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古风】高山流水（下）

五
秦王宫的繁华，她已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至少往后千年的时光，她看过那么多的王朝却没见过任何一个能让她铭记于心，长久牵念。纵使繁华，可于她而言，秦王宫却是她永远的噩梦。
还没到秦王宫，高渐离的双眼已被熏瞎，她又急又气，却为了他的计划只能无可奈何的认命，暗地里默默的想办法治疗他的双眼。每夜她都会化成人静静的抱着他，以自己的灵气养着他的双眸。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却是现在的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而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只是每天在秦皇身边抚琴，然后任由宫人带着穿梭于秦宫之中，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有时候就连她都要相信他放弃了，可是又能从他的琴声中听出隐忍起的那一份杀意，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默默的替他祈祷，祝福他、保佑他，默默的替他疗伤。
这样不痛不痒的日子过了多少年他都快忘记了，直到那一天，她永远都忘不了的那一天，所有的平静全部被打破。
六
那一天一切都还跟往常一样，他依旧在大殿上，在秦皇身边弹琴，曲调悠扬，是他所熟悉的那首高山流水，和往昔一样，他每每弹奏起此曲时，表情是少有的轻松愉悦。
他常说琴曲是琴曲，人世是人世，不能因为自身的艰苦而改变曲调原有的感觉。所以那天的她没有意识到，秦始皇也没有意识到，那些王公大臣也没有意识到，当高渐离高举含铅的筑重重的砸到始皇前面的案桌上时，所有人一瞬间回神了。
秦皇已怒，而高渐离已败，她看着他颓然的坐在地上，虽然还是往昔的样子，但眼神却已黯淡了下去，她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放弃了。她看着秦皇的太阿剑已经出鞘，而他静静抱着她的本体，不反抗也不躲闪，只是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他说：“流水，对不起。”
“不要，不是这个样子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流水在琴中一边摇头一边大喊，“不要，高渐离，你不许离开我，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
她终究还是个小孩子，找不到正确的方法治疗他的眼睛，所以消耗着大量的灵气，而他的眼睛受到的治疗却鲜少。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他的眼睛终于能够看到了些什么，但是她原本的灵气早在一日又一日的为他治疗中一点点散去了，所剩的早已不够再为他做些什么了。纵使如此她还是迅速的化成人形，挡在了他的前面。
太阿穿过她的身体刺入他体内，她张了张嘴，想说好疼。生平第一次被剑刺中，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她用力将剑抽出，转过身看着他，笑了：离，我来了。
高渐离先是惊讶，随即缓缓转为微笑，他说：流水，看来我真的是要死了，要不怎么会看到了你，我的眼早就瞎了。
她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终于把你的眼治好了，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流水，对不起，你还在古巷等我，而我却回不去了，答应你的我没做到，我好困，如果你能听到，不要等我了。
离，不要，你不要走，你是我救的，我不许你死。
流水，能再见到你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好想你。高渐离缓缓闭上了眼睛，流水抱着他倒下去的身体，看着他魂体渐渐飘出了身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琴中魂自为精灵是超越于六界乃是她心境纯灵，不染世俗，虽出自凡尘，却超脱于凡尘，故而集天地灵气，乃成精灵。
而她，却甘愿施以逆天之术，只为留他魂体，扰乱六界轮回，乃入妖道，再无法回归琴中。
而他的魂体，被她强行留于古筑中，但奈何她灵力不够，他的三魂七魄有一部分泄了出去，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背着古筑，抱起他的身体，静静的看了秦皇一眼，然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从众人的面前消失了。
七
她葬了他的尸体，埋了他的古筑，她开始流浪。一年又一年，走过一个又一个朝代，只为寻找他遗失的三魂，还他一个完整的魂体。
寻了近千年，她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她只望着能寻到他，再见他，这便够了。
从那之后，过了一千年，她终于在一户人家寻到了他，只有三魂的他纵使已经及冠，但仍痴痴傻傻，心智如孩童，未曾长大。她急了悔了，忙去寻自己的本身。可千年的埋藏，世事的迁移，再加上千年前太阿剑的重创，她入妖道生生的将她的魂体和本体脱离，古筑早已承受不住，在地下化为灰烬，深埋于土。
她哭过喊过，悔过怨过，万般想法却皆都无益，她不过是只想再见原来的他一面，再听他用清清泠泠的嗓音再唤她一声：流水。
八
流水走后的第七日，琉璃的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魂体健全的李延年看上去意气风发，白衣翩翩，琉璃似乎能明白，流水为何那般喜欢他了。
“我这里来的有神有仙，有鬼魂有妖魔，你不过是一个凡人，若来喝茶我便欢迎，若是有求，还是算了吧。”琉璃叹了口气，摆摆手，像是有送客之意。
“我想见她。”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坐下来倒了一杯茶，饮得津津有味：“她等我那么多年，我不愿辜负她，我想见她，我欠她太多了。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见她，想和她在一起。”
琉璃叹了一口气，不怒不言，仿佛早就知道了。帮人帮到底是她的习惯，难得转世后的高渐离没有负她，她也愿意帮他们一次。
她食指点上他的眉心，一缕青烟从指尖飘出，飞去外面。
“她本在你体内，如今我将她同你魂体分出，她已前往冥界，等待下一世轮回，你若等得起便等吧。你已不会死，不会老，直到等到她为止。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来世你们能否在一起，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多谢。”他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冲她深深作揖，随即转身离去。
倾城从里屋出来，站在琉璃身边：“我记得他二人缘分已尽，你此次擅自做主，岂不是不给冥王面子。”
“世间不乏有情人，却难有长情人，他们也着实苦了些，我心疼流水，自当给他们一个机会。冥王那边自有我的对策，该去煮茶了，下午的客人也该来了。”琉璃缓缓一笑，走进内室，不再理会倾城。
高山流水，为君而歌。