痒呢......”
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耳边喃喃着，李白用尽全力把声音印刻到耳中，生怕一不留神，它们就要消散在风中。
“那你就多听听，只要不睡，你现在干什么都可以！你答应过，不会睡的！怎么，青莲想要当骗子吗？”
“骗子......明明你才是骗子呢......叫我数数啊。你，你一共骗了青莲六十三次了呢......不对，加上昨晚上那次，就是六、......”
“喂！你倒是接着说啊！然后呢！没错，我是混蛋，天底下最大的混蛋！我可是骗了你整整六十四次啊！你倒是骂我啊！打我啊！你，你倒是说你恨我呀你！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喂！说话啊！不许睡！”
“恨？我一点都没有恨过......你哦。我，我只是想说......你看，你骗了我那么多......我，我都没有说什么......现在，我就骗你一次。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对你个大头鬼！我不原谅！你要是敢骗我！打死我都不会原谅你！坚持住！天就要亮了！大夫！马上我就能找到大夫了！”
“答应我......”
少女细弱蚊蝇的低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低沉，但也越发的温柔。
“我答应！只要你不睡！我都答应！”
“活下去......”
“是一起活下去！听懂了没！是你！和我！一起活下去！”
“无论如何，你必须活下去......”
“你这......”
说不下去了，他真的没法，再从被悔恨的眼泪所填满的嘴里，挤出一句话来。
“带着青莲的份一起......”
她的细语带着火一般炽热的情愫，一字一字的砸到他的心上。
“这次......你还是在骗青莲的话......”
后背冷若寒铁，完全感觉不到温度。就连血，都是冷冰冰的。
“青莲，就真的......要恨......”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落大地时，少女带着最后一句没有说完的话，走完了旅途。
“你累了，就先休息吧。"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李白还在朝阳下，背着熟睡的少女奔跑着。
我会活下去的。
这一夜后，他把自己一切的过往，都抛在了身后。
梦醒了。天也快亮了。
李白揉了揉微微有些发涩的眼眶，从床上起身，踱步到门外。他像往常一样走到长亭中坐下，一边想着刚认识的两位新邻居，一边静静等候着昼夜交替的那一刻。
这两年来，迎接日出的习惯，他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