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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第24章《炤仁》

楚留香在御花园中闲闲地乱逛,感觉像坐牢。
唉,这一世什么都经历了,就是没坐过牢呢。
不过这若是坐牢的生活是这样的,只怕谁都要去犯事惹祸了。
这几个月楚留香将皇宫当旅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的时候好吃好喝伺候着,走时一连三天不见人影。
苏珩也不介意,不知道似的随他去。好像只要他三天回来吃一次解药,无论他做什么,去哪里,苏珩都可以不在意。
为了挑战苏珩的耐心,楚留香曾故意在他下朝时拦着,叫他陪自己出宫玩。苏珩自是十分开心跟他去了,结果两人兜兜转转只在街上闲逛就逛了一上午。
楚留香明知苏珩在政事上从来勤勉,效着秦皇的规矩每日不阅完百十本折子就不安寝,还拉着他足足逛整了一天。
待黄昏时分回来又喝了些许的酒,一直喝到半夜约莫着还有两个时辰就早朝了,楚留香自己也困乏得不行,才放了苏珩,自己去睡。
谁知苏珩竟点着灯、透着微醺的双眼,将白天积着的折子全看完了。
到了寅时洗把脸换身衣服神采奕奕上朝去了,什么也没耽误,好像刚刚睡了很踏实的一晚。
楚留香还不满足,仗着自己比苏珩多睡了三个时辰一下朝又去拦他,缠他读书给自己听。苏珩也不拂他的意思,读书、弹琴、吹笛、调香,苏珩还教了他师尊后来传授的涟垣之术。
楚留香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从早到晚又是整整一天未曾合眼。谁知苏珩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连呵欠都没打一下。
直到第四日,两人白天连吃带玩,到处乱逛,精力消耗自然不在话下。
楚留香每日睡三个时辰左右都觉得撑不住,而苏珩莫说气急败坏,就是一丝疲倦的样子也没有,仍是对着他言笑晏晏。
“难道他苏珩是铁打的?”
楚留香彻底懵了。
看着他诧异的神情,苏珩盈盈一笑:“师兄还想玩什么,做师弟的陪着就是了。”
“你不倦么?”
苏珩笑笑道:“与师兄在一起,从来就不觉得倦。”
楚留香被呛得差点吐血。
真想破了自己当年的重誓上山问问,是不是自己早出师的那几年师尊给苏珩开了小灶,传了他什么根本就不用睡觉的修仙法门。
莫说没有。其实就算有又哪里能怪紫胤真人偏心?
想当年紫胤真人也称传授楚留香辟谷之术,只不过楚留香可没心思练那难受的功夫,只练了一下午就不练了,与苏珩偷偷跑去后厨将存在柜子最顶上的零食吃了个干净。
现在想想,也许自己现在窃玉盗宝的基础就是那时候打下的。
“算了算了,你去睡吧,也别太累着了。”
“师兄先回去歇着吧,”苏珩微笑着,“朕还要去收拾了今天的奏本。”
楚留香刚刚阖上门,只听屋里砰的一声,却是苏珩昏了过去。这一睡就是整整十二个时辰没醒过,近身宫女太监都吓得不轻。
自此以后,楚留香再也没有故意叨扰过苏珩。
不过让楚留香忧心的却是另一桩事——
那日他与苏珩就着月色小酌了几杯。苏珩的酒量楚留香是知道的,不说能喝整一斤,喝个十二两也是不难事。
那日的苏珩奇就奇在,一杯顶多一两多的小杯,只饮了两三杯他就开始笑了,苦笑。
苦的好像有人故意给他气受,而他则是受尽了世间所有的委屈,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
说出的话更让楚留香后背发凉。
“师兄。”
“嗯。”
“我想做个笼子。”
楚留香奇道:“笼子?”
“嗯,就是这么大,”苏珩双臂张开,比划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样子,“那种都是百炼精钢死死焊着的,连你都闯不出的那种。”
楚留香的表情更奇怪了,问道:“干嘛要做那种笼子?”
苏珩的眼睛却比天边的月亮还要亮,嘻嘻笑道:“当然是关你啦......”
楚留香翻着白眼,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好端端的,你关我做什么?”
苏珩饮尽了第四杯酒,定定道:“这样你就走不掉了,留在我身边......在我身边,我也,用不着那么担心了。”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与他碰了一杯,柔声道:“我这不是在宫里了么?你真那么想我陪你,那我陪你就是。”
苏珩噗嗤一笑,道:“师兄你又哄我。”
楚留香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定定道:“不哄你。”
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苏珩比谁都清楚,鉴看人心之术苏珩还真未差错过。
但鉴看归鉴看,即使看清了又何必说破?
苏珩缓缓伏在石桌上,用整个上身死死压住楚留香的手臂,痴痴笑道:“那师兄我们可说好了,你若一天不辞而别,我再找到你时......就把你,关起来。”
楚留香满眼无奈看着他,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那我成什么了?你豢养的小狮子?”
苏珩努力摇摇头,道:“朕肯定将那笼子造的很大很大......够咱们两个住,住一起!”
楚留香长长叹息一声,道:“你醉了。”
苏珩点头:“嗯,我醉了。”
楚留香随脚踢了一块小石子进湖,涟漪圈圈漾开,万千思绪也随着石子沉了进去。
实在想不通的事他也不愿再想,此刻仍有阳光,仍有清新的空气,仍有鲜艳欲滴的鲜花绿草,何必过于忧虑而辜负了眼前的景色?
“诶呀,我的鱼!”
一声稚嫩的童语飘进耳际。
那语声干净纯真,煞是好听,虽是抱怨的语气却胜似万千佳人的声声娇嗔。
楚留香不禁寻声望去,却见一六七岁的孩子站在岸边,一袭淡黄色的衫子裹金绣凤甚是华美,乌黑的长发簪成公主髻,长长的发带上缀了一串明珠。
圆圆的小脸胖鼓鼓的,嘴边点着两个梨形的酒窝,不染纤尘的眼神充满玲珑的稚气,干净的好像天上降下的天使。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忍不住走近了她,柔声道:“你在钓鱼么?”
那女孩重重点点头,指着架在的一柄鱼竿道:“本宫是在钓鱼,可是你将鱼都惊跑了!”
楚留香细细一看,却见那鱼竿说是鱼竿却也不算。不过是寻了节竹竿绑了根鱼线,粗糙得不行,连鱼漂也没有。
究竟是谁这么没有良心可小孩子糊弄,这么小的孩子用这么粗使的玩意能自己钓上鱼来才怪!
楚留香微笑道:“这鱼竿是谁拿给你的?”
“是当今圣上亲手做的。”那女孩跑过去拎起鱼竿,道:“你看这是个直钩,和当年姜太公的一模一样!”
哦,是苏珩啊,难为他有如此闲情雅致,和自己到处玩不算,还这么费心来糊弄个小孩子。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他就让你这么钓鱼?”
那女孩点点头。
“小姑娘家家钓什么鱼,我给你钓个花,好不好?”楚留香指指开了一树鲜红的木棉,道:“喜欢那个么?我给你钓下来。”
那女孩眨着眼睛,盯着眼前这个莫名熟悉的陌生人,稚嫩的童语声声道:“父皇说要守规矩,什么东西如果它在那儿长得好好的,就是心里喜欢也不能随便摘。”
楚留香轻笑了一声,好好的孩子都被皇宫的规矩教傻了。在江湖上讲究的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江湖与庙堂差的就是这儿吧。
“不管这些,且说你想要还是不想要?”楚留香道:“现在的皇上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的。”
“想!”那女孩眼睛立即放出了光,指着木棉顶端道:“我要那最顶上,最大的那朵!”
楚留香微微一笑,展身而起,青衫风筝似的迎风而起。
那女孩张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惊呼,楚留香已轻飘飘落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枝开满鲜花的花枝,眉梢眼角皆是温和的笑意,便是四五月间的江南春风也不过如此了。
便是四五月间的江南春风也不过如此了
木棉花花瓣肥厚,艳红艳红的,两朵并在一起,简直要比这幼稚的小脸还大上一圈,映得这本就笑得红扑扑的脸蛋更加灵动娇艳。
她的眼睛不大,笑的时候眯了起来,好像一抹弯弯的新月。
楚留香看着那小小的眉眼,只觉得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道:“我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炤仁公主,你又是谁?”
苏珩登基三年,嫔妃不多,也只有皇后和母家背景单薄的两个妃子给他生育了一子两女尚在襁褓,这女孩已至少五六岁自然不会是苏珩的女儿。
那么能自称公主的,定然是苏珩的小妹妹了。
“老陈王还真是好福气。”楚留香心道。
“我是个鬼.....”楚留香做个鬼脸,“你怕我不怕?”
炤仁公主撇撇嘴道:“我不信!父皇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楚留香噗嗤一笑,她父皇过世时她才多大,难为她还记得。楚留香道:“我不是那种鬼,我是比较厉害的鬼。专门吃小孩呢。”
炤仁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看着他。
楚留香还欲再逗她,却被远处走来的一条人影吸引,生生停住了。
炤仁一见苏珩,小小的脸上立即笑开了花,飞奔着扑进苏珩的怀中,叫道:“父皇!”
楚留香怔住。
还真是苏珩的女儿!
苏珩登基才三年,之前又未娶妻哪来的五六岁的女儿?
只见苏珩娴熟地将她抱起,炤仁立即搂上苏珩的项子,嘟嘴道:“炤仁可想可想父皇了,怎么父皇好一阵子都不来看我?”
苏珩没听见似的不答话,眼神甚是古怪,向楚留香道:“师兄怎么逛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楚留香道:“没什么,就是随便走走。”
苏珩脸色极不好看,手臂不由得抱紧了炤仁,像是一件秘密恐被人发现,要拼命藏深些,再深些。
“那,你们怎么玩到一起去了?”
楚留香道:“刚好碰上,就带她玩了两圈......初时还以为是你妹妹。”
听到这话,苏珩才轻轻舒了口气,道:“不是,是朕在民间的妻室……如今已追封了静贵妃,只给朕留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儿。”
楚留香霎时间懂了,苏珩心思真是远的可以。
生在帝王家,男孩还好,可勤修诗书,习武立功,挣个好前程。再不济只要品行端正,没有争权夺位之心,都可过得舒舒服服,荣华一生。
可女孩呢?嫡出公主或外家有背景撑腰的且不说,母亲只要位份稍低些,无论得不得父亲宠爱,总免不了要为父亲的王权牺牲的命运——
下嫁朝臣权贵之子,笼络朝臣已不新鲜,稍一个不小心还会走上和亲之路。
莫看公主之尊,人前金枝玉叶荣光万丈,又有几个真正嫁了自己心爱,能相知一生的人?
想李世民何等丰功伟绩,贤君之名旷古烁今也差点因这儿女情长引起一场兵戈,更留不住心爱的小十七,他苏珩有什么能耐免俗呢?
这定是苏珩宗室之女,甚至是在外救回的孤女冒成公主,从小养在皇宫,长大了便代正公主远嫁。
反正‘静贵妃’已逝,谁又能怀疑什么呢?
这样做即使不能保全所有的亲女儿,也能多留几个在身边。嫁与中秋宴、元宵节上,公主自己相中的少年。
想到这里,楚留香不禁摸了摸鼻子,心下微凉。
苏珩向楚留香走了几步深深道:“师兄你抱过她没有?”
楚留香不觉一怔,道:“没有。”
“那你好好抱抱她吧。”说完,苏珩已将炤仁送入楚留香怀中。
楚留香愣了愣,他这一生拿过刀,使过剑,还从未抱过孩子。
他本是热爱生命的人。
热爱一草一木,尊重每个生命存在的意义。
可如今在他一个鲜活而年轻的生命在他怀中,反而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炤仁不舒服地望向苏珩,十分奇怪向来将自己看的比什么都珍贵,连别人多看两眼都要皱眉的父皇怎么会让这个奇怪的人抱着自己。
楚留香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温热。
这纤细的胳膊,纯净的瞳孔,娇嫩的小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像只需要人好好爱护的小鸽子。
那一瞬间,楚留香只觉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没有怀中的人重要,她就是人间的太阳,可以融掉一切冰冷一切丑恶。
苏珩摸了摸炤仁的头,一字字对楚留香道:“这是朕的女儿。”
楚留香微笑着将炤仁放下,炤仁立即扑向苏珩,扯着着苏珩的腰带不住向上攀。
哪有父亲会拒绝自己这么可爱的女儿?
苏珩又抱起了她,对楚留香温言道:“酉时了,回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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